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上一番,但半天也没从脑子里搜出合适的词语,急得满脸通红,还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秦徐有些无语,建议到:“班长,要不我来吧?”
    力克表情夸张地摆手,“不行不行,你不熟悉路,开着开着翻沟里怎么办?而且今天天气不好,说不定我们天黑都赶不回去。”
    秦徐额角抽搐,“那怎么办?”
    睡在车里吗?还是在路边搭帐篷?
    力克憨厚地笑了笑,“只要能赶到喀巴尔就行,我们可以在营里歇一晚上。正好我得去检查检查上周送去的军马,嘿,我们站里最好的军马都在那儿!”
    秦徐眼睛一亮,“你说的‘营’就是喀巴尔反恐大营?”
    “对啊!”力克自豪地动了动眉毛,“咱们营是南疆最强的反恐部队呢!”
    说完似乎又有些害羞,在毛茸茸的军帽上抓了抓,放低声音道:“虽然我们瓦汗边防站只负责军马饲养与边境巡逻,但归营里管,军马也主要供应给营里,所以咱们也算是反恐战士呐!”
    秦徐干笑两声,不知怎么往下面接。
    好在力克虽然汉语不好,发音可笑,但话特别多,像出租车司机似的聒噪。秦徐在脑子里纠正他的发音,从他各种错误表达中找出正确的信息,终于渐渐勾勒出瓦汗边防站的轮廓――军马饲养员一共3人,除了自己与力克,还有1名刚下连的新兵,17岁,哈萨克族,好像叫“加米尔”;边境巡逻员一共18人,除了4名老兵,其余都不满20岁。
    力克晃着头说:“你别看咱们只是个边防站,今年咱们站就有2名小战士被选去大营当反恐特种兵了!”
    秦徐心脏一紧,“喀巴尔大营也有比武选拔?怎么比?”
    力克偏过头来看了看他,有些惊讶,“什么比武?我们这里没有比武。”
    “那怎么选?”
    “哦,这个……”力克皱起眉头,似乎正在组织语句,“他们很出色,被营里看中了。”
    秦徐想,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力克尴尬地“嘿”了一声,“反正就是特别优秀。怎么,你也想去大营当特种兵吗?”
    “你不想?”
    力克干脆地摇头,笑呵呵地说:“我只想陪我的马儿。”
    秦徐微微蹙眉。
    一想到自己未来的“领导”是个不怎么有上进心的人,就有些沮丧。
    路上又起了沙尘暴,力克开得很慢,看着天色说:“赶不回去了,既然你对大营的特种兵感兴趣,我也想去看看我的马,那咱们就歇一晚好了。”
    秦徐兴奋得指尖都颤了一下,脸上却装得很平静。
    有件事他谁也没提过――尹天就在喀巴尔反恐大营。
    为了留在部队,他选择去艰苦而危险的瓦汗边防站,但有勇气并非意味着不害怕。
    就算再给自己鼓劲,再拍着脸说“秦徐,勇敢一点”,心头还是有一层驱之不散的胆怯。
    好在他知道从小带着他打群架的尹天在那里。
    有“熟人”的感觉非常奇妙,不能让人无畏,却能让人多一分坚定――四哥都敢去,我为什么不敢?
    但他不想跟韩孟说。
    总觉得如果说了,就会令自己显得不那么勇敢,不是因为想成为强大的军人而去,而是因为有“靠山”可以依赖而去。
    在韩孟面前,他是绝不愿意缩成一个小矮人的。
    日落之前,他们抵达了喀巴尔老城。
    秦徐隔着车窗往外张望。这里与他到过的新疆城市不太一样,街头巷尾四处是荷枪实弹巡逻的军人与警察,路上摊贩很少,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呼吸不畅的紧张感。
    也许是硝烟的味道。
    力克说,这是因为这一带是恐怖分子最常活动的地方,很多人藏匿在民居里,伺机制造恐怖事件。
    吉普很快驶入一处规模可观的营区,秦徐从车上下来,一队穿着防弹衣的武警面容肃穆地从他身边经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眸底盛着夕阳的光芒,像微风下粼粼的波光。
    力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什么?一动也不动的!”
    他转过身,几乎听见了心潮澎湃的声音。
    力克和这里的战士很熟,一边带着秦徐往宿舍走,一边跟人拥抱打招呼,一段没多长的路恁是走了20多分钟。
    秦徐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四处看。
    这里和警备区机关大营不同,没有任何装饰性的建筑,但是单调的楼栋非但不刻板,反倒有一种叫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正打望着,右臂突然被拉了一把,秦徐回过头,见力克笑着冲一名军官敬礼。那人回了一个礼,看着他礼貌地问:“这位是?”
    “咱们军马饲养队的新成员!”力克拍着他的背说,“这位是军警联合反恐部队的中队长,你不是也想参加反恐任务吗?来提前认识一下!”
    中队长似乎很好说话,笑嘻嘻的,但汉语比力克还说得烂,秦徐听了半天,就听出他叫什么买买提。
    到宿舍时,力克记都没登,刷了脸卡就往房间里走,秦徐跟在他后面,走在过道上时,好奇地往开着门的寝室里张望。
    一不留神,就撞了个人。
    那人护着险些被撞地上的饭盒,不耐烦地说:“小兄弟看路啊,鸡腿掉地上你赔吗?”
    第65章
    “抱歉。”秦徐抬眼一看面前比自己还高出几分的男人,目光短暂一滞。
    男人哼了一声,瞧了瞧他的肩章,饶有兴致地问:“警备区的?”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以前那身军装,旧臂章没摘,新臂章没戴,一时有些尴尬,又说了声“抱歉”,就侧身从男人身边快步走过。
    力克站在一间寝室外朝他招手,喊道:“我们住这儿。”
    进屋前,他又朝后面望了望,男人已经不在走廊上了。
    寝室里有8架上下铺,但似乎没有其他人住。力克解释说这一间是专门给各个边防站的兵留的,今天只有他俩住。
    此时正值饭点,放下行李后,力克提出去食堂。秦徐暂时不想让尹天知道自己犯错被调到瓦汗,担心去食堂会遇见尹天,便撒了个谎,说在路上颠簸久了,有些晕车,没什么胃口,想先休息一下,正好包里有一些食物,等会儿饿了也能填肚子。
    力克没勉强他,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都怪自己车技不行。他当然不能顺着力克说,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儿,班长你开得比我好多了。”
    力克给他打来一瓶热水,守着他吃了几颗抗高反的药,这才赶去食堂吃饭。
    力克一走,寝室就安静了。秦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想给韩孟打个电话,却见屏幕右上角写着三个小小的字――无服务。
    他微一蹙眉,想到正身处何方,立即关掉手机。
    这里的军人似乎不能使用手机,上次他因为韩孟想去猎鹰的事给尹天打电话,拨的还是尹天以前告诉他的座机号码。
    现在很多部队推行人性化管理,允许战士使用电子设备,禁止老兵欺负新兵,不准基层干部责骂战士……这几年网上直播盛行,很多列兵甚至会拿着手机做直播,向外界全方位展示军营生活。
    秦徐倒没这么做过。
    虽然一直用着手机,还时不时发微博,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直播”这种事儿不太符合军营的规矩。
    谈不上泄密,但如果参与直播的人太多,对部队来说似乎有一些隐患。
    喀巴尔反恐大营就和西南深山里的猎鹰大营一样,手机成了最没用的摆设。
    秦徐脑子放空了一会儿,慢慢回味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心脏跳动得比平时略快。
    吉普驶入反恐大营之前,他在车里看到了好几组手持95式自动步枪的军人,他们个个穿着防弹衣,有的甚至戴着防爆头盔与盾牌。
    虽说是巡逻,但他们并不像机关兵在院子里巡逻时那样讲究队形与气势,而是彼此将后背交给对方,警惕地搜索前进。
    进入大营后,他又看到了一些刚执行任务归来与即将外出的战士,他们眼睛里的光,是当惯了机关兵的人难以想象的。
    秦徐坐在床沿上,想起自己在机关站岗巡逻那会儿,手里拿着的95式自动步枪经常不上弹匣,在哨位上一动不动站2个小时,目视前方,看起来相当认真,实际上啥也没想,啥也没看。巡逻也是走走过场,6人一组拿着装饰品一样的步枪,在大院里齐步走,偶尔点点谁风纪扣没扣好,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他捂住额头,皱着眉想,也许以前的站岗与巡逻只是过家家一般的游戏。
    巡给领导看,站给首长看,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
    他明白面子活儿总得有人做,机关兵站岗巡逻展现的是当代军人的风貌,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也不想再继续了。
    力克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口袋,热情地招呼道:“我给你打了些饭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难受吗?来趁热吃了吧。”
    秦徐打开口袋一看,盒子里装着的是红烧鸡腿和滑肉片。他有些惊讶,“这是猪肉?”
    力克摆手道:“我虽然不吃猪肉,但不排斥别人吃。这儿有两个食堂,大家相互尊重,我吃完去另一个食堂给你打的。”
    秦徐有些感动,“谢谢班长。”
    “谢啥?你吃吧,我等会儿去看我的马儿。”力克说,“你如果感觉好一些了,就跟我一起去,还是不舒服的话,就早些洗漱早些睡。”
    秦徐坐下吃饭,“好多了,班长你等等我,我吃完和你一起去。”
    反恐大营的马厩离宿舍较远,力克喋喋不休地说,养马也是一项技术活儿,马需要锻炼,每天都要放出来活动,但时间得把握好,既让马儿玩得开心,又不能过于疲惫。大营这边的马比较可怜,因为虽然有专门的饲养员伺候,但没有场地放养,而且经常跟随战士们一起执行任务也会影响健康,所以大营的马必须经常与边防站里的马对换,执行一段时间任务,就“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秦徐问:“我们一般多久来接送一次?”
    “本来一周就得换一次,但是咱们站里人手不够,十天半月才能换一次,有的马回来时精神特别不好,前年还有一匹在执行任务时脊椎断了,看着太叫人心痛了。”力克叹了口气,又道:“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你和加米尔,我准备每周都换!”
    秦徐又问:“具体怎么接送?”
    “当然是开车。”力克说,“站里有专门运送马匹的军卡,一次送十几匹到大营,再接十几匹回去。”
    秦徐一喜,“那我能负责接送吗?”
    力克笑道:“暂时不能‘负责’,你得跟着我接送几次,然后才能‘负责’。”
    说着马厩到了,一股浓郁的牲畜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秦徐下意识地皱起眉,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力克已经欢天喜地地说了一串维语,快步跑进马厩。
    秦徐只好跟进去,哪知刚一走近,就被难忍的气味熏得头晕目眩,眼睛也刺痛起来。
    力克却跟嗅觉失灵似的,抱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马亲了好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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