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还是个孩子,哭着不想妈妈离开,自己生病了,难受的要命,妈妈却也不说什么原因,坚持要走。

    他抓着妈妈的衣角,拼命留她,却还是没有挡住妈妈离开的脚步。

    “妈…别走…”吕丛缩了缩身子低吟着。

    任真悄悄进屋,他的眼角湿湿的,嘴里含含糊糊叫着妈妈。

    她叹口气,心一下子软了,他脾气怪,又刮躁,偶尔还毒舌不讲理,但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从小到大不管什么情况下,他都只能独自应付,才最终变成这般模样。

    这样想来,自己要幸福的多。

    她伸手拍拍他,轻唤一声:“吕丛,吃饭了。”

    吕丛身子抖一下,慢慢睁开眼睛,眼底通红,迷糊道:“你来了,我不太想吃。”

    任真揪揪眉:“不吃怎么行,我还买了药,你多少吃点饭,把药吃了,回宿舍好好睡一觉。”

    吕丛沉默半响,挣扎着坐起身来,盈在眼里的泪流下一滴,他擦一下,眉头不展,又想不起来刚才做了什么梦。

    任真当没看见,拉开他身上的戏服挂起来:“饭在外面,你去吃。”

    吕丛说声谢谢,摇晃着走出去。

    吃过饭,精神稍微好转一些,还要在隔一会儿才能吃药,任真怕他撒懒不吃,便等着。

    吕丛坐在地上靠在窗边,阳光并不刺眼,他却睁不太开。

    任真不打扰他,到了吃药的时间,把药握在手心里,端着杯子过去:“喏,吃药。”

    吕丛懒懒得睁开眼,从她手里接过,丢进嘴里一阵苦,忙喝了口水咽了下去。

    任真:“你这会儿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吕丛摇头:“我不想回去。”

    任真不解:“为什么?你在这睡更容易着凉。”

    吕丛:“宿舍晒不着太阳,这里更暖和些。”

    任真:“可你病着…不行,你必须回去。”她走去他身边,拉起他一条胳膊,说什么也要他回去睡。

    吕丛笑一下,拧不过她,只好努力起身:“好,我回去就是了。”

    ……

    她一路跟在他身旁,他偶尔晃一下身子,她赶紧离近些。吕丛悄悄低头看她,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步,稍稍偏一点,她便抬起手,想牵住他的胳膊,又不太敢。

    “扶着我。”他说。

    任真停一下:“啊?”

    他略略抬起一条胳膊:“扶我走。”说完笑笑。

    任真以为他是故意逗自己,便不理他。

    吕丛吃过药,这会儿药劲儿上来了,确实有些犯迷糊,感觉多走一步都困难无比。

    他慢下来:“刚才吃过药,这会儿有些腿软。”

    任真仰头看他,对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便挪几步去他身旁,攥住他的胳膊。

    吕丛看着瘦,没想胳膊却十分结实,她一只手哪里握的住,只好像个小孩子,两只手挂住他。

    他扬下嘴角,走的稍稳了一些。

    直到把他送到宿舍楼下,看着他进去,任真这才离开。

    下午放学后,小姨江和思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学校了,任真同江河匆匆去到她办公室。

    江和思是位女老生,姥爷为数不多的闭门弟子之一,也是一众学生里最恭敬谦和的一位。

    她6岁进门学艺时,是姥爷给赐了这个名字,意图和顺多思。这么多年,她再也没改过,还同悦欣园一直亲如家人,江好不在的日子里,都是她跑里跑外的照顾着。现在,她被聘任松礼学院老生系主教,兼副校长。

    两个人站在门外,敲敲门,江和思说了声请进。

    任真探头进去,江和思还似从前那样,一袭盘口大褂,脚上踩着双老北京布鞋,头发剪的很短,整个人精神干练。

    她抬头,扶一下鼻梁上的眼睛,笑起来:“呦,我们家的小公主来了。”

    任真吐吐舌头,推开门进去:“小姨,哦不,老师。”

    江河跟在她身后,同样叫了声老师。

    江和思诶一声:“叫小姨吧,叫老师听着别扭。”

    任真:“这怎么行,在学校您就是老师。”

    江和思捏下她的脸蛋:“好好,那以后私下叫小姨,等有外人在的时候再叫老师,好不好?”

    任真点点头。

    江和思邀着他们坐去沙发,问了一下他们的近况,又说:“比赛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这次学校很重视,我来前儿师傅还特意交代,要你们好好努力。”

    两个人点头,表示自己会加油。

    江和思又道:“这次比赛流程倒是简单,初赛是个人,复赛要找人帮忙搭,决赛再回归个人。我想你们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江河:“我这边已经开始准备了。”

    任真接道:“我也开始了。”

    江和思:“好,现在有什么需要小姨帮忙的你们就开口,等比赛正式开始,那时候小姨也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几个月不见,江和思很是想念他们,聊完正事带着他们去到学校外面吃东西。她性格一向很好,两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跟她说笑。

    三个人吃过饭出来时天已经暗下来,江和思还要回去整理一下资料,又交代一番后,先回了办公室。

    回宿舍的路上,江河问:“吕丛怎么样了?”

    任真摇下脑袋:“我看病的挺严重的,下午那会儿我给他发微信,说小姨来了,我们得过去,他说让冒菜给他买饭,也不知道他吃了没,还有药,要按时吃的。”

    江河斜过脑袋低下看她,口气里蒙着淡淡酸意:“你挺关心他的。”

    任真叹气:“这次他生病都是因为我,我只是出于自责。”

    江河淡淡笑一下:“我去帮你看看他。”

    任真点头:“嗯,谢谢哥,你顺便看着他把药吃了。”

    江河摸下她的头:“好,我知道了。”

    男生宿舍。

    冒菜买的饭原封不动的摆在床头,吕丛哼哼唧唧,冒菜劝他赶紧去医务室打一针,他不要。

    ……

    “你一个大男人,打针有什么可怕的?”冒菜上前拽他起来。

    吕丛像毡板上垂死的鱼,扳来扳去宁死不屈:“我不,打针多疼。”

    冒菜睨他一眼:“你真的是够了,要是被任真知道,还不笑死你。”

    吕丛瞪他:“你敢说出去。”

    “已经知道了。”门被推开,江河走了进来。

    吕丛趁机甩开冒菜拉上被子:“你知道了有什么用,反正我就不去。”

    江河盯着被子摇下头:“他吃药了吗?”

    冒菜:“还没,他没胃口吃饭,我不敢给他吃。但刚才量体温,他发烧了,39度1。”

    江河:“那还不去打针。”

    冒菜斜下脑袋:“你看这咋去。”

    最后,还是江河拨通了任真的电话,任真说希望他死在宿舍里,他一生气扑腾着坐起来,说立刻打针,等他好了再收拾她。

    冒菜:“经不起摔打的男同学。”

    校医务室,吕丛打针的那一边方圆几米内绝不能有人,结果任真刚进来一屁股就坐在那一边。

    吕丛两只眼瞪的老大。

    任真:“你瞪我?”

    吕丛:“你没看我打针吗?坐这么近。”

    任真挥下拳:“你是女…女人都比你坚强!”说着挪去另一边。

    “狗咬吕丛病,农夫与蛇…”他小声嚼着。

    任真:“你再说一遍…”

    众人上前拉开,赵若兮抿着嘴笑:“你们俩啊,不吵嘴就不舒服。”她按着任真坐下:“好啦,他现在是病人,你就别跟他吵啦。”

    任真可怜巴巴仰头:“是他找事。”她指着他。

    赵若兮:“哦哦哦,好好,等他好了,我们帮你一起收拾他。”

    吕丛切一声,折腾到这会儿,时间晚了,他让大家都回去,任真留下来就行。

    江河本要一起,他不干,任真懒得理他,说自己可以,他这样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众人散去,任真不理他,趴在床边刷手机。

    突然,吕丛伸手戳戳她,她拧一下肩不理他,他又戳了戳,她烦操起身:“干嘛?”

    吕丛极小声:“我想上厕所。”

    任真讶异:“你要上…厕所?!”她左右看看,医生护士全是女的,周围打针的同学也都离开了。她气道:“刚才江河他们在你不说!”

    吕丛委屈:“刚才不是不想吗。”

    任真恼火,但又无奈,站起来取下吊瓶:“那我送你到门口,你自己进去。”

    吕丛为难:“我这只手打着吊针,这只手举着瓶子,不方便啊。”

    任真嗷呦一声,只好跟着他去。

    卫生间门口,吕丛先探头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伙着她一起进去。

    他站好:“你举高一点啊。”

    任真垫了垫脚,白一眼。

    他又说:“你别回头啊。”

    任真没好气:“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你,小心着点,别弄我身上了。”

    吕丛勾下嘴角:“我尽量。”

    “你!”她回下头,他正拉拉链的手赶紧停下,她慌张转回去。

    两个人背对背站着,吕丛总会回头看一下,她低着脑袋,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角。他笑一下,继续。

    ……

    任真憋的脸通红,直到回了病房,耳根子还烧呼呼的。

    吕丛这下舒服了,躺在床上困意来袭,他悄悄睁下眼睛,她又趴成刚才那个姿势接着玩儿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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