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气态凌然,宛如天人出窍,浑然不顾身后相隔咫尺之遥的幽荧刃芒,神思俱一线。

    她要与黑衣玉石俱焚。

    先前还略带玩味意趣的窈窕黑衣失了方寸,作为天龙会盟主的掌上明珠,她自幼便耳濡目染正道各派是何等道貌岸然虚,两面三刀,表里不一,天龙会之所以会被世人当作魔教孽障,耗子人人喊打,正是拜这些虚与委蛇的正道宗门所赐。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白衣流转袖决飘摇的女子,明明有一线契机能逃够出生天,她却没有抛弃同伴离去,反倒殊死一搏,正气凛然地要与她同归于尽。

    窈窕黑衣很快回过了神,仍是不顾一些地讥诮道:“都是将死之人了,还装什么正气凛然。”

    白蛇姬目光凝重,好似察觉到了些什么,向着窈窕黑衣呼喊道:“之桃!当心!她要入入弦中境。”

    窈窕黑衣听后脸上风云变色,不敢再掉以轻心,嘴角的笑意也顿时褪去。

    她心中清楚,武道境界就像是一座奇峰突兀的峰峦,半截身子露在众目睽睽下,半截身子没入云穹顶,大多数登山者自山脚起,爬至山腰时仍有余力,可再要往云穹顶上爬,悬崖陡壁万顷烟波云海,谈何容易?入弦境又是一个大瓶颈,恰如千辛万苦到达了山腰,挡在眼前的第一座峦嶂陡壁。迈入天成境界最多只能算是摸到了武路的皮毛,如山峦露于云穹下的半截身子,一目了然一丝不挂,只有没过了万里云穹,迈进入弦境为始才是真真正正地踏上了武路,入弦境又是武路上的一块绕不开的试刀石,一些天资愚钝根骨不佳者往往会止步于入弦境的门槛前,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跨过入弦直达太封天罡境者,那当世儒圣连万胜便是其一,入弦境之后,大大小小的升境都会愈发困难,而且升境前后的实力对比也尤是明显,入弦中境与入弦下境间几乎差上两三个天人境,可见两层境界的实力差异之大。

    白虹破风出尘,一晃眼便要与黑衣女子撞上。

    窈窕黑衣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倒八,身形轻盈若一片飘忽的轻纱向后倒掠,试图与白虹拉出一道距离。

    与此同时,数个蒙面人从四面而来挡在黑衣跟前,可那条白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那数个黑衣人当即身躯炸裂死得气绝。

    白衣身后的幽荧一闪而过,还未进入她一丈之内就被萦绕在她周遭的气机弹飞,好似随手抛向空中的碎石,零零落下。

    那道白虹愈发耀眼,黑衣少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手一握,匕首灵犀归袖,迎上白芒。

    白光绿芒相撞,绿芒黯然失色。

    白虹乘胜追击。

    这时,一直在窈窕黑衣身后的丰腴女人挡在了白衣与黑衣之间。

    只见那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引动气海,长鞭从袖间射出,迅速在白衣面前结成了一张蛛网。

    气势如虹的白衣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这张网外。

    “果然是妖孽般胚子,你虽用内力把毒逼出,但余毒未清,此刻应该剧痛攻心,难受得很吧?”一袭黑衣诡秘深寒的白蛇姬冷笑道。

    “其实你根本可以抛弃那小子独自逃生,可却强行突境,这等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就不怕拉下病根子?那小子虽然佛道双修,内力浑厚,但跌入了伪境已是无可救药的废物,修道之路可算是到头了,为了这么个废物搭上你的武路前程,值得么?”白蛇姬继续说道。

    白衣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语出惊人:“自损了八千,还赚了两千。”

    白衣心神一线,背水一战将全部气机注入水寒,剑刃与大网之间激烈交织,火星四溅绚烂刺目。

    结出蛛网的黑衣女人大袖猛荡,那张由长鞭结成的大网便开始围拢收缩,把白衣裹在网内。

    茂密的树林内,一排排银盔重甲,躬身执矛,伺机待动。

    如洪水弥漫了整片树林的重甲前方,是两位骑着骏马的公子哥。

    其中一个华服的公子说道:“公子会不会是看走眼了?长涧怎么看都不觉得那小子是可造之材,如今又被打入了伪境,武路到此为止,反观那位白衣姑娘,冷若冰霜,貌若天仙,身手绝伦,定会在日后滔滔江湖中占上一席位。”

    素衣锦袍公子不作回答,只是轻轻一勒缰绳。

    在两位公子哥的身后,是一位秋水长眸的紫衣女子,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公子,此次下江南乃有大事要办,本就不该过问这些江湖琐事,就如公子所说,天龙会也好,名门正派也罢,都不过是棋盘中的一颗黑子和白子,吴王的眼线遍布江南,虽说此次出兵名义上是襄阳守军追捕匪犯,可吴王岂是泛泛之辈,能使襄阳守军倾巢而出,幕后主使除了公子还会有何人?十有八九要暴露身份,公子只身在江南本来就是案板上的肥肉,好不容易用个调虎离山的计策摆脱了吴王鹰犬的追猎,现又。。。。。。”

    紫衣女子还未说完,素衣锦袍的公子哥便打断道:“长涧,下令全军,准备出击!”

    说罢素袍公子又回过身,温柔地对紫衣女子说道:“秋离,有你在本公子什么都不怕?”

    白衣挣脱不掉那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网中的白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忽然之间,收拢的大网鼓向了一边,吱吱的摩擦声刺破耳膜,白衣破网而出!

    树林内,素袍公子大喜过望,露出一个会心笑容,又摆手道:“等等。”

    正要作出冲锋姿态的重甲又再次弓下身子潜伏起来。

    紫衣女子的眉头却收敛得愈发紧蹙,一旁的温长涧通通收在眼皮之下,善于察言观色的温二公子看破不说破,为何素袍公子非要把这个烂摊子搂在身上,自古英雄爱美人,那白衣女子武艺绝伦,容颜更是惊为天人,良人如初雪,白衣世无双,难怪素袍公子甘愿以身犯险也要出手相救。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大吃了一惊,白衣的实力何止妖孽二字能够诠释?她必须得死!

    白蛇姬俯身掠入白虹之中,游离在白衣周身刈颅如割韭的剑气对她丝毫无损。

    白衣冷面相向,水寒翻飞起舞,剑气如蝗。

    但白蛇姬哪里是省油的灯,黑袖拨开剑雨径直贴到张雨若跟前。

    一阵巨响,白光消散,白衣右手捂着左胸踉跄倒跌了,噗地吐出一口淤血,左手紧紧地握住水寒,黄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不断滑落到嘴边。

    余毒攻心,心肺如火烧火燎般难忍,白衣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白蛇姬缓步走向白衣,眼中深寒不见底:“好倔的性子。”

    “雨若。。。”白云挣扎起身,用神荼做支撑,一人一剑守在白衣面前。

    白衣双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

    “走!”白云竭尽全力地回过头,对身后的女子喊道。

    白衣无力地摇头作答。

    久不放晴的阴天,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了雷声,雨滴点点落下,由疏到密。

    白云拖着神荼摇摇晃晃地走向眼前逐步逼近的黑衣。

    白衣多想不顾一切地拉住他,但有心无力,雨水拍在她的脸上,已分不清雨水和泪痕。

    男子晃晃荡荡的背影坚决如山。

    白蛇姬冷笑了一声,长鞭重重地甩向眼前之人。

    噼啪!满是锋利倒刺的长鞭席卷天地,凌厉地落在了白云胸前,在长鞭落下的同时,白云身上亮起了一个金色卐字,但这个卐字暗淡无比。

    人如血人,但白云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咬住嘴唇,一瘸一瘸地拖着神荼并没有停下脚步。

    白蛇姬颇为讶然,冷声说道:“我倒是想看看是你的佛胎道根固若金汤,还是我的长鞭无坚不摧。”说罢抬手又是一鞭。

    噼啪!这一鞭落在了白云的后背,又是一道卐字佛光一掠而过,但这道佛光微弱到了极点,几乎到了肉眼难以寻辨的地步,白云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后背早已血肉淋漓,口中淅淅沥沥地流出腥血。

    “到此为止了?”白蛇姬淡淡说道

    白云浑身抽搐,依仗着神荼,又踉跄地站了起来。

    “白云。。。”张雨若双目无神,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喃喃道,由于余毒攻心的缘故,眼前一黑,旋即昏了过去。

    噼啪!又是一鞭。

    啪!白云被长鞭带起,在空中翻滚了一周后砸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缓缓地伸出颤抖的血手,想要捡起落在远处的神荼,却被白蛇姬踩住了手掌动弹不得。

    茂林内。

    “殿下,还不出手么?”华服公子问道。

    “素袍公子一语不发,抬起一手,树林间的一千甲士如潮涨立定。

    就在此时,河廊的对岸,有一疯疯癫癫大笑不止的黄袍掠河而来。

    “这不是?”温长涧震惊道。

    “有趣。”素袍公子微微板了板身子,高抬的手又缓缓放下。

    河水倒流逆行,景象骇然。

    空气中弥满令人汗发皆张的铺天气机。

    丰腴黑衣脸色骤变,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襄阳城中的大能便是此人?一时间弄不清此人来意,急忙强占先机化掌为爪抓向白云脑袋。

    不见黄袍如何发力,一步百丈,眨眼掠至黑衣女人的跟前。

    “不好!”白蛇姬心中念道,下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阿弥陀佛,此人乃老衲故友之徒,可否给老衲一个面子,放他一条活路?”黄袍和尚的笑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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