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昱晴指着屋里,赔着笑脸回道:“至少要等子汀伤好了吧……”

    提起卿子汀的伤,觅岚还是有一些心虚,“那好吧,说好了啊,公子伤好了,你们就……别让我和书阙交不了差。还有别忘了,在督军面前帮我们求求情,我们真没想到公子会受伤。”

    这次唤童昱晴冷着脸,无奈地说道:“知道,你们本来想让我受伤。”

    觅岚又道:“这几天无论公子有什么事,都不许叫书阙。你自己看着办。”

    面对觅岚的高压,童昱晴只得颔首,“嗯。”

    “回房吧,我也回去睡觉了,”说着觅岚打了一个哈欠,叹道:“哎呀……你们真是不让人省心……”

    童昱晴推着她往外走,“是,有劳您这位老妈妈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卿子汀醒后,本想让书阙扶着自己,试试能否起身,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童昱晴。

    卿子汀问道:“书阙还没回来吗?”

    童昱晴摇摇头,“他回来了,不过染了风寒。我怕他传染给你,这几天就让他休息了。你有什么事,直接唤我就好。”

    卿子汀丝毫没有起疑,但是自己毕竟伤在腰上,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不能都让童昱晴帮忙,遂说道:“那你帮我给维清打一通电话,让他送一个家丁进岛吧。”

    童昱晴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书阙不行,还有顾维清呢!她总不能说顾府所有的家丁都染风寒了吧……

    “好,我先去准备早膳,等用完早膳,我再给维清打电话。”

    童昱晴出来后,对觅岚说道:“听到了吧?可不是我不想照顾他。”

    觅岚白了她一眼,又往屋里望了望,“公子怎么也这么不开窍呢?这话又不能我跟他说,书阙又被你说病了。”

    觅岚抱怨归抱怨,还是得去让书阙装病,接家丁进岛,照顾卿子汀。

    卿子汀养伤的这段时间,童昱晴时常坐在紫藤秋千上发呆,过往种种交错浮现。以前她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理有据,这也导致她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不是为了感情。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的婚姻是为了爱情。所以当现实真的给她机会,让她可以为爱而嫁的时候,她反而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断在想,白乔煊和卿子汀,自己爱的到底是哪一个?说爱白乔煊,她曾经为家族舍弃过他。说爱卿子汀,她心里又没有那么足的底气。或许,这两个男人,她哪个都爱。又或许,这两个男人,她哪个都不爱。

    童昱晴觉得自己的头就快炸了,这个问题似乎比她之前处理过的任何一个问题都难。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她必须看清楚自己的心,用自己的心,而不是理智来做决定,否则对自己、对卿子汀、对白乔煊都不公平。

    一声尖叫打断了童昱晴的思绪,“来人呐!来人呐!公子落水了!”

    童昱晴连忙追着声音而去,见卿子汀正在河中挣扎,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河里,抓住那个家丁递来的杆子,把卿子汀拖了上来。

    “子汀,子汀!”童昱晴见他没有反应,不停按压着他的心脏。

    卿子汀终于吐出了积水,书阙和觅岚闻声赶来,书阙连忙用棉被把卿子汀裹了起来,背回屋里,觅岚也给童昱晴披上了一件衣服。

    童昱晴转头就骂:“让你照顾子汀,你怎么把他照顾到河里去了?你不知道那河有多深吗?!子汀若是寒疾复发,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那个家丁吓得六神无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二少奶奶饶命,二少爷刚才说冷,小的就去给他拿了件衣服。谁想回来就见二少爷掉进了河里……二少奶奶饶命……”

    童昱晴还想再骂,觅岚拦住了她,“你身上都湿透了,还是赶紧回去换一件干衣服吧,别着凉了。这人的罪,稍后再论也不迟。”

    说着觅岚就拥着她往回走,童昱晴一进屋就连打了好几个冷颤,觅岚见状立即给她烧了一桶热水,让她洗一个热水澡。

    童昱晴料理好自己后,马上赶到正房查看卿子汀的情形。不出所料,卿子汀的寒疾被冰凉的河水勾了起来。书阙正在为他煎药。那个家丁一直跪在门外,童昱晴冷静下来后,明白这事也不是他的错,只是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卿子汀的高烧烧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日下午,意识才清醒过来。他见童昱晴守在床边睡着了,想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却把她吵醒了。

    童昱晴见卿子汀醒了过来,又惊又喜,一时问他渴不渴,一时又问他饿不饿。

    卿子汀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你在这里守了多久?快去睡一会儿吧。”

    童昱晴递给他一杯水,笑道:“不碍事。对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掉到河里去了!”

    卿子汀回道:“我见河上飘过来一盏莲花灯,想起你说过儿时很爱放河灯,便想拾过来给你看看,没想到河岸那么滑。”

    童昱晴叹道:“我又不是没见过莲花灯,就算想要,出岛买一盏就是。不用你冒险去拾河里的灯。绯袖河那么深,你腰伤还没全好,又不会水,真出了事,多不值得啊!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卿子汀温柔地应道:“我知道了。”

    童昱晴说道:“那你安心养伤吧,这几日无事就不要出门了。我去隔壁休息了,有事你敲敲墙,我就能听到。”

    在童昱晴的陪伴下,卿子汀好转得特别快,痊愈之时,紫藤花依旧盛开。

    觅岚见卿子汀痊愈,立马将童昱晴的被褥抱回正房,生怕她忘了先前的承诺。

    童昱晴一直陪卿子汀在外面晒太阳,没有注意到觅岚的举动。当她看到对岸的北山被阳光照耀得苍翠欲滴时,兴奋地指着对岸,叫道:“子汀,你看!”

    阳光照在童昱晴晶莹剔透的紫玉镯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卿子汀不由抬手遮住视线,童昱晴以为他身体不适,忙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卿子汀放下手来,温柔一笑,“无碍,只是刚刚被太阳晃到了眼睛。”

    说着卿子汀拉过童昱晴的左手,摩挲着那个触手生温的紫玉镯,说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腕上就戴着这个紫玉镯,再见你时还是,似乎从未见你摘下过它。你从小就戴着它吗?”

    童昱晴心虚地缩回手,转过身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是。”

    童昱晴想要摘下镯子,却忘记它已经陪伴了自己将近五年的时间,想要摘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卿子汀察觉出她的异样,试探着问道:“这玉镯……是他送给你的?”

    童昱晴把头埋得更深,卿子汀拉她转过身来,抚摸着那个紫玉镯,柔声说道:“虽然我不是很懂玉石,但也能看出它是一件无价之宝。就算我送,也送不出比它更好,又与你相配的玉镯了,所以你就许我借花献佛,当它是我送给你的吧,不要摘下它,好吗?”

    童昱晴岂会不知他又是在为自己着想?她心中比今日的阳光还暖,低低地“嗯”了一声。

    晚上童昱晴看到被褥就知道是觅岚干的好事,可想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绕着衣带,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最后把心一横,翻身抱住卿子汀。

    童昱晴的动作让卿子汀就快游离的意识一下子收了回来,他浑身僵硬得不能动弹,缓了半晌后,才低头看了看童昱晴,看到这不是她睡梦中的无心之举,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若……若……若娮……”

    童昱晴不敢看他,只是把玉臂收得更紧,把头埋在他怀里。卿子汀像是抱着一块火炭,浑身上下被烧得滚烫,不过他还是拼命拉回一点的理智,轻声问道:“若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现在这样,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可若是……我们就没有退路了……你千万不要因为同情或是感动,而一时冲动。我不需要你……”

    “我爱你。”

    童昱晴的三个字仿佛盘古开天辟地时的那一声巨响,将卿子汀的耳膜震得直颤,身体似乎也轻飘到九霄云外,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你……说什么……”

    卿子汀感觉不到自己连声音都在抖,可童昱晴听得一清二楚,她抬起身来,直视着那双温润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婚姻,不是因为责任,更不是因为同情和感动,而是因为,我爱你。未来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无法预料,也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但是我答应你,在这遥尘岛上,我,只是你的许若娮。”

    软纱罗帐内,一片旖旎春色。晚风也不甘寂寞,拂过窗外的紫藤花,让她们化身成紫色的蝴蝶,与天上的繁星一起,勾勒出一个如梦似幻的夜晚……

    一番云雨过后,卿子汀摩挲着许若娮的掌纹,柔声问道:“娮儿,许若娮这个名字是谁为你取的啊?”

    许若娮笑道:“我自己取的呀,怎么,不好听吗?”

    卿子汀的眼睛弯成一道桥,“不是,我是想问,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好听的名字的?”

    许若娮的笑容妩媚,“小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许诺这个词特别美,刚巧父亲让我出门时不要用真名,我就以许为姓,将诺字拆开,又因看古书上说,女子常以娮为名,便弃言为娮,有了现在的许若娮。”

    卿子汀温柔地抚着她的青丝,柔声说道:“看来我应该许你一个诺言,圆了你这个梦。”

    许若娮淡淡一笑,“我都说了,那是我什么都不懂时的梦。我早就想明白了,诺言这个东西,想遵守的时候是个摆设,不想遵守的时候同样是个摆设。”

    卿子汀拥住她,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至少你不能对我这样说。因为我对你许下的诺言,永远有效。”

    许若娮咯咯笑着,“甜言蜜语,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个潜质呢?”

    卿子汀哈哈笑道:“你没发现的事情还多着呢,不过来日方长,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发掘,或者去创造。”

    许若娮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真好。”

    卿子汀看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得像蝴蝶的薄翼,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眼眸,问道:“什么真好?”

    许若娮蜷进他的肩窝,喃喃说道:“有你在真好。以前我从不敢奢求能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可上天竟然把你送到了我身边!如此说来,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

    卿子汀心中五味杂陈,些许欣喜,些许心酸,到最后都化作一个有力的拥抱,“娮儿,你知道紫藤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许若娮回忆了许久,说道:“似乎是醉人的思念……”

    “不是,”卿子汀缓缓说道:“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今生我就是为你而生的。”

    许若娮非但没有感动,反而蹙紧了眉头,“我不喜欢这个花语,还当她是醉人的思念吧。”

    卿子汀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许若娮为什么不喜欢这句话,许若娮看着他笨笨的样子,嗔道:“我不要你为我而生,更不要你为我而亡,只要你平平安安地陪我走完这一生,知道了吗?”

    卿子汀这才明白这句话哪里令她不悦,心中流过一股暖流,拥着她说道:“好。我答应你,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盛夏之际,金都传来消息,新都一切准备就绪,以卢天胜为首的蒲炘州权贵就要搬去新都蒲合,所以卢天胜提前来问卿子汀和许若娮,是否要与他同行。

    卿子汀婉言谢绝了父亲的好意,说他们还是逢年过节,回去与他团聚。卢天胜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料到儿子会这样说,便嘱咐他们早日生子,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就找顾维清。

    卿子汀一一应了下来,对身边的许若娮说了迁都的事情,还提起顾怀珒夫妇会与卢天胜一起前往蒲合,顾维泓将出任宁台知府。

    许若娮没有意外,“顾三弟出任宁台知府是早晚的事情。顾叔父和顾叔母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两人的生活似乎与之前相同,又似乎与之前不同,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四目相对时彼此眼中的温暖,也许是泛舟绯袖时越发默契的动作,也许是翻阅书册时不约而同的叹息……

    这日,卿子汀和许若娮早早起身,去爬北山。书阙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非要随二人一起前去。卿子汀费尽了口舌,也劝服不了他。还是觅岚一手抓住了书阙的衣领,将他从小舟上拽了下来,“人家夫妻俩要去爬山散心,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夫人照顾公子,不比你体贴周到的多?还说我不识趣呢,我看这世上就属你最不识趣!再说,你们都去爬山了,这么大的岛就只有我一个人打理,我打理得过来吗?你也不知道留下来帮帮我,就想着跟公子、夫人去偷懒。”

    觅岚的一番话令书阙哑口无言,只能乖乖地陪她留在岛上。卿子汀和许若娮看到二人的情形,相视一笑,一人一浆泛舟而去。

    许若娮为了照顾卿子汀的身体,一路之上走走停停,爬至山顶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两人搭好帐篷,又一起去劈柴火。卿子汀见许若娮劈柴的动作比他还娴熟,不由问道:“你以前经常劈柴吗?”

    许若娮笑道:“没有。只是幼时曾被父母送到乡下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我对劈柴并不陌生。”

    卿子汀更觉奇怪,“岳父、岳母为什么要送你去乡下啊?”

    许若娮回道:“这是童氏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并不是我父母决定下来的事情。凡族中子弟,年满六岁者,必须到乡下生活半年。”

    卿子汀思忖着说道:“童氏能屹立于蒲东,百年不倒,的确有他的道理。贵族子弟中最易生出骄矜之风,童氏先祖这是担心后世子孙被这种奢靡之风腐蚀。”

    许若娮颔首,“不错。历朝历代走向衰亡,必先是从里面开始瓦解的。先祖立下这样的规矩,是要我们时刻牢记童氏兴盛的起源,和肩上不可推卸的使命。”

    卿子汀又是一番感慨,两人边干着活,边说着话,感觉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翌日天还未亮,两人便起身去看日出。晨露此时仍挂在青草上,晨风清凉,送来淡淡青草的芬芳,近处薄雾缭绕,将两人笼罩在一层仙雾之中。三两道霞光渐渐照亮远处的天空,让他们渐渐看清远方蒸腾的云海,一轮红日徐徐上升,将整个天际都拥入她的万丈光芒中。随她飘移翻涌的云海,似乎都在为她的到来欣喜若狂。

    “子汀,你看……”许若娮的话音一顿,她为眼前壮观的景象震撼不已,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之人何时跪了下来。

    卿子汀的眼中流转着比远处阳光更耀眼的光彩,轻声问道:“若娮,你愿意嫁给我吗?”

    许若娮笑问道:“子汀,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卿子汀肯定地回道:“金都的那次不作数。那是父亲逼你做出的决定,也是你为了报仇而做出的决定。这一次,才是属于你我二人的婚礼。”

    许若娮笑容一僵,不过她很快又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柔声回道:“我愿意。”

    卿子汀抱起她,兴奋地转了无数个圈,山林间不停地回荡着充满快乐的笑声。半晌后卿子汀放下许若娮,朝天的尽头大喊:“若娮答应嫁给我了!”

    许若娮也笑着喊道:“我要嫁给子汀了!”

    两个人像疯了一样,向天地宣告着他们的快乐,山风为他们而欢呼,霞光为他们而雀跃。

    半日过后,两人刚下到半山腰,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顾维清,他气喘吁吁地叹道:“哎呦!两位小祖宗!你说你们这个时候来爬什么山啊?真是害得我好找!快跟我走吧,蒲合那边出事了,你们的大哥谋反了!”

    安逸幸福的生活醉人心脾,让他们都忘却凡尘之中仍有牵绊,所以当那些人的故事传进他们耳中的时候,他们都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许若娮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那现在大哥的情况如何?”

    顾维清跺着脚,急道:“不知道啊!父亲只告诉我,敬武在迁都途中试图谋杀督军,兵败被擒。剩下的就是让我赶紧接你们去蒲合,为敬武求情。你们快随我走吧。”

    卿子汀仍愣在原地,许若娮拽了拽卿子汀的衣袖,“子汀,子汀!”

    卿子汀猛然握住顾维清的肩膀,慌乱地问道:“父亲真的会杀了大哥吗?那是他的儿子啊!他不可能杀他的是不是?是不是?!”

    许若娮抱住卿子汀,“子汀,你冷静一点。维清不是说了吗?他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只有到了蒲合,问清楚情况,才能想办法救大哥。”

    卿子汀又握住许若娮的肩膀,“娮儿,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有办法救大哥的是不是?”

    许若娮只能说是,先稳住卿子汀的情绪,带他离开北山。

    路上卿子汀不停地问大哥会不会有事,童昱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没事,但她心里其实也是一个无底洞,根本不知道卢天胜会不会因此杀了卢敬武。说杀,卢敬武毕竟是卢天胜的亲生儿子;说不杀,卢敬武犯下的又毕竟是弑君大罪,如果连这种罪过都可以轻易饶恕,那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山岂不是又要动摇?只怕现在最难捱的还不是她和卿子汀,而是卢天胜。

    他们赶到蒲合后,立刻就去见了顾怀珒,知道了事情始末。

    顾怀珒的声音低沉,眼下乌黑,显然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眼,“我已经去牢里问过敬武,他对我倒是诚恳,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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