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齐王世子,竟是死于乱臣贼子之手。若非是遇到了江琪,他命该不如此。陛下,妖女祸国,早有预兆,还有何可犹豫的?”渤国雪巫加了一把火。

    阜陵王为萧昭贤之死痛心,进言:“父皇,无论江琪与萧家有多深的仇怨,如今已成国事了,鲜族谋反、王世子被杀、亲王被囚,桩桩件件都有损天家颜面,受苦的是黎民百姓,望父王做主!”

    一个是盟友,一个是亲子,此刻皆满怀期待望着自己,他们认他是君,是父。他若是再拿不出帝王的杀伐果断来,怕是真的要贻笑天下了。

    “罢了。就算放了那对姐妹,江琪也不会感念于朕。雪巫,事到如今,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我定为陛下除去心头之患。”

    “雪巫打算如何做?”

    “陛下,我会以萧家父子为饵,引她入驿馆,用离魂之术逼其自绝。若是此计不成,陛下只需在宫中设伏,我们合力将其引入宫中的埋伏圈,让她有来无回;再者秘密调集御林军封锁皇城,就算不能将她击杀在宫城之内,也势必让她走不出瑞安城。此三重防御,可保万无一失。”

    庆历帝听言不悦:“为何要将她引入宫中?内宫里女眷众多,如何拦得住她?”

    “陛下,要杀江琪,必须有十全把握,一旦让她逃脱,则后患无穷。试问普天之下,哪里还比得上宫中更在陛下掌握,陛下可调举国精锐事先埋伏,重重防御,就算她有三头六臂,闯过一关又一关,到陛下眼前,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更何况,我在驿馆设了绝杀之招,说不定江琪根本来不到宫城,就气绝身亡了。”

    庆历帝见阜陵王沉默不语,问道:“你以为如何?”

    阜陵王没有半分犹豫:“全凭父王决断。”

    庆历帝点点头。

    “还有一事,父皇,皇城之中亲族众多,为防江琪同党残杀皇亲国戚,儿臣建议当夜将我赵氏皇族的人藏于宫中,以求保全。”

    “就这么办了。你们准备去吧。”庆历帝终于做了决定。

    出了宫门,渤国雪巫向阜陵王道谢:“阜陵王来得真及时,用萧昭贤的死讯逼贵国陛下下决断,兔死狐悲,此招甚妙。”

    阜陵王眼角有湿意,澄清道:“雪巫误会了,江琪比我想象中的要狠,昭贤真的身首异处……”

    雪巫这才相信他不是配合自己演戏。

    “江琪恨萧家人如此,连萧昭贤都不放过,本座更想会会此人了。”

    又见阜陵王有些魂不守舍,雪巫试探道:“阜陵王若是舍不得她,本座可放她一条生路。”

    阜陵王喟叹一声,就当他和江琪的曾经都是一场梦吧。

    “如若我真的放她不下,也不会继续与你合作。雪巫,本王选择与你联手,就没想过要退缩。”

    此前,他曾动摇过,想过以情困住江琪,让她助自己一臂之力。怪就怪江琪太聪明太冷情,根本不上他的套。他只好放弃这步棋,走了一条最不讨喜的路。

    “阜陵王,有一事本座不明,江琪虽然不为你所用,但也不为他人所用,此人对你没有威胁,你为何要选择与本座联手除去她?”

    为什么呢?因爱生恨,不让别人得到她?不是。

    “江琪对萧家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以一人之力,引得天下大乱。且不说南岳国内乱、西南百木族的反攻是否与她有关,只说她将齐国搅得天翻地覆,就让人放心不下。天下要重新洗牌了,本王怕世上会有女子为帝,她存在,本王忌惮。”

    “原来如此。那本座就祝阜陵王早日心想事成,得偿所愿了。”

    雪巫目中含笑,区区一个萧昭毅怎值得他跑一趟。他感兴趣的可是大威、渤国之间的数千里沃土。

    “阜陵王,成大事者不拘儿女情长,你的心性生来堪当帝王,萧昭毅、溧阳王若是有你一半谋划,何至今日。本座可是等着与你将来一争天下呢。”

    “雪巫放心,北境虽有千里无主之地,但草原各部族相互征伐,无论我大威,还是渤国想拿下,都需一番苦战才是。到时,你我各为一国之主,是争是斗,我们战场上见。”

    “此言极是。四十年来,大威想北上,渤国想南下,无不投鼠忌器,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现今时机刚好,乱世之中各凭本事了。阜陵王,多亏你相邀,本座几十年来没见到能行走天下的晚生后辈了,真不知江琪是否如你所说。”

    “雪巫,你很快就会见到她的。”

    大威四十二年,冬夜,瑞安城从日落时开始宵禁,全城门扉紧闭,不见半点灯火。

    自古以来,百姓唯求活命立身,比任何当权者都触觉敏锐,更能觉察到危险的来临。

    满月斜挂,明亮的月光照着驿馆门上的兽首,门环寂寥的垂落着,有几分白昼的恍惚感。

    此刻,江琪身着雪白狐裘站在门前,驿馆里寂静无声。

    禁言禁笑不听劝告,私自下山乃至失踪的当夜,她就知道事情棘手了。杳娘城里城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踪迹。

    唯一的遗漏处就是宫内,看来赵家与雪巫联手了,庆历帝这是要插手了。人在他们手里,她这方投鼠忌器,静待对方开出条件来。

    直到这日下午,雪巫送来了战书,故意诱她前来驿馆,恐怕早做了埋伏了。

    临行前,杳娘一身戎装,前来复命:主人放心,今夜城外的驻军别想进来。

    庆历帝悄悄调京畿重军围城,这点动作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清歌说:主人,萧家二人还在驿馆,但禁言禁笑被关在皇宫内,宫内设了埋伏……

    对方的最终目的是引她入宫,但她也的确需要与萧家做个了断了,好为这段复仇之旅拉下帷幕。

    林叔说:孩子,等你回来,老朽和你一起去西南见靖王。

    所有的话,她听在耳中。但都抵不过渤国雪巫送来的寥寥数字:渤国雪巫挟两药奴与萧氏父子在驿馆恭候大驾。

    停留瑞安城数月,她本是报私仇,但因着隐国师当年的劝告,她不能主动出手,只能被迫接招。她不指望能绕过赵氏皇族行事,但没想到从望京大长公主到庆历帝、阜陵王,他们一个个这么热衷的凑热闹。

    既然都这般不服气,那就比一比吧。

    江琪提步向前,紧闭的门轰然洞开。抬步入内,门哐的一声在她身后关上,带着不详的预兆。

    门内,她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哪里还是驿馆外孤清冷月的冬夜。

    眼前是一重重迷雾,白茫茫无边无际,看不清周围,让人莫名心慌。无名的花香涌入鼻中,零零落落的雪花飘散到地上。

    脚下传来轻微的破裂声,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光脚踩在干燥的落叶之上,再一抬头,发现一排排树木立在浓雾中,她何时到了树林里?

    耳边传来深重的呼吸声,她警惕的回头,四下里没有人影,再仔细听,原来是自己的呼吸声。

    她缓缓地吐一口气,赤脚向前走,看到了一角翘檐琉璃瓦的屋宇,一架木栈铁索桥跨越在一汪水潭上。

    她站在桥的这一头向前张望,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从另一个头跑来,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边跑边快乐的向后呼唤:“二哥哥,二哥哥,我在这里。”

    这景象如此熟悉,不正是当年的她与萧昭毅吗。

    小昭毅远远的落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说:“麒儿,小心点,慢点。”眼神里却有完全不一样的冷光。

    小姑娘已经到了桥上,见男孩还不来,摇着铁索催:“二哥哥,快点,快点。”

    小昭毅说:“麒儿,你看水里有什么?快看,有大鱼。”

    “有吗?”小姑娘伸出头去,没有意识到半边身子都在危险里。

    “快看,大鱼跑了……”小昭毅再引诱她。

    小姑娘再向前,脚下一滑,咚的一声掉入水中。

    “二哥哥,救我。呜呜……”她在水里可怜的扑腾着,哇哇大哭。

    小昭毅嘴上着急的喊:“麒儿,别怕,我来救你。”但嘴角却奇异的上翘,他欣赏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垂死挣扎的丑态,从中得到了变态的快感。

    水一口口涌进小姑娘的口中,灭顶的死亡来临。

    小昭毅迟迟不动。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齐王和逸文闻讯赶来的身影,才勇敢的跳下水,喊着:“麒妹妹别怕,我来救你。父王,我们在这儿。”

    ……

    江琪闭上眼睛,后来的故事不看也知道。获救以后,心思单纯的她紧握着萧昭毅的手,喃喃说:“是二哥哥救我,麒儿喜欢二哥哥。”

    她不过三四岁,没有后来洞察人心的能力,全凭着一叶障目而错看了萧昭毅,一步步让他受到娘亲的喜爱,受到齐王的疼爱,却不知这是一匹从小就嗜血的狼崽。

    她好恨自己,恨不得自己去死!都怪自己太无知铸成所有的错。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此起彼伏的笑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像看铜镜一般,在另一个地方欣赏着她的反应。

    “欢迎看到自己的心镜。”声音的主人说。

    “渤国雪巫,我应邀前来。”江琪看不到他,四周仍是不散的雾气。

    “嘘。别说话,继续向前走。”声音的主人诱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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