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宋瑞待得无聊,索性将帐帘卷了上去,就这么蹲在帐门边,看着外面发呆。
    脑子里游神一般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女靴,宋瑞就着蹲姿一抬头,“呦,尔蓝,你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啊?”
    “宋公子,我是尔橙。”
    宋瑞一愣,嘴巴微张,似乎对于自己竟然认错了人表示不能接受,刚想站起来,谁知蹲久了腿一麻,就着蹲着的姿势,就这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幸好下面只是沙土,倒不是太疼。
    “是尔橙姑娘啊,见笑了见笑了。”一边说着,一边尽可能迅速地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而尔橙见他这副样子倒是没太大的表情,只是微微扬起嘴角,丝丝浅笑。
    “宋公子,于公子,我家二殿下有请。”
    宋瑞好似没听到尔橙的话,仍然在盯着尔橙看,他一直觉得区分尔蓝跟尔橙容易得很,一个英气一个温婉,光看气质就能看出来,可不知为何,这次见到尔橙,却觉得那股温婉的感觉少了不少,却多了几分比尔蓝还重的思虑气息。
    “宋公子,于公子,我家二殿下有请!”尔橙不急不躁地再说了一遍,只是声音稍稍提了一点。
    “啊?有请?哦哦哦,好好好,就来就来。”宋瑞在一瞬间回过神来,刚转头想要喊于之泓,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于之泓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吓得宋瑞那口气没喊得出来,直接呛在了嗓子里,“我说于之泓,你走路有点动静不行吗?”
    “尔橙姑娘,有劳带路了。”不理会宋瑞的抱怨,于之泓只是淡淡地对着尔橙一点头道。
    第一百零二章
    一进万冷的主军帐,宋瑞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万冷左侧的唐三,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对着唐三说道,“果然是有缘再相见呐,不知道那个吴暄是不是也在这里,干脆一次聚个齐,大团圆嘛!”
    唐三低垂着视线没有回话,宋瑞原也没指望他会回话,只不过是见到那张脸就想起之前被他耍得团团转的事,而且最后还吃了他阵法的亏,不拿话酸一酸心里不舒坦。
    “那个吴暄不是我们的人,宋将军想必是见不到了。”
    出声回答的是坐于正中的万冷,宋瑞一副此时才看到他的模样,摆了摆手,“我说万冷,这会儿帐中也没旁人,你就甭跟我来这套虚礼,张口闭口的宋将军,你不觉得讽刺我还觉得耳朵难受呢。都如今这般了,也没人有闲工夫听你打官腔,你找我们来,究竟想说什么?你屯兵边境又想干什么?你这一路算计我们又是图什么?痛痛快快说完拉倒,之后是战是合之后再说。”
    露出一抹略带得意的笑,万冷支起左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我看你从入我军营以来就没半分着急过,此时看来之前倒全是伪装的了?”
    “着急?我不着急,云国大军的主帅不是我,我就算交待在你这儿了,也没影响,说不定还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只是吧,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面,一看见你的脸我就没有说话的,一想到我曾经跟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夜半赏月谈天我就想吐,人呐,果然是不回头看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也有那么傻的时候。”
    万冷听后一点也不恼,换了个胳膊撑着下巴,“看样子,你也就是对我一人有意见了?我看你对尔蓝他们倒是一如既往得很。”
    “尔蓝?你们的这些计划自然是瞒着她的,不然要她演还真演不出来。至于说尔橙……”宋瑞说着向尔橙瞥去一眼,“恐怕她自始至终都清楚得很。”
    万冷一脸灿笑地转向尔橙,“怎么办呢?人家已经转过弯来了。”
    尔橙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低着头轻声回道,“是属下无能。”
    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万冷依然一脸笑容地看着宋瑞,“照这么说,除了尔蓝你已经不信任何人了?”
    “对于你的人,自然还是不信好处多点吧?”
    “哦?换言之,对于你们自己的人,你就愿意多信点喽?”宋瑞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却表明自然是如此。万冷笑得更欢地看向于之泓,“原来他这么信你呢,看样子,你的功夫做得很好。”
    宋瑞下意识瞟向于之泓,见于之泓在瞬间攥紧了双拳却并未出声反驳。
    “我说万冷,这种时候才使这种离间计晚了吧?”
    “你不信?”万冷饶有兴致地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番,“那你何不问问他,当初如何就那么凑巧地出站在祈福楼,又是如何凑巧地说了那番引你们注意的话的呢?”
    宋瑞自然不会因为万冷轻飘飘地两句话就责难于之泓,只不过,既然万冷都提出来了,不听于之泓说说似乎也不合理,于是,平静地转向于之泓,“人家都抛出话题了,咱不接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没事,你就随意说说,我就随意听听。”
    此时的于之泓却没了宋瑞的从容,双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再攥紧,往复了好几次,才闭了闭眼很是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师命难违。”
    万冷却仍不放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师命呢?”
    事到如今索性豁出去的于之泓,情绪略微平稳,说话也顺畅了不少,“伺机接近宋瑞,取得信任,从而被皇上信任委以重任,为日后里应外合时埋下暗桩。”
    说完这一串,于之泓觉得身上的包袱陡然轻了很多,有些事,想瞒是瞒不住的,如今说出来,是生是死,心底都松快了,只不过到底没敢抬眼去看宋瑞的反应。
    “你看,其实,你身边的也不能信。”万冷略带嘲讽地对着宋瑞说道。
    一时间帐燃啪参奚,于之泓很想张嘴替自己辩解,说他最终没有这么做,说他并不想害他们,可话在嘴里转了几转还是咽了下去,毕竟,自己在最初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去接近他们的,无话可辩。
    谁知,就在于之泓略显沮丧之时,宋瑞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难为你了。”
    于之泓一脸意外地看着宋瑞,那表情无比之蠢,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潇洒有余。
    宋瑞一呲牙,“难得看到你露出这么蠢的表情,真是恨不能画下来昭告全天下。”
    说着,几步上前走到桌案前,双手撑着桌子的边缘,隔着一张桌子,微微俯视着万冷,“可惜我宋瑞看人,不喜欢追究他是为什么,只关心他做了什么。纵使于之泓最初的动机不纯,但我愿意相信,之后他是真心实意,不然,又何须劳驾您亲自露面跟我摊牌呢?”
    万冷没想到,到这番地步,宋瑞还能保持如此冷静,“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初大理寺的那场火是谁放的?”
    “之鸿说过不是他。”
    “虽不是他亲手所放,却也是他给我的人制造的机会!”
    “但最终,我也是被他所救不是吗?”
    “这不代表他没想过害你!”
    “而事实是我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跟你废话!”
    ……
    看着眼前的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让谁,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于之泓,一时间都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了,为何明明是自己有问题,到最后却变成了宋瑞在替自己与万冷辩解?
    “啪”地一声,宋瑞的双手用力地拍在桌面上,“总而言之,如今的于之泓没有害我们,我宁愿去信任一个从动机不纯却转而为我们的‘真小人’,也总好过去听信一个看似为我们却最终害了我们的‘假好人’!”
    于之泓下意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什么“真小人”,可嘴唇抖了几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一直只觉得宋瑞就是个除了沈风逸外,对谁都没心没肺的主,如今看来,确实自己一直没能看清眼前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之前无比随性的笑容收了起来,万冷抿着双唇盯着宋瑞的双眼,半晌后嘴角微扬,露出更诡异的一个讽笑,“你说得不错,就是因为我的‘好师弟’反水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改变策略!”
    “你们?这个你们,是指你和何麟,还是你跟你师父?”
    万冷的笑更深一分,“所以我总说,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何麟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他也配找我们合作?除了他那个儿子何照然还算有点头脑,其余的皆是乌合之众,他想扶沈风睿当皇帝,也不看看沈风睿那猪脑子够不够资格,愚蠢!”
    虽说跟万冷不对付,可此时听着他这般贬低何麟,宋瑞的心理还是舒坦着的,脸上的表情也没方才那边僵硬,“其实,你大可寻叶恒叶岚为盟,虽说我更不待见他们,但比之何麟,我到更欣赏他们多一点。”
    懒洋洋地向后靠着椅背,半歪着身子,“找对手,要找比自己强的,才能激发自己的斗志跟潜能;找盟友,要找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才能合作无间齐头并进;可找一条狗……自然是越蠢越好,否则不听命令任意妄为,到头来敌人没咬到,反咬了自己,不是得不偿失吗?”
    虽然话说得不留情面,可宋瑞也不得不承认万冷的话有理,真不知道何麟要是听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条蠢狗,会作何想。
    “所以,你就假借万炎之名联合何麟,目的是想吞并云国?”
    “吞并?呵呵呵……宋瑞,我纵使跟你说过千万句假话,可有句话,我还真没说谎,对于帝位,我毫无兴趣。我那可爱的哥哥现在也被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呢,待我的事情了了,他这个皇帝爱怎么当还怎么当。至于你云国,我脑子清醒地很,以我西饶的实力,没那么好的胃口吞并。”
    “那你这番动作,不为权不为利,又是图的什么?”
    唇畔的笑意消失,万冷垂下眼眸,表情变得淡淡,“为情。还师父的恩情,更何况,此事不是我来做,师父也会寻他人,到时候……”
    后面的话,万冷没有明说,可在场的人却都多少意会,若真若万冷所说,他什么都不图,却还使出这么大的阵仗,恐怕皆是为了于之泓,因为于之泓撒手不干,于师父那边交代不过去,也因为他们两人都了解自己的师父,与其让师父找不相识的人合作,倒不若自己一手担下。
    至少,是他万冷出手,无论如何能保下于之泓,不让于之泓夹在师门与他们之间过于难做人。
    面对这样的万冷,宋瑞一时间也找不到言语,若说这人有情,可偏偏行事怪癖下手毫不留情,可若说这人无情,却偏偏对一人用情至深。
    道是无情却有情。
    恐是觉得气氛有点异样,万冷很迅速地收敛起自己外泄的情绪,仍恢复到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啊,对了,宋瑞你猜,我师父现在在哪儿?”
    宋瑞一见万冷唇边那抹熟悉的笑,心底莫名地一“咯噔”,咬了咬后槽牙,“莫不是,云国皇宫?”
    嘴角再扬三分,“我就知道你宋瑞向来是够聪明的!”
    第一百零三章
    一想到宫里的沈风逸,宋瑞始终未破的从容淡定终于露出一丝裂缝,目光狰狞地直视着万冷,“你给老子说清楚,你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大可不必这么激动,师父怎么说也算是沈风逸的亲舅舅,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这话一出,不止宋瑞,连一旁的于之泓也愣住了,茫茫然地跟宋瑞对视了一眼,眼神里的诧异没有丝毫伪装。
    “舅舅?师父他怎么又成皇帝的舅舅了?”
    万冷没有看向问话的于之泓,不过这倒不妨碍他回答,“你入师门晚,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入师门的时候,师公还在世呢,那时候,师公总是唤师父‘梅显’,只是后来师公过世,师父自己改了名字,‘梅显’这个名字就再没听人提过。”
    一旁未说话的宋瑞出了声,“梅?沈风逸的母妃却也姓梅,可是,天下梅姓之人何其多,总不能凭个名字就说是亲戚吧?”
    “自然不是。我听师公说,师父是他们部族唯一的幸存者,当年师父随师公远游,回族的时候,只看到了遍地的尸骨,而灭族之人正是沈风逸的父亲沈河竹。”
    灭族…姓梅…
    其实,勿须万冷多说,宋瑞心底已经信了八分,若非真有灭族恩怨,宋瑞想不出那个梅显,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地接近沈风逸,破坏云国安定。
    只是,沈河竹早已过世,如今登基的沈风逸更是自己的亲外甥,为何梅显还是不放弃呢?
    宋瑞只是在心里提出疑虑,并未问出口,只是,他不问,有人忍不住问了。
    万冷垂下眼睑,声音涩涩,“执念吧……从当初收你为徒时,师父便筹划着如今之事,纵使江山易主,有些事,也是无法改变的……”
    “怎么就不能改变,只要你们撤了,何麟就翻不起浪了,沈风逸迟早能收拾了他,沈风逸继续安好地当他的皇帝,一切都会很好……”
    “可师父的执念,不是谁做这云国的皇帝!而是要让云国不复存在!风崩离析也好,土崩瓦解也罢,甚至于,沈风逸越是能跟何麟分庭抗礼,于师父而言越是好事,因为,满目疮痍或是一分为二的云国,就再也不是云国了,什么都削弱一半的云国,被其他国家吞并就更不会远了。而这些,也都无需我们再动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可。”
    越听表情越沉,宋瑞尤在挣扎,“可不管怎么说,你也说了梅显是沈风逸的亲舅舅,他不该这么害沈风逸的?”
    “我何时说过师父会害沈风逸?难道,沈风逸不做皇帝了就是害他?其实就你们两人的状况,他不做皇帝了不是更好?”说到最后,万冷的眼神甚至多了一丝揶揄。
    然而宋瑞却完全无视了他的这份话,因为万冷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别人不了解沈风逸,他还不了解吗?若是此时云国天下太平,沈风逸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皇位,隐居避世。可偏偏眼下云国因为梅显的搅和,动荡不安,在这样的情况下,以沈风逸那样的性子,是绝对绝对不会离开的。
    “可是梅显劝不动沈风逸的,云国若面临危机,沈风逸一定与云国共存亡。”
    谁知,听见宋瑞这般说辞,万冷却笑得胸有成竹,“不,他一定会跟师傅离开的。”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因为他若不离开,便会……死!”
    最后一字落音,宋瑞倏地睁大了双眼,咬着牙不可置信地吼道,“你说什么?你不是说梅显不会害沈风逸吗?”
    万冷丝毫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我是说我师父不会,可是没说我不会……”
    眼神扫过一旁安静立着的尔橙,脑子里似乎有根线隐隐浮起,为什么万冷这么有把握?为什么这些事万冷不瞒着尔橙?为什么当初要极力推荐尔橙跟随他们一路回京?
    双眼在一瞬间挣得通红,宋瑞忍无可忍地伸手揪住万冷的衣襟,“你到底对逸儿做了什么?”
    一点也不觉得被人揪着衣襟会显狼狈,万冷的表情不改分毫,“我不过是给沈风逸下了点师门的独门毒药,不过你也大可放心,师父能配得出解药的,只不过,沈风逸必须要跟着师父回山,因为只有那里有种草药摘下一个时辰内生嚼下去能压制毒性,自然就给师父研制解药的时间了。”
    宋瑞气得直接揪着领口将万冷从座椅上拽了起来,“你他娘的放屁!你以为,一剂毒药就会让沈风逸乖乖离开?你不了解他就不要在这儿放屁!他宁可死在宫里也绝对不会离开的!”
    说完手上使力,将万冷摔回椅子上,转身就要出帐,可刚走两步,便被唐三抽刀拦住。
    万冷正了正衣襟,波澜不惊地问道,“你想去哪儿?”
    “回京!”
    “呵呵,宋瑞,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我西饶的大营,你能不能出这个营地是我说了算。我若不许,莫说京城,便是这军帐你也出不去!”
    宋瑞目光冷冷地看着唐三,话却是对着万冷所说,“凭他的武功,拦不住我!”
    万冷悠悠地起身踱了两步,“凭他一人自然不行,可凭我军中十万大军,莫说你一个宋瑞,便是你整个云国的边防兵士,想走也没那么容易!来人!我们的使者有点暴躁了,看样子,还是囚帐比较适合他待,给我捆紧了送过去!”
    “是!”
    帐外应声而入一整支队伍,似乎早就等着万冷发令,宋瑞不怒反笑,“看样子,二殿下是铁了心要扣下我了!”话毕,一个字的废话也不想多说,从腰间抽出一双短匕,冲着队伍便动了手。
    于之泓被眼前的变故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万冷确实冷眼旁观着,由着宋瑞厮杀,外面听到动静的其他分队,前来支援,只是军帐内毕竟空间有限,挤不下太多人,于是,受伤的迅速撤离,帐外的第一时间补上。
    宋瑞毕竟只有双拳,这番车轮战哪里撑得过,在不知第几波兵士补上时,宋瑞的胳膊,背上,肩上已经皆见了血。
    于之泓在一旁看着宋瑞有如发疯似的打斗,急得不知该怎么办,终于在宋瑞右臂再次受伤的一个踉跄时,寻到空隙,毫不犹豫一个跃起,一手隔开正与宋瑞交锋的士兵,一手起落砍晕了宋瑞,“让你的人住手!”
    万冷懒懒地做了个手势,方才还在激战的军士,已经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出,同时还自动自觉地将地上的尸体拖走。
    “我提醒过他,是他自己不听。”
    “他发疯,你也发疯吗?”
    “我只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刚才的那些人,还只是我万冷的私人卫兵,他尚且如此,想离开我西饶大营,绝无可能!”
    于之泓不能理解地看着万冷,“我不明白你扣着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他只是担心皇帝而已!”
    万冷背过身去,“第一,我不能让他回京坏了师父的事情;第二,不知爱的人是死是活,能活多久,那种煎熬的过程,于看客而言,不是很精彩吗?”
    于之泓后槽牙咬得“咯吱”直响,“我从来不知道你万冷这么变态!我现在要带他回我们之前待的军帐了,若你执意要压我们两人入囚帐,我介意跟你的卫队再打一轮!”说完,扶着晕过去的宋瑞离开了军帐,只是这一次,万冷倒是没有刁难他们。
    而离开地利落的于之泓也没有听见万冷的那句自言自语。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来不愿了解,如今你连师兄都不愿叫了,能让你恨我,总比无交集的好。”
    而接到宋瑞、于之泓两人孤身入了西饶大营至今未归的消息的沈风逸,完全无视了自己刚针灸完的无力感,急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闭着眼睛缓过眼前那阵幻黑,一边焦急地询问着送信来的周相,“为何会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信上原话是怎么说的?”
    “回皇上,信是莫司谷派人快马加鞭地送进京城的,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只说西饶派了个女使者单独来到我国大营,言明他们主子只肯跟这二人谈,而宋瑞似乎是认识那位女使者的,跟于之泓两人几乎没做停留便直接跟随使者离开了,至今未归。”
    “什么时候的事?”
    “算算日子,应该是五天前了。”
    沈风逸坐在床边,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五日前……女使者……还可能宋瑞认识,除了尔蓝或尔橙,沈风逸想不出还有旁人,可是,她们两个又怎么可能代表万炎来充当使者呢?
    等一下,从头至尾没人能确定那是万炎的军队,莫不是说,至始至终都是万冷的手笔?
    想得多了,脑子又开始隐隐发沉,却突然让沈风逸回过神,若从始至终都是万冷一人,自己的毒也好,很多事也好,一下子就都能说通了。
    眼神一凛,沈风逸抬头看着收拾针包的梅显,“舅舅,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梅显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还未开口,便有一人推开欲要通传的小冬子,一脸洋洋得意地走了进来,“不如,让臣来告诉皇上吧,他不仅知道,这事,从头至尾可都是他这位好军师出的主意!”
    第一百零四章
    周秦看着大摇大摆进来的何麟,怒喝道,“放肆!这里是皇上的书房,未得召见径直闯入,见了皇上也不叩拜行礼,如此罪犯欺君,你就不怕诛你九族吗?”
    何麟满脸鄙夷,“欺君?若君不再为君,我又何来欺君一说呢?”
    “何太傅,有些事情暴露得太早了,可未必是件好事。”沈风逸反而没有周秦那么生气,许是早就料到会有这天,临了倒显得无比平静。
    “臣不过是来提前恭贺皇上,劳心劳力这么久了,终于可以歇歇了,实在是皇上的福分。至于那承景宫御书房之类的,皇上有精力起来就多坐坐吧,以后想坐都坐不到了。啊,对了,忘了跟皇上说一声,这宫里的禁卫已经都换成了我儿的手下了,至于于府安宁王府,我想要不了多久恐怕就要忙于自家的白事,想必也是无暇顾及皇上的安危了,所以这宫里的守卫什么的,还是交由在下来得稳妥些。”
    沈风逸忽略了他的一堆废话,却堪堪抓住了“白事”二字,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声音也低沉了三分,“何太傅这话是何意思?这平安日子,何来白事?”
    何麟眼神飞扬,“也是,皇上是没去过战场的人,这自古沙场多白骨,能回得来的,就是命硬的。”
    因为想到远在西饶军营的宋瑞,何麟的这句“命硬的”差点没让沈风逸炸了毛,咬了咬牙,才把自己窜上的怒火压了下去,“何太傅,妄言了。”
    亲眼看着沈风逸将眼力的火气压了下去,何麟更是满目不屑,他就是见不得沈风逸这般软弱可欺的样子,自己都如此出言不逊了,他却还只是温温吞吞地来这么一句“妄言”,真不知道先皇骨子里的血性,怎么到了沈风逸这儿就半点也没了呢,果然还是自己的外孙肖似其父,比沈风逸适合这皇位多了。
    “是不是妄言,皇上会知道的,我想皇上应该有不少话想要问自己的好舅舅吧,臣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跟来时一样,不行一礼,径直转身离开。
    因着何麟刚才的一番话,周秦的眉心已经紧紧皱起,“皇上,你看……”
    沈风逸略显疲惫地闭着演,摆了摆手,阻止了周秦的话,“周相也先行回府吧,若有什么新消息,尽快告知朕,这宫里,恐怕是来不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是。那这梅……”周秦原本仍想说梅先生,可一想刚才何麟的话,又不知该怎么称呼了,索性沈风逸也没在这事上纠缠,听出了他的意思。
    “周相自己先回吧,朕要同舅舅说会儿话。”
    “可是皇上……”
    “周相!”沈风逸提了提声音,周秦虽不赞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行礼告退。
    随着周秦的离开,剩下的两人一个闭目斜靠在床栏上,一个细细地理着针包,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小冬子再次进来,将沈风逸的药送来,梅显接过药碗让小冬子先出去了,转了转手里的药碗,面无表情地递到沈风逸面前,“该喝药了。”
    沈风逸缓缓睁开眼,半仰着头看向梅显,“舅舅既想毁了云国,又何必日日替朕施针用药?难道是要朕拖延着这条残命亲眼看着云国是怎么没的吗?”
    梅显表情未有丝毫改变,仍是直直地伸着手臂举着药碗,“你既是洛儿的孩子,我自然会想尽办法不让你有事,只是这云国,不毁不消我心头恨。”
    深吸一口气,沈风逸抬起右手,用力将药碗打落,“若云国不在,朕也没有在的必要了!”
    梅显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地上砸碎的药碗,仍旧不动如山,“我去让小冬子重新煎一碗过来,”说着转身想要往外走,却在抬起脚时,半侧过脸补充道,“你会好好吃药的,至少在见到宋瑞那小子平安回宫之前,你会的。”
    虽然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梅显一针见血,沈风逸虽然坚持不肯离开皇宫去解毒,却不代表他便是听天由命地等死,他要拖着他的命,等宋瑞的消息,等宋瑞安然归来……
    那日之后,沈风逸发现,自己不管走到哪里,背后都会有一双眼睛盯着,倒不是说会限制他的行动,只是会随时掌握他人到了哪里。
    再一次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状似不经意路过的一个禁卫,沈风逸垂下眼帘,这几日周秦都未进宫,不知是没有新消息呢还是何麟连周秦都禁止了呢?沈风逸不禁在心底冷笑,就这么担心发难的时候我不在风尖浪口吗?
    正了正目光,已经能做到无视那些如影随形的盯视的沈风逸,该怎么逛还怎么逛。无意中一抬头,竟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翡畅殿的外面,看着那落锁的殿门,沈风逸神情略显恍惚。
    当初是一方阴暗地笼,以为逃离了那里,便是逃离了捆束,可如今才发现,外面才是真正的牢笼,权利、、金钱……每一样都可能会成为束缚你的牢笼,回想起来,反倒是在那地窖中的日子才是最开怀的了。
    “小冬子,让人打开翡畅殿,朕想进去坐坐。”
    “这……皇上,里面多年未曾有人居住,故而也为打扫过,脏得很……”
    “无碍,朕只是想进去看看,看看它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是,奴才这就去。”
    一个人站在殿外等着去取钥匙的小冬子,看着已经有些斑驳的殿门,那些脑海深处的记忆好似就发生在昨天,而当初那两个相伴自己左右的人,一个已经不在了,一个生死未卜,很多时候,他都很想认真地问问老天,自己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罚自己这辈子过得这般憋屈与煎熬?
    可旋即,沈风逸又自己否定了自己,老天也不算亏待自己,至少,他肯给自己一个宋瑞,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连这最后的恩赐也决绝地收回!
    “皇上,钥匙拿来了。”
    阻止了小冬子要去开门的动作,沈风逸自己拿过钥匙,“你就在外面候着吧。”随后自己开开了上了铜锈的门锁,推门进去了。
    翡畅殿里所有的摆设还维持着当年刘直故去时的样貌,也幸而先帝对于这个侍奉老太妃一生的奴才格外开恩,自刘直去世后,便落锁关殿,再未赏给其他人住过,这才让所有的东西仍旧维持不变。
    只除了那年久未扫的积灰,以及屋梁房檐处密布的蛛网。
    好似在用这样的方式诉说着时光流逝,诉说着,它也并非一成未变。
    一个人迈着缓慢的步子,一点一点看过正厅,一步一步迈入内室,却在内室的床塌边发现半只脚印。
    印在厚厚的灰尘之上,无比清晰,一看就是不久前才有一人站过而留下的。
    别人也许不清楚,沈风逸却清楚得很,那塌下便是当年自己待着的地窖。可这么多年了,为何会有人想起来查看翡畅殿?就算发现了这个地窖,又能如何,早已经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呀?
    带着满腹的疑问,沈风逸决定将脚踏搬开,看个究竟。
    这一走进,更是发现,其他地方多多少少皆有蛛丝缠绕,唯独这脚踏上干干净净,除了未扫掉的灰尘,一看便是被人动过的。
    于是,索性去外室的桌案上拿过烛台,又在房里寻到了火折子,打算下地窖看看。
    而这一下地窖,沈风逸发现,自己拿的烛台根本无用,地窖下面的墙壁四周被人按上了数十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整个地窖内亮堂无比,原本的东西早已经没了,却在靠墙的地方支着一张简易的小床,床边有一张雕花的四方小桌,只是看着像是刚雕完,连漆都没有上。
    再定睛一看,四面墙上,有简单的文字,有寥寥数笔勾勒的简单人物,而在看到这些的时候,沈风逸的嘴角便已经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偏偏眼睛里的水汽却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甚至挡住了他想要看得更清楚的视线。
    一看这些字,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宋瑞弄的,而那些小人,除了宋瑞,也没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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