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已去了大半。
    厉荣泽嘴巴已经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但是他眼睛却明亮透彻。没有丝毫涣散动摇。
    然而很快,之前气势汹汹的火龙光芒渐渐暗了下来。厉荣泽嘴唇一抿,就要扒出来再一刀刺入。在这之前,他微微迟疑了一瞬。
    如果再一刀刺入,就要刺在心头,心头精血不在,不论是凡俗之人还是修真之人,都免不了……
    他若是这么闭上眼,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厉荣泽注视不远处的方婪,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一时有点后悔,应该早早问问婪哥,人要是死了,怎么才能变成鬼魂,万一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或者直接投胎转世了要怎么办?
    哪怕是变成厉鬼留着婪哥身边,哪怕不能牵手不能拥抱不能交谈,甚至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还在,也比永不相见要好得多!
    他已经预料到这恐怕是自己注视对方得最后一眼。
    就在这短短几秒,火龙身上的光亮已经几乎要全部消失,本来蔫头蔫脑,没了大半战斗力的翼蛇也察觉到了对手的虚弱,重新扑腾了起来。
    厉荣泽迅速拔出了利刃,又用力插了进去。
    却更深,更狠。
    一丝极其鲜红的血液才刚刚溢出胸口,就被空气总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飞散没入火龙之中。
    顿时,火光暴涨!
    第一百零九章
    被九条火龙交错纠缠的翼蛇再无反击之力,眼看就要这么“我为鱼肉”了。它自己恐怕也看出了形势,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仰天怒吼,浑身紫色的鳞片突然张开,黑蒙蒙的雾气就弥漫了出来。
    浑身躯体陡然暴涨,原先的鳞片竟然都被挣开空隙,露出粉白的筋肉。看起来十分恐怖。然而那九条火龙牢牢将它束缚不放,翼蛇徒劳挣扎了许久,仍旧挣脱不去。然而毕竟是生死关头,威力可以想象。
    厉荣泽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心口激痛,他几乎就要睁不开眼。
    然而在看到本来赤红发光的火龙渐渐黯淡下来,并且妖兽身上黑气弥漫,已经朝着方婪的位置弥漫了过去。厉荣泽心里一急,眼睛又清明了几分。
    却没法做出任何反应。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远远看着方婪,厉荣泽脑子里想的竟然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怎么就没想过问问婪哥人怎么能变成鬼呢。大概是他从修真合道之后,终于放心下来,觉得两人相处的基本前提解决了,却忘记了就是凡夫俗子也有天灾。
    在这之前,他还真没想过死这个问题。
    现在么,他好像也不用去思考了。
    厉荣泽面前捂着胸口,几乎痛不欲生,他看着方婪,脑子里却几乎是空白,什么都没想。
    直到不由自主闭上眼。
    这时,一直勉强支撑的火龙终于彻底消散,只是那翼蛇也没有了一战之力,火龙骤散,翼蛇便从空中坠落,重重砸在地上,扬起漫天落叶尘土。
    落叶飘扬,有几片刚好落在方婪的肩膀上。
    他嘴唇剧烈颤抖着,却无论如何睁不开眼。
    白色衣袂飘扬,一身白衣之人突然凭出现,周身散发淡淡银光,就连衣衫肌肤都恍若有几分透明。他落地之后,不紧不慢的看了眼方婪,然后又看了眼厉荣泽,才低声道,“可要助一臂之力?”
    随即,他身边凭空出现一蓝衣人,水蓝长袍跌宕而下,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北冥转眼看了眼南极仙师,“你说呢。”
    平日高远邪冷的南极仙师,在与自己并称齐名的北冥仙尊面前,竟然恭敬有加。闻言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即恭谨道,“这翼蛇修炼已深,竟然被这人降服,此时已无一战之力,但是这两人若是放任不管,天尊……方婪或许无事,但是那名修道者必然再无生机。”
    就在南极天师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北冥目光恰好落在厉荣泽身上,黑红的血液已经弥漫了一地,他隐约看到厉荣泽身上渐渐浮起一个虚影。和肉身还藕断丝连着,等到魂魄离体,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但是他仍旧一言不发,不紧不慢的和南极说着话。
    这世间万物皆有生死,皆有轮回,与他何关?
    若非如此,刚刚他也不会在暗处观察许久而不现身相助了。
    只是南极天师本就知道他的脾性,竟然会特意进言……虽说他这话说的委婉至极,但终究还是暗含了几分希望自己出手的意思。
    这么想着,他偏偏笑了其他,目光轻轻一飘,便落在方婪身上。
    方婪仍旧是之前的那个姿势,静坐不动,然而他嘴唇颤抖,眼睫震动,像是正在努力挣脱什么桎梏惊醒过来,但又被一个贴合皮肤,和他一模一样的无形罩子给限制住了,竟然连睁开眼都不能够。
    反应这么强烈?
    竟是顾不得其他也要从万千世界里脱身吗?
    北冥眉宇一簇,嘴角笑意收敛了一些。却仍旧没有出手的意思。
    那翼蛇仍旧在地上扭动不休,只是现在挣扎也是枉然了。它估计也存了多脱几人下水的意思,鳞片大张,黑蒙蒙的雾气不断弥散出来,并且直直朝着方婪包裹过去。
    北冥嘴角笑意一凛,若是这妖蛇对另外一人下手,他或许不管,但是对方婪?
    也是胆子肥了。
    然而还不待他出手,一道极亮的白色就从中狠狠将弥漫过来的黑雾破开。撕裂成两半。靠近方婪的那一半变成了无源之水,却执着得不行,仍旧扭动着要靠近方婪。
    空中淡蓝色虚影一闪,空气中凭空出现一个漩涡,那些朦朦胧胧的黑雾就全部被吸收吞噬不见。
    白影在空中腾转一圈,巨大的身躯轻巧落在方婪身前,对着北冥仙尊发出一声极其不满的怒吼。
    眼前灵兽俊美矫健,通身覆盖雪色绒毛,隐隐笼罩一层淡淡蓝光,狮身羊首,马尾麟蹄,背生双翅已全部展开,蓬然欲起,遮天蔽日。头顶两弯银角,华贵高傲,尖端处更有一线细细朱红。
    双眼深紫,流光溢彩,右踢前迈,正弓身蓄势,头颅稍低,神态却依旧睥睨不已!
    北冥仙尊动作一顿,眼里划过一道光芒,白泽?
    白泽护主……
    难道他猜错了?
    此时白泽几乎恢复了本来身形,至少有两米多高。对于北冥仙尊,它似是并不陌生,并且确定眼前这人并不会对方婪有所威胁,稍稍警告之后。它忽然腾空一挥翅膀,那条犹自在地上扭动挣扎的翼蛇像是见了光的百年丝绸,迅速枯烂腐朽化作齑粉。
    白泽根本没有把那小小妖兽放在眼里,他腾空降落,刚好在厉荣泽身前。
    蓝莹莹的绒光马上将厉荣泽整个身体包裹了起来。
    白泽来回转了一圈,像是紧张观察着什么,忽然腾空一扇翅膀,又落回地上。
    南极看不出究竟。
    北冥仙尊却清清楚楚看见,本来就要从身上飘飞出去的厉荣泽的魂魄,被白泽一翅膀又扇了回去。
    厉荣泽以姓名为祭,才使出之前的法咒,不但灵力尽失,神魄涣散,一身生机也去了七七八八,哪里是那么容易救回来。
    至少对白泽而言并不容易。
    它暂且稳定下厉荣泽伤势,就回转身对着北冥仙尊威胁怒吼。
    北冥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白泽恼怒不已,背脊微微下压,爪子在地上来回挠了几下。
    忽然身体急速缩小,直到变为方婪手掌大小,从空中轻巧落在方婪膝盖上。重新变回白团子的白泽回头冷视了北冥一眼,就朝着方婪胸口扑去。
    北冥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不过这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那团毛绒绒在靠近方婪胸口的时候,竟然化作白光,直直没了进去!
    北冥心中一沉。
    方婪早在厉荣泽身上设下禁制,外界天翻地覆,他之所以毫无所动,或是不得挣脱,既有万象天海图的原因,更有被北冥仙尊之故。
    北冥早就暗中在方婪身上设下隔绝限制的法咒,就是担心他在这关键时刻受到影响,功亏一篑。
    白泽没入方婪心口之后,就再也不见踪迹。
    还不等北冥想出什么应对之策,方婪胸口骤然亮起一道极亮的光,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接着一个白团子飞了出来。
    小兽顺势在空中翻了五六个筋斗,就正好对方方婪睁开的眼睛。
    原先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兰光焰变成了金色,并且越来越盛,短短几秒,他整个眼睛都变成了极致的金色。
    然而方婪突然一闭眼,蔓延的幽光骤然消失不见。
    他目光扫视一周,在北冥身上也毫无停顿的划过,最终落在厉荣泽身上。
    厉荣泽几乎已经没有了神智,白泽的法术紧紧包裹着他,压制他的神魂飞离身体。但这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生命,并且不能削减身上的丝毫痛苦。
    他最后那一刀直接□□了胸口最深处,狠狠扎在了心尖上。若普通人,现在早就死得冰凉了。
    厉荣泽勉强喘着气,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不能分辨出形态。他胸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流血,黑红的血液已经蔓延开了一大片。
    方婪眼里微微迷茫了一瞬。
    但是马上,他就站起来,下一瞬就出现在厉荣泽身边。
    情况,只是比立时死掉要好上那么一点。
    方婪手指一动,法诀就接连不断的没入对方身体,迅速修补着严重的伤势。他身上既无符也无丹药,只能够凭借灵力凝成法诀。在他灵力修补之下,厉荣泽胸口的伤势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回复。
    但是他身上缺失的生机却不能这么简单轻易补回。
    从始至终,北冥就一言不发,静立身侧,观察着方婪的一举一动。
    方婪目光静静落在方婪面上,忽然开口,“你就是这么执行我的命令。”
    并非质问也并非斥责。
    他话语说的极淡,生意也并不冰冷,却平白生出令人无法抵抗的威压,仿佛是蕴含上古道法。引得天地间本来温顺平和的灵力突然□□狂躁。
    南极天师胸口一痛,竟觉得仿佛有人在心上用力一锤似的。他心中一凛,这人毕竟是传说中的紫微天尊,就是命元未稳,也岂是自己得罪得起的?已顾不得别的,直接飘退了数十米。
    北冥浑然未动,却脸色微变。
    霎时间,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静。
    方婪凭空伸手一抓,就把小兽抓进了手心。
    他神色无波无澜,仅是低眸看去,“不遵吾命,该罚。”
    小兽身体一颤,在他指缝里挣扎了片刻,隐约知道如今的主人万万没有之前的好说话。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低低嗷呜了几声,仿佛解释撒娇。
    方婪手指一松,不知是接受了它的解释还是别的什么,再不去管小兽。
    他目光一转,落在厉荣泽身上,单膝跪地,低头注视着对方。随即,左手掌心聚起一团黄色的暖光,散发无尽奥妙生机,被方婪缓缓推入对方身体。
    就像是混沌中终于破开了一道缝隙,厉荣泽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视野一片朦胧中,他恍惚觉得一个极其熟悉的人靠近自己。随即,彻骨的冰冷渐渐退散,徐徐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
    “大枯荣手。”北冥忍不住叫出名字。
    看向方婪目光更加莫测。
    厉荣泽灵力尽失,神智恍惚,脑子里几乎是空白。几乎是游离于生死之间,心头却突然一跳,骤然意识到什么,眼睛清明了一瞬。
    拼力朝着身边之人看去。
    同时想要抬起胳膊,然而费尽力也仅仅是把手腕悬空。
    厉荣泽停顿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个,茫茫然无措,着急得快要哭出来。
    心上重伤,生机枯竭,他都没有丝毫犹豫脆弱,这个时候却因为没法触碰到眼前之人差点留下眼泪。
    方婪静静注视厉荣泽,俊美到锋利的面容如今一片苍白虚弱。
    空出的右手垂落身侧,轻轻动了动,片刻之后,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
    第一百一十章
    方婪静静注视厉荣泽,俊美到锋利的面容如今一片苍白虚弱。
    空出的右手垂落身侧,轻轻动了动,片刻之后,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
    才一触碰到对方的皮肤,马上就被虚弱的握住。方婪心中有点异样,他目光落进对方眼睛里,停顿了几秒,又移开到一边。
    暖黄色的光渐渐弱了下来,厉荣泽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血色。眼前朦朦胧胧,但他已经确认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张了张嘴,血沫呛进喉喽,声音微弱的咳嗽起来。
    方婪转过一边的目光又转了回来,眉头一颦,小心扶起厉荣泽肩膀,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并没有回应厉荣泽一直追随着的视线。
    他目光低垂,声音清冷浩渺,“青崖,犬结姝丹岩’与我。”
    翼蛇一死,如今整个洞天福地开启了灵智的,就只有北冥,南极,方婪与厉荣泽四人,勉强还应算上白泽。
    却无论如何没有一个叫做青崖之人。
    方婪双目低垂,轻轻扶住厉荣泽的肩膀,慢慢将对方搂进了怀里。
    北冥动作一顿,却笑而不语。
    方婪目光未动,只是发出一个疑问的语调,“嗯?”
    南极眼神微动,微微抬头看向北冥仙尊,旋即又快速把目光收了回来。
    紫微归来,便再无他置喙之地。
    霎时间,天地俱静。
    只有白泽仍旧手掌大小,在空中一上一下扇动翅膀的微弱声音。
    忽然响起一声清朗笑声,敲碎四寂无声。
    北冥水蓝衣袍无风自动,长发垂绦翻飞卷舞,瞬间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雪舞风回,飘然欲飞。青丝张狂落下,终于服帖自后背垂落。
    北冥一身青衣长袂,散发淡淡光华,长发向后束起,头戴一双银色鹿角,正似笑非笑看着方婪,“这就是你要我帮忙的态度?”
    方婪垂眉探视厉荣泽的状况,左手一动,再次用出“大枯荣手”。只是这样的秘法可一不可二,暖黄色光团在厉荣泽胸口徘徊,再没法渗透进去。
    他脸上波澜不惊,抬头朝着恢复了本来面目的青崖看去,只说了四个字,“结姝丹岩。”
    青崖笑意一敛,表情有些古怪。
    却还是托起手掌,将一块灰色的石头送了过去。
    结姝丹岩通体灰色,坚硬无比,其实却是由无数个细小的颗粒组成。每一个颗粒内部都含着一颗极细小的金珠子。而那金珠子,就是修真者宿寐以求的结姝丹。乃是天地间最上等的修真灵宝之一。
    结姝丹只有在颗粒样子之下才能发挥效用,而结姝丹岩本身又极其坚固,只有精粹浩荡的灵力反复碾压震荡才能将之碾碎。这也是许多修真者对之望洋兴叹的缘故。
    然而方婪接过后,却连一句法诀都没有捏出,结姝丹岩就在他手心里崩碎成闪烁着金光的粉末,被一个无形的球体包裹着。纷纷扬扬,颤动流泄,却逃不出无形的屏障,划过雨幕似的金色弧度。看起来瑰丽璀璨,极其好看。
    南极呼吸一窒,低声喃喃了一句,“结姝丹岩……”
    方婪指尖一弹,就将之送入厉荣泽心口。
    在触及皮肤的一瞬,光球上就像是被咬破了口子,流水般朝着他胸口灌入。厉荣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短短几秒,全身上下都被充沛的灵力充斥,如同浩荡的江水流过干涸的河床。眼前也迅速变得清明,勃勃生机迅速的修补着神魄和。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重活了一次。
    厉荣泽神智都有些跟不上,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青崖上下打量方婪,神色不变,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看着结姝丹岩被方婪这么使,简直肉痛不已。
    然厉荣泽受伤极重,生机几无,除了结姝丹岩,确实没有别的什么能将之救回。这也是分明听出南极暗示这人和紫微关系紧密,他却没有出手相救的缘故。
    那时候他真没觉得紫微会为一介凡俗之人耗费结姝丹岩这样的至宝。
    但是刚刚,对方要他拿出来的时候,他只是迟疑了一瞬,竟然就从对方话里听出了些许不耐?
    他现在真有点不确定,紫微到底脑子清醒了没有。
    结姝丹岩内蕴无尽道法生机,只要极其细微些许,就能将这人从冥府之路上拉回来,日后用其他次一等的丹药灵宝,细细调理就是了。
    但是人家竟然全给打碎了糊上去,你当这是什么?
    有这么用的吗?
    浪费!太浪费!
    不过这些他都硬生生忍下了,人回来就好,有什么他们可以从长计议。
    这么想着,青崖脸上笑意终于自然了些。
    他略略回头看了眼南极。南极手臂一卷,便遥遥朝他行了一礼。白衣飘然,瞬间不见了。
    声名赫赫的南极天师,也不过是青崖真人的引路人罢了。
    南极北冥,乃是华夏修真界并称的隐世尊者,即使到了某市供奉的级别,也不过能对之稍窥一二。知道南极北冥的,整个华夏为数不多。一般修真者,还在天道九境里徘徊,怎么能看到真正的九霄重外是什么模样。
    就更不会有人知道,神秘莫测的北冥竟然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只不过是青崖真人的世外化身而已。就连莫恒,与北冥的同门之谊,实际上也不过是一段镜花水月,乃是青崖真人为修炼道心所化。
    不过莫恒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点。毕竟他道心受阻,此生最多也就是走到天人九境的第九层境界。
    修真一道合俗同流,不复当年之盛,不过是因为真正上达天道的修真者,早就超然世外。如果说在凡俗之人眼中,一般修真者就是神仙中人,那么在一般修真者眼中,他们才是真正的仙人。
    而紫微天尊,早在几百年之前就得此尊位,乃是天道之下,三山九霄第一人。
    青崖作为紫微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四十七年前,清冷孤僻的紫微天尊突然说要去芸芸尘世重塑道心?
    青崖也并不觉得好友有什么重塑道心的必要。
    紫微早已窥得天地奥妙,超脱众人久矣。道心宛如金玉之坚磐石定,所证之道也乃自然奥妙,是天地大道。更是心如冰雪,不曾被邪魔入侵,一身骨肉剔透。哪里有重塑道心的必要?
    难道紫微生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心魔?
    青崖本居清明至净之位,邪魔莫不畏之敬之。若是紫微真的心魔丛生,青崖不可能不察觉。
    虽然迷惑不解,他终究没有说什么,亲眼看着好友舍弃躯壳,只余一缕神魄坠入茫茫人世。紫微入世之后,他的躯壳则由青崖守护看管。青崖法力深厚,按道理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青崖真人素来放诞跳脱,等到白日纵酒之后,才突然想起好友托他之事。等他匆匆赶去看时则发现,紫微留下躯壳竟然已经化为一地齑粉。
    想是他疏忽,未曾加上防护法诀。三山九霄灵气充裕,却也灵压深厚。人世间等闲修真之人根本无法久居。他一时不查,竟然造成这么大的纰漏。
    此身腐朽,如何来归?
    饶是青崖道心坚稳,也不由一惊。旋即追着紫微那一缕神魄进入俗世。
    至今已过四十七载,按道理,还有两年紫微就应该回归三山九霄。只是青崖已经一心修炼了百余年,几乎忘记了这世间是什么样子,此番顺路,也尽情游玩了一番。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等到他想起的时候,方婪已经走过了一个轮回,修炼到了天人九境的第七层境界。
    青崖顿时惊讶得不行。
    紫微不是有万象天海图烙印在识海之中,怎么到现在才第七层境界?
    至今还在天人九境里徘徊,何时才能功成圆满呢?
    七七四十九载,已经只余下两载了。
    他正发愁要怎么不着痕迹的引导对方,没想到人家竟然就这么顿悟了。
    只是他现在也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什么状态,究竟是紫微还是方婪?
    对于青崖而言,紫微天尊乃是他的至交好友,而方婪,则不过是身外化身,不过虚幻耳。或者往深里说,方婪或许就是紫微心魔所化。
    想起对方刚才铺张浪费的做派,青崖眉毛一跳,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结姝丹岩最后一点发着光芒的颗粒没入厉荣泽胸口,方婪左手结印,轻轻一压,繁复的符文光芒一闪,隐没进去。厉荣泽胸膛上竟然连一丝的伤口的找不到,并且光滑紧实,好像是刚刚做完全方位皮肤护理。
    他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本来松松虚握的手心一下加大力度,紧紧的握住方婪的右手。厉荣泽根本没看另外那个人,他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了方婪身上。
    方婪复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厉荣泽的身体,确定其非但无恙,并且灵力充沛,生机盎然之后,就准备放开对方站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被抓住了手。
    “婪哥?”
    厉荣泽低声叫了一句。
    心里却不知怎么的,隐隐有些不安。
    方婪目光垂落,从厉荣泽眉心滑落到鼻翼,嘴唇下巴,停顿了稍许,才应了一声,“怎么了?”
    声音无悲无喜,清净自在,飘渺浩远。浑然不是平日温柔如水的语调。
    厉荣泽却稍稍松了口气。
    方婪等了一会,见他没有什么要说,才站起身,对青崖道,“你为何这时候就来寻我?”
    青崖上下打量着他,半响没说话。
    方婪:“嗯?”
    青崖忍不住问道,“你已命元归位,全都记起来了?”
    方婪轻扫了他一眼,“青崖,若说你是早些寻我,是助我重塑道心,早日证道。晚些寻我,是接引我归去三山九霄。那么如今距离四十九载还尚有两年,你匆匆寻来,是为何故?”
    青崖脸色一僵。
    心想若是被紫微得知,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他的躯壳已经化为齑粉不在,自己定人得不了好。笑意便有点僵硬,“多年不见,我想你像得紧,便来看看你,有何不可?”
    最后那个反问他说的略有几分心虚。
    然后就感觉有人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
    厉荣泽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方婪身边,毫无犹豫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又狠狠看了青崖一眼。
    青崖一时无语。
    尤其是紫微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让一个普通人这么握住自己的手?
    并且神色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这是……不反对?
    紫微绝不会这么做。
    青崖眉间一簇,感觉不太对劲啊。
    对于他说的话,方婪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神色无波,“既然你已经看过了,还有何事?”
    青崖目光从方婪身上一掠而过,在厉荣泽那里停顿了一下,“虽说时间未到,但你既然已经命元归位,自然应该随我归去了。”
    厉荣泽心中一紧,倏忽间握紧了方婪的手。
    但是他却没有看向对方。
    方婪手指一动,然后把自己从对方手心里抽了出来。
    厉荣泽只觉得心脏瞬间一空。
    方婪毫无所觉,走近几步,低声道,“这么着急带我回去,青崖,你在担心什么?”
    青崖心中一沉。
    七七四十九载未到,他是不可能带紫微回去,尤其是人家的躯壳还已经不在的情况下。他刚刚那一句确实是在试探。
    他没想到紫微竟然不愿意和他归去。
    眼前这人,无论是气息还是神魄,明明都是紫微无疑。他刚刚悄然推演了一卦,正是紫微星格无疑。
    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眼前这人似是而非,他竟有些没法判断。
    以青崖对好友的了解,对方应是立时便答应才对。
    “我暂且还不想回去。”
    没想到青崖真人还在苦思冥想究竟是哪里不对的时候,对方已经坦荡荡直抒胸臆了。
    然后方婪一转身,走到厉荣泽身边,终究还是握住对方的手。
    青崖站在原地,看着紫微背影神情莫名。
    紫微天尊不愿意回三山九霄,这可不是什么玩笑?
    三山九霄诸位天君,各居其位,各司其职。乃是天道定下的规矩。他们极其接近天道,已是天地自然诸法之一,自然要遵循天道,怎可随便抽身?
    要是可以这样,以青崖真人的性子,早就三山五岳任其踪了,哪里会等到如今紫微天尊撂担子?
    他眼神明灭变幻,忽然前迈一步,就此消失在空气中。
    方婪带着厉荣泽走出几步,忽然就走出了此方洞天的屏障。
    眼前骤然一黑,然后才看见零零碎碎的星光。好像就是他们进去之前的样子。厉荣泽更加握住了方婪的手。他本想靠近对方一些,却又不知为何,隐隐又有什么东西,不允许他太过靠近。
    厉荣泽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急切的渴望和隐隐的敬畏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又冷又热,杂乱如麻。
    他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但是事实上,除了更加的握紧对方的手,他竟然再不敢做其他。
    明明对方没有任何改变,他却从心底生出一种不敢亵渎。
    厉荣泽缓缓吸了一口气。
    刚刚那个人说的话,他并不明白,只是隐约听出,方婪本来和那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现在对方来接婪哥回去。
    厉荣泽一闭眼,压抑住心底泛起的慌乱。
    但是方婪拒绝了。
    婪哥没有和他离开。
    “我暂且还不想回去。”
    暂且是什么意思?
    厉荣泽嘴唇轻颤了一下。终于为心里的不安找到了根源。
    握住对方的手无意识的更加用力。
    “怎么了?”方婪脚步一顿,轻声问道,“可是还有不适?”
    厉荣泽跟着停下,顺着目光看过去――
    方婪目光低垂,神色淡然,仿如神o遥立云端,看破红尘蔼蔼,俯视芸芸众生。
    他心里先是一惊,又是一凉。
    厉荣泽瞬间觉得,他们之间被浩荡云海,连绵烟尘隔绝,他永远也触及不到对方。
    这个念头才是一闪而过,就让他瞬间失去了自制。
    等到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把对方压在了树干上,狠狠的吻住对方。
    他闭了闭眼,更加深入的吻下去。
    唇齿的间隙,他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方婪……方婪……”
    好像要通过这个来确认,属于自己的那个人仍旧在,并且从未改变。
    方婪几乎是顺从的被压住肩膀和上臂,任凭对方不断的亲吻着自己。从浅尝辄止到不断深入。但是同样的,他也没有给出回应。
    厉荣泽喘息着停下动作,把额头埋入对方的肩膀。
    同时渐渐放松了对对方肩膀和手臂的压制。
    方婪抬起胳膊,放在他背上,然后轻轻的压进自己怀里。他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烟火气,“怎么了?告诉我。”
    厉荣泽肩膀一颤,更加深入的把头埋入对方脖颈。
    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
    他摸索着捂住了对方的眼睛。
    同一时间,方婪感觉到滚烫的液体一滴滴落在脖子里,然后顺着锁骨滑入胸膛。然后透过皮肤渗进了心脏。
    他心脏随之紧缩。
    方婪快速的吸了口气,“……你教教我,应该怎么看。”
    等到他们回到s市的时候,才发现距离他们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陈子昂几乎要疯掉。
    第三天联系不上对方,并且联系不到方婪的时候,他就报了警。两个人同时失踪,并且直到一周之后,警方都没有传来有用消息,他几乎以为他们已经出事。
    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并不会让人更容易接受,而是更加敏感。
    在刚刚联系不上厉荣泽的时候,陈子昂一直尽力压制着失踪的消息,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心里感觉越来越不好,也有点慌了。一时不查,这个事情就爆了出去。然后迅速的刷到了头条。
    陈子昂也没心思去管了,只是让手下人继续关注跟进。
    自己想办法联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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