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碰到翼鬼部落大举进攻,更倒霉的是遇到了‘破天’。这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容安沉默了。那日混战他也在场,不过场面太过混乱,他没能从中分辨出梅吟的气味。
    当然,那天也并不怪容安,因为梅吟早就在冲出翼鬼部落时就受了伤,身上都是血。浓烈的血腥味盖住了她身上的味道。后来情况更不是她轻飘飘说的‘受了伤’,实际上她的右腹被整个咬空了,如果不是她身体健康,恢复能力快,肯定会死在那里,血腥味儿铺天盖地,容安怎么可能分辨的出来?
    不过能再次见面就好。容安低头迅速喝了两口清澈的水,然后站起来,往梅吟那边走,同时伸出右手,想要碰碰女人受伤的右腹,口中说道:“严重吗?”
    “不……”梅吟还没说完,不经意间看到容安右手暗红色的星辰标志,顿时愣住,眼瞳骤然缩紧。原本她自然下垂的手,突然向上闪电一般攥住容安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眼底,仔细打量,问,“这是什么?”
    在女人抓住容安的一瞬间,在旁边喝水捕鱼的炎鼬大吼一声。声音威严,震得梅吟连忙放手。
    容安被她突然抓住,手下意识地缩了缩。不过毕竟梅吟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女人,肯定不会害他,就转头安抚一下炎鼬,示意他可以继续吃鱼,随后摊开手让她看自己的手背,想了想说:
    “你知道什么是星辰阵吗?”
    “这不可能!”梅吟脸色巨变,“星辰阵只认可强者。像你这样的全人型,怎么会从星辰阵里夺来圣器?”
    “……”容安尴尬地用左手摸了摸鼻子,也不恼,不过没说话。
    梅吟猛地抬起头,深深地盯着容安,好半天才说:
    “容安。你能无限靠近海枯石烂崖,还能让连策严都无法接近的炎鼬亲近,现在手上还有星辰阵里的武器。……其实你,是……”
    梅吟的话还没说完,容安就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容安表情复杂:
    “我答应了别人,不会把这件事公开。”
    话语间依然有了肯定的意思。不过,傍生只说不让他告诉别人,可现在这是梅吟自己猜到的,就跟自己无关了。
    融合兽魂何其艰难,万万年也少有人融合,自然不会有人轻易联想到这点。要不是梅吟与容安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还是容安融合兽魂的初期,无法控制隐瞒,说不定连梅吟都不能发现。
    梅吟紧扣他的手开始颤抖,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趴在容安脚下,声音凄厉仿佛能泣血,却拼命压低,用那种仿佛蚊蚋的哀嚎,嘶哑而战栗地喊:
    ――悍蟒。
    ――悍蟒!
    容安吓了一大跳,几乎跟着就跪下来了。梅吟与他相识这么久,算是过命的交情,怎么能让她朝自己跪下呢?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容安半蹲着,弯腰捏她手肘,喊:“起来!你起来!”
    说来也奇怪。性格冷漠,连哥哥被翼鬼屠杀时都没有什么表示的梅吟,在联想到容安就是融合悍蟒的绝世强者后,眼泪竟然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眼泪与悲伤无关。
    那是强者大陆的居民对力量的绝对崇拜;是千万年部落耻辱历史的痛快宣泄;是面对绝世强者无限的崇敬战栗;更是为日后王蛇部落即将崛起的时代欢呼呐喊。
    梅吟剧烈地颤抖着,她紧紧抠住容安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到他肉里,腿软的无论如何都扶不起来。容安满头大汗,倒不是觉得热,只是觉得无奈。他只好站直身体,打算后退两步,让梅吟暂且站起来。
    而梅吟非但没有站起身来,反而虔诚地俯身向下,对着容安的脚背,轻轻吻了一下。
    容安啊的一声叫出来,随后抽回脚向后跑,一直跑到海枯石烂崖附近,毒气弥漫的地方,见梅吟无法过来才停下脚步。他的耳朵发红,时不时用眼睛扫过梅吟,眼里有尴尬,还有一丝愤怒。
    他不明白梅吟这是怎么了,现在只感觉她有些陌生,陌生得可怕。
    旁边的炎鼬吞了一肚子鱼,吃的脸都大了,此刻迈着四条腿儿往这边走来,边走边看梅吟,后来发现容安耳朵通红,更是咧开嘴角做出类似微笑的表情,极其诡异。
    就在两人一兽陷入僵持状态之时,容安突然抬起头,对着某个地方,若有所思地说:
    “重有叶。是重有叶,我闻到他的味道了。”
    不仅是重有叶,还有策严和一个他陌生的味道。容安翻身跃到炎鼬背上,拍了拍他的脑袋,说:
    “炎鼬,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一向听容安话的炎鼬此刻不知道为什么闹了别扭,死活不肯动腿,还一直往梅吟那边蹭,似乎想把容安抛给梅吟。容安大为尴尬,怎么都控制不住炎鼬,最后干脆爬到它面前揪它胡须,强迫它改变方向。
    不过炎鼬和容安性格很像,说得好听点是性格坚韧,吃软不吃硬,说得不好听就是倔得像头驴,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看炎鼬眯着一只眼睛忍痛,同时用尾巴抽打容安的手背,让他快点放手。
    容安自然不能真的把它胡须拔下来,就摸了摸它的头,说:
    “乖,带我走吧。”
    容安多少能明白炎鼬的意思。
    在炎鼬往梅吟那边靠近时,梅吟一直匍匐在地,做出雌伏的姿势。一直听说悍蟒繁育后代困难,炎鼬是撮合撮合他们俩,为人丁单薄的悍蟒家族多做贡献。更何况蛇形本y,炎鼬想给自己找的媳妇儿指不定有几个呢。
    但容安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且不说他思想保守,认为婚姻必须忠诚,光是他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的傍生的身影,就让他没办法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梅吟生性冷漠,被容安这样拒绝也不多说,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就跟上炎鼬的步伐,一边疾走一边像以前一样无比耐心地跟容安介绍。
    “容安。你不喜欢我可以,但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别人。”
    “……”
    “悍蟒繁育后代极为困难,王蛇部落所有愿意的女人都可以任你挑选。趁你年轻,你……”
    “别说了,梅吟。”容安觉得头痛不已,他捏捏额头,说,“我暂时还不想找人。而且,我融合悍蟒兽魂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行吗?”
    梅吟表情有些古怪,问:
    “为什么?”
    略一思索又想起容安刚才的解释,表情突然冷了。
    “你答应的人是谁?是不是翼鬼部落的?”
    周围的氛围突然就不对了。只见梅吟面部扭曲狰狞,几乎是咆哮着从口中哀嚎一声,痛苦地喊:
    “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你也想,让王蛇部落族灭吗?”
    震得容安心口一痛,狠狠皱眉。
    ☆、57 第一支笔
    不过容安还没作何反应,炎鼬先不高兴了。它张着嘴‘噗’的一声冲梅吟吐了一口火,比喷向傍生的火小很多,只勉强有手指大小。但梅吟脸色猛地一变,连忙向后退几步,即使如此,脸上也被烧得有了一丝灰暗。
    炎鼬的火焰对傍生没什么用,因为那人太强。可对梅吟就有莫大的威胁,她退到一边去还胆战心惊,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炎鼬。
    炎鼬并不理她,甚至都没多看梅吟一眼,扭过头背着容安就往有重有叶气味的地方跑去。
    其实听到梅吟那么说,容安心里咯噔一声,确实很不舒服。不过很快的他就没时间思考梅吟的事情了,因为他见到了重有叶。
    远远望去,远处有三个疾步而行的高大男子。容安闻着最左边的气味儿,知道那是铁塔一般高大的策严。最右边是个陌生的气味,看起来应该是翼鬼部落的人。中间站着的,就是重有叶。
    但现在的重有叶让容安觉得陌生。记忆中重有叶是个比他矮许多的小孩子,看起来大概也就是十一二岁。但此刻远远看去,重有叶竟然和策严身高差不多。
    容安惊讶地揉揉眼睛,对炎鼬说:
    “……这是重有叶吗?”
    炎鼬‘呜’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步伐轻快,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重有叶三人也见到了体形庞大的炎鼬,本来脚步就不慢,现在几乎是狂奔着朝他们跑来。
    更近一些,容安看到中间那个高个子的男孩,果然是重有叶。
    他眉目清秀,鼻梁高挺,面色苍白,身材高大,一眼看上去完全是个成年的青年,没有半点当初稚嫩的模样。
    容安干脆从炎鼬背上跳下来,对重有叶说:
    “你怎么突然长高这么多?”
    言语间都是不敢置信和惊讶。
    不仅重有叶,连策严都露出‘你怎么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表情。幸而重有叶对容安一直有耐心,几步跑到容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寒暄道:“没出什么问题吧。”
    随后不等他回答,就自己说:“我今年年满二十周岁,第一次蜕皮,自然会变高。”
    强者大陆兽人寿命有两百年左右,融合兽魂的强者寿命高达五百年。王蛇部落以第一次蜕皮当作成年标志,第一次蜕皮大约是在兽人二十周岁时出现,兽人的身体会有质的变化,体力、速度、身高、敏捷度都发生极限的变化。比如重有叶,这位部落里现在第二接近蛇形的少年,蜕皮后有了不输给策严的身高。似乎一下子从小孩儿变成了成年人,让容安瞬间有点接受不来。
    当然,容安融化了悍蟒兽魂,在二十周岁时也要蜕皮,变得更高更大。但容安此刻还没能明确自己就是王蛇部落祖宗这个事实,听了这话也只是点点头,完全没想到自己日后要蜕皮的事情。
    容安一直以为重有叶比自己小,毕竟他看起来那么矮小。突然发现他比自己还大两岁,心里落差很大。
    容安跟重有叶互相问候两句,见对方都活得好好的,就放下心来。容安还记得当初自己走时策严狼狈得垂死挣扎的模样,现在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只见他脊背挺直如青松一般,从刚刚见到炎鼬就一直跟在它身后。炎鼬恼怒地不愿意让他跟着自己,甩着尾巴轰他走。于是策严在离他一尾巴长的地方站着,炎鼬走他就走,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弄得炎鼬回头对他大声咆哮。
    “吼!”
    容安正是听到炎鼬的咆哮声才回头看到策严的,只见炎鼬张大口,如同被惹怒的黑猫,脊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然后张大嘴对着策严的头,离得那么近,只要一闭嘴,就能把他头像西瓜一样咬碎。
    “炎鼬,别闹。”容安皱眉,对着它说,炎鼬愤愤地瞪着策严,一步一步朝容安走过来,似乎非常委屈。
    容安揉了揉它的头,奇怪地看着策严。他能感觉到策严对炎鼬非常好,真的是发自心底的喜欢它。但不知道为什么炎鼬如此反感策严,除了他死时表情焦急以外,都不让他碰自己一下。
    策严见炎鼬躲到容安身后,表情沉了沉,站在原地没动。
    除了两位容安以前就认识的,赶过来的还有一人。那人皮肤是小麦色的,隐隐有些发红,正是翼鬼部落兽人的特征。那人勾着嘴角,有趣的看他们三人一兽相互打招呼、吵闹,又时不时看看远处格格不入的那个女人,眼底有调侃的光芒。
    尽管容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个很像是翼鬼的人,但重有叶与策严都不能听懂翼鬼部落的语言,所以只含糊地说了句这人能帮忙,也没多说话。
    尤其是重有叶,在看着这个男人时,冷漠的脸上总会露出些复杂的表情。
    容安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里太过潮湿,从刚才起容安就有一种自己长了湿疹的错觉,因为颈部实在是太痒了。挠了两下不仅没有缓解症状,反而越来越痒,而且还长了不少凸起的小颗粒,让容安心里有点担心。
    但容安并没和重有叶说,他只是跟着那三个人一起走到王蛇部落暂居的地方,打算等遇到傍生时让那人帮自己看看。
    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能忍受别人看到他脖子上类似湿疹的颗粒,却能给傍生看。
    同时,容安还撕下一块布,将右手手背上暗红色的印记给包住,省的让更多的人发现自己与傍生的秘密。
    再次见到傍生时已经是深夜了。容安半途被王蛇部落的腥气给熏了出去,与炎鼬靠在一起,在海枯石烂崖旁边的水源处休息。后来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向这边走来,边走边用声音安抚道:
    “容安。”
    那人声音又低又沉,让他一下子就醒了。
    而旁边的炎鼬还在熟睡,呼吸均匀,没被吵醒。
    容安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发现那人向外走,似乎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于是他跟在傍生身后,忍不住问了句:
    “你今天下午做了什么?”
    傍生有些欣慰容安能主动跟自己说话,就毫不犹豫地全部告诉他,说:
    “我跟大司学了些仪式。……你关心我吗?”
    傍生问得含蓄,但语气暧昧,有些抑制不住的冲动。
    容安点点头,半天又嗯了一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对傍生说道:
    “你看我后面长的是什么东西?很痒。”
    傍生赶快过来看看。只见容安后颈处长出了一条鲜红色的痕迹,由小而红的凸起颗粒组成,约莫有一个巴掌大。那些颗粒组在一起形成一条扭动的悍蟒,连突出的牙齿都能看清楚,格外逼真,栩栩如生。
    傍生一愣,随即用手摸了摸。容安痒得一哆嗦,不过没躲,反而低下头让他看得更清楚。
    “……这是什么啊?”傍生竟然也不认得。
    “不会是湿疹吧?”容安语气颓丧,“这里太潮了。我觉得我需要晒晒太阳。”
    “不是的。你看,这是条悍蟒啊。”傍生不知道什么叫湿疹,却否认,“而且……”
    而且看起来还很漂亮,好像是有人用朱红色的笔画在上面的。
    画?
    傍生一愣,猛地问:“容安,猿小星有没有碰过你的后颈?”
    容安想了想,说:“好像有。”
    傍生沉默了一会儿,从头给容安讲解。
    神手黑猿并非刚出生就能点石成金、用右手幻画出具体事物。当部落的居民做好准备,有一种想要强烈渴望作画的愿望时,它们才会真正具备这种力量。
    这种强烈的愿望就是保护。愿意用尽一切办法保护一个人,愿意为那个人画出武器,取得力量。
    而神手黑猿用右手画出的第一笔事物,就被人称为是‘幻想者的第一支笔’,力量强大,不少都是能与神手黑猿建立终身契约的右手武器。
    而第一支笔画出来的痕迹如果能沾在人的身上,就仿佛被朱砂画过,能在短时间内留下鲜红色的凸起颗粒,十分好认。
    傍生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想到,是因为幻想者的第一支笔实在是太过于难得。且不说神手黑猿多数想把武器留给自己,更何况多年以来黑猿想保护的大多数是族内之人,让傍生没往这方面想。
    那么落在人身上的‘幻想者第一支笔’的痕迹为何如此珍贵、稀少?
    因为这颗粒,可以保佑持有者生命平安,一生顺利。就算遇到危及生命的灾难,也可以吊住一条命,多拖延一段时间。
    相当于给持有者无限次可以逃离死亡的机会。
    傍生垂下眼帘。
    容安他流出的血,其实并没有白费。
    听完傍生的解释,容安摸了摸自己后颈,虽然觉得奇怪,但心里没有那种焦躁阴郁的情绪了。他看了看远方鼾声动天的炎鼬,顿了顿,开口再次询问:
    “……傍生,你说的疾雪诛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傍生淡淡道:“就在万马部落的聚集地。”
    第四卷:万马部落
    ☆、58 成年蜕皮
    锋利的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强韧的弓身几乎没有弯折,三支箭从弓部中央滑出,水一般的弧度。傍生拉弓的右手还保持张开的姿势,冷若冰霜的面庞浮现一丝阴霾。
    他紧紧皱眉,盯着远处落在地上的箭,表情非常不满。
    箭是最好的箭。顶端由堪比钻石硬度的原石打磨而成,可穿山而过;箭身是长在雷霆附近的神木树干,木料日夜经受雷劫洗礼,不散不灭,不焦不断;弓则不必多提,折星弓,一挽弓,有开天辟地的惊人力度,可将天上星辰对穿。
    但,到了傍生手上,怎么就成了这样?
    只见之前射得三支箭,软绵绵的插在几十米远的一块石头上,只勉强将箭头部位穿过,有一支摇摇晃晃,几乎要掉下来。
    在旁边看着的大司抚摸了下巴,没出声。
    随后傍生又从身后抽出一根长箭,将折星弓放在地上,右手掂了掂,用力向前一掷。
    动作完成,青年高大的身体因为惯性仍旧向前倾,右边肩胛骨高高凸起,只听得山崩地裂的一阵巨响,同样一块石头,已被傍生后来抛掷过来的箭劈得粉碎。
    “……怎么回事?”傍生声音冷冽,询问坐在旁边观看的大司。
    他的意思是,怎么用折星弓射出的箭,还没有他空手扔出去的力道大?
    兽人腕力大,翼鬼部落更是惊人,空手扔出去的利箭能将山峦击垮。大司对此并不吃惊,只缓缓道:
    “你拉弓的姿势不对吧?”
    “我一直这样拉弓。”
    “那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傍生将手心紧握的折星弓抬到与视线齐平的地方,顿了顿,道,“我觉得。这把弓不能让我使出全力。”
    拉弓时气势恢宏,重若千钧。而松开弦的一瞬间,傍生就明白自己这支箭肯定没有力道,射不了多远。
    全部的力量都反弹到弓弦上,让折星弓坚韧的弦晃上三晃,却到不了箭上,威力反而不及一把寻常的弓。
    大司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想了想,说道:
    “要不然,去问问云锋?”
    傍生的脸沉下来,半天没说话。
    十年前。
    翼鬼部落降生了一个全人型的废物,引来无数人扼腕。见过不争气的,没见过这么不争气的。你瞧他,连兽皮都没有,长着稚嫩的皮肤,连母亲碰一碰都会刮破皮肤。
    那孩子,就是年幼的傍生。
    在强者大陆,兽人无姓有名,在幼儿降生后的第一个月,母亲会坐在无人旷野中,静思,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比如重有叶,是女人弯腰躺在茂密的草上,眼前被重重叠叠的叶子遮盖住。
    而傍生在降生第二个星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母亲对他厌恶至极,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你知道的,畜生道,亦云傍生。
    相比起这个让人提起都觉得头疼的废物,几乎是同一时期降生的另一个小孩儿就抢眼多了。他是翼鬼部落现今为止最为强大的支脉领袖的儿子,生来皮肤通红若火,睁开眼睛后并不同人类一般啼哭,而是如同野兽降生一般,自己扒开胎盘,从里面爬了出来。
    一个月后,母亲躺在旷野里,见到了天地异象。
    她看到了一朵化为利剑的云!锋芒毕露、坚不可摧。
    于是那孩子有了‘云锋’这个名字。
    云锋生来力大无穷,并且擅长弓箭,尚未成年时就可用弓箭射杀猎物。而那时的傍生连弓箭都握不起来。
    部落里偶尔会有大型活动,弓箭比赛就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不同年龄的翼鬼会被编排到不同的队伍,与傍生、云锋差不多大的小孩都手握弓箭,攻击被成年人放出来的兽人。
    那些都是活靶。傍生连弓都握不好,更何况是对付这些受了惊吓、疲于奔命的活靶?更让他出丑的是,有一只野猪兽人在逃跑的过程中直接压在傍生身上,尖利的刺几乎把他戳成刺猬,也幸亏有这些刺,没让野猪把傍生压死。
    翼鬼爆发出哄堂大笑。翼鬼兽人没有怜悯弱者的情感,对他们来说,弱者没权利生存,有时甚至会发生翼鬼吞吃翼鬼的事件。
    嘲笑、鄙夷、讽刺;冷漠、难堪、怨恨。
    这六个词,就是傍生童年的全部。
    当然,对傍生的嘲笑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毕竟还有更多精彩的表现等待他们去观看,比如云锋。他已经能张开翅膀,蹲在一棵树上,表情轻蔑,居高临下地瞄准自己的猎物,利箭每出,都发出让人胆颤的声音,无数兽人惊恐躲避,生怕被瞄准的那一个是自己。
    而出乎人意料的是,云锋最终哪个都没杀。他只是用箭刺猎物的腿,或者肩膀。足够痛,但不够致死。云锋他似乎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用血与暴力组成。
    部落的活动只是疲劳后的助兴,第二天还是要出去捕猎。傍生被压得几乎吐血,肋骨断了不知多少根,脚腕那边有刺穿性伤口,血流不止。母亲早在他能勉强自己生活后就离开,得不到医治的傍生只能自己胡乱包扎伤口,希望胸口里的肋骨可以自己好。
    但不打猎就意味着没有饭吃,尽管傍生几乎睁不开眼睛,他还是跟着大部队走上山。一路上跌跌撞撞,傍生头痛欲裂,恨不得在地上爬着走。胸闷得难以忍受,但肋骨的疼痛又让他不能大口呼吸,汗水小溪一样从额前流过。
    他死狗一样的模样引来别人的不满。回去的路上,在一个傍生本来能避开的陷阱前,身后人的一脚把他直接踹了下去。
    废物、孬种、窝囊废。这种人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你能想象的,能从人口中听到的,最恶毒的言语,傍生都听过。而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傍生不顾快要裂开的伤口,撕心裂肺地大喊:救救我!
    听到他呼救声的是一个一直跟在云锋屁股后面的狗腿子,看到傍生轻蔑地呸了一声,冷漠而残忍地说:
    “你去死吧!”
    但傍生没死。他在洞里挣扎着活了三天,只喝掉落下来的雨水,以及清晨时才会落下洞里的一点露水。他饿得开始吃泥、洞里腐烂的树叶,后来因为伤口发炎而高烧不止。
    朦胧中傍生见到一块灰暗的骨头。那骨头却好像会发光一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吸引着快要失去意识的傍生。
    傍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到那块骨骼的,当他反应过来,那尖锐的骨骼以及吞到他稚嫩的喉管里,刮着旁边的皮肤,疼痛难忍。
    傍生被卡得面色通红,随后他发现并不是因为吞下那块骨头而面色发红,实际上他全身都在产生诡异的变化,白皙的皮肤被撑开,露出血红色的纹路,血管都好似要弹跳出来一般。
    他浑身都在疼,疼得大汗淋漓,却喊不出来。肋骨和脚腕的伤口,与这疼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当傍生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活了。
    手脚慢慢有了知觉,傍生愣愣地跪坐起来。脚腕的伤口不见了,一动就能听到碎骨头‘嘎嘣嘎嘣’响的胸口也不痛了。他顿了顿,抬头向上看。
    一缕阳光斜射入洞口,柔和而强烈,激得傍生睁不开眼睛。
    傍生跪坐在陷阱底部,看着阳光很长很长时间。然后他顺着陷阱旁边凸出的岩石爬了上去,花了两天时间摸索着回到部落。他奇怪的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累,要知道他已经两天没休息过了。更奇怪的是,每当他被那些锋利的岩石划伤――有一次甚至直接踩在荆棘上,脚心内里几乎把贯穿的时候,伤口都会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快到傍生以为是在做梦。
    他这样的小人物,即使回到了部落也没人注意。而在此回归部落的傍生发现,自己开始有了些并不显著的变化。
    虽然被族人嘲笑,但傍生自尊心强,脾气也不小,每次被逼急了都很暴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暴躁都隐藏在心里,傍生跟其他一生气就脸红脖子粗的人不一样,他越生气脸就越白,就越面无表情,时间长了,就养成他冷若冰霜的一副模样。
    那天把他踹下去的狗腿子看见傍生还惊讶了一会儿,啧啧感叹:
    “贱人就是活得长。”
    那时云锋就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了狗腿子一眼,没吭声。
    那人更加得趣,口中连声说了不少话,恶毒、丑陋、刺耳。
    傍生的脸惨白如纸,他浑身颤抖,胸中积攒的怒气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那是他第一次化为原型。怒气来自常年鄙视他、看不起他的部落成员。
    傍生对云锋的看法比较微妙。一方面是云锋在得知他融合了破天兽魂后,对他表现的忠心耿耿,没有一丝越位的表现,他这人似乎性格就是这样,明明优秀到了极点,却始终不争不抢,甘心落后,仿佛第二名比第一名舒服得多。而事实证明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存活,枪打出头鸟,谁都明白。
    另一方面是傍生始终讨厌云锋,实际上应该是厌恶更确切。对于一个样样都比自己好的同龄人来说,这样的情感反而是正常的。
    所以在大司说出要傍生询问云锋射箭技巧时,傍生犹豫了很长时间,心里非常不愿意。
    不过有些事情,是你不愿意,也不得不屈服的。傍生的拉弓技巧确实不行,以前是废物的时候就不能射几米远,后来融合兽魂,力量变大不少,倒是能拉到平均水平,但还没有抛掷出去的远。尽管他的力量现在比云锋要大上不少,但若比起射箭,恐怕云锋还是比他强。
    既然大司看不出端倪,傍生只好去找云锋。
    云锋正是那个与重有叶、策严走在一起的年轻男子。他身材高瘦,唇边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人圆润,左右逢源,被傍生叫过去,既没有应有的谄媚,也不显得分外疏远。
    傍生单枪直入:“我要你教我拉弓的技巧。”
    云锋想了想,说:“那你应该去一个能把你逼到绝境的地方。”
    云锋之所以能将弓拉得那么好,还要归功于自己父亲的严格。幼年的云锋非常害怕强者大陆特有的一种生物,名叫菌鸟,长得像是蘑菇,叫起来的声音能让熟睡的云锋大哭不止。而后父亲就捉了十多只菌鸟,把云锋与菌鸟关在一起,给他一柄刀和一张弓,然后就离开了。
    一开始他哇哇大叫,但只用了几秒钟就恢复了镇静,冷静地拉弓。
    那是他第二次拉弓,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话: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
    当然日后云锋再也不怕菌鸟了。
    “因为很好吃。”云锋这样说,舔舔上唇,一副留恋的模样。
    傍生听了之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毫不纠缠,转身离开。
    他到海枯石烂崖寻找容安。
    容安这些天也陷入了少有的困境。他听说右手手背上的那把锈扇是绝世强悍的武器,本来是不相信的。但看到炎鼬熟悉而欣喜的眼神,就知道只不过是自己不会用罢了。
    容安坐在泉眼边上,摸了摸打盹儿的炎鼬的脑袋,喃喃道:
    “……为什么你不会说话呢?”
    “……”回答他的是炎鼬均匀的呼吸声。
    “……你要是能化为人型就好了。”
    “……”
    虽然炎鼬没做出任何回应,但容安脑子中已经构想了一下炎鼬化为人形的模样,不过想来想去也只不过是一只缩小版的黑猫,只得作罢。
    就是这时候,傍生走过来。
    傍生看着那人安安静静的晒太阳,抚摸身边的巨兽,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焦躁,但他勉强压抑下去,唤了一声:
    “容安。”
    傍生气势惊人,走过来的时候带来无法直视的逼人姿态。旁边就是王蛇部落暂居的地方,傍生接近时,里面的声音慢慢小了。在危险状态下,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保持安静。
    不仅仅是对傍生破天身份的恐惧,更是对喜食蛇肉,生性贪婪的翼鬼的恐惧。
    隔得老远容安就闻到傍生的味道了,听他打招呼,心里竟然有些压制不住的喜悦。
    他只能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不让他笑出来,顿了顿,问:
    “你这些天做了什么?”
    自从上次见面,两人有四五天没看到对方。傍生老实回答:
    “我在练习射箭。”
    “结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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