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景歌率军平安退回雁门关后,军士见到他纷纷行礼兴奋地叫道。

    他们在城楼上看到了景歌骁勇身姿,引军在万军从中来回冲杀,所向披靡,把西凉军队打得混乱不堪。心中敬意顿生,都在感叹景歌英雄了得,不愧为少帅。

    更有战将老泪纵横,恍惚间看到那道自己追随了二十年的身影回来了,只是要更为年轻些。

    景歌看到上下数十万将士尽皆整装待命。没有人多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关外,也没有生出丝毫责备他不顾大局的意思,这让他心中平白多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杨伯父在哪里?”景歌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原本情绪高涨的西北军像霜打了茄子,瞬萎了下去,不复先前振奋。

    “回少帅,大将军在校场。”有士卒告知。

    恰好此时,玉珏飞奔而来,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拉扯着他说道,“你可算平安回来,大将军正要处决杨二哥呢,你快去阻止呀。”

    多日不见景歌,她颇是想念,可现在显然还有更急的事儿。

    “噢,原来是杨二哥啊。”景歌淡淡地说了一句,跟着玉珏去了校场处。

    “杨伯父。”景歌到了校场,那里已然聚集了很多战将士卒。杨威披甲带剑立在场中,杨国已经被绑了起来跪在行刑台上。

    “歌儿,平安回来便好。”杨威见到景歌,冰寒如铁的脸色稍稍缓和些许。

    “这是为何?”虽然早已知晓,但他还是轻声问了一句。

    “杨国私通西凉,意图谋逆军中少帅,加害袍泽兄弟。按大秦律例、西北军法,应当斩首示众。”他大声说道,并不只是在回应景歌,亦是向上下将士宣告。

    他怒气未消,杨国此举无异于通敌叛国。身为大秦将军,他的儿子,做出这等事来让他心寒无比。

    “父亲不可啊。”其余三兄弟跪倒在地上痛哭求情。

    在场的其余将士则是沉默不语,他们与杨国一同征战多年,感情深厚。可他自己都承认了私通敌军,谋逆少帅,无论在哪支军队中,这都是不可饶恕的大忌。

    今日你可以出卖少帅,来日也可以出卖军中其他弟兄。这样的如何能够托付信任,把后背交给你?

    若是违了别的军纪,还有余地可以回旋。唯独通敌叛国,出卖袍泽,是不能容忍的。

    除了杨家兄弟外,场中将士尽皆没有说话。纵然心有不忍,也无人上前求情,只是悄悄转过头,不去看杨国人头落地的场景。

    景歌见状,内心颇是赞许。西北军军纪果然严明,在场将士心情低落不忍可以看得出来。然而却没有人因为私下交情或者杨国是大将军的亲子而上前求情,尽皆严守法度。

    “景歌,你赶紧去劝一下大将军呀。”玉珏心中焦急,在旁悄悄说道。她已看出来,杨威当真是不顾亲情,决意要斩了杨国,唯有景歌出言才有机会保下他。

    景歌不为所动,神色冷漠,并没有出面的意思。

    “杨国,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杨威强忍悲痛问道。

    “孩儿不孝,犯下大错,致使父亲蒙羞,还请父亲日后多多保重身体。”杨国跪倒在地上,向着杨威磕了个响头。看着父亲和诸位袍泽兄弟的模样,他心中满是悔恨。

    “还有少帅,末将确实有罪,死不足惜。只想跟你说一句对不住。”杨国转向他说道。

    呆在景歌身后的千雪感慨,倒也不愧是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临死之前也没有什么恐惧之色。

    景歌听闻他的话语轻轻点头,说道,“二嫂在我临行西北时曾托我问你,生下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杨家三兄弟听到这一句,心中更是难受不忍,纵横沙场的铁血男儿都抹起了眼泪。

    “若是男孩取名宗保,女娃就唤作思京吧。”杨国沉默片刻后说道。

    “斩。”

    待到他说完后,杨威下令道。

    杨国把脖子伸长了些许,而这一刀过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落下。

    “大将军恕罪,属下实在是下不了手。”行刑的刀斧手与杨国相识多年,实在是狠不下心。

    “我亲自来吧。”杨威眼睛微红,长叹一声,也不难为那行刑的刀斧手,说到不忍,场中又谁人及得上他呢?

    可军法就是军法,他身为大将军不得不以身作则,绝没有徇私开先例的道理。

    他拔出闪烁着寒光的战剑,缓缓地走到杨国身前,高高举起。

    哗!

    剑光如雪。

    众人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那个场景。待到在场将士睁开眼的时候,杨国还是完好无损地跪在那里。

    这一剑落下之际,被一股力道撞击。偏出些许,只削落一缕发丝。

    “杨国将军私通敌军,本是死罪。但本帅出征西凉在即,正值用人之际,故此特许其以发代首,留取有用之身,将功补过。”景歌立于场中,朗声宣告。

    “少帅,少帅...”一时间,全场高喊起来,为少帅赦免了杨国而欢呼。

    “出征西凉?”杨威抬手示意全场安静下来,这几个字比其他的更引起他的注意。

    其余战将也留意到了这一句。

    “对,请许侄儿率军出关退敌。”景歌说道,西凉军团驻扎在雁门关外不足百里处已有三年之久。

    “大元帅曾训令,如非必要,不可轻易出关。”杨威说道,他担心景歌是为了找个借口赦免杨国,随口道出。

    “虽有父帅训令,但战场瞬间万变,为将者自应相时而动,随机应变。”景歌说道。

    “西凉图谋雁门关已久,今日更是伏兵关外,意图攻城,虽未奏效,但此举无疑是对我们大秦宣战。故此兵出雁门关,横击西凉,于情于理并无不妥。”景歌徐徐说道。

    “拓跋常阴谋攻袭雁门关之际,悄然分兵屯于两翼。安营扎寨之地,并不适宜久驻。如今计划无功,他定然会命令军队后撤。”

    “我西北军团已有三年未出关,西凉日益骄横,断定我们不敢出师与他们交战,必定军心松懈,防备大意。加之今日攻伐无功,士气低落。可趁其拔营之际,快骑突袭,大破敌军。”景歌环视全场,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这,话虽如此,但大军出关还是要慎重考虑一番。”

    杨威闻言细想片刻,觉得颇有道理,然而他生性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免有些担心贸然出关会酿成大祸。

    “杨伯父,战机稍纵即逝,两翼军团当会在今夜拔营退去,不可错过。”景歌看着杨威说道,他并非什么优柔寡断的人。

    若不趁今夜时机击溃西凉,万一东境齐秦交战,雁门关必将面临更为残酷血腥的进攻。

    杨威注视着身前这个年轻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和毅然,跟昔日的那个人如出一辙,终究是点了头。

    “可有人愿随本帅出征?”景歌登上校场的高台,立在其上,朗声问道,意气飞扬。

    话语刚落,刹那间鸦雀无声,诸位战将仰望着台上那位少帅。豪气顿生,热血上涌。西北军团被堵在关内太久了,不管西凉如何挑衅叫骂,杨威一直严令不得出关,二十万大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而今少帅归来后,马上就要点兵出关征战,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末将愿身先士卒,肝脑涂地。”杨邦率先站了出来,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点将台前。

    其余战将紧跟其后,一时间,目之所及,竟是所有将士尽皆跪倒请愿跟随。

    “少帅。”

    景歌循声望去,只见一将领双手捧着一面折叠得方方正正旗帜走近。

    “自大元帅死后,末将原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这面旗在战场上高悬飞扬。不想今日,终于又是可以拿了出来。”那员老将含泪哽咽着说道,双手有些颤抖。他亦是追随景青征战多年的旧部。

    景歌看着他捧着的那面旗子,长方形的黑色旗面上有金色丝线刺着一个景字,四角绣有橙黄流苏。这是他父亲的帅旗。

    “请方将军挂起此旗。”景歌亲手抚过先父帅旗,同样饱含热泪。

    “是,末将遵命。”方长维依言挂起这面旗帜,双手持着立在景歌身后,站得笔直,宛如青松,纹丝不动。

    “古达将军,持令监守全军,午夜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雁门关,飞鸽渡鸟一律射死。发现意图走漏消息者,杀无赦。”景歌首先取出令箭,授予一员将领。封锁全军,严防谍子通风报信。

    “杨国为左军主将,杨邦为副将,点骑兵两万待命。杜仲为右军主将,沐白明为副将,同点两万轻骑待命。需在日落之前准备妥当。”景歌下令道。

    “左奇将军自随本帅点三万战将骑兵作为中军。”景歌逐一吩咐。“令关外游骑加紧探察,及时回报军情。”

    ......

    千雪在台下看着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殿下,眼中充满了光亮,满是惊喜崇拜之情。

    “咦,玉珏你不舒服吗?”千雪关切地问道,身边的玉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玉珏答道。

    “那你脸色为何这么差呢?”她仔细地看着玉珏,确信没有看错。

    “因为他要出征了呀,我有些担心,战场太过凶险。”玉珏回答道。

    千雪当即笑了起来,哎,傻姑娘,原来是在担心他了呀。

    “你不用担心殿下啦,他可是厉害得很呢,我也会贴身护卫,寸步不离。此次出兵定能大破西凉。”她很对景歌很有信心,不曾忧虑会战败。

    “先前殿下在关外,可只是看了眼地图,就把西凉伏军的位置料得丝毫不差,轻而易举地率军杀了回来。那个西凉的什么拓跋统领哪里会是我家殿下的对手,何须担心。”千雪眉目飞扬地跟玉珏说道。

    “那是自然,这次本帅就先擒了拓跋常。来日再到西凉去把他们的公主掳过来当小妾。”

    景歌在台上跳下来在千雪和玉珏面前握着拳头贱兮兮地嬉笑着说道。不知不觉间他已调配完毕,众将退去准备了。

    “哼,你这无耻的花心大萝卜,还惦记着人家西凉公主。”玉珏白了他一眼说道。

    “话说殿下这次跑到西凉去有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西凉公主?”千雪好奇问道。

    “见到了,是一个故人。”景歌答道。

    “故人?”千雪奇怪。

    景歌点头道,“她潜伏在帝都开了一家酒馆,曾有过数面之缘。”

    “那么说来,帝都的变故确实跟她脱不了干系咯。”千雪说道,先前在关外跟景歌谈论过。

    “自然是她策划的,意欲挑起大秦与齐国的战火。”景歌说道,不过他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这件事的目的未必就这么简单。

    如今是武后当朝主政,她虽一介女流,但是胸襟和手腕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此举未必真能奏效,以那个便宜大哥的才智,必然也能料到了,只是不知还有何后招。

    景歌皱眉思索,所知的信息终究是太少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端倪,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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