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知错。”

    面对淑妃高涨的怒火,谢子瑜不敢有任何反驳。只得低头嗫嚅着认错。

    狐皮袄子下边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脖颈,隐隐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倏忽了,没有查明怀袖的来历就贸然任用。

    他向来是小心谨慎的,怎么就被那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了?连考虑都不考虑,直接就答应了她。

    数月之前。

    尚书府海棠开得正艳,小巧的花朵盛放在枝头,有的还是淡淡的胭脂色,有的已经是深红,花心里有两三支纤细的蕊。

    陈元礼常常慨叹可惜海棠无香,否则便是名副其实的花中之王了。

    他对海棠的热爱,从满院的海棠树中可见一斑。

    “四殿下。”陈尚书家里的门房跪地相迎。

    谢子瑜往这里来的勤,尚书府的人也都熟识了他,谢子瑜叫他们不必多礼,径自朝里边走去。

    “舅舅今日不在府中?”

    “回四殿下,大人今日赴宴去了,您且稍等片刻。”陈元礼的幕僚躬身向他解释。

    他来之前没有事先通知这边,陈尚书恰好出府也怪不得旁人,谢子瑜摸摸鼻子:“无妨,我随意转转。”

    他朝着海棠花最浓艳的地方走去。

    园子里有一座精致小巧的亭子,繁复细腻的雕刻使得它与周围的景色不相协调。

    这亭子是后来才建起来的,只为了赏花时方便。

    谢子瑜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漫无目的地打量眼前的海棠花树。

    他带着的侍从沉默得就像不存在一样,屏气凝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打扰到自己的主子。

    谢子瑜有些出神,竟未曾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侍从也不敢提醒他。

    “敢问殿下为何事烦忧?”

    是柔婉的女子声音,他猛地转头,看见一张姿容绝世的脸。

    在南疆的密林里,最后是醒转过来的绝色女子带着他们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出路,她自称怀袖。

    明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恩大德,怀袖却生说他们对她有救命之恩。

    她说她如今已经无家可归,硬是跟着谢子瑜他们一路来到了洛京。

    回来之后,谢子瑜又不好把她带进宫里,因为不知道该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便拜托自己的亲舅舅——陈尚书帮忙照料着。

    而陈元礼也摸不准自己侄儿的意思,只好将她放在一处单独的院子里好生养着。

    既不像下人,也不像主子。

    因为被人打扰了思绪,谢子瑜显得颇为不悦,冷冷道:“与你无关。”

    回来之后,他与怀袖见面愈加少了,渐渐变得疏离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这么一个大美人,竟然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

    怀袖却不怕他,淡淡道:“殿下,奴婢斗胆,猜是与龙椅上那位有关。”

    谢子瑜猛地站起身,伸手掐住她的喉咙,阴沉沉的逼问:“你都知道了什么?”

    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怀袖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没有丝毫反抗的任由他攥着自己的命门。

    她直视着谢子瑜:“殿下恕罪,奴婢无意中听见尚书大人与您的谈话了。”

    到底是无意,抑或有心,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听了她如此作答,谢子瑜骤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语气也更加狠厉:“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威胁我?嗯,你是嫌活的长了?”

    人人道四殿下姿容俊秀,面若好女,却不知他发起狠来,确是要比地狱中的恶鬼还可怕。

    他秀美的五官因为怒火而扭曲,额头迸出青筋,那侍从刚跟他不久,从未见过四殿下这副模样,不禁吓软了退。

    怀袖被他掐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脸色也变得通红,她仍然没有丝毫畏惧,艰难的答话:“奴婢是……是来自荐的……”

    谢子瑜鬼使神差的松开了桎梏她的手。

    怀袖失去了支撑的力道,猛地瘫倒在地,一阵猛咳:“咳……咳……我料想殿下一定在为人选之事犹豫不决,不如就让我……咳……为殿下分忧吧。”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谢子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质问道。

    怀袖气息渐渐恢复平缓,她从地上跪起来,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能为殿下做些什么,是怀袖求而不得的。”

    她深深俯首,额头触地:“谢殿下成全。”

    谢子瑜叹了一口气你,不再看她,转而把目光投向繁盛的海棠花。

    “随你。”

    随后的事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按步就班的一步步进行着。

    直到大殿上那惊艳众生的绝世一舞,怀袖就像出了笼子的金丝雀,慢慢脱离他的掌心。

    见谢子瑜呆愣着没什么反应,淑妃又开始恨铁不成钢般的抱怨起自己的兄长:“你那舅舅也是,办事怎么也这么不仔细。”

    他们口中的“舅舅”,乃是当朝户部尚书陈元礼,也就是这几年代为照顾怀袖的。

    陈家执掌大权的还是老爷子陈处默,虽已不在朝中为官,但也是轻易能让整个朝堂震动的人物。

    而主要活动在前朝风头正盛的,则是他的三个儿女:镇北将军陈元恺,户部尚书陈元礼,还有这位荣宠无双的淑妃娘娘了。

    谢子瑜咬着自己的嘴唇,大气都不敢出。

    淑妃显然对兄长的做法颇有微词:“你不懂事,他也不清醒吗?”

    可惜外臣不得与后宫女眷私下接触,不然,恐怕是尚书大人也要忍受她的苛责了。

    御书房。

    当朝皇帝并不崇尚奢华,因此自寝宫到书房处处陈设都以简朴为主。

    御书房看上去并不像御书房,平凡得说它是一个普通文人的书房也不为过。

    然而,到底还是皇宫之内,因此便在细微之处体现出尊贵来,就比如笔墨太监正在磨的墨,只那一小块,便价值千金。

    谢青临在御书房协助皇帝处理政事,正说到新的一年官员调动的事宜。

    皇帝拿起面前的折子,上下扫了几眼,沉思片刻后开口:“这个陆景渊……战功卓然,可堪一用……朕刚才说他什么了?”

    谢青临心下揣度,父皇最近为何频频忘事,总不能是老了吧,明明还不到半百之年。

    如此想法只是一瞬的事,谢青临不敢草率应付父皇的问题,便恭敬道:“父皇您刚才说,此人有勇有谋,是可造之材,将他升任为镇北将军副将。“

    “噢……对……对,是这样。”皇帝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

    他把折子放下,用手撑着额头,很疲惫似的:“陈元恺……越来越不安分了,是该找个人看着他点了,这个陆景渊,不知道能不能让朕满意啊……”

    果然,陈家的滔天权势,皇上他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个中牵扯太多,要整治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只能拖着。

    谢青临长舒一口气。

    有父皇如此表态,想必如果他要对付陈家,会少了很多阻力。

    “父皇英明。”

    这个陆景渊,本是寒门出身,少年时一腔热血投了军,而后屡建奇功,逐层被提拔起来,也进入了皇上的眼里。

    他身后没有任何一方作背景,家世也清白的很,派他去牵制陈元恺,最合适不过了。

    而这位陆将军最广为人知的反而是他的另一个名号——白衣儒将。

    因他总是一袭白衣,周身也丝毫不带杀伐之气,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文人而非将领。

    据说在战场上,他也是一身白色轻甲,风流儒雅,同时又有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实力,出入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谢青临对父皇的决定没有任何不满,这句“英明”也是发自真心,然而对于屡屡忘事这件事,谢青临暗道奇怪,却见父皇行事皆是如常,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回了东宫之后,谢青临便与苏太傅等一众谋士开始商讨。

    就当前的形势,他才是最劳心劳力的那一个,像连轴转的陀螺,得不到片刻休息。

    皇帝好歹将事情交代给他之后便一身轻松了,他还得继续为之操劳。

    “陛下此举着实英明,他下了一步好棋啊。”听闻将陆景渊任命为镇北将军副将,苏仲宣忍不住赞叹出声。

    众谋士纷纷附和,此举于他们大有利。

    正事说完之后,东宫谋士纷纷告退,最后只余下三人还在苦思。

    除了谢青临与苏仲宣,还有一个却是从郦州而来的曲千秋。

    他并非空有才名,其才智甚至不输苏仲宣,颇得太子信任。

    谢青临就皇帝健忘一事向他们寻求意见:“此事先生有何看法?”

    苏仲宣摇头叹到:“此种情况,闻所未闻也。”

    虽料到如此,谢青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曲千秋突然开口道:“臣曾听闻,南疆有一避世之族,传闻他们不论男女,皆姿容瑰丽,美艳绝伦。”他停了一下,又道:

    “更有甚者,传言他们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在座都是极聪明的人,话说道这里已经足够了。

    谢青临瞳孔一缩。

    曲千秋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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