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海瑞考成优等,本应升迁,超擢左都御史也并无不合理之处,然臣不明白,为何要将其平调为河南巡抚!”
    大明如今政治体制非是内阁操纵一切大权,负责人事任命的吏部可以不通过内阁就可以下钧令于各省议政会,即相当于后世的省级常0委会,由各省吏部接收部令。
    而吏部自然也同内阁一样,直接向皇帝负责,皇帝可以直接通过吏部任免官员。
    这与原本历史上内阁在大明嘉靖后渐渐总揽一切政务之票拟,故也替皇帝代理了人事权不一样。
    所以,内阁首辅高拱也是吏部下任命海瑞为河南巡抚的部令几天后才知道这个消息,一知道这个消息,他就忙求见了皇帝朱载垒。
    “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朱载垒回了一句,就没再与高拱说话。
    高拱愣了一下,忙又道:“那也不能因为是太上皇的意思,就让海瑞做了河南巡抚,大明的皇帝陛下是您啊,陛下!督抚官员不经议政处廷推,直接经中旨下达,这恐令天下人不服啊!”
    “爱卿若是对此有异议,可与太上皇说去,朕只知道,大明还是太上皇说了算。”
    朱载垒回了这么一句,就没再和高拱说话。
    高拱看着朱载垒离去的背影一时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住了嘴,没再言语,不由得一甩衣袖,回了内阁。
    徐阶的事,让很多文官都明白海瑞是什么人物,都宁愿把海瑞高高的供起来,也不愿让海瑞在地方上搞得鸡飞狗跳,甚至在自己家乡搞得鸡飞狗跳。
    因为,做官者又有谁的家人不狐假虎威,不倚势牟利,即便真的有这种奉公守法的官员亲戚,一旦海瑞这种只为民做主的官员就任自己家乡的父母官,一旦有刁民借机告状污蔑自己家,就只会偏袒百姓。
    所以,高拱也清楚一旦海瑞去了河南当巡抚,那自己家族就等于时刻被海瑞给盯着。
    这让高拱如芒在背的感觉。
    当然,让高拱更加不自在的是,自己居然干预不了一个巡抚的任命。
    高拱不禁暗想,自己这还算是内阁首辅吗?还算是议政大臣吗?
    高拱不明白的,朱厚照明白。
    事实上,朱厚照让海瑞去当河南巡抚,也不是真的有意要整高拱,而是高拱成为内阁首辅的高调,让朱厚照意识到高拱对权力的掌控欲还是很强的,他相信高拱绝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首辅,这样的首辅,其家人很可能因其权势而在地方作威作福。
    而海瑞去河南当巡抚,正好就可以监督这个内阁首辅。
    朱厚照要维护的是自己皇室与庶民的利益,而不是考虑高拱的感受,所以,他必须在高拱的老家安排一个替朝廷看他家的人。
    “这是朕对他高拱的考验!如果他治家有方,为人刚正,肯实心为国,就算朕再派一个海瑞去,又能把他高拱怎样,现在已没有连坐之法,他怕什么!如果他觉得这样不行,他可以选择不干!”
    朱厚照态度同样强硬,在朱载垒告诉他关于高拱的反应后,他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大明现在依旧还是一个帝国。
    说到底,皇权还是大于一切。
    朱厚照愿意放权,议政处是可以决定所有大事,作为内阁首辅兼议政大臣的高拱可以直接干预大臣任命。
    但是,如果朱厚照不愿意放权,就算是内阁首辅也只能在内政事务上实现自己的一些理念。
    很明显。
    作为高拱,甚至大明如今的许多人,都不愿意天下只是朱厚照说了算。
    这些日子。
    朱厚照发现一些报刊关于对皇帝可以不通过议政处就决定官员任命的行为表达不满。
    不仅仅是报刊上在批评。
    吏科的言官也开始上疏议论此事,纷纷认为海瑞不应该承认这样的任命合规,应该拒绝赴任。
    “父皇,似乎朝中官员与民间士民都对中旨任命官员的事很是不满,这事,您看?”
    皇帝朱载垒询问着朱厚照。
    朱厚照则淡淡一笑:“没有和他们商量,朕自己一人独裁决定的事,这天下人感到不满,自然正常,可朕现在还有这个权力,不可能为了照顾天下人的喜好就不能用,朕就是要让海瑞监督他高拱,无论谁说都不行,除非,他们真的有和朕一样的财力与军力,朕那样才会妥协。”
    朱厚照说着就又道:“就好比你,垒儿,你肯定在心里也不想事事让朕来决定,是吧?”
    “儿子不敢”,朱载垒忙回道。
    “不敢是不敢,但这想法肯定是有的,但你我是父子,利益一致,看法一致,朕会尊重你的选择,就像你尊重朕的权威,事事请教朕一样,其实高拱也是一样,朕也同样尊重他在改土归流和对西北用兵上的决策,所以,朕并不干涉他在这方面的独断专行;
    但是,朕让海瑞就任河南巡抚,不是他能干预的,他也不能干预,他也必须尊重皇家的选择!不然,这天下的皇家岂不是姓高而不是姓朱?”
    朱厚照说了后又道:“这天下无论怎么变,还是强者为尊的,大明的经济结构中,大部分财富集中在朕和当初跟着朕的那几个财阀手里,军械制造、工业、基础建设、土地资源还有电力资源、矿产资源、银行、海贸等等,最赚钱的产业都在我们皇家和我们皇家有关系的几个财阀手里,而朕在这几个财阀的产业中有绝对控股权,所以,这就是朕为何能主宰大明的实力!他高拱有这个实力吗?”
    “即便如今军队撤离了忠君社的社团组织,但朕所掌控的皇家工业公司和几所军校依旧可以替朕控制着大明所有军队,所以,这天下还会是朕一个人说了算!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即便大明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时候,那也是朕主动放弃,非别人夺去的!”
    朱厚照很平淡地说了一句。
    但皇帝朱载垒听得出自己父皇话语中透露出的威严,他也承认无论这世间如何提倡皿煮,终究还是改变不了强者为尊的现实。
    虽说,自己的父皇退居到了幕后,甚至他背后控制的大财阀们更是退到了幕后的幕后,但整个大明的国计民生全都在他们手里,他们的公司商行随随便便一个都控制着数万个家庭,犹如以前的大宗族一样。
    所以,即便自己是皇帝,即便高拱是内阁首辅,也很难逼迫这些人听自己的话。
    而自己要想真正的把控整个大明,也只能等自己父皇离开这个世界,自己成为皇室一切产业的继承者后才能真正的把控整个大明。
    海瑞没有拒绝承认朝廷的任命,而是去了河南赴任。
    江南的缙绅为此松了一口气,纷纷送别了海瑞。
    而河南的缙绅们则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且都惴惴不安起来,庶民们自然是高兴的,几年上访无门的群众早已在各府县城门处等候。
    高拱也没有选择以辞去内阁首辅之位为条件和太上皇朱厚照抗衡,他也知道这没用,何况他也的确想干些事,毕竟他已经在年初的朝会上向全天下的人许下过诺言,甚至为了他推行他的医保全面覆盖与资助北方,他还得依靠太上皇与太上皇背后的几个财团支持。
    所以,高拱除了告诫自己家人注意言行,收敛行为外,也没有再做什么。
    朱厚照也没有难为高拱,甚至主动召集大明几大财团开了一个关于支持朝廷振兴西部与北部的会。
    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英国公家族、新建伯家族、刘瑾家族、谷大用家族、马文升家族、焦芳家族、许进家族等皆联名上疏,愿意让朝廷加征百分之十的垄断税。
    高拱知道后极为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朝廷国税收入将增加很多,足够支持自己把西南乃至到暹罗的土司改土归流,也足够自己把铁路直接修到阿尔泰山去。
    当然,高拱也知道这都是太上皇的能量,以他的水平还不足以让这些家族吐出这么多财富来。
    让这些大财阀主动申请加税。
    眼下已经到了朱厚照八十岁寿诞的时候。
    大明帝国的民众都由衷地感叹太上皇的长寿,如今即便是内阁首辅高拱也因为朱厚照给了他内阁一大笔钱稳定收入而也由衷地祝贺着朱厚照长寿。
    甚至,作为对太上皇朱厚照的回报,高拱主动要求礼部为太上皇朱厚照举办了盛大的贺寿仪式,不但全国放假,还举办盛大的游行与演唱会。
    尽管受资本工业的发展,民间依旧有很大一部分士子希望大明往皿煮的方向改良,但大多数对朱厚照带给他们的改变还是感激的。
    尤其是女性,尽管朱厚照其实是一个老色鬼,但却因为废黜裹足、禁止弃婴甚至将此同谋杀罪一样论处,且立法规定女儿也有继承权等一系列有利于女性的政策,使得他这个太上皇依旧受到几乎所有女性的爱戴。
    饶是朱厚照八十高龄,自荐枕席的亦有不少,甚至不乏知识青年女子。
    ……
    “太后去世才一年,太上皇就宣布和年仅十七岁的卫玉卿成婚,听闻这卫玉卿还是高门女子,其父乃宣城伯卫守正,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我们的皇帝陛下有了十九岁的嫡母!”
    “太上皇说了这是自由恋爱,还是人家卫玉卿在寿诞上表的白。”
    何心隐听着电车上关于最近太上皇的议论,一时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诸位,虽说时下流行自由恋爱,当然,何某也提倡不要君不要父来主宰我们自己的婚姻,但是,你们觉得一个十七岁的貌美女子会喜欢上一个八十岁的老头?
    依何某看,不过是这女子虚荣而已,肯定是看上了太上皇的名誉地位!当然,也足以可见我们这些缴税者所缴纳上去的财富做了什么,全给了太上皇娶年轻貌美女子的资本!”
    何心隐这么一说,议论朱厚照续弦之事的士子皆纷纷侧目过来,其中一人认出了何心隐,忙起身行礼:
    “原来是何兄,在下自由文社吴国政,久仰何兄大名,何兄此言倒也有理,当今太上皇生活奢靡,传闻其素喜倭女,且最好被倭女吃老根,皆因原枢密副使秦金所传,正因为对倭女之好,而发兵东征倭国,虽说杀尽倭寇,然也不过是花朝廷库银满足自己之**耳,传闻灭倭之主帅戚继光已选倭女中最美五百人扩充了太上皇之倭女团,专供其享乐!而朝廷库银无疑来自吾等之税,却被用作太上皇骄奢淫逸之费,真正是令人愤怒!”
    “原来吴兄也是自由文社的,何某正巧也是,久仰久仰,正如何兄所言,太上皇和他当年的家臣们占据天下之利,吾等百业之民毫无立锥之地不说,还得为其奢侈生活买单,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是故,在何某心中从来便是无君无父”。
    何心隐这么说,吴国政也点了点头:“何兄此言在理,所谓君亦不过是如寺庙中的菩萨,道观中的真君而已,逢年过节拜拜而已,我们各自皆是独立的人,自然应当是自由独立而且平等的个体,不应该做受任何人或势力的掌控,祖宗也不行!”
    “听闻最近忠君社在重组,吴兄可闻有此事?”何心隐问道。
    “岂能不知,但真正叫人失望,除那群武夫,竟无人退这为帝王奴隶的恶社!可见这世间有多少愚昧无知之人!连山东布政司参政吴信,我家父,数年前就骂着忠君社不是东西,如今上面找他,也是死活不肯退!真是虚伪!”
    吴国政回道。
    “要么愚昧,要么不过是贪利之辈,不过何某认为,我们自由文社也得重组,以何某看,我们自由文社应该也要有自己的领导机构,有自己的社纲,将文社社员重新甄别,只要求有志建立自由皿煮的大明共和之国的同道中人加入本社。”
    何心隐说道。
    “不错,何兄此建议甚好!我相信我们自由文社将来一定超过忠君社,实现改造大明的理想!”
    吴国政说道。
    “现在,我们各自去召集自由文社的人,另外,眼下还有一件事,诸位有没有兴趣一起干”,何心影问道。
    “什么事?”吴国政和他身后的几人问道。
    “因为几个财团主动申请上缴反垄断税,所以内阁有意在各省推行反垄断税,且让地方自主,如今湖广布政司左布政使毕锵有意对湖广各行业的民间垄断商户征税,我得到了南京吏科都给事中岑先生的支持准备近日武昌搞一场大的游行,联合各大缙绅反对毕铿这个酷吏加派税赋!这事不单单是有朝中官员支持,常王殿下与西王殿下也暗中资助了五十万银元!”
    何心隐这么一说,吴国政皆高兴地笑了起来:“干!到时候听何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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