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四十三章

    杜家宅邸正厅位于整座宅邸的正中偏后位置,这儿平时都是大门敞开,但却不见人影的,最多几个打扫的仆人出现下。如今这大门却紧闭,边上还各自候着两个凝神屏息的丫鬟小厮。若是谁家来访不经意见到这场景,指不准哪日就传出谁谁谁家大白日的在哪里哪里密谋什么什么事。

    如今躲在这正厅密谋正事的却不是别人,正是三娘与那低调前来的陈夫人。

    陈夫人刚被迎进正厅时就听大门咯吱一声关了,心里唬了一跳,刚作势要喊人就见三娘一脸笑意地迎了出来。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夫人虽然心里恼怒胜过忐忑,却仍是按捺住与三娘笑着相互见了礼,之后听得三娘好一番好言解释,才渐渐释然。

    “实在是对不住,今儿若是有什么慢待您的,还望您多多见谅。”

    三娘如此谨慎不过是想着自个儿先探探这陈夫人的口风,若是不对,那这门亲事便作罢。到时外人不知晓,这般也不至于损了自家闺女的名声。好在这陈夫人看似也不准备闹得人尽皆知,端看她只乘了顶小轿带了一个贴身仆妇和一小厮出门就知。当时她也是听下人禀报,这才下定了决心如此行事。如今看来,算是没料错。

    三娘见陈夫人紧绷的脸松了下来,心里也舒了口气,端着杯茶任嬷嬷在一旁逗趣。

    陈夫人本就不欲让人知道他们陈家与杜府的亲事,这才多年来不提自家儿子的亲事,为的就是让人都忘记多年前那茬子乌七八糟的婚事。外人只当她一心望子成龙,哪个能明白她心中的苦啊。

    当年太爷也不知被谁蒙了心,竟然糊里糊涂地就跟人家定亲了,连她这个做人娘亲的也不知会一声。虽说她是做人儿媳的,可哪有儿女的婚事都不知会下她这个又是亲娘又是嫡母的人?这也罢了,还当是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亲事,这么急哄哄定下来。一打听,还真能把人气死。这青州杜府算什么东西,就算他在青州是个土皇帝又怎样,到了京都还不是乡巴佬一只,何况他还不是呢。

    陈夫人心里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结的亏了,攒着劲儿就想怎么把这么亲事给搅黄了。奈何那是太爷还在,其他房的几位叔伯兄弟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也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来。等太爷过了,自己掌了这内宅,那边也传来那头大姐儿没了的消息。她正心里高兴,觉得这就是命,刚想让人上青州把这门婚事给推了,偏偏她刚准备干一场,这老爷就一声不吭地把她派去外头的人都给招回来了。

    这陈老爷最是严肃的人,把下人一扫,关紧了房门,对着陈夫人一通好教训,这才把陈夫人那点念头给熄了。陈夫人不再有动作不代表她就死心了,她就瞧着这杜府不上门议亲,时日一久,定然世人都会淡忘,到时儿子大了,经不起等的时候,还怕这陈老爷不答应?可……这才真应了她自己说的那句话,这真的是命啊。今年她儿子刚刚得中,眼看着仕途有望,日后不说平步青云什么的,总归是有官职在身的,何愁找不到好人家的闺女。偏偏这时候这个久不闻声息的杜府冒了出来,还偏偏老爷是那子,真是让她窝了一肚子火。

    如今她来杜府,一来是不得不为,二来也想探探底细,若真是不好的人家,她便拼了她这老命不要也不能答应着婚事。她故意换了最不起眼的小轿,带着几个心腹,抄着僻静的小路来的,为的就是日后翻脸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在京都混不下去。

    今儿一进杜府,她还真有些嫌弃,可转念一想想,这只是人家暂住的府邸,有这般场景,也算是有家底的,心里舒缓了几分。等被迎进了正厅,心里更觉得这杜府做人还是不错的,知道要把她当上宾对待。还没等她高兴会,这门就给她关了,害她紧张半天,好在是个这么个理由。陈夫人心中哂笑,这妇人一口一句都是为着我家哥儿着想,谁不知她是为着自家的闺女名声。不过这正合她意,她也不会傻得在这里挑刺,听着别人逗趣,她也就笑呵呵地应了几声。

    嬷嬷见一时气氛融洽,知道今日还是谈正事的要紧,可偏偏这两位正主都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一个悠然的喝茶,一个貌似正听得认真。她这个下人还真有些难做,余光瞄一眼正低头喝茶的那位,正好撞上其抬头的目光。嬷嬷心里有数,结束了之前逗趣的话,把话题一转,就转到如今男婚女嫁的事情上。不过是说几则儿女亲事的趣事,逗逗乐子,顺带也提醒提醒人:该说正事了。

    若是聪明识趣的人,自然懂得把这话题接过去,自然也就绕道亲事上去了,可偏偏陈夫人仍是一副科打诨的样子,只字不提亲事。

    三娘脸色便有些不虞,想着如此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清咳了声,便止住了那头的话。

    三娘见陈夫人看过来,微笑了下,决定也不再绕弯子,“前日收到夫人送来的名谒,当时还真被吓一跳呢。我们杜府在青州还算是小有名气,可这京都算是人生地不熟的,这才搬来没几天,就收到名谒了,若不是有人提醒,还真得忘了呢。”

    陈夫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谁说不是呢,人都说贵人事忙,可咱这样的小家要打理也不是闲的。哎!这么多年,若不是我家老爷拿着封信过来,指不定还真忘了呢。”斜睨了三娘一眼,又捏着帕子拭了拭嘴角,“这不,我家老爷一收到信,就把我给遣来了。”

    三娘闻言垂首苦笑,看来还真是那边老宅有动作,也怪不得人家这副态度了,既然是自己先把头给低了去,自然也不能怪那些顺着势头骑在你头上的人。只这陈夫人还算是好的了,若真是不好相与的,只怕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那不知夫人这次前来,为的是何事,所图又为何?”三娘叹了口气,放下茶盏,淡然地望着闻言有些错愕的陈夫人。

    一旁的嬷嬷也有些吃惊,急忙低头掩饰,却暗里着急,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可别把人惹恼了才好。

    陈夫人一时想不到三娘会这般直接,怔愣不知如何回话。

    三娘见此,接着说道:“三娘我也不是爱绕弯的人,实话说了吧,我家与你家议亲的姐儿早些年便没了,按理这婚事也该作罢。可两家都没提,这婚事也就这么僵着。可如今这杜府只一位姑娘,便是我女儿,若要议亲也只能是我女儿。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说句实话,两家结亲,尤其是我们这般的人家,有多少是真的看重那个人呢。如今我杜府不成落败,你陈府也不见得飞黄腾达了,按说这亲事也可成。不过我三娘不爱那些弯弯绕绕的事,直接与你说了吧,若是你不喜这么亲事,大可去封信,把这亲事给推了。这事理在你们陈府,你们若是想推,没有不准的道理。可话说回来了,若是陈夫人来此是议亲的,那我们也把话说明了。我们这是在嫁女儿,并不是求着谁来买。”

    一大通话砸过来,陈夫人有些蒙蒙的,这么些年,还真难得能碰到这般与她说话的人,一时难以反应。听到说到退亲,陈夫人不是没有心动,可随即她就打消了这念头。家里有陈老爷在,这退亲的事是断然不可能的。陈老爷是宁可别人欠他,也不愿自家欠别人的,怎会主动提出退亲之事,何况他们还是男方。陈夫人抚着茶杯,一时沉思无语。

    嬷嬷委实被三娘吓出了声汗,但见陈夫人未曾变脸,这才悄悄挪着来到三娘身边。

    三娘淡然一笑,安慰地拍了拍嬷嬷的手,示意她心里有数。其实她心里没数得紧,可想着日后宝儿若真的嫁过去,要被人看低一眼,也就豁出去了。反正她的女儿不愁嫁,没有这家还有别家,没必要自己低声下气的,让别人来挑剔。

    陈夫人垂首半晌,似乎下定了决心,收回手端坐着,认真地看着三娘说道:“夫人说的话都有道理,我也不爱那些绕绕,可这京都待久了,这些事也再所难免,可既然夫人都如此了,我也实话实说。这门亲事,我们陈府也没想推过,只不过这么些年都没个音讯,这突然……不免就有些……”陈夫人顿了顿,笑意莹然地看着三娘,“这么着吧,这亲事就这么定了,可也不能让孩子们心里有疙瘩不是?你看,十五那日的慈源寺庙会怎样?你们也刚来,正好去那凑凑热闹,赏个景,还能上柱香呢。”

    三娘不知是什么让陈夫人下定了决心,改变了态度,可陈夫人这态度却是她乐见的,遂掩下笑意,只垂眸说道:“慈源寺大名早听过,只是那日会不会太挤了?”

    陈夫人只当三娘有些不乐意,可想想自己的要求也不过分啊,不就是相看下孩子吗,这正经议亲的不都是要相看下的吗?再说,她也不亏啊,她自会把她家哥儿也带出来让她相看一番。

    “这就不用担心了,那日你只管来,一切都有我安排,定给你个清静地。”陈夫人想不清楚这三娘不乐意什么,只能再次相邀。这点,他们陈府在京都也不是白混的,寻块清静地还是有能力的。

    三娘闻言一笑,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之后陈夫人才离去。

    圆哥儿这日早早被三娘赶出门去,虽知道三娘有事瞒他,可也得装模作样在外头晃荡一圈,正巧听说这几日这榜文便要出来,他一想着他那可能是未来姐夫人选的人也在那上头,便打算往那头看看。

    那书童见自家少爷往那头去了,只当少爷还在伤心这次没中的事情,一个劲地想着法儿让圆哥儿远离那伤心之地。

    圆哥儿奈他不得,干脆打发了人去买笔墨。

    书童点头应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少爷,您前儿不才买过吗,还是那名轩阁的,要二十两银子呢。”

    “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家少爷连买块墨你都管得着,快去!”圆哥儿挥挥手,遣走了人,背手信步在街头。

    走了几步,果然见着那头人头攒动,看来今天没来错。

    因着前头人挤,圆哥儿也不急,干脆在一边的茶亭坐下来喝茶。叫了一盏茶和几样点心,圆哥儿便漫无边际地开始出神。发了会呆,见那头似乎有人被挤倒了,唏嘘了声,摇摇头便见旁桌正坐着个闲情看书的青衣男子。圆哥儿又往边上看了看,果然见着边上也候着个人,想来也是学子吧。圆哥儿笑了笑,转头看着那边人挤人,这人却是悠哉看书喝茶。

    等了好一会,圆哥儿茶都喝了一盏,那头人微微散了些许,这书童还未回来。圆哥儿振衣而起,看着有些人喜笑颜开,有些人落寞离去,更有些人直接晕了过去,不由感慨,迈着阔步摇摇头往第一张走去。

    倒不是他看得起那人,而是他习惯从头看起。圆哥儿念着那人的名字,一行一行搜索过去,渐渐皱起了眉头,喃喃念着那名字,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待到人群散去,圆哥儿还驻足在那张榜文前头,皱眉不语。这时,那边茶亭坐着看书喝茶的青衣男子也信步往这头走来,他却是直接从后头一张张看过来,走近了圆哥儿身边,扫了那榜文一眼,轻轻咦了声。

    圆哥儿仍是皱着眉,听得耳旁有人惊讶,不自觉的出口,“你也觉得奇怪是吧,他怎的就中了榜眼呢?好中不中的,偏偏是榜眼。”

    青衣男子再次望了那榜文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少年,扬眉沉声道:“那不知你觉得他中什么才算是好呢?”

    “中什么?”圆哥儿一思量,“当然是不中最好。”圆哥儿暗自咬牙,这若中了状元,那他心服口服,没话说,可偏偏是榜眼,虽说也很不错,可让他心服还有一定距离。你说若是什么都不中,那不是更好,这样的人自然也就没啥话好说的,干脆退了亲事得了。

    圆哥儿如今是想得简单,一心泄愤,自然是想那人怎么不顺就怎么来。

    青衣男子再次看了看圆哥儿,仔细回忆,确定不认识这么个人,不过倒是跟人说起的一个人挺像,也不知是不是。

    “可是在下哪对不住公子了,若是,就先在这赔罪了。”青衣男子拱手对着圆哥儿作揖。

    圆哥儿猛地回了头,张大了嘴巴,看看榜文又看看眼前这人,半晌说不出话。

    那头书童却是回来了,老远就大喊,“少爷,少爷,您要的墨,您快看看,是不是您要的。”

    圆哥儿又看了看青衣男子,然后对着远处而来的书童猛咽了一口水,清咳了声,“知道了,别大呼小叫的。”

    等圆哥儿这边接过书童的墨查看了下,再次回头找那身影,却是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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