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这其实比他们都死了更让人难受,仿佛悬了十七八只水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可公子和温……都那么笃定叶少侠没有死。”他有些不甘心,如果,如果对雷霆山庄能有这么大的把握,为什么柳家就一定要……只有一个那么渺茫的可能。
    看他表情,宁修茂就知青桐什么心情,然而,“青桐,柳家的轻功很厉害,堪称江湖最绝也不为过。但柳家论实力,是绝对不如雷霆山庄的。而且,柳家已经那么多年――”
    “是啊。”少年的肩膀忽然微微往下一颓,“那么多年,如果他们活着,怎么会不找我。”
    看着那失落的表情,宁修茂反而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他考虑了半晌,还是出言道:“也许他们虽然活着,却没有找你的自由。”
    当看到那双瞳仁中亮起的水光的时候,宁修茂忽然觉得有些失语。
    虽然他那么喜欢调戏这小孩儿,然而对他的深情里,正如青桐自己点破的那样,实是亲情与歉疚占大多。
    然而此刻看过去,心底却隐隐灼起一把火,就像那日在武当,青桐对着他,僵硬着伸手去解自己衣服的时候,那样不知名的悸动。
    那时明明是生涩得半点风情也无的色/诱,却让他差点狼狈地败退,不得不转身离开。
    现在,他又有了那种感觉,隐隐间,有些惊惧的感觉。
    他宁修茂半生染血,登至总捕头之位杀伐决断手段凌厉直叫人留下一个阎罗刹的恶名,从不知惊惧为何物。
    如今这叫人动摇的情绪,并非因为青桐,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少年开始失控的情绪。
    他的同僚曾笑他这般不羁处处留情处处无情见人必调戏谁也不知假假真真,早晚会遇到命中克星,到时万千报应从头涌,定会半点不由人。
    果然,危险。
    宁修茂眨了眨眼,转过头,“走吧,在这种地方落了单,你这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一会儿叫你家公子看见了,还当我怎么了你呢。”
    ……明知危险,他还是懒得管这张随意惯了的嘴。
    青桐没有言语,看宁修茂说着要走,却从怀里掏啊掏啊,不知道掏出些什么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一边,在墙角落里捣鼓。
    “你在干什么。”青桐见他行为诡异,一晃晃到他身后,却见宁修茂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好快的速度!
    那男人回过头来,甩甩手,“不是你家公子要借我手中势力么,事实上我一直等着此日,从前此事毫无头绪,他们无多大用处,如今既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
    青桐迟疑了一下,“你让他们查……当年说柳家被屠杀灭门的传言,究竟源头在哪里?”
    “聪明!七兄可当真会调教人儿,看你伶俐的。可惜他偏栽在那个冷面笨蛋身上,可见人呐,都没有十全十美,嗯?”
    青桐转头径自离去,没有搭话,只是笼在袖中双手,慢慢地握紧。
    爹,娘,我离那个真相,终于越来越近了。
    七弦自然是知道宁修茂不会把青桐怎么的,至少不会在这里怎么,野/战这种事情,唔,他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温念远,今天天气阴沉,不合适。
    将整个雷霆山庄走遍后,天色已经开始阴下来,暮霭沉沉,昭示着夜晚即将降临。
    而他们离开雷霆山庄的同时,雷霆山庄的现状,也已经以飞光一般的速度在整个江湖中传播,那诡异的情形,那一尘不染的屋瓦,那一夕消失的人们,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离奇。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在于,整个武林人心惶惶。
    如果说千鹤观的大火还是肉眼可见的东西,“七弦魔头”虽然残忍手段却起码用的是人的手段,不至于看不见摸不着,那么雷霆山庄的事,则让人们意识到,有一股力量,他甚至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
    莫说江湖中人,就连一般的市井百姓,都在街头巷尾,谈论这桩奇闻,离雷霆山庄住得近的,往往不等入夜就家家户户深闭门,不敢稍有出头。
    果然如七弦所料,此事一经传开,加上武当受袭之事,那些原本致力于追杀七弦的侠客们,都开始纷纷停下追杀的计划,有门派的回归自己的门派,没有门派的游侠们也开始渐渐聚集在一起。
    他们预感到了危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凭空消失的门派,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的门派。
    城外,客栈之中。
    宁修茂豪迈地灌了一壶茶,悠悠地说:“我算是不明白了,一忽儿引天下人追杀你,一忽儿又自己为你解围,七弦啊七弦,你说这幕后之人,到底是来害你还是来帮你?”
    七弦靠着椅垫,以手支颐,撩了撩眼皮,“你当真不明白?”
    知道了对方最终所图,这些行为的目的其实并不难猜,嫁祸七弦引天下倾巢而出追杀他,不过是为了趁虚而入击溃那些大门大派。
    只是对方被七弦看出了意图,武当之行被破坏,自然也就意识到自己的打算已经被七弦获悉,于是只能改变策略,要引得江湖人心浮动,只要各门各派疑神疑鬼互相猜忌,那就是自毁长城。
    “这个人……比我更相信,人心的恶意。”七弦轻喃。
    跟了七弦这么些年的温念远知道,七弦看过太多人心险恶,那些阴暗的、疯狂的、血腥的、残忍的情绪,他感受得太多,然而即便如此,七弦也没有彻底沦堕黑暗。
    而那个能使出这样的计谋的人,却显然对人性之险恶深信不疑,其心真叫人不寒而栗。
    “休息吧,万事明日再说。”温念远抽走了七弦靠着的椅垫,他知道要是不拿开,七弦这懒骨头是宁愿这么窝着也不想抬步去床上的。
    七弦眉梢轻扬,正想说什么,忽然,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们听到了敲门。
    “笃笃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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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诡气森森
    温念远动作一僵,旋即转身,目光凌厉地望着客栈大门。
    客栈四周都有他亲自布下的阵法,在这世上能破他奇门遁甲无声无息地来到离客栈这么近处之人虽说未必没有,却绝对少之又少。
    至少,他这号称江湖中最神秘的三个地方之一的客栈,还从未有人不请自来并顺利来到大门前过。
    而现在,在他们刚刚从鬼气森森空无一人的雷霆山庄回来后、更深夜半四野无人风声寂之际,却听到了如此规律的敲门声。
    “嘘――”七弦竖起一根手指,朝温念远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神向门外一扫,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几人就这样或坐或立,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仿佛屋中本就没有活人。
    大概听不到回应,屋外的不速之客在稍待片刻之后,礼貌地又敲了三下门,不多不少,不疾不徐,连响声都那么均匀。
    均匀得好像不似人类。
    也许只要没有人前来应门,敲门者就会这样永无止境地敲下去,三下三下又三下,仿佛跗骨之蛆,或者风度翩翩极有耐心的君子。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七弦忽然起身,白影一闪,已经飘至门边,几乎以石火电光般的速度猛地打开了大门。
    温念远心下一跳,七弦这一下他连都没有预料到,想必门外的来客会更加措手不及,但更有可能的是门外有的是谁也无法预知的危险。
    他为自己的落后半步而暗恼,脚下却已经紧跟七弦的脚步,一把扯过七弦,沉声道:“小心,我来。”
    七弦踉跄了一步,回头看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眼,目光顺着往下落,落到温念远扯他的手上,嘴角欲扬非扬地淡淡问:“你在拉哪里?”
    温念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扯的是七弦的衣带,对方身上的衣服已经松了一半,本就宽大飘逸的白衣挣脱了一半衣带的束缚,被夜风一吹,更显得有些空荡。
    被灼伤一般迅速松开手,温念远又觉不对,面无表情地顶着七弦的目光又把那衣带拉起来,给他严严整整地系好。
    七弦也不动,也不说话,任由他摆弄着,因为门外空无一人。
    除了朗月清风,一无所有。
    而这并没有让人放下警惕,反而更令人惊心,事实上,七弦是踩着那三下敲门声的点掠过去开门,可以说他开门的同时敲门声才落下。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门外的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者说,刚才敲门的,真的还是人吗?
    宁修茂与青桐步出门外,脸色亦是惊骇,宁修茂蹲□,扫视了整个地面一圈,又拿手指一抹,放在鼻端闻了闻,眉头皱的死紧。
    连脚印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环顾四周的时候,温念远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这里是他的客栈,即便七弦,都不可能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
    自己的地盘侵入了陌生的气息,让他直觉地警醒起来,仿佛有预感一般,他闭了闭眼睛,仰起头,去看客栈上面挂着的那一串经风经雨多年已经暗红到几乎褪去了颜色的灯笼。
    “在那里。”他说。
    众人抬头,就看到,那串灯笼之上,静静地悬着一柄剑。
    宁修茂长鞭一甩,已经取剑入手,略过一眼,便递给七弦。对方接过,看着那隐约眼熟的剑鞘,抿了抿唇,慢慢抽剑出鞘。
    随着剑身被抽出,耳边响起隐隐风雷之声,那是剑啸,江湖相传,名剑宝刀皆有灵,身俱异像,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是叶雷霆的雷霆剑。”七弦低头看着剑身,那风雷之音还细细围绕耳侧,天幕上星月争辉,溶溶银光被剑身反射,闪出一道清亮的光影。
    七弦能从那恍若镜面一般的狭窄剑身之上,看到自己半张面孔,诡异无声地,仿佛与自己对视。
    他猛的还剑入鞘,一语不发地转身走回屋中,等温念远宁修茂和青桐他们跟进来,大袖一挥,劲风将客栈门“砰”地一声关上。
    转过身来,七弦将那把剑扔在桌上,抬头看了看整个客栈,“有人在看着我们。”
    “叶雷霆还活着。”
    “这是警告。”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短,却一句比一句令人悚然,重重敲在众人的心上。
    青桐身上一阵无端地发寒,随着七弦的话音落下,他甚至觉得,就在这横梁之上,门缝帘隙之间,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暗暗地窥探监视他们。
    从前他虽对温念远不假辞色,可也从未阻止温念远非要让他家公子在客栈休息的行为,是因为,即便在他这样擅长潜行隐匿的人看来,客栈也是十分安全的。
    然而现在,显然,此处不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反而变成了魍魉地。
    甚至客栈一切用来阻挡外人进入的东西,最后可能变成困住他们自己的罪魁祸首。
    一时之间众人沉吟不语。
    对方的这个警告显然十分见效。
    如果他们的对手已经强横到可以在他们身边如此来无影去无踪,那么要取他们性命也只是随手,这般的警告,如何能不深入人心。
    屋内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送来雷霆剑的意思,是叶兄的命还握在他们手上,要我们就此收手。”温念远看着那把剑,眼中有幽微火光闪烁,打破凝重的氛围。
    对于大部分江湖人来说,兵器可能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大部分的武者,要想让他们兵器脱手,除非是让他们死了,或者彻底受制于人。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可不是一句空话。
    如今雷霆剑在这里,叶雷霆即便还活着,处境也可想而知,必然十分艰难。
    “既有此等功夫,要你我停手,梦中取诸位项上人头便是,哥哥,你觉得他因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警告我们?”
    宁修茂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温念远笑道:“感情你脑子里也不只全是些淫/猥之事,还会转啊。”
    ……温念远自觉脑子里本就没什么淫/猥之事,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看了七弦一眼,正撞上对方的目光也望过来,竟有些讪讪。
    七弦敛眸,仿佛自己别无他意,肃然接口道:“警而不杀,一,对方因为某种原因,不想杀我们;二,对方因为某些问题,不能杀我们。”
    “不想杀我们那是不可能了,看来,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忌讳或者需要的,所以暂时还不能杀我们,却又不想让我们过多地去查案,才只得如此大费周章地警告我们收手。”宁修茂摇了摇手指。
    七弦点点头,嘴唇微张,宁修茂以为他还要分析案情,却见对方慢吞吞地伸手掩唇打了呵欠,言语中带了浓浓的倦意,“既然不杀我们,不妨各位都休息吧,夜深了。”
    ……所以,在经历过三更半夜如此惊心动魄的鬼敲门之后,在他们搜肠刮肚地努力分析案情和对方意图之后,七弦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只是为了要去睡觉?
    宁修茂真心觉得自己已经是很不按常理出牌很不羁很欠揍的人了,此时他却陡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他恍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自己从前的同僚们以及小青桐看他的那种眼神了,于是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对这些人好一点。
    “……也罢。”他放下扶额的手,目光在温念远和七弦身上流转了一圈之后,又对自己想象中那个十分单纯的“睡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更对刚才温念远扯七弦衣带完全是事出意外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他觉得他明白了什么。
    目光深深地目送着温念远护着七弦上了楼,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小青桐,你的房间在哪儿?”
    青桐不知就里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嗯?”宁修茂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本以为青桐是敷衍他随口一说,但仔细看去,又觉得对方是认真的,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平常七弦睡这儿的时候你在哪休息?”
    “房梁上。”
    “他们房间?!”
    “嗯。”青桐觉得宁修茂有时看起来心机深沉有时候看起来纯粹是脑子有问题,比如现在这种时候,他是公子的琴童,是公子的影子,不然他还能在哪里?
    宁修茂却是差点儿脸都绿了,“那他们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情的时候你也――”
    等青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耳根一红,心想这男人还说别人思想淫/猥,自己脑子里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觉得温公子可能还让我待着?”别看温念远对着七弦脾气好得跟没脾气似的不声不响的,独占欲强得跟狼崽子似的,怎么肯让别人看七弦床上的风情!
    而且,不久之前在这间客栈里甚至就差不多这个地方,这个老男人分明已经纠结过类似的问题了吧,年纪大了,果然健忘么?
    青桐默默地转过身要走。
    宁修茂勾住他衣领,“又去哪儿?”
    “守夜。”
    “……”随着少年的一声惊呼,他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腾空起来,来不及逃离,就被牢牢捉住,扑面而来的都是宁修茂那个老男人的气息,贴太近了,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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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无声之局
    看着怀里不知是太过震惊忘了反抗还是只是僵硬了身体的青桐,宁修茂拍拍他的背,摇头,“守什么夜,那是大人的事情。”
    他啧啧有声,一脸的不赞同,“小孩子就该好好睡觉,不然将来长不高。”
    少年感觉到那个男人禁锢着他,声音那么近地飘过来,还是那种嬉笑的余味,却不知为何陡然间,让人听出了些许温暖的味道。
    褪去了血腥、肃杀与戾气。
    那一刹那,青桐茫茫然觉得仿佛时光枯荣流转,重回当年在柳家的庭中,小小的他抬头看那个亲切的青年,笑得仿佛噙了一朵暖阳。
    此后风雪加身血气扑面,多年流离辗转亡命天涯,他以为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一缕阳光。
    确实今日的宁修茂与当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却原来还有,那么像的时候。
    仿佛只是出神了一下,青桐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被放进了柔软的被褥里,宁修茂半弯着腰,站在床前看他,看到他重新清明起来的眼神后,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双眸,“睡觉。”
    青桐挣扎了一下,觉得不对,他已经不是那年的孩子了,宁修茂也不是什么亲切的大哥哥,而是……他的仇人。
    他应该像在武当山时决定的那样,他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利用他、哪怕色/诱他,就是不应该,这么软弱地……
    感觉到自己手掌下还在不安转动的青桐的眼睛,宁修茂吹了声口哨,“怎么,嫌被窝冷?那要不要我帮你暖暖?”
    听到一阵衣袂声,仿佛宁修茂真的要脱衣服,青桐最终还是妥协了,整个人软倒在被褥中,被迫放松了整个身体。
    他心里轻叹了一声,不知是因为舒适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毕竟,像这样躺在被窝里,真的……暌违多年。
    其实,真的想睡,只是害怕那夜夜造访的噩梦,噩梦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
    那么多的魑魅魍魉。
    可也许――算了,不要想了吧,青桐慢慢地、慢慢地连自己的纷杂思绪也暂时放开,任由全身不受控制地陷下去。
    直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眼珠儿也不再四处乱转,已经彻底地睡着了,宁修茂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却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看着床上之人,平时还能逞强,如今睡着了,愈发像个孩子,当年明明那么骄傲可爱的小团子,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萧君呐,我欠你们柳家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宁修茂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望向满天星河。
    星月亘古无言,照彻长夜。
    而此刻,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褪去了外衫的七弦正半躺在床上,支着头,手里把玩着的,赫然是叶雷霆的雷霆剑。
    温念远将整个客栈及客栈周围四周都一一检查了一遍,着重看了他布下的阵法,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更没有找到在暗中窥视监视他们之人,才怀着疑虑回到房间。
    一进门,就见到七弦目光落在剑鞘之上,目露深思之色。
    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按在那剑柄上,温念远低头看着他,“你不是说困了?”
    七弦眨了眨眼,目光透过温念远五指的缝隙,还在剑鞘上逡巡,直到温念远有打算把剑拿开的趋势,才“诶”了一声按住温念远的手指。
    “你觉得叶兄蠢么?”他问。
    温念远目光微暗,在他的房里他的床上他的男人用令人遐想的声音谈论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不。”尽管如此,他也不可能违心地说叶雷霆蠢,那个男人,实在也算个人物。
    甚至不久之前,还是跟七弦公子齐名的江湖上两大风头正劲的人物,江湖侠女们的梦中情人和梦中丈夫人选。
    这才时隔多久,一个成为江湖公敌被追杀,一个干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人世无常,实在让人感慨万千。
    七弦把温念远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去看那剑柄,“那你觉得,叶兄会不会在这柄剑上,留下什么消息?”
    这个温念远无法回答,因为他不是叶雷霆,不过如果他是,也许……不会吧。
    如果是他身陷险境,只能靠这样的方式传递消息求救,他必然不会这么做,因为那意味着他彼时的境况一定非常危险,而他最不愿意的,是看到七弦涉入陷阱。
    所以他不会。
    但那是他的想法,叶雷霆的话,应该会吧,不过他不知道这柄剑会被带往哪里也不知道会被交给谁,所以他就算留下什么线索,应该也很隐晦。
    床上的男人目光一寸寸在剑鞘上看过,不经意间打了个呵欠,温念远忽然伸手,将雷霆剑往桌上一扔,然后在七弦说出任何话之前,倾身堵住了他的唇。
    抚摸着七弦的黑发,温念远温柔而坚定地阻止了他所有的言语,掠夺着对方的呼吸,攫取着对方的一切的一切。
    仿佛灰堆中的火星忽然燃烧起来,热度迅速升温,温念远那些因最近这一系列事情而不得不压抑的,开始狂乱地升腾。
    想拥抱,想抚摸,想深入,想拥有,想与怀抱中的这具身体,融为一体,想听他喘息,听他呻/吟,听他哭泣,听他求饶,想看他在自己身下,迷乱的情/动的样子。
    想看到那张脸上浮现渴望的表情,说出动听的言语。
    身下人大概也迅速地感受到了他的,七弦顿了一顿,反手缠绕上来,主动加深了那个吻。
    感觉到七弦的脚趾正在自己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擦撩拨,温念远的欲/望更加澎湃。
    然而在这时,他却反而放开了七弦,将对方按入被褥中,静静地看着他,“你很久没休息了,睡觉。”
    七弦因为微笑而弯起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仿佛突然不认识眼前人了一般,沉吟了一会儿,他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向温念远的下半身,声音像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刷过温念远的心房。
    “你这是……不行了?”
    “别玩火。”温念远却仍是不动,只把被子给七弦盖上,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快睡。”
    七弦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温念远脸上忽然开出了花一般,温念远却真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他静静地看了温念远好一会儿,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七弦像是睡熟了,温念远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干后,顿了顿,又直接把整个茶壶拎起来,灌了整整一肚子。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极力压抑着什么,要靠运转内力,勉强压制下去。
    就在他略略缓过来一点的时候,身后床上却又传来一个声音,慵懒的、仿佛还带着些许抱怨委屈的语气。
    “冷。”
    温念远闭了闭眼睛,“知道了。”他若无其事地走回床边,脱了外套,躺进被窝里,整个人还没躺好,七弦已经蛇一样缠上来,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
    实在是要人命。
    他反手抱住那不安分的撩/人身体,听到怀中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紧了他,缓缓道:“还冷?睡吧。”
    坐怀不乱这世上只有一个柳下惠,还是在冬日里衣厚人臃肿的情况下,温念远绝不是不想,更何况那人还百般诱惑。可七弦大概自己都注意不到,这些天的奔波劳累,他眼下那淡淡的乌青。
    温念远不愿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七弦,哪怕他自己也不行。
    七弦感觉得到抱着自己的温念远略显急促的呼吸,和他无动于衷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在这一刻,忽然不想再维持脸上的笑容。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几乎都要摘不下来了。但现在,终于没关系。
    有个弟弟其实也不错不是吗,虽然完全不乖巧听话,也一点都不讨人欢喜,吃得太好长得比兄长还高一点点,读了那么多年书只习几年武身体四肢还是充满了力量。
    抱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大概都不知道到最后是如何睡去的,只是始终未曾改变相拥的姿势,没有熄灭的灯火在桌面上跳动,昏黄的灯光下,被扔在桌上的雷霆剑反射出一道诡异的光芒。
    温念远比七弦早一点点醒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睡颜,在想要做点什么给七弦当早饭。
    事实上,他只会煮面而已。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宁修茂对着他的面目光炯炯的模样,总觉得下厨的话,会被宁修茂把七弦那份也吃掉。
    那个老男人真有些讨嫌,就算他厨艺再好,也完全不必那么迫不及待,上次就把七弦的那碗也给吃了。
    ……只能说,幸亏七弦不知道现在枕边人正在想什么,而温念远也完全没发觉七弦对他的厨艺究竟是什么感受。
    那人说他“蠢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没错,迟钝得惨不忍睹。
    不过温念远这一动,身旁的七弦仿佛也被吵醒了,他缓缓转了个身,不知梦见了什么,伸手抚了抚眼睛,慢慢睁开眼,仿佛因为没睡醒而眼神有些茫然没有焦点,略带困意地呢喃,“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二更君来也~弟弟你是真坚强~你( ̄(エ) ̄) 的!
    第98章 白昼如夜
    温念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堪堪辰时过半。”
    辰时过半,嗯,又是新的一天天光大亮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怔怔然,一脸还没睡够的模样,茫然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捂住脸,催促道,“怎么还傻躺着,你不饿,去弄点吃的。”
    听见身旁传来穿衣服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床的另一侧那个令人想要贪恋温暖的躯体已掀开被子下床,起身间的风带来一股微凉的寒意。
    七弦紧了紧被子,刚想做什么,很快感觉到那本要离开的人去而复返,帮他把被角掖紧,方又转身走了。
    听着那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打开房门,沿着走廊一直下楼去,七弦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短促地笑了一声。
    竟然如此。当真是……
    他迅速地坐起身,欲掀开被褥下床,一脚都已跨下床沿,却不知怎么又迟疑了一下。
    窗外日光明媚,照得屋中也是一室光明,望去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但七弦却觉得冷。
    维持着那个欲下床不下床的姿势,他眉间闪过少见的犹疑神色,不自觉眨动的眼睫下目光散漫,仿佛漫不经心。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远远的,有脚步声仿佛在上楼的时候,他又缓缓地收回了那条跨出去的腿,躺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
    温念远端着托盘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七弦半坐了起来,靠在枕上,双目却微阖,仿佛清早起来已觉困倦,又小憩片刻。
    他还没走近,七弦已经闭着眼睛轻嗅了嗅,“又是面条?你的厨艺什么时候能长进?”
    “……我会学。”温念远想果然面条做得再好吃一直只吃一种东西也会厌的吧,不然下回换成饺子还是馄饨,反正都跟面条一样只要往滚水里面扔,然后再捞出来就罢了。
    他看七弦没有下床来的意思,就顺势坐到床沿,没等他想喂,七弦已经伸手接过去,一脸困倦已极的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捞了两根意思意思,就又把碗推回给七弦。
    那模样,倒像是他们昨天晚上在这方寸之间胡天胡地闹了一整夜似的,尽管温念远分明记得自己忍得万分辛苦,什么都没做――除非他梦游。
    目光在七弦颔下颈间一扫,干干净净细细白白的一小片肌肤,什么痕迹都没有,看来他也没有梦游。
    温念远不动声色地端过碗,“再吃一点。”七弦却不理他,“把那把雷霆剑拿过来――拿块布裹了再拿来,冰凉凉的。”
    雷霆剑被扔在桌上放了一夜,此时沐浴在日光里,银光熠熠,仿佛散发着寒气,确实是难得的神兵利器。
    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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