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欢趁着酒意正浓时睡下,半夜,又被噩梦惊醒,在梦中陆惠研满脸污血,屹立在石堆之上,残忍的对着她冷笑,四周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陆惠研面部狰狞的对她说:“今日你取走我的一切,他日也会有人同样让你一无所有!!”

    莫承欢无声的睁开眼睛,她不敢惊动守夜的锦素,自己披上一件轻薄的衣裳,走到院子里吹风,打开门时,还是惊动了锦素。

    “主子……”锦素正想起来,被莫承欢伸手示意不用起来。

    “我就独自走走,你继续睡吧。”莫承欢此时想一个人静静。

    “那主子饿么?晚饭时我与凝香留了些点心,我热一热等主子回来。”锦素还是掀开被子站起来,虽然担忧却未表露出来,还大大的的给莫承欢绽放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

    “好,”莫承欢不得不承认,锦素的细心十分得她心,看来是该锦素一些考验了。

    “主子早去早回。”说着锦素起来叠好了被褥。

    莫承欢出了齐玉轩便听到报时在报寅时,她看了一眼染黑的夜空,真是悲伤,连夜空都不愿为莫承欢点上一星半点的晶莹。

    从玉齐宫前小池附近传来几声夜莺的啼叫,三长一短,这是自己与那人暗号声,莫承欢心中一惊,心想:

    这不可能啊,自己还没有联系过他,他怎么会过来,还是说他们之间的暗号被人知道了?

    届时,小池边上的花丛中闪过一道人影,只是惊鸿一瞥,莫承欢也能认得,那身影正是那个人,不过莫承欢还是在自己心中留了一分警惕。

    莫承欢走过去,正小心翼翼的查看着情况,突然感到背后有动静,莫承欢积年累月下来的习武习惯,未等她脑袋分析运转,动作已经先出去了。

    莫承欢六成功力向后一掌劈过去,对方稳稳接住莫承欢心中瞬间便踏实了下来,在这宫中,想来是没有多少人能这么稳当的接下来她六成功力的一掌。

    “闲了这么久,功力竟无一点退步,可喜可贺。”莫承欢未开口,对方便先声夺人。

    “也许只是你退步了,”莫承欢想似往常一般与对方欢快的调笑,只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沉重得吓人。

    “还在为陆惠研的事耿耿于怀?”他也去看过一看,那场面实在是有些可怖,他所负责的妙人三魂不见了七魄,回到寝院一个劲的胡言乱语,最后不是他开了大剂量的安神药让那位妙人服下,想必现在还闹着,让整个芷荆宫不得安宁。

    “我突然开始害怕,”莫承欢捏着手掌,眼神空洞而没有光采。

    “怕?为何现在会害怕?”他所知道的莫承欢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可否认,当初他就是被莫承欢身上的这种特质所吸引。

    “我毁了陆惠研,她的死虽与我无直接关系,却是我间接将她推向了这无法回头的深渊。”莫承欢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与之前自己所厌恶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满口的仁义道德,暗地里不过是个伪善的小人,口口声声的说要拯救世人,可她到现在未救过任何一人,却平白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你觉得这件事只关系到陆惠研一个人?”他知道莫承欢深入这个局中,还没清醒过来,很多事情还没看清楚,那就由他这个局外人来说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承欢心中恍然间,像从梦中清醒过来,灵台一片清明。

    “原本明天就可以真相大白的事情,现在和你说了也无妨,”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莫承欢一眼,徐徐将真相道来:“今天死的人不是陆惠研,而是整个陆家。”

    “陆家……”莫承欢只觉得脱力,这事情若真如他所说,那这其中的阴谋就大大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陆家暗地里招揽幕僚的事情,在宫外想必你也有所耳闻,问一句,如果崔仲青暗自屯兵,护国王会放过他么?这是司马家容不下陆家,一招借刀杀人,今天不是借你的也会是别人,只是你过于机灵太早发现这个局,自己跳进去而已。”

    他话中包含着太多的冰冷,严肃得不像他。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这陆家野心太大,迟早会影响我们的计划,他们也并不是那么无辜,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陆惠研不过是一个政治的牺牲品,生在这样的陆家,死便是她的命运,若她只是其他人家的小姐,进了宫也能安安稳稳做个无缘受荣宠的佳丽,害死她的人不是你,是整个贪心的陆家。”

    莫承欢无力一叹,心中不由自主的为陆惠研心酸一把,她同情每一个命不由己的女子,每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就如同看到自己的以后一般,她与这些女子唯一不同的事,当初她们是身不由己的入了局,她却是主动为自己挑选了这样一个可悲的命运。

    “你怎么知道,他与你联系了?”这些内幕,应该很多人都要在很久以后,回味起来才会后知后觉,他这么早就知晓了,恐怕是一开始就被事先告知了。

    “没有,我自己猜的,当初你找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蹊跷,今天又收到风声,听说今日早朝有人联名上书弹劾这陆兆华,两件事结合起来一想,大致就明白了。”他平常也是无聊得很,医书看腻了,就和太医院的医者们聊聊宫里宫外的八卦,聊完了就揣测揣测其中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相信你了,像你这样的人留在凤兰那种太平盛世真是可惜了,”莫承欢摇摇头带着半分严肃的调侃道。

    “如果我在凤兰有一个像你一般的红颜知己,就算让我烂在凤兰我也无所谓,”他虽向往乱世,却也不介意平淡的渡过一生。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她可不相信这货会把三更半夜从太医属爬墙出来,千里迢迢来到这个离太医属贼远的地方吹哨子当做一种乐趣。

    “我担心你,怕你会因为陆惠研的事情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傻事,提前过来解释一下,”他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一想到莫承欢可能会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承受煎熬,他就睡不着,在他的记忆里,上一次为人担心得睡不着觉已经是在他放弃凤兰之前的事了。

    “我想那样的人么?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来散心?”一个人再聪明也无法预测到另一个人的行动,何况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我只是猜到你也许会出来,幸运的是我猜对了。”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对莫承欢会不会出来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你就不怕我不出来?”莫承欢无法想象,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在里面,他怎么敢贸然行动?

    “如果你不出来,那就证明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这不是更应该感到高兴的事情么?”他满脸欣喜,并未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如果我不出来,你不是要白等一夜?”他并不似这般愚钝的人。

    他看了莫承欢一眼,淡淡的一笑,不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两人沉吟了好一会儿,莫承欢才不好意思的打破了沉默:“知道么,第一次有人主动未我守夜。”

    “我也是第一次为人如此守夜,以前我连守夜的资格都没有,”他和他心目中的那个人“距离”太远太远,以至于很多保护她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

    莫承欢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释怀,如果真的如楼玉宇这所说这般,那很多事情就都解释得清楚了,天之骄子一般的他在他心爱的人面前竟也不过是卑微如尘埃,他们之间的距离成了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也正是因为不愿触景伤情,他才不得以背井离乡,宁愿踏遍穷山恶水,用一次次艰苦的经历来麻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悲惨的一笑:“怎么,突然间很同情我?大可不必,因为此刻的我也同样同情着你。”

    似今天这种情况,本该为莫承欢守夜的人是薛远山,他相信,如果今日出现在莫承欢院子外头的人是薛远山,莫承欢会更加开心,而薛远山会很乐意为莫承欢守过一个个煎熬的深夜,只是他们求不得,做不到。

    他们并不纯粹的爱情颠覆了他对爱情的认知,他无法接受在爱情里面掺杂太多的阴谋,他相信,这样做总有一天会毁了这份爱情,就像周均辛与那个人的爱情一般,若不是周均辛当初在自己的爱情里放入了太多的阴谋,最后那个人一定愿意跟周均辛离开。

    “那我们算是扯平了,”莫承欢只是很理解的一笑,因为据她认为,她身上值得别人同情的地方比他多得多。

    莫承欢大致五更天回到齐玉轩,回到齐玉轩的时候锦素已经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又睡着了,桌上为莫承欢准备的点心早已凉透,莫承欢心头一暖,锦素此番作为,着实把她感动到了,若锦素实是真心待她,那她定不能辜负锦素这一份情义。

    “锦素……”莫承欢轻轻把锦素给叫醒。

    “主子,你回来了,这都几更天了?”锦素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站了起来。

    “五更天了,你回去睡吧,不用为我守了。”莫承欢可不忍心让锦素再睡在廊前为她守夜,这一夜让锦素担心得够多了。

    “我还是再为主子守一会儿吧,”锦素还是放心不下,这可是非常时期,不能掉以轻心,她不能让她敬爱的主子出任何事情。

    “回去吧,我没事若是有事就回不来了,你既能相信一个外出的人,为何又不肯相信一个回来的人?好好休息,否则明天伺候不好,我要重罚你的。”莫承欢劝导中还带上了半点嗔怪,语气开朗,全无出门时的沉重与惆怅。

    锦素一听,立即心神领会:“那好,主子也好生歇息,”说完锦素便回了偏房,莫承欢也转身回了房。

    翌日,果不其然这后宫事才稍些安定,前朝又传来了消息,那陆兆华受自己党派的弹劾,贪污受贿,私自养兵囤地,蓄意谋反,等多项罪名,终有多项成立,再加上女儿在宫中欲意使用禁药毒害宫廷人员,被判满门抄斩。

    他猜的一点都没有错,他们的计划中容不下陆兆华,容不下整个陆家。

    随着陆家的消失,整件事也正式翻了篇,那其中算计的很多聪明人揣测上三五天便明白了过来,却也不敢乱说,这薛世章对自己人尚且不留余地,对外人想必更是心狠手辣,他们可还都像多活些日子,不想惹麻烦上身。

    又过了些日子,这齐玉轩又热闹了起来,只因那秋伴架又一次让人敲响了齐玉轩的院门。

    这日莫承欢与凝香、锦素二人闲来无事,开了个棋局打发时间,正当莫承欢气定神闲的把两个小丫头杀得片甲不留时,与秋圣熙亲近的苓雪敲响了齐玉轩的院门。

    莫承欢什么也没问,带上凝香与苓雪一同一同回了秋圣熙的寝院,见到了秋圣熙两人又散步到了得意园。

    这得意园与春风园相邻,带有春风得意的寓意,一个主地,一个主水。

    得意园相对来说要大些,因为连着宫里最大的湖,湖里植了荷花,此时正是荷花开得最盛之时,几日后的芙荷宴便是在此举行。

    得意园里忙里忙外正在筹备芙荷宴,根本很少人注意到她们一行人,秋圣熙把大票随从都晾在了岸边,与莫承欢各带一人,一叶小舟泛到了湖中心。

    “今日怎如此明目张胆?“这秋圣熙想来谨慎,找她的时候也是小心再小心,今日这般招摇过市,又是为何?

    “已经没有什么可小心的了,“秋圣熙颓废这脸色,哀怨的叹道。

    莫承欢眉头一跳,秋圣熙这话语气听起来不妙,遂继续问道:“何解?”

    “我时间到了,”秋圣熙语气中包含着无限惆怅。

    莫承欢心一寒,鼻头泛起一阵酸楚,可眼泪就是出不来,这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那我还帮得上什么忙么?”能帮则帮,算是送朋友的最后一程。

    “我希望你能收下苓雪,她是个好女孩,我走了以后怕她失去保护。”秋圣熙知道现在提出请求过于厚脸皮,但除了莫承欢以外她是再也想不到能信任的人。

    “这……怕是有所不妥,宫里规定妙人只得带两个侍女,”这到不是借口,起码开朝以来还未有谁开过这个先例,莫承欢只怕令人生疑。

    “我会安排好的,你尽管放心,只要你答应。”秋圣熙也不奢望莫承欢能答应,因为一旦过了今天,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是烫手山芋,没人想惹祸上身。

    “那好,苓雪什么时候过来?我让凝香回去安排一下,”莫承欢没有犹豫,直接就答复了秋圣熙,她莫承欢不至于连一个小宫娥都保护不周。

    “就这两天吧,”秋圣熙目光中透着慈爱,抚摸着腹部。

    “你……怀孕了?”莫承欢眉头紧锁面色凝重问道。

    “对,”秋圣熙目光中的慈爱变成了愁怨。

    “这种事不应该多注意一下?还是说这本就是司马仪的安排?”若是后者,这司马仪的心就未免过于狠毒了一些,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要算计。

    “在司马仪的世界里是没有意外的。”秋圣熙泪目滢滢的看着莫承欢,郁积已久的悲情一触即发。

    莫承欢上前轻轻的抱住秋圣熙,掌舵的两人见况,不慌不忙的让小舟往荷叶深处驶去。

    政治阴谋正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弹指间就毁了一个家族,刹那间就决定了数条生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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