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只有一间破顶的茅草屋。看了看怀中人的情况,再不做紧急处理的话,恐怕难保性命。
    楼随流一咬牙,冲进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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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破旧得可怜,四四方方可容十余来人的一块空地,旁边用土砖砌了四堵墙,一扇没有遮挡物的门,就是全部了。
    中间一个穿着麻布衣衫的男子盘膝而坐,一束阳光透过破了的屋顶倾泻而下,正好投射在他身上。
    他眯着眼,微微仰头,嘴角微微上翘,相当享受的模样。样貌清秀,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虽身处破屋,但浑身上下有一股仙气笼罩,显得格外高贵脱俗。
    突然闯入的声响打扰了这份清静,他眉头微蹙,稍有不悦,扭过头来。
    然而一看到楼随流,顿时吓得血色全无。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但楼随流的手更快。还不待他迈开步子,衣襟就被人揪住,猛地扯了回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楼随流脸色阴沉,眼神比那寒冬腊月的雪还要冰冷。
    “有话好好说,那次只是误会,误会。”那人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只是脸上的肉抖了抖,要笑不笑难看至极。
    “误会?五百两的误会。”楼随流冷哼一声,捏紧了他的衣领,将人拉近,鼻子贴着鼻子,气息带着愤怒喷在那人脸上。
    天哪,莫非他想吃了我不成。那人颤颤巍巍地将手放在楼随流手上,想要让他松开一点:“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但楼随流还是松开手。只是轻轻一推,那人居然跌倒在地,好像全身骨头都碎了似的,哎哟哎哟地怪叫。
    楼随流冷冷地睨着他,对他的搞怪行为一点反应也没有。
    手里的人又难受地动了一下,楼随流顿时神色大惊,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人放在地上,眼底的紧张看得旁边之人啧啧称奇。
    动作轻柔地打开白衣人的上衣,印入眼帘的满身伤痕看得楼随流脸色大变。鞭痕,刀伤,红肿……大多都是新伤,有些地方甚至还溢出血来。而最恐怖的是当胸的一处掌印,暗紫发黑,显然就是这一掌造成花满溪的重伤。
    花满溪像是听到了楼随流的声音,眉头渐渐拧作一团,身子刚一扭动,下腹的一处新伤又裂开,流出汩汩鲜血。
    “满溪……”楼随流喉咙里呜咽一声,像受了重伤的野兽,眼睛顿时就红了。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无奈手不停地颤抖,试了几次也不能很好地上药。
    “他怎么了?”刚刚还一副骨碎身痛的人,此刻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蹲在一旁,好奇地问。
    楼随流啪地回头瞪他一眼,忽的想到眼前之人出生于医道世家,脱口而出:“你……可懂疗伤?”
    “废话,你当我天下第一妙手神医的称号是白叫的?”那人翻了个白眼,“不过你凭什么要我救他?”那人又露出痞子一样的表情。
    楼随流想也没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拖到眼底,一字一句阴恻恻地说:“凭你欠我的那五百两银子。”
    眼底肃杀之气渐浓,那人瞪大了眼不敢呼吸,直到楼随流松开他,才咽了口水,嘟囔道:“不就是请你做了一次替死鬼,那么贵。我可告诉你啊,我没钱,想我还钱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白钟,闭嘴!”楼随流粗暴地将他丢到白衣人面前,同时将手中的药丢给他。
    “对我这么粗鲁,对人家就这么温柔,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啊。”白钟嘴巴上抱怨,但手下却一点也不敢大意。拿起药瓶放在鼻下闻了闻,白钟露出惊诧的表情:“十香白露散,这种顶级好药你居然舍得用在别人身上。想当年我师父为了这种药……”
    楼随流本就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再让他聒噪的声音一搅,只觉心绪翻滚一口浊气堵在胸口。见他滔滔不绝没有住口的意思,于是猛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然后腾地一声飞上屋顶,不再理会。
    白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凝神注视眼前俊美非凡的人,忽然自言自语道:“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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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萧瑟,卷着枯黄的落叶,漫天飞舞。
    一身漆黑的乌鸦停在不剩几片叶子的树上,嘎嘎地叫。
    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今年不知能否及时赶回谷里去。
    楼随流盘膝坐在屋顶,面无表情地仰着头,久久地凝视天空。他已经维持这个样子坐了一个时辰有余,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湛蓝天空上优哉游哉的浮云。
    他忽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第一次当替死鬼的时候。
    替死鬼,顾名思义,就是替别人去死。
    这份工作轻松赚钱,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化装成囚犯的模样,然后时辰一到,完事终了,对当时的楼随流来说,这种能够独自完成,又和别人没太大牵扯的工作再合适不过。再加上拥有不死之身,擅长伪装,他于是渐渐开始了这项工作。最初只是偶然才做,后来需求大了,干脆将联系的工作交给梅吹雪,自己着则固定在每年秋季替人赴死。
    千金买一命,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偏偏这个白钟嗜钱如命,居然敢跟他讲价。自己当时不过说了一句不行,他就一副天崩地灭世界毁灭的样子,鼻涕眼泪全流,非得打半价。半价就半价吧,结果做完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当初的五百两银子就变成现在的猫捉老鼠游戏。
    一追一赶,四十多年居然就这样过去了,而他们两个人居然还是四十多年前的模样,这算是天恩垂爱吗?
    话又说回来,他到底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认出不同面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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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下面突然发出的尖叫吓得楼随流心胆俱裂,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
    “怎么了?”
    白钟不说话,颤抖着一双朱唇望着楼随流。
    楼随流脸无人色,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白钟。
    他不说话,楼随流也不说话。
    须臾,白钟叹了口气,摇摇头。
    楼随流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哎。”白钟放下掳起的袖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楼随流咬紧牙关,强忍住冲到喉咙的腥血。
    白钟摇了摇头,感慨万分地说:“我怎么就这么天才,居然连这么惨的伤都能治好,哎,你说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呢。”摇了摇头,晃了晃脑,还是悲壮万分地说,“啊,我果然是个天才。”
    扑通一声,楼随流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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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原本气若游丝的花满溪现在已经呼吸平稳,楼随流检查一番伤口,嘴角不由也露出一抹笑容。
    白钟拍了拍衣上的灰尘,随口道:“你看我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那五百两是不是……”
    楼随流温柔地撩开花满溪的头发,轻轻说:“无所谓。”
    白钟闻言一怔,你为了这五百两追了我四十年有余,忽然之间就无所谓了?
    白钟后退一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花满溪,楼随流立马将花满溪袒露的衣服裹紧,同时挡住白钟的目光。见状,白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上哪弄的这么一个俏人儿?”
    “他是我儿子。”楼随流口气特别平静,但白钟却好似被人重重一击敲在头上,脑袋嗡嗡地响:“什么,你说什么?”
    楼随流眯起狭长的凤眼,嘴角微微上翘。明明是一张普通汉子的脸,那笑容却灿烂地令日月星辰皆为之失色。
    “儿……子,没听清吗?这小子得管我叫爹爹。”楼随流故意拖长声音,摇头晃脑得意不已。
    白钟的嘴巴大得好像合不上了:“他看上去至少有十八了吧,管你那张二十来岁的脸叫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受不了,你这个怪人。”
    楼随流睨他一眼:“你这是羡慕,赤 裸裸的羡慕。”
    见楼随流抱着人往外走,白钟不由叫住他:“你去哪?”
    “找间客栈,然后再找个正规的医馆。”楼随流说。
    白种怒:“你就这么不信我的医术?”
    楼随流懒洋洋地瞄了他一眼:“你要真是天下第一,会连区区五百两都赚不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回头,“其实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认出我来?”
    因楼随流毫不掩饰的轻蔑而怒火冲天的白钟狠狠跺了跺脚,指着门口:“恕不远送!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气得老子今天又得重新冥思打坐。”
    “随便,不过你那种修行法子太邪,小心走火入魔……反正你肯定把我的话耳边风,我就不劝了,自己小心点吧。后会有期……不,还是后会无期好了,省得又看到你那种臭脸。”
    楼随流的声音被门外的风吹得七零八落,但那种淡淡的关怀还是使得白钟不由得露出笑容,轻声笑骂:“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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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片刻,楼随流便消失在视线里,白钟依旧久久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什么。
    四十年了,这个男人终于有了一些改变,但这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
    楼随流啊楼随流,你嘴上说是父子,但眼神骗不了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不是父亲该有的神情!只是你自己到底有没有意识到?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白钟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左侧。
    削瘦的声影随即印入眼帘,竟然是之前看守牢狱的“左撇子”!
    乌衣黑裤,长直发用一根墨绿缎带束缚,右侧插着一把剑,整个人就像是摒弃了感情的剑。
    白钟渐渐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过了很久,缓缓吐出两个字:“黑鸦。”
    “左撇子”黑鸦掏出楼随流掉的那只紫玉烟杆,手指近乎病态的白,烟杆浓凝的紫色在他手上落下点点斑驳的光影。
    白钟接过烟杆,放在鼻下嗅了嗅,露出略有疑惑的表情:“很熟悉的味道。”
    黑鸦冷冷道:“我一定要找到他。”
    白钟问:“然后呢?”
    黑鸦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杀了他。”
    白钟心情复杂地看着黑鸦。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眼中只剩杀戮和死亡,当年那个纯真善良的孩子上哪去了?
    但终究只是伸手将他的头埋在自己颈窝,长叹:
    “……好。”
    无数的话语在心中翻滚,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个字,绕过舌尖悠悠绵长而去,像二人纠缠不休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下一章终于要出现至今为止少得可怜的暧昧戏了,话说写得我只吐血啊~~~~~~~~
    ☆、【第八章】艳绝青年
    风萧萧兮易水寒,我坐风中兮困欲眠。
    在楼随流打了第五十七个哈欠时,白须老医师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看到坐在椅上打瞌睡的楼随流,他一把抓住楼随流的手,激动万分地说:“你一定得告诉我是谁处理的伤口。”
    楼随流愣了愣:“怎么了?做得太差有辱医荣,所以你想拖他出来踢两脚?”
    白须老医师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怎么敢。这种处理方法前所未见,但效果极佳,我可以保证,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匹敌的。”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这是医学界的天才啊,破世纪的重大改革,我怎能不激动。”
    老医师颤抖犹若风中残叶,一双枯瘦的手不停地挥舞着,激动万分。
    楼随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老医师举过头顶的手有些僵硬,才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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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莫名其妙的医师,楼随流推开门,走了进去。
    夕阳还未落山,橘红色的光倾泻在卧在床上的人儿,明艳不可方物。
    似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楼随流一走过去,他那拧作一团的眉便渐渐舒展开,犹若晨曦初绽的鲜花。
    脸侧至一边,如锦似缎的流云黑发散落在素白的被褥上,光泽柔和,清幽淡雅。
    肌肤白皙如瓷,光滑如玉,简直像一个完美无缺的陶瓷娃娃。
    纷乱的心一见到他,便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楼随流眼角渐渐染上笑意,从房间的阴影中走出,一步步显现在阳光照射的地带。萧瑟寒冷的秋意刹那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阳光的温暖。
    “做恶梦了?”楼随流在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穿过黑发,慢慢滑过脸颊,高耸的鼻翼,修长的柳眉,最后落在额头上,轻轻地向两边抚平。
    花满溪随着他的动作而渐渐舒缓下来,眉头不再紧蹙。
    楼随流静静地看着,眼中充满宠溺。
    须臾,弯腰,在花满溪额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诱人的体香顿时飘入鼻中。
    花满溪从小时起,体香就大别与常人,总是带有一缕淡雅的花香。也是因为这个,他的名字里才会带有一个花字。
    熟悉的味道惹得楼随流眼睛都笑弯了,他忽然想起花满溪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亲吻他。不过不是在他睡着的时候,而是睡觉之前,并且是花满溪自己强行要求的。而且位置不在额头,而是嘴唇。如果楼随流不这么做的话,花满溪就会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他头都大了,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来。
    这么想来,自己从以前就很拿他没办法。
    眼前睡得香甜无比的人忽然又变成娃娃的样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像小猫一样定定地看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神惹人怜爱。
    陷入回忆中的楼随流缓缓俯下身,在那张粉嫩朱唇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父亲的吻。
    然而就在此时,花满溪蓦地睁开眼睛,回忆中的奶娃娃顿时破灭,变成眼前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二人面面相觑,而楼随流的唇还印在花满溪的唇上。
    沉默。
    还是沉默。
    风轻轻吹啊吹,吹呀吹,吹呀吹,吹呀吹……
    啊,满溪眼里好多星星啊,闪啊闪,闪啊闪,闪啊闪,闪啊闪……
    多美好的世界啊,啊哈哈哈哈……
    楼随流已经陷入半死不活的空白状态。
    而自己的唇还贴着花满溪的嘴。
    花满溪清澈见底的眼睛顿时就充满了泪水,扁了扁嘴,忍不住,忽然抱住楼随流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了。
    抱着我哭了……
    当!
    恭喜恭喜,楼随流现在已经正式进入半休眠状态。只见他浑身僵硬,任由花满溪像个孩子一样地落泪,呆傻的样子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花满溪哭了一会儿,又自己擦干眼泪,取下腰带上别着的一个玉佩,按住两边凸出的地方,同时向下用力,竟然掰开了玉佩。
    玉佩中空,装着一些浅黄色的液体。花满溪将液体倒入手中,然后轻轻擦在楼随流的脸上。
    说来也奇怪,随着他的动作,一块块面膏状的东西纷纷掉落,不一会儿,一个二十三四岁模样的俊俏男子便出现在眼前。
    虽然楼随流经常打扮成不修边幅的中年落魄大叔的模样,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真面目竟然如此俊俏邪魅。
    凤眸微挑,鼻梁高耸,唇若樱桃,端的是一幅祸国殃民的好面目。
    再加上平素那漫不经心,却冷傲孤高,我行我素的脾性,更是勾人得紧。
    “随流……”花满溪桃花眼里波光潋滟,水雾朦胧。
    他脉脉地看着楼随流,双手颤抖着抚过楼随流的脸颊,触手之处竟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滑腻。
    花满溪忍不住用双手捧着楼随流的脸,凑过去,贴近那形状美丽的唇。
    这个吻明显不像刚才楼随流那样轻轻地碰一下,花满溪像一个窒息的人,不顾一切地吮夺楼随流的一切。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只有这个看了十几年的男人,他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都似被放大无数倍充斥视线。
    下腹涌上一股热流,花满溪的眼睛渐渐变得通红。触手之处如火一般灼烧,让人永不得安生。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这种念头疯狂而又绝望,却只能压抑着直到发霉变质……这辈子都不能说出口。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随流?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狠心?
    楼随流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压力加重,被推倒在床上,花满溪这才离开他的唇。
    他双手支撑着身子,从上方俯视倒在素白的床褥间的楼随流。
    长发垂下,抚在楼随流脸上,凉凉的,痒痒的,让人恨不得一把拽下来狠狠吻在上面。
    但楼随流没有这么做。
    他没有。
    即使将花满溪拉下来的冲动,像一只猫一样,在心里直挠。
    他不能。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花满溪,你在做什么?”
    声音无喜无怒,却好似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花满溪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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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合拢的窗户突然被吹开,寒意顿时驱散了屋内的温暖。
    夕阳,终于落山了。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楼随流眼神清亮,一双黑白界限分明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花满溪。
    花满溪的脸都藏在阴影里,长长的发丝沁凉发寒。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只是过了许久,一滴温热的泪珠啪嗒一声,狠狠坠在楼随流冰冷的脸颊上,炽热烫人。
    刹那间,从内心生出的酸涩怜惜感迅速通流全身,让人无法继续保持平静。
    “满溪……”
    未等他话说完,花满溪就整个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没有人疼爱的孩子:
    “我以为我会死,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楼随流一愣,继而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反手抱住俯在自己身上恸哭的花满溪,一下一下地拍着。
    花满溪扯着楼随流的袖子擤了一下鼻涕,一双桃花眼通红通红。他抽搐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腔:“我被关起来的时候想的都是你,我想你肯定会来救我的,哪里知道你来得这么迟……是不是因为我做了错事,所以你不肯原谅我,要故意这样惩罚我?”
    楼随流没有回答,只是推开花满溪坐了起来,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的眼,犹若隔了一层雾,让人猜不透究竟在想着什么。
    长而浓密的睫毛犹若两扇蝶翅,张开美丽诱人的羽翼,挡住内心的秘密。
    直到猛烈的咳嗽声将楼随流拉回现实,甫一回头,嫣红的颜色便刺痛了眼睛。
    “躺下!”楼随流急道,眉目间满是担忧。
    花满溪却不肯倒下,死死揪住楼随流的袖子,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对不起,原谅我。”
    “不要说这些了,你赶快给我躺下,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要!”花满溪尖叫着挣扎起来,“我不要大夫。”
    “好好好,不要不要。”楼随流简直拿他没办法,“先躺下好吧,不然又要咳血。”
    “原谅我。”花满溪坚持不肯躺下,一边咳血,一边死死拽住楼随流的袖子,眼里坚定,半步不退。
    一瞬间,楼随流有些茫然,似乎回到了花满溪五岁的时候。
    他们吵了一下午,两个强势的人半步不退,固执己见。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以花满溪的绝食,和楼随流最后的心软结束。何必呢。
    哎,儿大不由父,又能怎样呢,难道又和他玩冷战?
    反正每次都是自己输。
    花满溪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楼随流,耳边忽的响起他的叹息,黯然销魂,让人心酸,然后一块柔软的帕子就凑到嘴唇。掉在半空中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他就知道,楼随流从小就宠他,最后让步的那个人肯定是楼随流。
    “怕了你了。”楼随流轻轻地替他拭去血迹。
    “不气我偷偷出谷了?”花满溪小心翼翼地问。
    “哼。”
    “太棒了,那我们今年什么时候回谷?”花满溪欢呼一声,猛地扑倒楼随流身上,抱着他的脑袋直摇晃。
    楼随流停下手头的动作,脸刹那就阴沉了下来。花满溪心中暗叫不好,死后余生的兴奋感顿时烟消云散。
    果然,楼随流叹了口气,板着一样脸,冷冷道:“等你找到死在你手下的兄弟的尸体再说。”
    “他才不是我兄弟。我们六个一条心,才不要算上他呢。”
    “花满溪。”
    平静却极具威严的话说得花满溪脖子一缩,顿时不高兴了。他扭过头去,嘟着嘴说:“是是是,反正你最喜欢他了,我根本就不是你小孩。偏心,哼。”
    楼随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把狠狠揪过他的耳朵,恶狠狠道:“你还说,七个人里面,我最宠你了,你看你给我闯了多少祸,都不知道向重楼学学。”
    花满溪眨眨眼睛,自动忽略最后半句话,目光灼灼地看着楼随流:“你真的最宠我?”
    “废话。”楼随流伸手狠狠直戳他的脸,“你还好意思问,你也不想想我有多少好东西被你吃了,还有你小时候炸掉的那两间厨房,抢的那些宝贝……”
    “随流……”花满溪打断楼随流的话后,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本就松散的衣服在他的动作下轻轻滑落,露出修长而又白皙的脖颈,胸口的一大片风景瞬间敞开,秀色可餐。
    “随流……”暖软香甜的声音带着少年撒娇时特有的语调,微微上挑,妩媚诱惑。
    任何一个生理发育成熟的男人听到这种娇嗔都会面红耳赤,心生向往。
    只可惜引诱的对象是楼随流,这个看着他从光屁股小孩长成祸国殃民的妖孽的人。
    楼随流面无表情地伸手收紧他的衣襟,将人塞到被褥里,掖实:“随流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叫父亲。”
    “我不要睡,随流,我不要睡!”花满溪手舞足蹈地踢开被子,“随流,你陪我说话。我找你一整年了,好不容易见着你了,你又要走。”
    楼随流已经走到门口,扶住门框的那只手猛然用力,青筋暴起。
    “你不疼我,我不要嘛,随流,随流!”
    楼随流的手握紧,忽然又松开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如果你连续十几年看着一个人一点点的长大,那在你眼里,这个人永远也摆脱不了小孩时的模样。
    只是你不知道,其实在你看不到的某些地方,一些东西已经生根发芽茁壮起来。它隐藏在不可见人的黑暗里,肆虐疯狂。
    冷月无双,冰冷的银光倾洒在地板上。
    楼随流的脚步早已远去。
    原本乖乖睡在床上的花满溪忽然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双原本漆黑的眸子泛着诡异的暗紫色。
    而另一边,睡在楼上的楼随流……留着口水睡得格外香甜。
    至于这次的委托人席蔓华……大概在牢狱里内牛满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程度已经写得我吐血了,乃们不准拍砖!~~不然,不然,不然就来四素套餐
    ☆、【第九章】两个人的早晨
    天未亮,人已醒。
    晨风料峭,即使禁闭窗户也止不住钻入骨头的寒冷。
    花满溪冷得受不了,只好掀开被褥站了起来。地板冰冷刺骨,没有穿袜的脚刚一碰到,就好似被针扎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花满溪将薄薄的衣衫拉紧,耸肩赤脚,颤抖着推开门朝楼上走去,他记得楼随流好像就是住在自己这一间的正顶上。
    也许是因为太早,古老的客栈没有一个人走动,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陈旧的地板发出咔嚓的声音。
    花满溪站在台阶上回头,一级一级的阶梯朝下陷去,没有终点。
    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不停地陷下去,直到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他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实在冻得不行,摩擦双臂,耸耸肩,跺跺脚,朝楼随流的房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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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比下面的那间要稍微小一点,但也因此而更暖和一些。
    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一丝声响。靠墙放着一张床,一人嫌多,二人略小。绣着牡丹的床幔一边垂下,一边用钩子勾起,隐约露出沉睡其上的男人。
    花满溪蹑手蹑脚慢慢走过去,停在床边。
    “随流。”声音柔柔,他不敢确定楼随流是不是已经睡熟。
    楼随流仰面躺着,被褥盖到胸口以下,露出形状诱人的锁骨。他的头微微侧置一边,半张脸隐藏在雪白的床单里,泼墨长发如莲似云散乱开来。
    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声音,楼随流条件反射地眯起一条眼缝,像一只血统高贵的猫。
    看到花满溪的身影,一抹笑意顿时浮现在唇际。
    “嗯?”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男人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格外诱人。
    此时的楼随流是最自然放松的状态,没有一丝掩饰,肆意地散发着独有的魅力。
    花满溪俯身亲吻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要是动静太大的话,会吵醒他的:
    “早安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楼随流也反手抱住他,吻在他的额上,笑道:“早。”说完,翻过身又要继续睡觉。
    花满溪已经冷得不行了,懒得再说,直接掀开被子,从楼随流身上爬过去,睡在里侧。
    冰冷的爪子蓦地碰在搁在外面的手,楼随流冻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就抱住了花满溪:“怎么这么冷?”
    花满溪牙齿不住地打颤:“失血多,穿得少,房间大。”
    “嗯。”楼随流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重得好像挂了十几个秤砣的眼皮合上,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只是手下意识地收拢,将大冰块抱紧。
    “随流?”花满溪愣了愣。
    没有回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我喜欢你。”
    还是没有回答,楼随流已经彻底进入睡梦。
    窗外冷风肆虐,呼呼地怪叫着,但楼随流的怀抱却暖得好像抱着一个火炉。
    花满溪睁着眼睛看着楼随流。
    过了一会儿,他也合上眼睛睡了。
    一年来,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窗外的风还在狂哮,屋内,两个人头碰头睡得正香。
    ====================================================
    最先醒来的,居然还是花满溪。
    窗帘没有拉上,所以刺眼的阳光毫无阻挡地晒进来。
    他睡的位置正好对着太阳,霸道的阳光晃得有些眼晕,不由将脑袋埋进楼随流的怀里。
    楼随流刚醒来,就感到手里多了一个毛茸茸的球,心里顿时发毛。然后那个球居然动了,还有一对眼睛,看着自己眨啊眨……
    “走水啦!”花满溪蓦地凑到耳边大吼一声,楼随流被吓得一跳而起,朝门外跑去。
    刚一推开门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各个都面色如常,自干自的事,明明就没有失火。
    里屋爆发出一阵大笑,楼随流顿时黑线。
    “你怎么睡到我这儿来了?”关上房门,楼随流朝窗户走去。
    “你今早问过了。”花满溪眨了眨眼睛。
    “哦。”楼随流伸了个懒腰,然后猛地打开窗户。
    冷风直灌而入,花满溪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钻回被子里。
    楼随流伸出舌头感觉了一下空气的湿度,嗯,中午会下雨,还是在这儿留一日,明天再走好了。乍一回头,便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干嘛?”
    花满溪只留两个眼睛在外,吐出一个字:“冷。”
    “饿吗?”
    “饿。”
    “想吃什么?”
    “你做的小笼包,你做的烧卖,你做的绿豆酥,你做的皮蛋瘦肉粥,你做的……”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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