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夏天的伊始。

    自从郑胜和刘嗅儿“重归旧好”,这几天,他们两个一直在准备私库的事情。

    这件事进行地很顺利,当然,两人也只是把库房的位置选定,然后决定从虎卫营选几个人做她的帮手,之后还要招募一些流人做杂务等等,总之,事情也挺多。

    但刘嗅儿干劲十足。得到郑胜的应许后,她已经从书院里挑了郑于、从虎卫营里选了两个伍长出来,作为她的帮手。

    郑胜正和三人“面授机宜”时,突然一名家丁进来递给郑胜一块纸质的长条形小片,并传报道:“世子,谯郡文氏文种先生来访,求见世子。”

    郑胜诧异道:“谯郡文氏?”那是什么人?

    郑胜环顾四周,尴尬的发现,刘嗅儿并不在身边,她去煮茶了。郑胜只好茫然地点点头,“谯郡?嗯,那里快到徐州了吧?既然是远来的客人,就请他先到客厅。我随后就到。”

    郑胜转身对三人道:“好了,我们以后再详说。”

    郑于三人告辞离开,郑胜看着手里的东西,上面写着“谯郡山桑人文种字经雅初拜起居”三行正楷小字。

    郑胜有些懵,他想了想,才想清楚这东西应该叫做“刺”,是现在一种正式拜访所用的名帖。

    他从前收到过不少这东西。不过,在他拒掉所有的邀约、躲进顺阳山里后,很少再收到“刺”了。

    郑胜更奇怪的是这人的身份,“谯郡文氏?嘶——不会是文小婷的亲族吧?”郑胜记得文鸯就是谯郡人。谯郡,不至于存在两个文氏家族。

    那么,文种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呢?要接文小婷回家?郑胜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这时,青儿、嗅儿端着茶走了进来,他站起来分派任务:“嗅儿,你看这个。谯郡文氏来人了,肯定与文小婷有关。你先去告知她这个消息。我去见见来人。青儿,你来奉茶。”

    郑胜在客厅见到了这位文种,他是个瘦高的中年人,面色清癯、颇有苦尘之色,着一身七分华彩的衫袍,倒显得颇为怪异。

    郑胜和文种见完礼,等青儿奉上茶,两人开始了寒暄。

    说着话,郑胜心里却越来越疑惑,文种的话语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意味不明。郑胜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现在却感觉他的到来另有目的。

    郑胜古怪的表情令文种有些不安,他终于说出了来意:“郑世子,此次某不远千里,确实是为小婷而来。”

    郑胜脸色平缓下来,他轻笑道:“既然是这样,足下可是要尽早见见她?”

    文种脸色稍显犹豫,随即毅然道:“不必,我与世子说了便可。”

    郑胜心间再生诧异,“好,足下请说。”

    文种起身,在堂间边走边道:“郑世子,谯郡文氏自川平公以下,便分做了谯县兴平里和山桑两房。山桑世代耕读,不曾出仕,而兴平房正好相反,自建安末起,便追随魏太祖征战天下。自文稷起,文钦、文鸯文虎三代仕魏,文鸳后又出仕本朝,做了东夷校尉,奈何又卷进了杨骏之叛,以致兴平一脉只留了小婷这一点血亲。”

    郑胜频频点头,对他说的话也极为赞同,但郑胜还是没有听出来经雅先生的来意。

    只听他继续道:“山桑、兴平虽然向来少有往来。但兴平房零落至此,家主念及同宗血脉,流落在外终归不妥。故命某前来带小婷返回故郡,抚其长大……”

    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她冲着文种大喊:“不,我不回去!”郑胜、文种对视一眼,郑胜无奈地介绍道:“足下,这位就是文小婷。”

    一旁的文种不知道还在想些什么,郑胜话说完,等了许久他才语气柔和地开口:“小婷,按照辈分,我是你的族叔。虽然初次相见,但我们终是亲人。你还是个孩子,流落在外,让族中长辈于心何安?你还是跟我回家吧。”

    文种说完,文小婷沉默了。

    郑胜看出她也颇为意动,于是劝道:“是啊。叶落归根,你回去故土看看也好。谯郡离荆州也不远,你想回来玩我们随时欢迎。”

    文小婷点点头,她看了看郑胜,又下意识地看向了角落里侍立的两人,最后对文种道:“我跟你回去,不过,你等一等,我要和朋友作别。”

    说完,她撇下两人,找青儿、刘嗅儿去了。

    文种伸手想拉住她,急道:“做什么别啊?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快走吧!”

    郑胜挡住他,“足下,她在这里和我两个婢女关系如亲姐妹一般,就留点时间让她们告别吧!”

    文种皱着眉头,怯弱地笑了笑,“好,好。”

    郑胜对文种这种心急的表现不太满意。虽然郑胜也不在意文种会因为他收留了文小婷而对他感激涕零,但他似乎连告别的时间都不想留给她,这令郑胜很是反感。

    不过他也没多想,他转身看向文小婷那边,她正拉着青儿、嗅儿的手,小声地和她们说着话。

    郑胜轻呼一口气,文小婷要走了,他也算是能放下一桩心事。希望山桑房文氏能善待她,让她平安地度过这一生。虽然,山桑文氏看起来日子并不太好过。

    郑胜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文种面色不虞地往外走了两步,语气焦急的小声说了两句。

    郑胜震惊地转过身来,大声问道:“沃特!让亲家颍阴荀氏怎么看?亲家?你们居然已经把她嫁出去了?”

    文种顿时一脸土色,他看向文小婷那边,她们也震惊地转过身来,看向了他。文种不自然地吞了口口水,“郑世子,您应该是听错了。我是说,要去颍阴拜访友人。可没有……”

    郑胜冷笑道:“我这双耳朵好歹还能听清楚声音。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

    文小婷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郑胜继续说:“文种,你们谯郡文氏究竟想干什么?”与荀氏结了亲?嗬!他们这是要压榨文小婷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了吗?

    文种悻悻道:“荀氏乃当今大族,小婷嫁入荀氏,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青儿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听。你们是坏人!你们欺负小婷姐姐!”

    文种怒道:“郑世子,你家婢女好不懂礼。再说,此乃我文氏家事。郑世子,你们无权干涉。”

    郑胜皱着眉头,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文小婷转过身来,平静地说道:“你出去,离开这里。你们山桑文氏的人,我再也不想见。”

    文种还想再劝,郑胜冷哼道:“足下,顺阳不欢迎你。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文种悻悻离开。

    郑胜转头发现文小婷她们也消失不见。郑胜不由叹息:“好了,文大小姐又要生气了!我得通知下去,让大家别触了她的霉头……”

    ……

    洛阳,太保卫瓘府邸南院偏房。

    卫瓘次子卫密也在接待客人,他今年四十有余,正是身康体健的年纪。不过他没有出仕,身上只有一个荫自父亲的亭侯之爵。平日里,他广交士友,算是洛阳有名的士族人物。

    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一脸的失望,他叹了口气,缓声道:“虽然如此,此事还是多谢崔贤弟了。”

    客人一脸惭色,“在下有愧。”

    卫密和客人道别,在房里转了几圈,犹豫良久,转身出了门,去了卫瓘所居的清远居。

    问清父亲还没休息,他入内,惭愧地向父亲提起:“父亲,孩儿行事不密,被岐盛那厮看出了破绽,未能擒获此贼!”

    听毕,卫瓘仰头长叹,“罢了,老夫本就不善此道。明日一早上朝,老夫直接上奏,定要罢黜此二贼!剪除了楚王羽翼,将之逐走!”

    听着老父亲的铮铮之言,卫密心里叹了口气,“夜深了,请父亲早点歇息吧!孩儿告退。”

    ……

    “女儿啊,你可知道,卫伯玉这老厮有多可恶!要是几年前他的任何一次阴谋得逞,你何以出生于世!”她边逗弄着年幼的小女儿,边回忆往昔不堪的记忆。

    她的皇后之位得之不易。卫瓘等一帮重臣几次想要废掉司马衷,几次想要废掉她这个太子妃。要不是她伏低做小,忍辱负重,怎能走到今天!

    复仇!她要复仇!

    废后杨芷是第一个,马上,就轮到卫瓘了!

    这时,两个宫女战战兢兢地走进来传报:“娘娘,积弩将军求见。”

    贾南风站起来,“传见!”

    ……

    “皇上已下诏,请楚王大人统率内外诸军,罢免想要行伊、霍之事的太宰、太保。”积弩将军李肇大声地向聚集而来的中军各将领宣布。

    这时,司马玮终于听完了公孙宏、岐盛的汇报,他赞许地点点头,站上高台,手里举着皇帝的诏令:“陛下诏书,诸军听令。”

    他环顾四周,下令道:“李肇、公孙宏,包围太宰府。十三弟,你带人去卫太保府。其余诸军,恪守本职,不得擅动。”

    台下,一个一脸稚嫩的少年茫然地抬起头,怯怯地开口:“我?”

    司马玮微笑道:“十三弟,你已经长大,该替陛下皇兄做点事了。岐舍人,你替清河王挑一支……精干的军队。”

    司马遐激动地谢道:“多谢皇兄。小弟必当竭尽全力,为国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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