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抬眼,来人也正朝她的眸子看来。视线相撞,一人清冷无波,一人却是瞳仁微动,略有异色。

    “姑娘,三皇子就是预订画的客人。”掌柜的忙说道。

    时非晚愣了愣,瞅了掌柜的一眼。随即才又回了头,道:“那么,这画,皇子还要吗?”

    她问得淡漠,也不理会他刚刚的那声疑问,同样也无心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

    岑宴视线又在她的清眸上落了一眼,随即点点头,将画取来,目光在那字迹上再次扫过,眼波略略流转,随即交给身后小厮道:“这画极好,付清全款吧。”

    “是。”

    岑宴又瞅向时非晚,似又想起了什么,竟又补了一句,道:“我……买这画无亵渎二姑娘之意,原是准备当成礼物送给二姑娘的。”

    时非晚不解。

    说这个,是在解释他并无不良作风跟嗜好?

    “走吧。”

    碰到了不想撞见的人,时非晚不想再留了,唤了两丫鬟一声就要离开。

    “等等……”岑宴却突然拦在了她跟前。

    时非晚眸子一抬。

    “时大姑娘难道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他问,“再不然,你毁了本皇子一次亲,不应该道歉么?”

    “我与皇子,无话可说。”时非晚丢下一句,不理离开。

    ……

    时非晚前脚刚走不久,岑宴目光繁杂的看了她的背影几眼,便也离开了。二人走后,铺子里很快又走进来了一主一仆。

    “林姑娘……”

    看见来人,掌柜的忙迎了上去,然后将刚才的事说了几句。

    林浅歌听后又领着婢女离开了。二人行至无人处时,那婢女才道:“姑娘,这一试,果真试出了几分,时大姑娘分明是识字的。兴许真如婢子说的,时家大姑娘,才是泠州诗会上破了三皇子三题的。”

    原来……

    这丫鬟正是那夜里给林浅歌说“悄悄话”出主意的静儿。

    泠州诗会那次,她跟自家小姐都是去凑热闹了的。她说她那天有注意观察那位答谜题的姑娘。那答题姑娘发上戴着的一枚簪子,还有身上佩戴的玉珏,恰好……时非晚那次来玉府,也是有戴着的。

    恰好,被这丫头又注意到了。

    因此,她便有了如此一猜。

    当时,林姑娘可是完全不信的。可丫鬟想着当日泠州诗会上的姑娘穿着朴素简陋,又听说时家二姑娘尊贵体面得很,想着那穿着打扮也是不像的,便劝说林浅歌试探一番。

    这要真是那样,那么……时非晚才是三皇子的心尖宠啊。泠州诗会之后听说三皇子得了相思可一点也没夸大。

    这要是事实,且三皇子也知道了真相,玉锦哪有底气跟三皇子抢女人。

    所以,今儿这一出,完全是一个局。时非晚先去看过成衣铺子,玉家自然就会得到消息,便吩咐字画铺子里的人早做准备,又去通知了三皇子今儿就可以过来取画。

    “便是会点书法,也不定是她。”林浅歌皱着眉。

    不知怎地,时非晚如果是那破题的奇女子,对她来说明明是好事,她却是不大想相信。

    “姑娘,是不是早晚会出真相的。三皇子如今必有了怀疑,他会去查的。”

    ……

    “姑娘,你跟三皇子真有缘,这都能撞上。只是,姑娘怎地写得一手那么漂亮的字?”

    出了卷书坊后,流衣麦丫两丫头还一直想着刚才的事。

    “只怕,不是巧合。”时非晚凝着眉道。

    “姑娘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在想,那掌柜的先前不说客人是三皇子,只用贵客相称,后来来了,才直称三皇子,未免也太奇怪了点。”时非晚说是奇怪,可眉眼分明是一片清明澄色。

    话不点破。

    可整件事是一场局,她现已心如明镜。

    “话说,三皇子竟会去买二姑娘的仕女图,这未免也太……不成规矩了点。”麦丫却在想那仕女图的事,“堂堂皇子,这般行径,与那风流纨绔公子差不多了。”

    “你没听见三皇子说,是准备买来当成礼物送给二姑娘的么?这后天就是七夕乞巧节,三皇子想是打算那时候送的。”

    流衣想起岑宴当时说的,却是推测道。

    “乞巧节?对了,姑娘,今年你不是快跟玉家订亲了吗?那玉家公子,怎么着也得有点表示,邀你一起过乞巧节吧。”麦丫一听,重点立马偏了,“乞巧节是难得的未婚男女可以随意同游的节日,姑娘你那天不要在脸上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说罢,立马想到了什么,忙道:“对了,姑娘,那玉家公子要是邀你过乞巧节,肯定是要送姑娘礼物的。到时候姑娘也回一份礼才好。姑娘瞧,那边就有铺子,不如咱们去瞧瞧。”

    时非晚暗窘。

    前世今生她都没过过情人节。就她跟玉锦一个想利用一个无心迎娶的关系,能有心一起过节才怪。

    时非晚很怀疑麦丫这丫头是自己不想回去,想多逛逛街才如此说的。

    不过……

    还别说,时非晚每天在府上憋得慌,有出府的机会她便是没有正事了也的确不想回去。

    于是便由着两丫鬟将她扯下轿往各种铺子里走。

    “呃……这……咱为嘛来这边的柜台”

    时非晚这会儿被拉着进了一间玉器铺子。这铺子有两个柜台,一左一右,左摆放的玉器多是男子喜欢的,右则多为女子喜欢之物。

    “姑娘,玉家大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玉一般的人,名字里又有一个玉字,送玉最好。”

    麦丫颇有兴趣的指着一枚男士玉扳指说道。

    “我不会跟他过乞巧节的。”时非晚窘。

    “姑娘,你无心,没准儿玉公子过来邀你呢。便是他不邀你,要真是准备订亲的,乞巧节的礼也是得送上一份的,难道你不回礼?”流衣悄声贴近时非晚耳侧说道。

    “没必要吧。”

    “姑娘,你就先买上嘛。你不去跟玉家公子过节,拿这个做由头我们三个那天出府玩玩也好哇。”麦丫这丫头竟扯着时非晚的袖子撒起娇来。

    时非晚瞧着这两丫头竟然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就知道这几日是把她们给宠坏了。

    可瞧着两个水灵妹子这会儿的热乎劲儿,她却也不想扫了她们的兴,又想着这阵子不缺钱了,还真就仔细打量起那些玉扳指来。

    最后挑了两枚颜色稍深一点的,久久下不了决定。

    “姑娘,要这个。”

    “不,姑娘,这个更好。”

    两小丫头为此炒得不可开交。时非晚头疼得拧了拧眉心,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耳畔一道让她这阵子连做了几天噩梦的声音响起:

    “左边那枚,更大气,爷觉得不错。”

    “……”

    时非晚险先砸了人家的玉。

    “……”两小丫头的吵闹声立马止了。

    惊疑,纳闷的侧过头去瞧,便见一位身穿玄褐色衣服,身形颇为修长高大的男子此侧正站在自家姑娘的一侧,离得姑娘极近,视线则是落在了姑娘手中的两枚玉扳指上。

    “……”

    流衣麦丫二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本是想多瞧瞧这男子的容颜的,可刚刚抬头望了那么一眼,惊艳之余却又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股惊悚骇然感来,竟是再也不敢抬头多瞧上一眼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大爷?就算是好心给自家姑娘建议,用得着帖得那么近吗?

    时非晚面纱下的脸此刻也渐渐黑了下来,身上冷气顿时一冒,步子往后退了几步,理也没理,拿起右边的那枚便来到掌柜跟前狠狠一拍,“这枚,包起来!”

    “我的姑奶奶,这是玉啊,使不得大力。”掌柜的心疼得都快泛泪了,又好好的检查了一番那玉扳指,见没有被磕坏,这才乐滋滋的包了起来。

    “你对着一枚玉撒什么气。”岑隐立在时非晚背后,将她的举动纳入眼里,突然轻嗤了一声。

    岑隐出现在这里自不是什么巧合。他今儿才从利州赶回来。派人一打听才知时非晚回了府。然后……

    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探了她的下落寻来了。

    “什么破品味。”岑隐见时非晚不答自己,也不出声,挑眉说道:“你选的那枚颜色还是淡了点,不适合你阿爹那个年纪。”

    岑隐走到时非晚跟前,瞅了瞅柜台上摆放着的东西,扫了几眼后用手指指了指一枚深碧色款式简单的玉扳指,道:“这枚,送给时大人,最好。”

    “……”时非晚当时整个人愣在原地木了好半晌。

    流衣麦丫两丫头这才知道这位大爷竟是知晓自家姑娘的身份的。只不过……

    “就这枚。”时非晚回过神时赶紧吩咐麦丫付了款,也不解释,然后转身匆匆就想离开。

    岑隐瞅着想跟上,只却被自己身边多了了的某个明卫:阿石,给拦住了。

    “二爷,人家是闺阁姑娘。”

    阿石此时跟傻了一样,好半晌回过神后才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

    闺阁姑娘,他一个外男跟上去像什么话?

    “还有,二爷……”阿石挠了挠头,又支支吾吾的凑近岑隐面前,低着声道:“过两天就是乞巧节,那姑娘挑的玉扳指,许……许不是送给她家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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