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开春的时候,安容还是辞官了,阿七在旁没少劝他,这人一概不听。人生匆匆数十载,安容余下的人生,只想跟阿七悠闲自在地腻在一起。官场浮沉,如履薄冰,此后他再也不必为之思虑,他的一颗心该完完整整只想着他娘子一人。
    满城飘絮,熙熙攘攘间,尽是花红翠绿,一年里最热闹的时节,那天的日头明媚,风拂过,阵阵惬意。安容遣散了府里的下人,雨花巷的那座宅子就此空落。
    临走时,阿七频频回首,满是眷念,毕竟在此住过一阵子,有感情的。
    安容瞅着阿七依依不舍之态,打趣说,“娘子,要不咱们别走了。”
    阿七小声嘀咕,含含糊糊,“走是要走的,就是有点舍不得。”
    “你该不会还惦记着你那菜圃里的小菜苗吧。”安容揶揄。
    阿七这回没理他,自个儿提脚就往前走,安容在后紧紧追逐。
    感怀惜别之际,不兴这么煞风景的!
    两人先是去见了赵明朗,对于他们的到来,赵明朗并不意外。话也不多,无非就是些远行赠别之言,最后,赵明朗转向阿七,“阿七,以前的事,对不住,你z好好的。”
    “嗯。”
    阿七知道,这人的话是完完全全发自肺腑的,以前确实不喜欢这人,但往后,再次见面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他跟安容又是如此交情,那些恼人的往事,早已如烟散灭了。
    安容再去见过赵父、赵母,便辞别而去。两人共乘一骥,离开了广陵城,直接去了四平。
    一年不到,牙崽长大了不少,嘴里咿呀咿呀已会喊人了,秋官指着阿七,冲着牙崽说,“叫舅舅,叫舅舅……”
    牙崽嘴里叽叽咕咕,“舅――舅舅――”三人皆被逗笑。
    秋官还在临邑街上卖葱油饼,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后来雇了个阿婆帮衬着,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阿七与安容在四平呆了小半月,便匆匆离去。临了辞别之际,秋官抱着孩子把他们送到街尾。
    “秋官,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阿七终是舍不下这个相识多年的妹妹。
    秋官笑笑,“我是做娘的人了,这里就是我家。哥,以后常来。”
    阿七了然,秋官已为人母,牙崽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自己呢?自己也一样,小容在哪里,哪里便是他阿七的家。此生的羁绊,刻在血肉里,谁也分离不开。
    一路上,安容带着阿七游山玩水,先是去了北方看荒烟大漠;然后一路向西,去看了传说中的佛像神塔,两人跪拜在佛像前三叩首,许了誓言;最后两人再次回到南方,去了明燕镇,见到了满山满树的如火枫叶,这么一晃,大半年已去。
    “阿七,抱紧了。”马蹄达达,一路驰骋。
    “咱们这是去哪儿?”
    “回家。”
    阔别多年,两人兜兜转转大半个东成疆土,最终还是回到了清平镇的那个茅草屋。
    隔壁赵婶几年不见,明显老了许多,此刻正在院子里拾掇杂物,听见了马声,这才抬头仔细瞧着远来的二人,眼神里全是风烛霜华。
    “好啊,好啊。”赵大娘双目混沌,身子佝偻得更厉害了。
    原来,两年前赵婶的女儿嫁给了邻村的人,去年赵婶的老伴儿也走了,这下子家里就剩下赵婶一人,孤苦凄凉,人也就一下子苍老了。
    夜里,阿七枕在安容怀上,不发一言。安容瞧出了这人藏着心事,嘴唇抵在阿七头上亲了亲。温声问道,“想什么呢?”
    “你说,咱们老了是什么样子?”
    “牙齿掉光,头发花白。”安容顿了下,“我再想想,你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走不动路了。”
    “老了……也就几十载而已,也快了。”阿七自顾感慨,最后还是问出了心下最怕的话,“小容,咱们老了,倘若我先去了,或是你先去了,那剩下的人……”
    安容搂紧了阿七,“咱们不会那样的,倘若我先去了,我就把你一并带走,要是你先走了,我就把你身后事料理完,再随你去。咱们,谁也不会独活……”
    “唉,不提了不提了。”阿七害怕这些沉重之言,赶紧打岔过去,心中也有了底,他z最后必是一死一随,这样最好了。
    两人在清平镇住下,阿七白日去镇子上卖饼,安容成了教书先生,就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习字。阿七每每收摊回来,就在私塾门口伫立许久,瞧着安容教书育人的模样,有时看得痴了,被那帮学生娃子看见了都浑然不知。
    “老师,老师!”学生们怂恿着安容往外看,安容瞥去,两人四目交汇,阿七赶紧垂头推着小车往家走,安容也会心一笑,而后继续恢复严师模样,领着孩子们颂读。
    晚上,阿七有算账的习惯,通常就是把今日的开销和挣得钱一块合计合计,这不现在阿七就在倒饬他今天挣来的一堆铜钱,仔仔细细数了又数,嘴里边还不停嘟囔着,“那个老张今日又赊账了,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再过来,我可不能心软……”
    “小财迷。”安容调笑他。
    村里的夜晚平静如水,除了偶尔的犬吠声,几无别的杂音,屋内烛光摇曳,阿七忙完手头里的铜板,准备再编会儿草条。
    安容满目情深地凝视阿七,看得久了,连醉心于编织的阿七都发现了,“你早点上床,我忙完这些。”阿七依然低着头,手里抽来穿去。
    “阿七,咱们成婚吧。”
    阿七猛然抬头,愣了半晌,才说道,“咱们不是已经……你都管我叫了这么久的娘子,还不算啊……”
    “明天我去镇子上的成衣铺做两件喜服。大红喜服,我娘子穿上肯定好看。”
    阿七的指尖颤了一下,原来这人从不曾忘记。
    日子定在十一月初八,他们二人在清平镇并无亲戚,婚礼那天,除了几个邻舍,再无旁人。观礼之众人,或惊奇,或诚挚祝福,面上皆是一团喜气。二人没有高堂,拜过天地,再夫妻对拜后,这仪式算是完成了。
    龙凤高烛,大红喜服,熠熠生辉。二人吃过合卺酒,双双倒于床榻间。两人没有解衣行房事,只是互贴脸颊,柔情蜜意自在这彼此相拥间。
    “娘子,叫声相公听听。”安容软声诱哄阿七。
    “相公。”叫完阿七就脸红了,红服映衬,红烛照耀,阿七的脸此刻分外好看。
    “咱们永远是一家人了。”安容亲亲阿七,格外温柔。
    “六年了,咱z都认识六年了……真好。”阿七痴语,这一切于他而言,是他此生做的最美的一场梦。
    第79章 番外:安容
    欲和爱,本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事,有欲无爱是悲情的,有爱无欲也见不得多么值得称颂。我与阿七,始于前者,当我渐入此境,才发觉欲和爱就在一念间,跨了过去,这欲望也就成了爱。
    刚认识我娘子的时候,他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怕你怕他,怕左怕右。当我第一次把他压在身子底下的时候,他只挣扎了几下就妥协了。我从梁如风那里失去的东西,我从他身上又找了回来,如此苟且,我唤他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久而久之,渐迷人眼,渐遁此情,我早已分不清究竟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还是我日益膨胀的欲望。我开始贪念这个人的身子,我喜欢看他听话乖顺的一面,和情欲来时隐忍克制的神情。
    那个时候啊,我就是个会嫉妒会惆怅的少年,我不喜欢阿七盯着别的男人看,赵明朗不行,那个阿生也不行。所以我给了阿生一百两,把他打发走了,落得个清静。
    闲来无事,恰巧我心情不错的时候,我会教阿七习字,可他太笨了,学来学去就只会写我和他的名字。我真是又喜又无奈。喜他永远只会书写我z的情缘,又无奈于,我娘子真是个木头脑袋。
    平化十二年那个春节,阿七说了好几次要与我一道守岁,我听在心里,面上倒没什么表情,当时就想着,与他过,也行。
    后来赵明朗和穆燕燕过来了,他们邀我一道去庄子里过节,大家热闹一下,我没理由拒绝。
    当阿七知道这事儿,他就站在屋子门外,对我说,他也有家的,他本来也是要回家的……我当时的心情并不好受,我狠狠将手砸向墙面,试图去平息这股莫名的烦躁。大概那个时候,我娘子已不知不觉跑进了我心里,只是我当时浑然不知。
    后来,我还是从穆啸山庄赶了回来,那夜又是一夜折腾,外面是连天爆竹声,屋内是阿七隐忍的呻吟。
    我待阿七并不好,偶尔我那骨子里的自尊心会犯浑儿,它提醒着我,不该如此,不该跟一个身份卑贱的人有过多纠缠。然后,我便会对着我娘子说很多难听的话,看着他低眉顺眼不发一言的委屈神情,我知道我得逞了,我的自尊再一次闪闪发光,可我心里并没有预料中的开心解脱,这是为什么?当时的我并不十分清楚这种复杂的心境。
    阿七从陶然寺带回一只狗,我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我逼迫他把那狗送人了。
    狗走了,便不会有睹物思人这一说,可我低估了阿七对我的影响,我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他在我身下的踏实感,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我又把阿七唤到了跟前。一夜十两,这钱他一年都挣不到,我无时无刻提醒自己,这是场交易,我并没有对这个龟奴动情。这样,我能安心下来。我有了碰他身子的由头。
    我娘子喜欢狗,但我们此后的日子里却从未养过狗,这是我的私心,我怕他又记起这一出,心里对我埋下怨。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直到有一天,阿七把我的玉佩摔碎了,我打了他,后来的一切渐渐失了控。
    他走了,一个人离开了广陵城。我无从去体会我娘子当时的心情,后来我也从不曾去问过他,我猜想,他肯定是寒透了心。
    犹如一出戏,千里寻妻,最终双双把家还。我还是把他找了回来。我与他就日日夜夜腻在我的厢房中,溺的是闺房之爱,听的是枕上之言。我娘子喜欢叽叽咕咕在我耳边说好些话,我偏偏沉迷此道,有时候,我恨不得抛下一切带他远走高飞,我要把他宠在掌心里,再听他在我身下哭喊求饶的声音。
    可我父母九泉之下必不答应,你看,人生哪里是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太多无奈了。
    赵明朗与我商议一计――刺杀梁怀石,我苦于没有人选,他让我不必担心,他有了中意的人。我问他是谁,他也并不告知。
    当消息传开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是我娘子替我杀了仇人,我很想他,想见见他,可他身陷牢狱,我却见不着。
    我求了沈佩林去救我娘子,他答应了。赵明朗去前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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