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发现自从大明有了个自由的东瀛区以后,整个社会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
    闹腾的士子少了许多,游行示威的也减少了不少。
    仿佛所有闹腾的士子都去了东瀛区一般,也许是东瀛区如今的无序,让这些人意识到要想实现不被人管的自由社会根本不可能,即便是自己组建官府,也会因为人的私心而导致秩序混乱。
    礼部尚书陈以勤现在很痛心,他没有想到一个没有君王而且是自己选举官员的东瀛区会是这种情况,如今连自己儿子被杀,都因为没有法律与执法的人而使得罪犯得不到惩处。
    “礼不可废,法亦不可废,东瀛如今的混乱告诉我们,在权力争夺面前,你永远无法想到人会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斗争方式不是个人与个人间的较量,而是组成的团体间的较量,甚至是武装团体!不然也不会有暗杀和大规模械斗!”
    朱厚照对于大明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一直很是放在心上,尽管他是迷茫的,但他一直在思考。
    如今,遵照缙绅阶层即中产阶级的主流思想即自由与民权思想,在东瀛区搞的政治试点结果,让朱厚照很受启发,他不由得将自己皇帝儿子朱载垒、太子朱翊镯叫到一起,以家庭聚会的形式开了个决定大明未来发展的会议。
    当然。
    之所以,朱厚照、朱载垒、朱翊镯三人的家庭聚会就能决定大明未来,是因为大明现在还是一个帝国,大明的主要财富与暴力机关还控制在他们朱家的手里。
    所以,即便如今的大明普遍接受人人平等的价值观,但皇家依旧可以决定这个帝国的一切。
    不过,朱厚照和朱载垒、朱翊镯没有因为坐享着大明的大部分利益和拥有大明的大部分权力而一味享乐与索取,也没有真正的把整个帝国当成自己的私产,依旧也把自己当成整个华夏文明的一员,当成所有汉人中的一人。
    所以,朱厚照和他儿子孙子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让大明更好,让这个太平盛世持续的更久,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皇家如何更多的拥有社会财富,如何更持久地成为所有人的主子,毕竟随着科学的发展,唯物主义思想已越来越普遍,皇家也很难说自己是神的后裔来奴役天下人,即便他们依旧向天下人宣扬自己是神的后裔,也得做一个能够世间带来福音的神的后裔,毕竟人们相信神是善良仁爱的,只有魔鬼才是残暴贪婪的。
    “所以,我大明要让民众真正实现主宰大明,要让大明真正实现大同与均富的目的,就不能出现多个拥有暴力武装的团体,那样只会发生混战,但抱团是人的本性,毕竟人是群居性的,因而我们不可能消灭团体的存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暴力机关,也就是朝廷的兵马,与这些团体分开,所有的社党不能有军队!”
    朱厚照这么一说,皇帝朱载垒不由得说道:“可是,父皇,现在朝廷官军中士官与军官皆是忠君社成员。”
    “是啊,这也是当年朕为掌控兵权,集中权力,大搞改革的不得已之举,若非有忠君社,朕也没办法遏制得了当年那些已敢废帝的文官士绅们的势力”。
    朱厚照说后,朱载垒又道:“不过如今的忠君社与父皇当年初建的忠君社有所不同,如今社员实在早已突破千万之数,各阶层的人都有,甚至以富裕者居多,而且社员中多数已不是纯粹的社员,甚至还有不信的,甚至最反动者,可谓良莠不齐,都只为了能升官发财有所方便耳。”
    “朕也发现了这个现象,所以,可以说,忠君社已名存实亡,因而,朕决定我们可以取缔了忠君社,将近卫军与边防军的社组织全部裁撤,总之,就是让军队独立在朝政之外”。
    朱厚照这么一说,朱翊镯忙起身道:“皇爷爷,不可!忠君社虽因与以前不同,但亦非尽是虚伪假意之辈,也有真以此为信仰者,甚至人数亦不少,如直接裁撤,这类人恐陷入绝望,而孙儿认为其实如今忠君社成这样非忠君社理念之过,而是人之追求不同而已。”
    “所以,孙儿建议不取缔,只是重组,毕竟如今要求天下人奉君为主已不合时宜,连我们皇室自己都不信,所以孙儿认为可改为忠国社,直接鲜明提出此社以天下为公为理想,即追求权力公有,民众均富之目的。”
    朱翊镯这么一说,朱厚照也觉得有道理,而且他也想到,如果裁撤忠君社,便等于让天下所有依靠忠君社社员身份获得权力与利益的人失去了保障自己地位的基础,肯定也会引起上百万乃至上千万人的不满。
    所以,朱厚照同意了朱翊镯的观点:“那便重组吧,朝廷高官中,还真正以天下为公为理想者还有何人?”
    “孙儿知道次辅张居正是真正相信这个的,还多次在《皇明报》上发过此类文章,虽被许多人痛骂其官话连篇,但孙儿知道张居正是真这么想的,他还主张朝廷禁止民间开办书院,禁止生员学生议事,且希望朝廷加强对文化的管制,这些主张与江南那些奉行还政于民的官员很是相反。”
    朱翊镯这么一说,朱厚照也觉得张居正应该是真的以天下为公为理想的:“既如此,就由你和张居正重组该社,朕看得出来,你也应该是相信这个的。”
    说着,朱厚照又道:“但兵权还是要归于天下人,所以着枢密院撤销总政治处,所有官兵,要么退役,要么放弃社团身份。”
    “孙儿谨遵皇爷爷的旨意!不知父皇怎么看?”朱翊镯看向朱载垒。
    “既然是你皇爷爷吩咐的,你直接去找张居正做这事就是,记住做事要谨慎,细细甄别,以后你成了大明皇帝,能不能继续让大明按照你自己的意志发展,全在于你这个新社是不是真的天下为公,为民做主。”
    朱载垒笑着说了一句。
    朱厚照也笑了笑,对朱翊镯说道:“你也不必太操心,可以直接交给张居正去做,以朕看,以后不论这大明变成什么样,我们皇室还是能一直富贵下去的,有你太祖驱除鞑虏重建中华的举世功勋,有朕创下的这辉煌盛世和给予他们真正做人的尊严,天下民众对皇室尽管不再视为自己的主子,但也不会视为仇人,只会视为国家安宁祥和的象征,虽万世而亦敬仰善待之的。”
    朱翊镯答应了一声。
    一场皇室家庭聚会就这样结束,但也从这次聚会过后,无论是朱厚照还是朱载垒,这两个大明帝国权力最大的人都明确了大明未来的方向。
    不过,朱厚照没让朱载垒和朱翊镯将这件事告知给天下,因为这只是他们皇室自己的想法而已。
    当然,重组也不是说重组就能重组的,因为大多数人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大多数人都是迷茫的。
    所以,当朱翊镯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很多人才开始思考起来,自己到底是信还是不信,甚至因担心如果说不信会不会影响自己仕途,因而尽管他们迷茫,大多数也是直接说肯定信的。
    甚至,在朱翊镯和张居正交谈的时候,便就发生了矛盾。
    “张先生,本太子有件事要和你说说,太上皇有意要重组忠君社,本王建议让你主理此事……”
    张居正听朱翊镯传达了朱厚照的意思后,心下也很是惊骇,因为他也没想到,太上皇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此时,张居正便很不理解地问着朱翊镯:“敢问太子殿下,太上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忠君社,为什么要重组,难道天下为公不对吗?”
    “张先生误会了,非是对不对的问题,而是也有人不认为天下当为公,所以现在需要把这部分人排除出去,当然这不影响他们在世俗上的身份地位,只是不能再从事军职”。
    朱翊镯这么一说,张居正直接站了起来,颇为严肃地向朱翊镯行了一礼:“殿下,请恕臣直言,敢不认为天下为公者,那便是不以天下为己任,此类人若当官则必是贪官,若从商则必是奸商,若为学则必是欺世盗名者,当直接诛之!为何还要留其身份地位?!”
    张居正这么一怼,朱翊镯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张先生,即便是信念不同,当也没必要不相容吧,毕竟贪官也罢、奸商也罢,亦或是欺世盗名之小人,若被惩处是因其违背律法,而非信念不同。”
    “这不是信念不同问题,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或者说,张某认为大明只能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天下为公!”
    张居正颇为激动地说道。
    朱翊镯只得再问道:“何心隐此人你知道吧,此人提出无君无父非弑君弑父观点,且直接说过自己不信忠君社之思想,只信自己,你觉得此人当被诛杀?”
    “此人唆使豪强抗税,妄议天下之事,甚至支持土司拒绝王化,朝廷早该诛杀此人!”
    张居正这么一说,倒是让朱翊镯十分意外:“可他到底也算是大学者,且在泰学中颇有名望,且也未犯过律法,与吾等不过信念不同耳。”
    “殿下!恕臣冒昧!臣与殿下在这方面的看法已然不同,实在没必要说下去!殿下不认为何心隐该死,是因其未犯该死之罪;然臣认为其该死,是因为其信念与真理不同,与真理不同者,便是愚钝或暗蓄坏心者,必须诛杀之!”
    “然殿下既是传太上皇之旨,臣遵命就是!但臣还是请殿下转告太上皇,对于信念不同者,宁可严办,也不能姑息养奸!”
    张居正说道。
    “他真是这么说的?”
    朱厚照在朱翊镯这里知道后,也感到颇为诧异,他没想到张居正会是这样的反应。
    朱翊镯点了点头:“孙儿也没想到张先生在这上面会与儿臣有这么大的分歧。”
    “算了,既然张居正已经同意遵从我们皇室的意志重组忠君社,至于他本人怎么想,也不需在意,我们只做好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行,其他的就交给历史来评判吧。”
    朱厚照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他也由此发现,即便是彼此人与人还真的不同,即便是彼此信念相同,但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还是有所不同,有人偏激有人温和。
    虽说张居正依旧按照朱厚照的旨意去行事,去重祖忠君社,没有对不再信仰忠君社理念的人给予不同的待遇,但在内政系统和整个社会上效果也并不明显,并没有几个人选择退出,反而退出最多的是军队里的人。
    因为军官们为保住自己的军职只能放弃在政治思想领域里的站队。
    “叔大,太上皇交给你的这个事务明显不够好啊,满朝中,谭公与杨公这种公忠体国者反而不得不退了,倒是和何心隐互为知己的大宗伯陈公没有退”。
    高拱知道太上皇朱厚照把这个重组忠君社的事交给张居正后,还是有些不满的,所以,此时,也不由得奚落起来。
    张居正则直接回道:“太上皇这么做自有其理,张某认为,即便谭公与杨公退了社,但只有是心有社稷,依旧如同没退一样。”
    “叔大此言倒是有理,但是太上皇突然这么做,也正好说明了,满朝中的确已有不纯粹的人,不然也不会重组忠君社,所以,高某认为,我们议政处的几个以后还是得细细甄别一下,看看谁才是真正一心为公者,这类人务必要重用之,譬如这海瑞,便是第一一心为公之人,如今他在应天巡抚任上已久,应该高升!”
    高拱说道。
    “对,海瑞应该高升,元辅此言有理!”户部尚书刘体乾附和起来。
    “吾以为海瑞也的确升官才是,朝廷不能使清正之臣一直屈居地方为牧守者也!”礼部左侍郎万士也附和起来。
    “正好都察院左都御史杨璘因年迈而退,眼下当让海瑞升上来才是,以海瑞掌总宪,必然使海晏河清”,吏部左侍郎朱衡也附和道。
    张居正不知道这事这么扯到了海瑞的事上,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眼前的这些朝廷高官,真正值得留在社内的没有几人。
    朱厚照也从朱载垒这里知道了海瑞要升官的事,便直接说道:“海瑞不是一个需要升官的人,给他治理地方的权力是对他最好的奖赏,让他平调河南,担任巡抚!朕记得,首辅高拱是河南新郑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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