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夜然在水里泡了将近二十分钟,直到水温都变凉了,眼中才终于有了神采。整个人被热气蒸的有些发昏,身体被水包裹着,很舒服,但只要稍微一动弹,就会牵动数道伤口,红色的血雾从破裂的伤口中钻出,融入水中。

    她靠着桶壁瘫了下来,药水淹过头顶,封住了口鼻,窒息压迫着她的胸口,她在水中浮浮沉沉,十秒,二十秒,哗~

    猛然从水中站了起来,带起一大片水花。

    果然,自己还是不想死。

    女人自嘲着,双手将紧贴在脸颊两边的黑发顺到了脑后,神色带着迷惘。残破的衣物湿透后,贴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明明是这具满是伤痕的身体这么糟糕,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却能引起人最原始的情欲。

    士兵找到白莉莉的时候,她正在居住区出“义诊”,军区的药物储备很充足,她每周都能得到一定量的药物,所以她总有两天会是出诊状态。

    白莉莉本就生的漂亮,又是御姐身,一些男人即便无病,也会远远的聚在一起,对她评头论足,只是言语间没多少尊重便是了。

    士兵说明来意后,她一下子就记起来了,一是因为季白的身份太特殊了,还有就是那个姑娘,自己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却能很轻易的想起对方的相貌。

    白莉莉处理完手上的病人后,就开始收拾药箱,那些排着队看病的人一看到她要走,顿时闹了起来,他们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义诊的机会,又排了好半天,心中一下子就不平衡了。

    “大家安静,安静一下。”

    不管她职业有特殊,要是乱起来,她可不指望身边这个持枪的就能保护自己。

    “这位军人是季政委的儿子季白派过来的,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突然发病了,我必须要赶过去看一下,抱歉让大家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说完,女人弯腰以示歉意。

    话不必多说,点到即止,在避难所待了这么久,即便不知道季春林这号人物,季白的一些事情,这些人还是有耳闻的,毕竟那么大的一个青龙帮立在那儿。

    果然,要闹事的氛围顿时停滞了,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讨论着季政委,季白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是病人,难道我们就不是病人了!”人群中间,不知道谁干嚎了一声,空气安静了几秒,众人环顾周围,没找到声源,又低声交谈起来。

    可笑,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阶级形式稳固的时候,下层阶级想要和上层阶级平等,这要放在以前还可能,现在,呵。

    她只当没听到,很快的收拾好了东西。

    “能帮我抱一下这个瓶子吗?”她把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瓶子塞给了士兵,然后自己挎一个,提一个药箱,哼哧哼哧的挤开人群,走在了前面。

    士兵很快赶上了她,对于这个漂亮的女人心有不满,虽然是有求于她,给自己的长官扣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这年头,人言可畏,更何况还是这种负面的风评。

    “白医生,我记得军队给你们不是配的有坐诊的地方吗?干嘛要出来义诊呢?”

    “他们这里面,有很多人,是看不起病的。”箱子很重,她提的有些吃力。

    “但白医生你来这些地方总是比较危险,专配的地方至少有我们巡逻。”士兵单手抱着瓶子,腾出一只手想要帮忙,白莉莉连忙拒绝了。

    “没事没事,你抱好瓶子就行了。”

    “不碍事,这个很轻的。”士兵执意要帮忙提药箱,女人直接换到了另一只手,站定看着他,笑的满面春风。

    士兵一下子看的有些呆了。

    “你不是说我到这儿义诊会有危险吗?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吗?”

    对方有些迷惑的摇摇头,我哪里知道。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浓硫酸。”女人张扬着她的笑容,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话。

    士兵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只觉得怀中的大瓶子有点晃。

    白莉莉到的时候,季白站在门口,两人只是简单寒暄了两句,男人让开通道,就让她先进去了,要说多重的话,还是看她过会儿的反应再说吧。

    房间很沉闷,她反手刚关上门就感觉到了。

    此刻正是午后,昏黄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将窗框的影子投在了地板上,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正中摆放了一个大木桶,旁边是一堆湿透了的破烂衣服,依稀还能辨别出衣服的颜色,最扎眼的还是那条纯白的浴巾,上面有斑驳的血迹。

    她最才把目光转向了气氛的源头,白莉莉其实从进门就看到她了,只是自己那双眼实在不敢去认那个人。

    她第一次见到师夜然的时候,虽然大半是被她脖子上的伤口吸引了注意力,但那安静的睡颜,只看一眼,她却记到了现在。

    师夜然整个人缩在墙角,坐在地上,双手环着膝盖,湿漉漉的黑发搭在两边,低着头,根本看到她的面容。

    这么冷的天,她就穿了一条黑色长裤,一件白色的T恤,两只脚叠在一起,裸露在外的脚趾相互咬在一起,看的出来,她很冷。

    和初次见面相比,她看起来像是瘦了一大圈,这副模样,就好像被关在笼子里受尽虐待的动物,想要自我保护却又无助。

    女人放下药箱,走到她面前蹲下,手刚伸出去。

    “别碰我!”

    是了,她明白房间里为什么会这么沉闷了,师夜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冰冷了,就好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试想,如果你进到一个房间,却发现里面躺了一具干枯的尸体,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阴冷,压抑,恐惧。

    白莉莉此刻就是这样的感觉,尤其是被那双充满警惕的眸子盯着,身子陡然冷了几度。

    “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医生,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我好不好?”女人仍旧无所畏惧的将手伸向她的头发。

    白色的T恤上已经渗透出血迹了。

    毫无预兆的,师夜然抓住那只手,恶狠狠的咬了下去。女人吃痛,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却抿嘴忍耐着。

    她没有将手抽回来,而是顺势将她搂入了怀里。师夜然像是疯了一般,死死的咬着她的手侧,涎水从嘴角流出,瞪大的双眼满是血丝,口中已经有了腥味。

    白莉莉一声都没有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摸着她脑后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

    那语气好像安慰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大概过了半分钟,她才终于松了口,转而大哭。

    她的哭是没有声音的,白莉莉却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害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宣泄情绪,也许是因为她的怀抱有她所需要的一切吧,温暖,安全。

    这么一折腾,师夜然好多了,但整个人也彻底焉了,任由她把自己抱到床上,然后用干毛巾给自己擦拭头发。

    只是替她脱下T恤后,白莉莉还是被自己看到的吓坏了,她到底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啊!

    她先是给自己的手缠了两圈纱布,然后开始处理伤口,有很多伤口附近的肉都已经烂掉了,她不得不一点一点的清除,然后再消毒,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是漫长而又痛苦的,她问过对方要不要用麻醉,师夜然只是闭着眼睛摇摇头。

    虽然在医生的眼里,没有性别,只有人畜之分,但不知为何,白莉莉的脸庞却越来越红。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口,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而床上的人,却被她包成了一个小木乃伊。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之前有厚衣服,师夜然却穿着一件T恤的原因了。这样的身体,哪怕是一点点压力,都会给她增加成倍的痛苦。

    女人替她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从开始到结束,对方可是一声都没吭,她又哪里知道,对方早就麻木了,或者说,已经忘记怎么去表达痛苦了。

    她是医生,将人从病痛中解救出来,对于现实的痛苦,却是无能为力。

    病治的差不多了,她也就要走了。

    “谢谢。”看到女人挎上药箱,她突然发出了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

    都这样了,还不忘道谢吗?

    “你叫什么名字?”她想帮她,至少要先知道对方的名字吧!

    而后者却是闭上了眼睛,明显不想再讲话了,她做了一个噩梦,而这个噩梦还会延续,中途的温暖有一点就够了,太多了,她这颗心,会被压碎的。

    “我叫白莉莉,白是白月光的白,莉是茉莉的莉。”

    床上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最终,大门还是嗒的一声关了,师夜然睁开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这是人间吗?地狱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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