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吟 作者:绿草蔓如丝

    弄瓦之喜时

    待萧夫人扶着阮凤娘感到沐青的院子,只见小丫鬟们捧着手巾,提着热水脚不沾地来去匆匆,使清寒的空气里更是平添一种紧张气氛。两人方进了外间花厅,大丫鬟映红正守在内室门口,眼圈红红的,见了忙过来行礼。萧夫人因问道:“你们二怎么样了?”

    映红道:“刘婆婆方才说,有难产的迹象呢,巧兰在里面陪着二,吩咐奴婢在外面打点着。”映红虽不是瑾瑜的陪嫁丫头,但自从瑾瑜嫁过来,一直尽心服侍,这时心里焦急,与巧兰一样,急得要流泪,当着萧夫人的面又不敢失礼,惟有隐忍。

    萧夫人温和的拍拍映红肩膀:“好丫头,你们二是个有福的,必不会有事,你等着抱小少爷吧。”说着,又略转身,拍拍阮凤娘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我进去瞧瞧去,你是女孩儿家,不好进房,就在外面等吧,我有什么事儿吩咐你,也比丫头们伶俐些。”

    阮凤娘顺从的点点头,称一声:“是。”

    瑾瑜虚弱的躺在床上,浑身虚汗淋漓,几绺凌乱青丝被冷汗浸透,贴在额上与颊畔,越发衬得面色惨白如纸。一阵阵痛袭来,她死命咬紧嘴唇不肯呻吟出声,下唇上已是血迹斑斑,清泪顺了眼角不由自主的滑落。

    萧夫人来到床边,弯腰将瑾瑜满是冷汗冰凉的手握紧,拿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汗水泪水,语气带着安慰与鼓励道:“孩子,娘在这,不要怕,什么事都没有。”

    瑾瑜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只朝着萧夫人无助的点点头。

    萧夫人命人取了几片参片让瑾瑜含着提气,起身招接生的刘婆子走去一旁,低声问:“到底怎么样?可是凶险的很?”

    刘婆子为难的点头道:“不瞒太太说,二是难产的迹象,且旁人女子生育有难产的,皆是站生的多,二……是坐生……”○1

    此言一出,萧夫人顿时唬得脸上变色,略有些失态的一把抓了刘婆子的手:“可有解救的法子?”

    刘婆子怕担责任,不敢将话说圆满,含含糊糊道:“婆子惟有尽力,剩下的,端看二***福泽,与这个孩子有没有母子的缘分了。”

    饶是萧夫人见多识广,这时听了刘婆婆的话也不禁战栗起来,正焦急间,忽然外边丫鬟惊叫:“二爷,二爷您不能进去……”

    萧夫人忙一掀帘子,站在内室门口看过去,见沐青负手与花厅之上,面上倒还镇静,只是紧皱的墨眉下半垂的眼眸中,掩藏不住的慌乱与担忧,他身后跟着沐笙,亦是满面焦急之色。巧兰与映月拦在他二人前面不知所措,阮凤娘站在旁边欲言又止。萧夫人暗自稳了稳心神,慢慢向前踱了两步,温言唤一声:“青儿。”

    沐青见母亲出来,不便硬闯,躬身道:“太太。”

    萧夫人慢慢踱到椅子前坐下,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喝上一口,方才微微一笑,打趣道:“青儿着急了?”

    沐青垂手侍立,道:“是。”

    萧夫人望了沐青一眼,微笑道:“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事儿,是女人都要走这一遭的,没有你想的那么骇人,我方才问过刘婆子,她说了,瑜儿身子好,定能为你顺顺利利生个大胖小子,你且坐下,耐心的等着罢。”

    沐青心里焦急,却不好明着违拗母亲,正犹豫间,忽然里面“啊”一声惨叫,惊得外面众人都是汗毛一立,面面相觑,又听里面有人喊:“二、二晕过去了……”

    沐青顿时隐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挥了袍袖就向里冲,被萧夫人喝住道:“沐青,你站着!”沐青的脚步略一顿,听母亲在身后沉声呵斥:“芝麻大的事儿就乱了方寸,亏你还是萧家的爷。”

    沐青并不回头,低声坚定道:“瑜儿是我妻子。“

    萧夫人起身走过来,淡淡瞟他一眼,道:“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许进,这是规矩,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为娘提醒你么?”说着,向阮凤娘道:“凤丫头,你陪二表哥说说话。”

    阮凤娘忙恭敬答是。上前轻柔道:“二表哥稍安勿躁,二表嫂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二表哥还是在这里,让凤儿为二表哥烹一壶好茶,静待佳音可好?”沐青嘴唇动了动,这时闻听里面又没了动静,一时忐忑不安,恨不能飞身进去,心中烈火烹油一般焦灼,明明只隔着一道门,他能做的却只能是等待么?生平第一次,他那么深刻的懂得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沐笙见萧夫人已是面色不虞,上前扶了兄长的胳膊,轻轻一摇,低声劝慰道:“二哥……”沐青站着没动,沐笙便向映红道:“你进去,看看里头怎么样了,出来报与我们知道。”

    映红忙答应一声,福身进去。

    萧夫人也不理他们兄弟,自向椅子上坐了,沉默喝茶。

    沐青也不坐只负手站在内室门外,屏住呼吸倾听里头的动静。

    等了约莫有两刻钟的时间,沐青却觉得漫长得如同两年,正心浮气躁之际,里面忽然有人喊:“生了生了!”接着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传出来,如同一道曙光划破霾的天空。沐青此刻说不出心中怎样千百种滋味,忙紧走两步,不顾众人的阻拦,一把掀了门帘进去。

    里面的人正都忙碌,见他忽然闯进来都吓了一跳,刘婆子手上抱着一个小小团,因为没来得及清洗,身上还沾着血迹,无力的踢腾的小腿,哭声微弱。

    沐青朝那小孩子看一眼,便几步跨到床边,一眼见瑾瑜苍白的脸颊,虚弱的闭着眼睛,满面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泪,心里疼得一抽,手索着过去握住她满是冷汗冰凉的手指,轻轻叫:“瑜儿……”瑾瑜回应似的动了动眼皮。

    巧兰在旁低声道:“二这是累了。”

    沐青点点头不再说话,接过巧兰手里的帕子,轻柔的为妻子拭去额上汗珠。

    萧夫人这时也匆匆跟进来,待看见刘婆子抱着孩子,劈头问道:“是男是女?”

    刘婆子眼神略一动,随即笑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二为太太添了一位漂亮的姐儿,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姐儿福泽绵长,太太抱孙子指日可待。”

    萧夫人本是满面笑容,伸手要接孩子在怀里的,这时听了这话,不禁一怔,伸出去的手边略一顿,笑容僵了一僵,依旧抱过孩子,轻轻拍着,满面慈爱的道:“孙女也好,女孩儿贴心。”拍了两下,还给刘婆子道:“娘已经找好了,在外间候着呢,给姐儿吃口去。”

    瑾瑜累得虚脱,躺在床上,眩晕得如同躺在漂浮的云朵上,一会浮上一会坠下,耳里却清晰的听到这一句,手在沐青掌中动了动,闭着眼呢喃一声:“别……给我……”

    沐青听清了,忙叫住刘婆子,又俯身问瑾瑜:“你要什么?”

    瑾瑜略略喘息几口,缓缓睁开眼睛,忽然两手撑着床就要起身,唬得众丫鬟等忙过来扶,乱道:“二,可不能乱动……”

    瑾瑜微弱道:“孩子……第一次吃……我……我来……”

    萧夫人过来按住她道:“哪里就劳动了你,外面娘是现成的,你歇着吧。”

    瑾瑜这一撑,只觉下身一股热流汩汩而出。面上更是惨白得透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脑中一阵昏黑,一手扶着沐青手臂,缓缓倚在他怀中,眼一合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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