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一下,极淡,很快便睡去。

    许久,任真突然醒过来,吓一跳,吕丛的针已经打空了,血回了半管子。

    “妈呀!”她叫一声,吕丛惊醒,她指着管子,他一回头吓愣住。

    “叫医生,叫医生。”任真扑腾着往门口跑,结果刚跑到门口,闻声赶来的护士正好推门,哐铛一下门框撞她鼻子上。

    任真捂着鼻子嗷嗷直叫,吕丛又一惊,想下床看看她,护士及时制止:“不要动!”

    “快点拔,快点拔!”他声音洪亮了不少。

    任真蹲在隔壁床边,疼的眼泪直冒。

    拔了针,他按着手赶紧冲过去:“没事吧?”

    他抬起她的下巴,对方鼻血呼呼往外流。

    “快来快来,她流鼻血了!!!”他似有些生气。

    又一番折腾,任真的鼻血滴滴点点还在渗,吕丛担心撞破血管了,医生说没事,就是撞的太狠了,让她仰着脖子,用冰袋敷一下,一会儿就好。

    吕丛为了手方便,在针眼上压了根棉签用胶带缠着。一手拖着她,一手扶着冰袋坐在椅子上。

    “还疼吗?”他问。

    “疼。”她鼻子疼,眼睛也发酸,眼泪还在流。

    吕丛:“没事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我在这陪着你。”

    任真嘤嘤道:“不会破相吧?”

    吕丛拿开冰袋看一眼:“不会,没撞破。”

    任真舒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吕丛坏笑一下:“毁容等于整容,不怕。”

    任真打他一拳,结果用力过猛,又扯的疼,她哎呦呦一声。

    他赶紧服软:“好好好,不说不说,你天下第一美。”

    一刻钟后,护士过来查看,任真鼻血止住了:“那个,你女朋友没事了。”

    两双眼睛突然都看她,护士以为他们是怪自己刚才不小心,于是又道:“真的不好意思,我刚才是真的没看见。”

    吕丛笑了笑:“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那个…她确定没事吧?”

    护士肯定点头:“确定没事。”

    吕丛放心道:“那就好,那我们就回去了。”

    走出医务室的门,吕丛见任真不理他,知道她是为刚才护士的话尴尬,便开口道:“哎呀,你说说,这让你陪我,结果还把你给连累了。”

    任真瞥他一眼:“没事。”

    吕丛追到她身旁,拢着她的肩膀低下头靠近,手指轻轻戳一下她的鼻尖:“还疼吗?”

    任真耸下鼻子:“还有点,好多了。”

    吕丛点下头:“那就好,鼻子肯定要红几天,你这几天唱戏别太卖力,让它休息一下。”说着他又戳了几下。

    任真嗯一声,他明明退烧了,身上怎么还这样烫人。

    还好昏暗的夜色下并看不清她又红到耳根的慌张脸色。

    两个并肩一路慢慢走着,秋风扫落叶,美是美,就是心情有些尴尬。

    沉默了好一会儿,任真道:“那个…医生说要打三天针,明天刚好放假了,你中午睡醒后给我打电话,咱们先去吃饭,我再陪你去打针。”

    吕丛勾起嘴角:“好,谢谢你。”

    任真抓抓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头发:“谢我做什么,你都是为了帮我才这样。”

    ……

    吕丛又安静好一阵,说:“陪我去玻璃房坐坐吧。”

    任真愣一下,已经很晚了,但想了想还是答应。

    两个人去到玻璃房,吕丛把窗子打开几扇,搬来椅子同她坐在一起,看着月色聊起天。

    吕丛:“你为什么会唱京剧?”

    任真歪下头:“因为喜欢,特别喜欢。”

    吕丛淡笑:“那悦欣园确实是你的好去处。”

    任真微微叹气:“当初去不去悦欣园由不得我,你知道的,我爸妈都不要我。”

    吕丛转头看她,眼底温柔许多:“悦欣园对你好就足够了。至少,你还有人关心着。”

    任真:“你没有嘛?”

    吕丛笑的无奈:“有,京剧吧…它比较关心我。我高兴了唱两段,不高兴了也唱两段。”他顿了顿,继续:“你忘了,当初我去悦欣园。大家都以为我妈只是送我去跟姥爷学戏,只有我自己知道,她当时事业正在上升期,最忙,只好把我送的远一点,这样她才能安静工作。”

    任真:“也许,她真的是为了让你学戏呢?”

    吕丛苦笑一声:“我一开始学戏,她只是害怕我没人管着学坏了,后来…她发现这是个好办法,因为我喜欢京剧,只要我去唱戏的地方就不会打扰她。只是…她不知道,我一开始并不喜欢,咱学戏的哪个不知道,台下十年功,分分钟都想哭着放弃,我那时候小,哪里懂得什么叫坚持,一开始成天到晚哭嚷着要回家。”吕丛突然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似在脑子里想着什么。

    任真低声道:“那你是怎么坚持下来又这么喜欢的?”

    吕丛回神:“因为一次我哭着跟我妈说我不想学唱戏了,我妈却说…你这么没出息,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出去也别说是我儿子,她还在最后刻意加了句窝囊废。呵。”

    他笑的同外面秋风一般凉,又接着说:“我们小孩子,哭闹也许并不是想放弃,也许只是想听他们说一句,你可以,妈妈相信你。

    我妈走后,我舅舅安慰我,说我妈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太累了,才会这样,他说只要我好好戏,我妈就会高兴。

    他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人说是窝囊废,谁说你是,你就要证明给人家你不是。

    于是从那次开始,我便努力的学习京剧,即使嗓子熬坏了我也要坚持,只为了给我妈证明,讨我妈欢心。

    可事实证明…并不是那样…我变声期的时候,因为坚持唱戏,嗓子差点坏掉,我妈却责备我说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她操心…

    我当时难过了好久…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不对…

    后来…我开始慢慢放弃了讨好她,有一次,我心情特别不好,又不知道怎么发泄,便跑去找我师傅。

    师傅一直对我很好,教我做人,教我唱戏。

    他把我带去他的玻璃房,那间玻璃房从没有外人进去过,他却让我在里面整整唱了一天,虽然嗓子哑了,但心情好了。

    也是从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这么些年,都是京剧陪着我,除了师傅,便是戏文里的那些人教会我分辨是非,知晓善恶…

    再后来,我就离不开唱戏了,我发誓,我要唱下去,一直唱下去,唱到老,唱到死。”

    ……

    他说完沉默下来,任真半天张不开嘴,他好像需要安慰,又好像不用。她左右看了看玻璃房,原来,它是这样来的。还有他喜欢京剧,因为他的身边只有它。

    “你唱的真的很好。”她说。

    他看她,笑了笑,很真实的笑:“那我唱几段你听。”

    任真揪着眉:“可你生着病。”

    吕丛已经起身:“不要紧,唱完出身汗反而好得快,特效药,治百病。”

    他点开播放器,任真坐在电脑后帮他选,他唱了《定军山》唱《击鼓骂曹》,唱了《将相和》唱《响马传》,一直唱到深夜2点多。

    任真是他唯一的观众,却听的十分仔细,不断拍手叫好!

    “吕丛,我们一起加油!让京剧一直一直流传下去…”回去的路上任真笑道。

    任真陪着吕丛打完剩下的两天针,吕丛精神状态恢复的不错,人又开始贫了。

    上课时,赵琪安排大家比赛的事情,她私心想让吕丛和任真搭,但任真就是不肯,说上次新生汇演就没跟江河搭成,这次说什么也要跟江河唱。

    结果争来争去,一天后学校却说为了保证公平,抽签,抽到谁就跟谁搭戏。

    造化弄人,吕丛和任真,分别的两次抽签,都抽到了彼此。

    吕丛:“你就认了吧,跟我搭戏多好,学校多少女生抢着想跟我搭。”

    任真扫一眼他:“那你看谁愿意跟你搭,你跟谁搭去。”

    吕丛扮鬼脸:“她们愿意我不愿意啊,我就稀罕跟你搭,气死你。”

    任真拍一下桌子:“你是变态吗?”

    吕丛:“是吧。”

    任真,卒。

    距离第一次比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学校说参赛的同学时间可以自由安排,大家都忙碌起来,大小排练厅被占得满满当当,连学校人造湖边,林子里…只要能唱的地方,都是人。

    唯独玻璃房,没人靠近。

    吕丛说了,第一场是单人,大家可以在一起练习,还能相互找问题,老师也能集中指教。

    于是五个人天天聚在一起,玻璃房顿时闹腾起来。

    赵若兮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便天天陪在他们身边,伺候这个照顾那个,做着一名快乐的小跟班。

    吕丛和任真每天最忙碌,除了唱戏,还要吵嘴。

    任真吵不过他,气鼓气涨的一个人跑去玻璃房外面,围着玻璃房一圈又一圈的转悠。

    冒菜:“你就服个软劝她一下怎么了嘛!”

    吕丛瞅着外面:“我就不,你看她那张小嘴得吧得的,厉害的不得了。”

    冒菜睨一眼他:“你也够欠的了。”

    吕丛表情夸张看向冒菜:“她给你啥好处了,你这样维护她。”话落,他瞟一眼水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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