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乌龟配王八,天生绝配。啊呸!

    楼上的杳娘吐出一颗霉了的瓜子。今日萧家好大的手笔,包下整座群艺楼,偏偏指明在一楼大堂内宴客,且不阻止闲人围观。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倒要看看萧家能玩出什么花样。

    “帐都收了吗?”

    “分文不差,都预付过了。”账房回禀。

    “记住了,只收不退。先拣茶水点心应付着,菜慢点上,多出的菜给城外的丐门兄弟加加餐。”

    “是。”

    账房领命而去,大堂里好戏开演。

    高客满座,收到齐王妃请帖的,无一不依时而到,未收到请帖的,也来占个位子看热闹。里里外外,水泄不通,就等齐王妃卖弄玄机。

    定王江一诺携嫡孙江燿早已在座,祖孙二人在满堂嘈嘈声中无惧无畏,安然静待未知的风波。

    江燿目视对面萧家夫妇,达官豪富济济一堂,有善意者有几人?非是人心险恶,而是人性本就善恶同行。他虽六岁稚龄,生于如此家门,比寻常孩童更早参透人心冷暖。

    齐王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对面一老一少坦然磊落,逼得他心下生出几分狼狈,不敢直视。

    齐王妃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有停止过,宾客到齐,她款款起身:“今日劳师动众,请诸位前来,实乃有一事相求。”

    “王妃有话请直说。”有人接话。

    “本王妃也不绕弯子了,今日想请诸位做个见证。苍天有眼,让妾身在有生之年,得以寻回我萧家失散十年的庶女,齐王与我要认亲……”

    呲!她就知道。萧家果然够贱!楼上,杳娘攥碎了掌中一把瓜子。

    听着满堂嗡嗡议论,齐王妃甚为满意。想跟她斗,她用名分都能压死江琪!

    “王妃所指的萧家庶女是——”

    齐王妃抿嘴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向江家祖孙微微一笑:“姻亲在此,恕妾身今日才知。江家妹妹所出的庶女,我定会当作亲生女儿疼爱,以慰妹妹在天之灵。萧、江两家从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从心中有了猜测的那刻起,江一诺就知道有些事情早晚会来的。也好,由他来代为了断。他没有过分的惊讶,不卑不亢的打断了齐王妃的自说自话。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了,谁是你的姻亲?”

    齐王妃一愣,没想到江一诺这个闷嘴的葫芦会出声。她一笑掩了过去:“江家。妾身说的正是江家。定王大概还不知道……”

    “笑话!江家何时与你结过亲?”

    “十八年前,有一江湖女子与我夫君私定终身,生下一女。后来,该女与下人私通,向外人私自传递王宫内情,人赃并获,被逐出了宫……”

    “老夫没空听你的家事。你红口白牙说我江家是你的姻亲,敢问是与谁结的亲?可有媒妁凭证?可曾长辈拜会?可有户部登记?”

    一连几问,打断了齐王妃原先预想的场面。

    但这并未难倒她,她截住定王话头,不甘示弱道:“定王,妾身原想顾着江家门第,为你留点颜面。既如此,恕妾身直言,私奔为妾,不需要媒妁,不需要拜会,更不需要登记。”

    “荒谬至极。齐王妃说了这一通,老夫当真糊涂了,这与我江家何干?”

    不见棺材不落泪。死驴也想犟嘴?齐王妃咬牙,老不死的!

    她维持笑意,朗声道:“这正是妾身要说的,十八年前,江家女子与我夫君私奔,甘愿入我萧家为妾,所生子女皆为庶出。如今本王妃正是要认回这个庶女……”

    话已说的这般明白,在座的诸位回过味来,皆知她所指了。

    这不正与秋天时的那段流言不谋而合么?看来,八九不离十了。江家人甘愿为妾,这人可丢大了。众人待看定王怎么接下这一茬。

    定王起身,不慌不忙道:“既然齐王妃一口咬定萧家有江姓女子,那就请该女子出来对质,看看可是我江家人。”

    “这……”

    “齐王妃有何为难?”

    “那妾室已逝多年……”

    “这么说是死无对证了?死无对证的事,齐王妃却一口咬定我江家,是何意思?”定王见众人暗暗点头,又道,“就算人不在了,姓名总是有的吧。何名何姓,说出来,也好让我搬出家谱查个清楚。不然,齐王妃的这一盆污水,老夫定要去御前讨个说法!”

    该死!不都说江一诺老匹夫是出了名的老实软弱,木讷愚钝么?今日怎的这般步步紧逼!

    齐王妃有些招架不住,暗恨当年为什么不彻底查清那个贱人的底细。那个贱人,把一切都掩得严严实实,当年她太大意了,以为不过是小有来历的江湖人。不然,哪里有如今的尴尬。

    都怪她这不中用的夫君,被色所惑时,也不讲什么身家来历了,香的臭的都敢收。

    她捅捅齐王,夫妻本是一体,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直未开口的齐王,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道:“她与我私定终身时,说叫逸文,我猜她的名字叫江逸文。”

    “逸文?嗯?”定王踱着步子,似在思考,瞥见齐王妃面露喜色,好像吃定了他一定会害怕。

    于是斩钉截铁道:“老夫现在就可以告诉齐王,我江家族谱上没有这个名字,更没有江逸文这个人。齐王连对方是不是江姓都不确定,就血口喷人赖到我江家来,究竟安得什么心!”

    最后一声严厉质问,震得齐王打翻了茶水。他本就心神不宁,昨日被这个意外消息冲击得难以平静,自己还没有理清楚,又被强行拉来对质江家,自然少了底气。

    这样纠缠下去不行,与其争论不休,不若快刀斩乱麻。

    齐王妃亮出杀手锏,直指对方要害:“定王,我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不想承认江家人为妾之事,但事实就是事实,萧家血脉更改不了。慕一山庄庄主——江琪,原名萧玉麒,正是我萧家流落在外的庶女。你不想承认都不行……”

    “有何证据?”

    “证据?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定王还在装傻要证据。”

    天杀的,她就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如果有,早就青天白日、名正言顺的打上慕一山庄了。

    “齐王妃非要把慕一山庄庄主说成是萧家人,为何不去找她本人当面问清楚,反而来找老夫?依老夫看,你分明是做贼心虚,空口无凭,不敢招惹陛下御口所封的‘位同国师’之人,只好来蒙骗老夫。企图凭着一张嘴颠倒黑白,污蔑我江家清白,打击慕一山庄!若是照你这般作为,老夫是不是可以说萧家是我江家的家奴!”

    “放肆!定王,莫欺负我妇道人家!天下皆知江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其母为人做妾。而我萧家正好走失一个庶女,今年刚好十七岁,若不是她,是谁!江琪就是萧玉麒!”

    “哈哈,齐王妃不提,我倒忘了。你萧家养的一双好儿女,专学市井长舌妇,无故编排谣言,毁人清誉,早已贻笑大方。你为人之母,不思好好管教儿女,反而错上加错,故意在此造谣生事,是何居心!”

    “我有人证!萧玉麒亲口承认过她的来历。”齐王妃气急乱语,大喝一声。

    定王面色一紧:“谁!”

    “是……”齐王妃的目光飘向楼上一扇紧闭的门扉。

    门扉里,女方士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瞪大了眼睛听楼下动静。

    阜陵王来回的摩挲着玉扳指,摇了下头。

    是他告诉齐王妃的,反正她迟早也会知道。但私下告诉她是一回事,在大庭广众下要他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阜陵王的隔壁,禁言、禁笑皆屏息注视江琪,原来这就是主人仇恨的来源。哪怕他们心中早已有数,但主人从未亲口承认过,没想到今日会从齐王妃的口中清清楚楚的证实。

    齐王妃一瞬间的犹豫给了定王信心,显然她顾忌泄密人的身份。此机不可失,当先声夺人。

    “齐王妃,你这样的把戏,老夫早就见识过了!我江家随高祖起兵,以功勋立于大威。四十多年前,我义父在朝时,想要与江家攀亲的人不计其数。可惜家门人丁不旺,绝了旁人攀亲的门路。”

    “义父归隐后,江家家门寥落,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萧家自然不会在那个时候攀亲,在座的各位也不想与我江家沾亲带故。倒是最近几个月,江姓人大败北鹄使者,持有丹书金券,按高祖遗命,永享皇亲礼遇。所以那起心怀鬼胎之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在座的诸位皆是各家当家的尊者,可见齐王妃下帖时费了番心思的。但她请来的客,却没有站在她一边。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大威的开国往事,无论江家将来是兴是败,大威史书都绕不开江氏一族。

    是以,当听到定王这番慷慨陈词,又见齐王妃言之凿凿一番后却拿不出任何实质证据,不少人偏向了定王。

    而接下来,定王没有喘息,给了齐王妃最后一击。

    “在所有心怀不轨的人当中,萧家是老夫见过的最滑天下之大稽的人。上次,萧家二子不自量力,以伪君子之行径,堂而皇之向慕一山庄提亲,被拒之后,以武力相逼,最终自食恶果。此次,人人皆知萧家与慕一山庄结下仇怨,陛下概不追究。萧家咽不下这口气又惹不起慕一山庄,竟想到用‘认亲’一事踩践一个女儿家,毁她一世声名,果真是最毒不过齐王妃之心。下一次,萧家还打算以何种理由,来骚扰一介孤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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