沙场如棋,残阳如血!

    李成栋默默地跪坐于地,默默地望着前方鸦雀无声的满清兵阵,心头一片黯然。

    森冷的寒意正从颈间不断地沁入他的肌肤,那是林复的剑,长剑的利刃已经横在了他的颈项,林复只需右手轻轻发力,宝剑的锋刃就能像划破布般将他的头颅剪落在地,然后血染沙场。

    这便要死了吗?李成栋心头一片茫然。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中亡,早在跟着高杰起兵时,李成栋就想过,早晚有一天,他会战死在沙场上,他只是没有想到,跟着高杰参加义军,他李成栋没死,跟着高杰归赴崇祯,他李成栋也没死,眼看着满清就要一统天下了,眼看着自己也快能封侯了,却要战死了。

    有些吃力地仰起头,李成栋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那是林复。

    从下往上看,林复的脸显得轮廓分明,有几分狰狞,更有几分妖魅。

    数次在江南战场上击败明军,见识过的所谓名将也不少了,只是这一刻明军带给他的感觉却是那样的陌生,这还是他李成栋所认识的明军吗?,不应该是自己大军杀到,明军立即望风而降了嘛?什么时候大明的军队变得如此武勇了?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明朝廷出了林复这么一号危险的人物?是的,李成栋感觉到了危险,夜袭端营,说明林复此人胆大外还有极其强烈对战场的敏锐直觉,而今日,其个人的勇武居然丝毫不弱于自己并且占据了牢牢的上风,有勇有谋这种人物,李成栋只知道满清军中只有一号人物,那就是多尔衮!

    败在林复手下,李成栋实在是不甘心!

    这一刻,李成栋多想站起身来,他已经不再奢求打败林复,他只求能够站着赴死,而不是跪着被人斩首!

    只可惜,昔日强健有力的双腿现在却跟灌了铅似的,根本动弹不得,昔日几乎能够扛起百十斤重的石锁的双臂,现在也是绵软无力,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李成栋很想大吼一声,可吐到嘴边的,却只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下一刻,李成栋感到自己的身体猛然一轻,旋即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只是很快,李成栋便无比悲哀地发现,飘起来的只是他的头颅,而他的躯体,却仍然直挺挺地跪坐在沙场上,断颈处,殷红的热血正自四溅飞舞,犹如绽开的血花,再接着,无尽的黑暗便沉沉袭来,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

    林复手握长剑,锋刃死死锁住了李成栋颈项。

    强壮的胸膛因为连续的恶斗而急剧地起伏,犀利的眼神因为残酷的杀伐而格外狰狞,李成栋又如何?这些历史上传唱的所谓猛将又如何?

    我欲横刀立马,问天下,谁敢争雄!?

    下一刻,林复双手只是轻轻一绞,李成栋的人头便已经高高抛起。

    任由飞溅的人血喷洒在自己脸上,林复猛然踏前两步,再张开血盘大口对着前方满清军阵就是一声咆哮,上万清兵顿时心胆俱寒,不少胆小的士兵更是连连后退,仿佛有一道实质的声波正驱赶着他们往后退却。

    .....

    远处,广州城头。

    一个骄弱的身影此刻美目迷离,只是远远望着林复的背影怔怔出神。

    绍武皇帝却早已经是老泪纵横,旋即对着北方方向跪倒城头,泣不成声道:“我大明朝列祖列宗,你们看见了吗?天不灭我大明,天不灭我大明哪……”

    绍武皇帝身后,一干王公大臣们无不是抱头痛哭,没有了往日里的儒雅君子形象,一旁的苏观生也是神情凛然,战神再世怕也不过如此吧?

    只可惜,仅凭个人武勇是根本不可能改变天下大势的,满清已经席卷之势,大明仅有两省之地兵员数万将不过百,仅以林复一人纵有逆天之勇,一个人又能杀得多少人?

    .......

    林复再举起王剑往前一引,身后的五千明军顿时便如决了堤的洪水,向着对面的满清军阵排山倒海般冲杀了过来,这五千明军的情绪早已经被林复的神勇表现煽动得快要爆炸了,现在,他们就是一群野狼,一群嗷嗷叫的野狼,凶残而又嗜血的野狼!

    林复遂即翻身上马,一骑当先,杀进了满清军阵中。

    这一刻,他们已经忘了什么满万不可敌的说唱,此刻他们只知道跟着前面的那个人就可以踏碎一切宵小!

    “杀!”张都、苏服等大将健步如飞,死死追随林复身后。

    倏忽之间,他们仿佛变成了那支大明朝开国时期的最强军团,灭蒙元,破陈友谅,蒙古五征!伐越南,破屯门,援朝鲜,那个时候的大明官兵是何等威风,现在回想起来都依然让人热血沸腾。

    今天,他们从林复的身上,又看到了以前的影子!大明军魂!

    “杀!”林震生、林大牙仰天咆哮,绝不肯落后半步,所率三百亲兵更是如同虎入羊群,锐不可挡,昔日坚不可摧的满清大军,这次却如同遇上火的冰块,顷刻间消融瓦解,只不到片刻功夫,五千明军便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入满清军阵。

    “杀!”林复暴喝一声,一员满清将领顿时被挑起空中。

    史可法,你瞑目吧,从今天开始,明军就已经有新的主心骨了!

    崇祯,你瞑目吧,从今天开始,明军就已经有新的主心骨了!

    只要有我林复在,大明的军队就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烂的铮铮铁军!

    不等清将落地,十数名亲兵已经蜂拥而至,十几枝冷森森的枪尖几乎是同时戳进了清将的胸腹要害,霎那间就将汉将戳成了血筛子。

    ......

    在退回营寨的驰道上,阿尔德正率领五千大军向西浩浩荡荡地朝着营寨开进,看着前方不远,想必也已经快到了,到时候自己可得睡个舒服觉了。

    倏忽之间,一骑绝尘从后方疾驰而来,离阿尔德战马还有十几步远时,马背上的骑士便已经翻身落马,又连滚带爬来到了战马前,甚至连腰刀掉了都不知道,阿尔德的眼皮顿时猛然一跳,一种强烈的不祥感瞬间便已经将他彻底笼罩。

    果然,那骑士仆倒尘埃,语不成声道:“将军,祸事了,祸事了……”

    骑马走在阿尔德身边的一个满清将领怒由心生,甩手就是一马鞭抽在了骑士脸上,骂道:“狗奴才,慌什么慌,慢慢说!”

    骑士惨叫一声,哀哀地道:“两位将军,李,李成栋将军让明朝的定远将军林复给阵前斩首了,数万大军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已然全完了!”

    “你说什么!?”一旁的满清将领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阿尔德却是眼前猛然一黑,险些从战车上一头栽下来。

    怎么可能!?李成栋这个狗奴才上次兵败,完全是因为轻敌所致,这次他已经吸取了教训,绝对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却为什么还是再次落败?而且,居然连他本人都被明朝一个不知名的小将给斩了?几万大军也是走死殆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旋即他又猛得想到,若是胜了,那么自己不听李成栋的将令,自然是无事,上面也不会计较,可现在败了,而且是五万人的溃败,那自己不听主将军令这个问题可就大发看!

    那员想必也是想到了这点的满清将领已经劈胸揪起骑士,厉声喝问道:“说,李成栋这个狗奴才究竟是怎么败亡的?他是猪嘛!五万人对战五千居然还能给打败!”

    骑士战战兢兢地把整个过程说了,阿尔德听完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满将甚至还逼着骑士又重复叙述了一遍,可事实就是,李成栋真的是在单挑中被林复斩杀的,五万清军也是在堂堂正正的野战中被明朝军队打败的!

    好半晌后,那员满将才转头望向阿尔德,神情一片骇然。

    阿尔德思索片刻后旋即恢复了镇定,毕竟也是一员良将,心理素质比起那些的二流武将来,高了明显不止一个级别。

    李成栋兵败,身死,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绝对瞒不住的,所以,谴飞骑报与豫亲王、和贝勒博洛知晓是必须的,但是,此次出征广州也绝对不能因为李成栋兵败就裹足不前,别忘了自己手里可是有着绝对精锐的五千满清骑兵。

    说到底,那广州城里的兵马都只有二三千,虽然招募了那号称四大寇的海盗,也不过五千众,既便新募集了一些壮丁,数量也绝不会超过一万,而这一万人里又要驻防广州城又得严防广州城的各个街道,那么可用之兵估计也就是林复所带的五千步军,自己以同等兵力数量的五千骑兵堂堂正正击之,明军不出奇计就想赢得胜利,那是绝无可能,至于奇计,阿尔德不由冷冷一哂,一力降十慧,别忘了当初松山大战!

    ......

    广州城以东数十里,明军仍在漫山遍野地追杀溃逃的满清残兵。

    林复勒马止步,回顾身后随行的苏服道:“吹号,全军停止追击!”

    “诺!”浑身浴血的苏服轰然应诺,旋即找来十几个号角手,霎那间,悠远绵长的号角声便已经响彻整个原野,正在享用杀戮盛宴的明军将士闻听号角声起,虽然满心不愿,却也只好怏怏不舍地停下了追杀明军溃兵的脚步。

    不到片刻功夫,张都、林权、朝大刀、张大牙还有林震生便全部聚集到了林复马前,五人全都是血染战袍,神情狰狞,不过,当他们看向骑在马上的林复时,眸子里却立刻流露出了狂热的神采,还有隐隐的畏惧,是的,就是畏惧!

    林复冷森森的目光犹如犀利的尖刀,一一从张都、林权、朝大刀、张大牙脸上逐一刮过,然后沉声说道:“不要再追了,整顿人马,回城!”

    “诺!”张都、朝大刀四人轰然应诺,旋即领命去了。

    林复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大牙脸上,说道:“张大牙听令,还得辛苦你一趟,马上点齐所有青壮,去往城北的百丈幽谷砍伐树木,然后运回大营处加固营寨。”

    “诺!”张大牙轰然应诺,旋即转身扬长而去,若是之前,他们还对林复在心里不是太感冒,即便是取得了夜袭的功绩,他们也更多是认为是运气成分居多,但经此一役,以后,林复往东,他们就绝不会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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