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笙难受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联系不到, 只能从庄青绾的谈话里猜。
    傅城看了她一眼, 问道:“蔓子抑郁症的事情, 你知道了吧?”
    田一笙点头,心里难受,哑声道:“我昨天刚知道,她母亲,来找过我了……”
    傅城便说:“她抑郁症爆发了, 很严重。”
    田一笙红了眼睛,死死咬住嘴唇。
    傅城又慢慢说道:“蔓子的抑郁症的情况有些特殊,她是ji,ng神病性抑郁与非忧郁型抑郁的混合,之前在国外,最严重的的时候,曾出现过幻觉和妄想,而且病情一直反复,四年多以来,从没彻底治愈过。直到半年前,状况才突然缓解,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回国了……
    跟你和好后的那段时间,是她情况最好的时候。说实话,这也是我跟羽妹愿意接纳你的理由,你对于蔓子来说,比任何一种特效药都管用,你能拯救她。说起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既能披着面具各自为己,也能真心□□,癫狂成魔。蔓子这个人,太极端了。她这种人,要是生在一个没钱的人家里,早被自己折腾死了,也幸亏庄姨不缺钱。”
    他转头看着田一笙:“你跟蔓子最大的区别就在在于,你心软耳根软,很容易受人影响,然后左右摇摆,而蔓子是不被任何人左右的铜墙铁壁,哪怕自己烂死在围墙里了,她也不会听人劝……这大概也是她非要吊死在你身上的理由,互补。”
    他拍拍田一笙的肩膀,继续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了,她认定了你,我们也都只有认定你了。所以,只要你想清楚了,这一辈子只认定蔓子,再也不动摇,那你女儿的治疗费,你家里的所有事情,包括以后你女儿念书,买房等等所有的事情,就全都不是问题。你懂我的意思吗?”
    田一笙猛然抬头盯着傅城。
    他的意思是,只要田一笙选择陆蔓子,他就会马上拿钱,解决所有的事情。
    傅城淡定坦荡的面对着田一笙的视线:“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好的白血病医院,过几天就接你们过去手术,别担心治疗费用的问题啊,蔓子爱你,所以一切关于的钱,都不是事。”
    他说完转身要走,两步之后又停下,回头说:“小田儿啊,你仔细想想,你其实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她平凡得一无是处,与大街上的任何一个路人一样,可她偏偏,得到了陆蔓子的所有的爱。
    这样的她,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吗?
    田一笙趴在栏杆上,埋起脸。
    傅城他们,要田一笙在家庭和陆蔓子之间,选择陆蔓子。
    各种费用全部下来以后,傅城给的五万块,三天就全部花光了,经济压力一上来,焦急状况下,人的脾气和耐心就变得更加糟糕,周婉从一开始的不跟田一笙说话,变成整天数落埋怨田一笙,甚至数次提到陆蔓子在这种状况下,没有给过田一笙一分钱的事情。
    “你口口声声说着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可现在我们家成这个样子,她却连面都不露,你看看现在里里外外帮忙,出钱出力的人,还不是温景!而她为你做过什么?”
    田一笙抬眼直直盯着周婉:“她为我做过的事情,你根本想象不到。”
    周婉冷笑:“她给你做过什么?你说啊!”
    田一笙道:“五年前车祸的时候,她为了保护我,差点死了!这些年,她因为我生病,因为我难受,她全心全意的爱着我!”
    周婉满脸嘲讽:“田一笙,你多大了,还在信那些情啊爱啊的事情,她要是真的爱你,怎么现在都不来帮你?你女儿生病了,而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温景!你能不能活得清醒一点,看清楚事实,别再别人说几句什么,你就信什么!”
    田一笙垂下眼睛:“是啊,我当初,就是太软弱了……”
    谁的话的都信,谁都能影响她,继而左右摇摆,处处顾虑。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结果每一个人,全都伤害了。
    “现在,不管你说什么,不管你怎么威胁我,等蔓蔓病好,我马上就会回去找她。”
    周婉拍床大怒:“那你女儿呢!你当真不管了?”
    田一笙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上眼睛,然后道:“蔓蔓会跟着林温景……”
    “田一笙,你是不是疯了!”周婉不可置信,“那是你的骨r_ou_,你就这么不要了?”
    田一笙道:“不是不要,是我要公开离婚。”
    周婉道:“你就是疯了!你女儿才五岁,没了母亲,你叫她以后怎么办?”
    田一笙道:“她不是没了母亲,她是会有两个母亲。”
    周婉摇头:“你是真的疯了……”
    田一笙不在说话,开了病房门,径直到另一间病房去看望蔓蔓。
    她因为化疗清髓,身体虚弱得厉害,安静缩在被子里,看着林温景给她下的动画片。
    田一笙走过去,愧疚的亲了亲蔓蔓的额头,随后轻轻抱住了她。
    蔓蔓小手摸摸田一笙的脸,软声道:“蔓蔓不怕疼,妈咪也不要怕。”
    她以为田一笙是因为自己的病,才这样露出愧疚的样子。
    田一笙心里更加难受,忍不住哽咽:“蔓蔓乖……”
    第二天一早,傅城就又来了。
    周婉一见他就特别热情,嘘寒问暖,在听到傅城说已经帮忙联系好了新的医院,并且将要承包所有费用后,更是受宠若惊:“这太麻烦您了……手术费那么贵,还要换那么好的医院……”
    “没关系。”傅城微笑道,“毕竟都是陆总的吩咐,我不能不尽心尽力。要是以后你有需要,我们陆总也会一样帮忙。”
    周婉傻住:“陆总是……”
    傅城微微一笑:“就是陆蔓子。”
    周婉长大了嘴巴,半天没能回过神。
    “车子我也安排好了,你们收拾一下,马上就能出发。”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先去打个电话,阿姨你们忙。”
    周婉愣愣道:“哎,好。”
    等傅城出去了,周婉便神色恍惚的扶着床坐下,转着眼珠子看着一旁的田一笙,半响没说话。
    田一笙也没出声,收拾好东西后,让林温景先带周婉下楼,她去接蔓蔓。
    等田一笙也走了,周婉才对着林温景问:“那个陆蔓子,到底是谁?”
    林温景摇头:“我也只见过一面……”
    其实周婉也见过一面陆蔓子的,在五年前,那时候那个陆蔓子看着,就是一普通的学生,沉默寡言不说,还木愣愣的……现在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陆总了?
    现在要是承了她的恩情,那以后,她还怎么站直腰杆的反对她跟田一笙?
    可是,那几十万的手术费,陆蔓子能说给就给,但她,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况且,她们已经拿了一次五万,尝过甜头,再想拒绝,更不容易。
    周婉心情复杂,格外不情愿,又不得不在现实和金钱面前妥协。
    最终还是转了院。
    周婉也不再提半个关于陆蔓子的事情。
    换了更好的医院,又不用担心任何费用问题,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手术很快按流程做完。
    从手术到后面的抗排异治疗,都十分顺利,后续只要继续服药,控制排异反应,定期体检,病情不复发,移植就算成功了。
    手术一周半后,田一笙给庄青绾打了电话,希望能见陆蔓子一面。
    庄青绾只在电话里回了一个字:“好。”
    挂了电话,她就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背景是一间干净简单的屋子,一张靠墙的单人床,一个书桌,陆蔓子就坐在桌子上,侧头看着窗外。
    她穿着宽松的白t和运动裤,因为消瘦,衣服和裤子都显得空荡荡的,剪了极短的短发,完整的露出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嘴里含着烟,神情抑郁,眼底乌青。
    田一笙眼眶shi润,重新打电话过去,对庄青绾道:“我要见她,不是只看看照片。”
    庄青绾冷声道:“她在治疗,不能被打扰。”
    田一笙还是那句话:“我要见她。”
    “田一笙,蔓子的情况很不稳定,你过来,会严重的影响到她。如果,你只是想见她一面,那就不要去了。”
    田一笙远远看了一眼被林温景抱在怀里的蔓蔓,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过去,陪她治疗。”
    ☆、是我
    陆蔓子治疗的地方, 在一个小盆地的半山腰上, 树木参天高耸, 绿荫连绵。
    盆地里坐落着一片不大的小村庄, 一条白色马路从山外穿过村庄,蜿蜒爬入半山腰的疗养院里。
    车子只能抵达村庄口, 要想进入疗养院,得等疗养院的专车来接。
    田一笙到村口时, 已经是傍晚, 尽管这边的天气正是盛夏, 但山林的夜晚温度仍旧颇凉,冻得她起了一串ji皮疙瘩。
    开车来接她的, 是三厌。
    见到她, 田一笙有些意外:“你也在这儿?”
    “对啊。”她笑着扬扬下巴,让田一笙上车,等人坐稳了, 她才发动车子,继续道, “其实我很喜欢这地方, 这边动物比人多, 很安静。”
    车子穿过村子,两旁的房屋ji,ng致漂亮,全都带着单独的小院子,小孩与狗在院子里嬉闹玩耍,大人偶尔呼喊两句, 或与邻居热络寒暄,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穿过村子,便是绿树延绵的安静森林,鸟叫清晰,夜风凉爽。
    这样人与自然和谐的地方,的确美好。
    “阿蔓呢,还好吗?”田一笙收回目光。
    三厌单手开车,另一手点燃香烟:“谈不上好不好,等你见到她了,自己去体会吧。我们都没告诉她,你今天过来了。”
    “嗯?”田一笙疑惑。
    三厌解释:“得了抑郁症的人,情绪很不稳定,随便一点点的事情,就能突然引发崩溃,蔓子好不容易在这里安静下来,我不想她变得跟在外面时一样郁燥。”
    田一笙垂下睫毛:“她抑郁症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三厌笑了一下,有些苦涩:“这种病,不了解的会觉得是神经病。疯子——这两个字多可怕啊。你也知道,社会群体对于嚼舌根这种事情,有多么的热衷,你一转身,背后就会有人指指点点的说,瞧,那个人是个疯子,她过去怎么怎么疯狂的自杀过……”
    田一笙心口闷疼,哑声道:“阿蔓会好起来的,我也会一直陪着她。”
    “你真的觉得,这种病能治好吗?”三厌侧眸看着她,“田一笙,你认真了解过抑郁症吗?”
    田一笙抬起睫毛,眼瞳干净明澈:“我相信阿蔓,她会自己治好自己,所以不管她需要多久的时间,我都会一直陪着。”
    抑郁症的治疗,更像是一个人与负面情绪的孤独战争。
    悲伤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痛苦的时候,也只能自己承受,一旦撑不住,被那只抑郁的黑犬吞噬,就会生病。
    三厌点点头,忽然问起:“你女儿最近怎么样了?”
    田一笙道:“刚做了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手术,排异反应也很小,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三厌:“恭喜了。”
    车子拐过两条弯道,终于见到了疗养院的白色围墙,上面爬满了蔷薇藤蔓,正值花期,艳红的花朵点缀在绿叶与白墙之上,格外明艳。
    门口是绿色的缠枝铁门,旁边一个白色小亭子,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圆脸金发老人,见到三厌,笑呵呵的用英语打招呼。
    三厌回了一句,登记之后,开车进入院子里。
    说是疗养院,但修建得更像是封闭的小村落,里面全是单独的两层小楼,蘑菇似的散布在绿树与花簇里,中间是一个巴洛克风格的小教堂,有三两结伴的人来往穿行,沿着花园小路往随性走动。
    三厌将车停在露天停车场里,然后带着田一笙,往疗养院的最深处走。
    中途还穿过了一片白色温室和梳理得格外整齐的菜地。
    路程颇远,三厌便沿途给田一笙介绍这些建筑的作用,还有她们在疗养院里的日常——治疗,种菜,以及在森林里跑步。
    “这里的医生都相信自然能带给人力量,放空人的思绪,开阔内心,解放灵魂。”三厌不徐不疾的开口,“我其实很赞同,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古自今都很微妙,你以前学设计,应该也知道,很多艺术家的灵感,都源自于大自然,所以这里的医生们也相信,自然能给予抑郁症患者们,击败内心黑暗的力量。”
    又穿过一片矮苹果林,终于看见那角落里的红顶的小房子。
    三厌停下脚步:“蔓子就住里面,你进去找她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田一笙道:“谢谢你带我进来。”
    三厌眸光陈恳:“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能选择来这里。蔓子她真的,很需要你。”
    田一笙摇头:“我爱她,我也需要她。”
    三厌敛眸,忽然道:“其实你跟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不是指家世,单指性格和灵魂,我跟蔓子都属于人格偏激而又疯狂的那一类人,但你是正常人。所以,蔓子的需要跟你的需要,其实是两回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于蔓子的意义,等同于光明。”
    田一笙眼眶shi润:“我现在明白了。”
    “嗯。”三厌微笑,“快进去吧,她很想你。”
    “雁子。”田一笙叫住她,“你的前妻对于你来说,也有那么重要的意义吗?”
    三厌眸光微沉,勾唇笑了笑:“她已经死了,什么意义,都不重要了……”
    说完,她转过身,径直离开。
    她仍旧是一身宽松的麻衣阔裤,夜风轻轻吹过,衣料哗哗翩飞,勾出她瘦削的高挑身形,她独自穿过果园,已经暗淡的夕阳光芒浅淡落下,照得她背影寂寥。
    有那么一瞬间,田一笙也萌生出了一种给她找一个伴侣的冲动,如同莫羽辰之前所做的事情一样。
    人,不能一直这样孤独存世。
    目送三厌走远,田一笙脚步轻轻的推开了虚掩的房屋门。
    入目的是一个干净的客厅,只有一张滕桌和两把小椅子,边上是简单的水泥台阶,沿着台阶往上,便是二楼的卧室。
    陆蔓子,就蜷缩在单人床里,背对着田一笙,正在熟睡。
    她身上搭着薄被,蒙得她身形更是消瘦,后背弓起,伶仃的后肋骨清晰可见。
    田一笙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静静在床边坐下,垂眸看着陆蔓子苍白的侧脸。
    头发很短,没有遮挡,脸上也没有半点粉底妆容,憔悴的肌肤,拉松的眼角以及浓重的乌青,尽数历历。
    田一笙用力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陆蔓子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病得如此厉害。
    她承受的痛,别人转述不出十分之一,田一笙亲眼看见的,更只是皮毛而已。
    那些内心的痛,灵魂的伤,有多重,有多浓,只有经历的人,自己才清楚。
    田一笙竭力忍耐,却还是发出了轻轻的啜泣声。
    陆蔓子登时动了动身体,翻身,睁开了眼睑。
    田一笙吸吸鼻子,忍住眼泪,露出笑容:“阿蔓……”
    陆蔓子却就那么睁着眼皮,平静无声的看着她,像是一潭没有生机的水。
    田一笙还是没忍住滚滚泪水,颤抖着手指,去触碰陆蔓子的脸。
    可陆蔓子却往后一躲,然后坐起身来,往后靠在墙壁上,盯着田一笙,慢慢露出苍白的笑容。
    她说:“你来啦?”
    田一笙微怔,陆蔓子这个状况,很不对。
    “今天戴丽雅医生给我换了一种药,特别苦,但我还是很配合的吃了。”她一眨不眨的絮叨说起来,“下午雁子叫我出去摘蓝莓,我本来不想动的,但我也去了。因为我不能一直发呆,那样对我的病情不好……甜甜,我是不是很乖?”
    田一笙明白了,陆蔓子以为,她是幻觉。
    她的ji,ng神病性抑郁,会有妄想和幻觉的症状。
    “阿蔓,我是真的来了……”田一笙想抓陆蔓子的手,还是被躲开了。
    “你别碰我好不好?”她蜷起双腿,缩着身体,可怜而憔悴,“你一碰我,幻觉就不真实了……”
    “阿蔓!”田一笙猛然失控,扑过去用力将陆蔓子抱住,“我不是幻觉,我是真的,我来陪你了。”
    那体温如此真实,犹如滚烫的烙铁,灼烧得陆蔓子浑身剧烈一颤,手指大力掐住了田一笙的腰。
    田一笙握住她瘦削的手腕,拉着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你摸摸我,我是真的。”
    陆蔓子撑大了眼睛,指腹顺着田一笙侧脸,寸寸抚摸。
    肌肤温软鲜活,不是虚无的幻觉。
    “甜甜……”她喃喃叫了一声之后,又猛然推开她往后缩,侧过脸,想藏起自己憔悴狼狈,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快出去,我现在、现在不能见你。”
    田一笙拉住她的手臂,重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没关系的,阿蔓。我爱你,你的所有,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我全都爱。”
    陆蔓子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将脸颊埋进那日思夜念的怀里,哽咽低语道:“可我有病……甜甜,我有病……”
    田一笙捧住她的脸,垂眸,认真而虔诚的盯着她慌张难过的眼睛:“阿蔓,你不是有病,你是生病了。你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你好
    屋子只有一盏暖黄色的壁灯, 光线清线, 却很柔和。
    田一笙跟陆蔓子抱在一起, 躺在床上说话。
    陆蔓子听, 田一笙说。
    讲她第一次出国,路上发生的各种事情, 见到的各种新鲜,还有……这些天, 这一路, 她对她的思念。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去接你。”陆蔓子开口。
    田一笙仰起脸来:“给你惊喜啊。”
    她轻抚陆蔓子侧脸:“你为我做过那么多事情,我却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陆蔓子握住她的手, 用力抵住她额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田一笙抱着陆蔓子,紧闭着眼睑, 却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亏欠了陆蔓子太多感情,这些东西, 用她一辈子, 也不够还。
    “你哭什么?”陆蔓子拥住她后背, “别哭。”
    田一笙呜呜摇头,止不住那些奔涌的眼泪。
    “我到底要多幸运,才能得到你这么多的爱?”
    陆蔓子捧住她的脸,指腹擦掉她脸颊的眼泪,亲吻她shi润的眼尾和唇角。
    “是我幸运, 感情如此偏激,却还能得到你的回应。”
    不是所有的爱情,付出就能得到回报,这世上有太多人,倾尽一生之赤诚,也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半分回应。
    感情就是这么不公平的一回事。
    所以与其讲公平,不如拼幸运。
    能有所爱之人,所爱之人也爱你,便是一生最大的幸运。
    田一笙是幸运之人,陆蔓子,也是。
    从国内到国外,十几个小时的奔波,田一笙累极,与陆蔓子说着话,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陆蔓子却毫无睡意。
    抑郁症让她常年失眠,刚刚会睡着,也只是因为吃了药。
    她想去找三厌说几句话,又怕一松手,田一笙就不会不见,犹豫半夜,最终抱着田一笙,直到了天明。
    这里的护工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叫病人们起床,然后陪同去森林里散步。
    但陆蔓子对应的护工比较特殊,是三厌。
    三厌知道田一笙来了,两人多半会起晚,特地晚了几个小时过来,但田一笙还没醒。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这里的卧室门都不带锁,并且门板上还带有一扇玻璃小窗,所以三厌一眼便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陆蔓子也瞧见她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三厌冲陆蔓子招招手,示意她出来说话。
    陆蔓子摇头拒绝,接着抱着田一笙不松手。
    三厌叹了口气,干脆利落的一把将房门推开了,门板轻撞墙壁,发出不小的声音。
    田一笙身体一抖,从梦中醒来。
    陆蔓子皱眉,十分不悦的瞪着三厌。
    三厌指着墙壁上的挂钟:“你吃药的时间到了!”
    现在已经九点过。
    田一笙揉揉眼睛,想起三厌昨天介绍说,住这里的人每天早上六点半就会起床,吃药后散步,再接受相应的治疗和心里辅导。
    现在都这么晚了,那她肯定耽误了陆蔓子的治疗。
    赶紧下床说:“抱歉阿蔓,我睡过了……”
    陆蔓子拉住她的手:“没事。”
    田一笙垂眸瞧着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亲陆蔓子,便俯身去浅啄了一口她的嘴唇。
    三厌侧开视线,将装药的塑料小盒放在书桌上:“你们真是够了啊,赶紧洗漱,吃药吃早餐。”
    田一笙脸上发热,忙说:“我先去洗漱。”
    浴室就在房间的里侧,她前脚往里走,陆蔓子就接踵跟了过去,伸手住勾田一笙的手指。
    “嗯,怎么了?”田一笙回头瞧她。
    陆蔓子摇头:“一起。”
    三厌在一旁道:“别一起了,蔓子,你赶紧来吃药。”
    田一笙也道:“对,你快去吃药,我去洗漱……”
    陆蔓子很倔强的不松手:“就要一起。”
    田一笙别扭道:“可我还要上厕所,你别一起了……”
    多尴尬。
    陆蔓子还是不情愿松手,田一笙推着她的后背:“你先吃药,等你吃完,我们就一起洗脸,好不好?”
    她这才松开了手指。
    田一笙赶紧进了洗手间。
    陆蔓子盯着她关上的浴室门,眼睛一眨也不眨,两秒之后,她抬脚往浴室追。
    三厌赶紧按住她肩膀:“你别担心,她不会走的,让人家先安安心心上个厕所。来,把药吃了。”
    陆蔓子接过那一盒药丸,就着凉水,胡乱两口咽下,然后不安的又盯着浴室门。
    三厌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说:“放轻松一点,你这样,小心吓到小甜甜。”
    陆蔓子回了一点理智,皱眉问到:“她要过来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她一个人走这么远,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三厌叹气说:“庄姨安排了人,一路跟着她呢。”
    陆蔓子皱眉没说话。
    三厌又说:“你母亲出手,可比我严谨利落得多。”
    陆蔓子还是没接话。
    浴室那边正好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陆蔓子蹭的站起身,大步走过去敲门问:“洗脸吗?”
    田一笙拉开门,陆蔓子立即挤了进去,牵住田一笙的手。
    浴室也很干净,洗漱台上只有牙膏和简单的水ru。
    “有没有多的牙刷?”田一笙问。
    陆蔓子回身,探头出浴室喊道:“雁子,牙刷。”
    三厌道:“我去找。”
    她往楼下走去。
    田一笙用冷水简单漱口,边问陆蔓子:“早餐是我做还是怎么?时间也不早了,你上午的治疗,还来得及吗?”
    陆蔓子一顿,道:“等我。”
    她走出浴室,推开窗户,外面正对着的是果园,三厌刚走到果园门口,陆蔓子开口一喊:“雁子!”
    三厌回头:“怎么了?”
    陆蔓子高冷两个字:“早饭。”
    说完就哗啦关上窗户。
    三厌:“……彳亍口巴。”
    洗漱完等早饭的时候,田一笙大概收拾了一下行李。
    这边靠墙仅有一个两开门的衣柜,里面空荡荡的放了两套衣服和几双袜子,田一笙的东西一填进去,反而满当起来。
    陆蔓子口香糖似的黏上来,抱着田一笙的腰,看着柜子,突兀的来了一个字:“好。”
    田一笙茫然道:“嗯?什么好?”
    陆蔓子道:“你好。”
    田一笙回身圈住她的脖子,笑道:“你也好。”
    三厌送了简单的早餐过来,还带齐了田一笙的洗漱用品。
    吃过早餐之后,陆蔓子要去见她主治医生。
    治疗的大楼在教堂后面,是一栋白色的三层楼房子,戴丽雅医生办公室在三楼,有一扇向阳的巨大窗户,光线明亮,桌子上cha着新鲜的百合花。
    戴丽雅就坐在办工桌后,红色头发,干净利落的挽起,碧蓝的眼睛,很是彻亮。
    田一笙本不打算跟陆蔓子进办公室的,可陆蔓子牵着她不松手,只能硬着头皮一起进去。
    戴丽雅见到她,吃惊挑眉,虽然用的英语,但田一笙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竟然知道田一笙。
    陆蔓子用英语回了她一个yes,戴丽雅展唇一笑,用生疏的中文,对田一笙明朗道:“你好。”
    “你好。”田一笙笑着回。
    陆蔓子跟戴丽雅的交流全用的英语,而且大多都是田一笙没听过的单词,完全不知道她们都聊了些什么。
    除了最后,戴丽雅特地对着田一笙说的那一句。
    她问她能不能跟田一笙单独聊聊。
    田一笙还没回话,陆蔓子就立即回了一个no。
    戴丽雅无奈的笑了笑道:“ok。”
    陆蔓子牵着田一笙,很快从办公室里离开。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医生单独聊?”
    其实田一笙还挺想跟戴丽雅聊聊的,可以更清楚的了解陆蔓子的病情。
    陆蔓子默了两秒,回道:“你听不懂。”
    田一笙:“……”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就这么说出来,好打击人……
    回房子时,又经过了一片菜地,田一笙瞧见里面有熟透的红番茄,便说:“中午我们吃番茄面好不好?我给你做。”
    陆蔓子望着那片番茄地,神色遗憾:“做不了,房子没有厨房。”
    “啊……”田一笙也倍感遗憾,她还打算在这里大展厨艺,好好照顾陆蔓子的一日三餐呢。
    结果连厨房都没有。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浸在遗憾里,没再说话。
    红顶小屋虽然有两层楼,但面积并不大,一楼仅有一个客厅,二楼仅有一个卧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连门口的小院子,都比房子大。
    田一笙瞅了瞅一目了然的院子和房子,忽然想到:“没有厨房,那我们可以自己搭一个啊。”
    她激动的挽住陆蔓子的手道:“就在大门外,搭一个小棚子,下面自己砌一个土灶,加一口锅,就能做饭了!就是不知道这里允许不允许。”
    陆蔓子眼底渐渐漾出明媚的笑:“会允许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的味道,你们嗅到了吗
    ☆、生活
    搭灶的事情果真允许了, 那天下午两个人动工了。
    锅是三厌从山下村里买的, 一口崭新的平底锅, 还带了全套的餐具和基本的调料, 泥土是田一笙跟陆蔓子从菜地里挖出来的。
    两个人以前都没弄过这个,前面几次都做失败了, 真正搭好,是在第三天。
    那天晚上, 田一笙跟陆蔓子终于吃到了番茄意大利面, 这边只有意大利面, 国内吃惯那种面条,得自己用面粉搓。
    陆蔓子每次吃完药之后都会犯困, 之前田一笙不知道, 她自己也忍着,吃了药也要跟着田一笙跑东跑西,然后偷偷的打哈欠。
    后来田一笙知晓了, 就特地陪着陆蔓子去小睡。
    她晚上总是睡不安稳,不是半夜醒就是清晨早醒。
    吃完药那段时间, 陆蔓子入睡特别快, 而且会有一小段时间的深度睡眠, 三厌就在那个时候,把田一笙偷偷叫了出去,去见戴丽雅医生,由三厌做翻译,专业而清楚的给田一笙讲了陆蔓子的病况。
    陆蔓子早期是由压力引起的非忧郁型抑郁, 因为身体与情感的双重创伤,发展成了后期的严重ji,ng神病性抑郁。
    她是在煤气自杀抢救回来之后,开始出现了抑郁症里比较罕见的幻觉和妄想,而且至今不能明确的确定自杀的理由。
    抑郁症这种病况,贴近一点说,就像是梨子腐烂的过程,从外表看,好像很正常,但切开一看里面,早已经被细菌腐蚀空了。
    至于她半年前状况突然变好,要感谢三厌的开导。
    戴丽雅说到这里的时候,耸肩一笑,望着三厌道:“至于她们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全都不肯告诉我。”
    三厌回了一个笑容,并没有翻译这句话,但田一笙还是磕磕巴巴的大概听懂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介意三厌跟陆蔓子过去那些小算计了,比起陆蔓子这五年受的苦,那一点欺骗,根本不算什么。
    说完病情之后,戴丽雅又说起来了比较羞耻的事情……关于上床。
    抑郁症病人本身就会性欲下降,再加上各类药物和物理治疗的副作用,陆蔓子现在变相的患有比较严重的性冷淡,她的身体本身缺乏欲望和回应,这种情况还会一直持续到她彻底断药之后的数个月。
    所以这方便的事情,目前就要委屈一下田一笙了。
    田一笙红着脸摇摇头:“没、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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