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鼓荡四野,那双白皙素手一抑一扬,黑袖下若有恶物作祟,她乍然松脱对白云的制爪掌控,双掌裹夹妖风齐出,毫无预兆地拍向白云。

    白云双眼通红,全副心思都在小怪上,不愿亦不去躲开这一掌。

    黑衣双掌陡然在白云胸口拍落,好似往一座波澜不惊的平湖掷下巨石,瞬间横生汹涌涛浪涟漪叠生。

    白云胸前闪过一道金光卐字,但如昙花一现,又似魂魄出窍,浑身的气机于一霎洪溃,发髻彻底被妖风吹乱,他身躯剧震倒退了数步不止,全身五脏六腑心肝脾肺似乎在寸寸炸裂。

    这一掌直截了当,用意也浅显直白,将男子从入弦境的门槛打入伪入弦境。

    “不堪一击。”窈窕黑衣嗤笑道:“以你的本领呀,就该在伪入弦中摸滚一辈子,说不定还能登峰造极呢。”

    白云神识迷糊,颓唐跪倒。

    河水滚滚东去,却再不见那一抹棕色。

    被打入伪境的少年痴痴呆滞,双目中尽是见不到底的空洞,眼前浮掠过一幕又一幕的从前。飞来峰后山,那条到紫竹林的林间小道,鸟语花香,巨树盘根,棕色小熊慵懒地趴在粗壮的树枝上,耷拉着脑袋,眼珠转动地望着他。紫竹林深处的池水中,那只棕色小熊与他肆意畅游,追逐池底的游鱼,每日如此,乐此不疲。葬剑冢中那道棕色身影舍命相救。揽月亭上不管春夏秋冬,那道棕色身影总在身旁打呼噜,又或者奔走林间采回解渴的野果,相伴左右形影不离。

    浮光掠影,一幕幕画面相连,仿佛就在昨天。

    “小怪。”少年的眼角渗出泪珠,无力地喃喃道。

    嘭!白云整个人瘫软砸在了地上,撞上地面时他的身上又闪过一道金光卐字,但显然要比适才黯淡了许多。

    “他们都是髻霞派弟子,尤其是这个白衣女子,天赋过人根骨奇佳,是难得一遇的胚子,以后必将成为天龙会的大患,通通除去,不留后患。”体态丰腴的黑衣女子萧然落地,长鞭行云流水收回袖间。

    “是!”其余的蒙面人异口同声道。

    说罢,刀剑相接纷纷分别跃向白云和张雨若。

    “等等!且先留下活口!”窈窕黑衣轻轻挽起毡帽纱帘,摆手示意道。

    被窈窕黑衣亲昵喊作白阿姨的丰腴黑衣有些不解。

    窈窕黑衣没有故弄玄虚,细步走近被她喊作白阿姨的女人身旁,轻声说道“白阿姨,之桃曾听爹爹说过,冰魂魄中封印着一条上古恶蛟的精魂,它不仅会反噬主人的气机,还通晓灵性认得主人,虽冰魂魄中蕴藏着惊天威力,但如何才能唤醒冰魂魄之中的恶蛟之力,只有与它日久相对的主人才清楚,若是就这么把这小子杀了,纵使是拿到了冰魂魄也与鸡肋无异。”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点了点头,欣慰道:“还是之桃想得周到。”

    名叫之桃的黑衣女子,身姿窈窕如若摆柳,轻移莲步走到张雨若跟前,蹲下身子细细欣赏着那张冷艳无双的容颜,欣赏了许久亦不觉厌倦,冷不丁地赞美道:“真美。”

    黑衣女子的视线在张雨若的脸上神游,意味深长地叹息道:“可惜呀,和本小姐相比还是差了些。”

    “白姨,你说是不是?”女子转头问道。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却肃然说道:“之桃,不许胡闹,你忘了襄阳城中还有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能?江湖上对冰魂魄垂涎三尺者大有人在,说不定现在就正有哪家的狼子虎豹在暗处隐藏,窥觊冰魂魄,我们也保不准那位襄阳城中的大能是否也是为了冰魂魄而来,若是再耽误下去必定会横生枝节。”

    身姿曼妙的黑衣女子歪了歪脑袋,站起了身子柔声撒娇道:“白阿姨,不要嘛,之桃实在是闷得难受,这两个髻霞弟子,一个重伤一个中毒,即便让他们插上翅膀都难逃不出我们的掌心,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白阿姨就莫要着急了?”

    作为天龙会长老,江湖中名声赫赫的白蛇姬稍稍缓和了语调,语重心长地说道:“之桃,江湖之所以被称作江湖,那是因为江湖由无数的大江湖泊交融相聚而成,俨然是一尊鱼龙混杂的大染缸,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多的去了。知道为何天龙会在遭遇重创后还能狭缝重生吗?因为我们一向只做黄雀不做螳螂。”

    可窈窕黑衣余兴未尽,又回到白蛇姬的身旁,拉着她的手轻轻晃荡,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白蛇姬毫无办法,继续说道:“从小呀盟主就把你捧在手心视若明珠,容不得你受半点委屈,再过数日便是盟主的大寿,难道之桃就不想把冰魂魄这份大礼提前送给盟主道贺?提前收到冰魂魄这份大礼,盟主定会倍感欣慰,顿觉倩儿长大了。”

    窈窕黑衣似乎是觉得白蛇姬说得有道理,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答道:“白阿姨所言甚是,若是把冰魂魄当做礼物送给爹爹,爹爹定会大喜,也就不会再把之桃当孩童看待了。”

    说罢,窈窕黑衣悠然转身,袖间亮出一抹荧荧幽绿,步步走近躺在地上的白衣。

    黑衣步履生风,却在离张雨若十步的距离时刻意放缓了脚步,颇有调戏的意味。

    七步,五步,三步。。。两步,那抹幽绿不带丝毫拖沓刺向白衣的心窝。

    “雨若!”跌入伪境气机涣散的白云拼命挣扎,双手在地上不停划摆,想要歇力支撑起身子,却只能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泥土,身躯偏偏就好似棉花一般柔软,不听使唤。

    锵!只见那位长发如雪的白衣突然翻身,轻巧地抽出栽入泥地一半的水寒,白袖荡漾剑从中来,挡下那抹幽荧。

    白云见张雨若脱离险境,悄然长出了一口气,不敢再有怠慢,凝神聚气,尝试重新梳理溃散的气机内力。

    那抹白衣挡下了黑衣的夺命一击后,形影飘忽,衣襟轮转,借了一个错位的时机,凛凛水寒嗡嗡啸鸣,指着黑衣女子的脑袋贯出,三尺三寒锋生出指捅窗纸的意味。

    “不好!”白蛇姬脸色突变,正要出手阻止。

    可那窈窕黑影只是轻蔑淡笑,脑袋稍稍歪向一边,巧夺天工地化去险状。

    张雨若那张冷艳出尘的脸愈发惨白,但她全神贯注不以为然,水寒剑胎圆满,尽是浓郁蓬勃的杀机。

    润物细无声,一息后,水寒缠绕着窈窕黑衣的素脖,抹出一道圆形弧度。

    黑衣女子泰然自若,偏要剑走边锋,脖子贴着水寒不足一根发丝的距离走完整个弧度,毫发无损。

    张雨若冷眉收紧,手腕向上一挑,水寒也随之上挑。

    黑衣女子下意识地向后掠了两步,仍是直勾勾地感觉到一股恍如腊月冷风的寒意,在她脸庞边呼啸擦过。

    水寒势不可挡,单刀直入咄咄逼人,撕开了毡帽的遮帘,把毡帽顺势挑起。

    黑漆漆的毡帽被挑向空中,轰然炸裂分作了两块。

    窈窕黑衣的容颜再次被尽收眼底。

    这一瞬,张雨若仿佛入定出窍,眉头竟然难得地上挑,目光惊叹地望着眼前的黑衣。

    眉若剪柳似有千情万怨,肤如软玉白皙无暇胜似隆冬初雪,双眸盈盈貌若秋波,唇若丹霞泛朱淡红,这么一副勾魂的俏脸,的确不输自己。

    被挑下毡帽的黑衣女子也是一怔,与张雨若对视了起来。

    可顷刻后张雨若便收敛心神,眼前的女子再美也不过是个天龙会的妖女,手臂忽地后拉,把紧贴着黑衣脖子的水寒顺势扯回。

    几乎在同一时刻,黑衣不动声色地抬起手,用苍翠剔透尤胜羊脂的碧玉匕首,抵住想要抹过她脖子的寒芒长剑。

    黑衣女子手中的碧玉匕首虽为玉石所造,却绝非是虚有其表的花架子,与水寒剑的交锋中一点不处于下风。

    “看招!”黑衣似乎对张雨若挑开毡帽的行径颇为恼怒。

    纤细如葱的指尖骤然发力,将幽绿匕首径直弹出,顿时将水寒长剑撞开,余波震及让张雨若猝不及防,虎口发麻后退了两步。

    张雨若适才乘着黑衣交谈之际用内力强行将针毒逼出,可时间紧迫只逼出了七成,受到冲击后气海翻摇,余毒攻心,有热流涌出喉咙但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荧荧幽芒如飞蝶在白衣的周围来回穿插。

    “出!”黑衣少女双手忽然合起,袖子滑落了几分露出了白净若素的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只光鲜的银镯,约莫是镯子上还系着铃铛,此刻剧烈抖动当啷发响。

    一声令下,那道幽荧暴涨,朝向白衣背后的视线盲点俯冲直下。

    幽荧速度之快,不逊疾风,根本来不及闪躲!

    白衣稳如山岳,心静如水,乌黑的发丝有若柳条缕缕吹到脸上。

    下一刹,厚积薄发的剑意却荡然无存。

    白衣与长剑出乎预料地一同掠向黑衣。

    只听她平静地说道:“既然躲不了,那就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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