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你可知道我是谁!吾乃霸王山黑血洞白毛老妖是也!”
    “啊!老妖饶命!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捉的就是你这害人的妖孽!”又换了种声音。这般玩了少顷,杜将离叹出一口气,神情怏怏,眸色淡淡地望向自己的手,安静下来。
    空无一人的囚牢,说明这里不是最为隐秘的重刑之所,便是临时的关押之处。
    辨不清时光流逝的寂静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在空落落的黑暗里回荡,生了锈的铁门被人推开,杜将离抓住栏杆,紧紧盯住声音过来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满身伤痕的人,被扔入自己身侧的牢房,押那人前来的两名男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杜将离忙叫道:“且慢,你们――”不禁噤声,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记得他们身上的装束,与夏军鬼兵身上的,一模一样……
    手心一片冰凉。
    鬼兵……
    那两人见杜将离的话没了后文,继续迈步离开,又是一声刺耳。
    杜将离转向被刑法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子,上前抓住围杆:“你怎么样了?”语气满含担心,心砰砰直跳,他感觉到了对方南巫族人的血,对方的一只胳膊从臂膀处脱了臼,从衣服里露出的皮肤遍布鞭伤,烫伤,伤口没有处理,都化了脓。
    他该是遭受了多久的非人对待,才会有如此惨状。
    杜将离心中倏然一紧,全身都被恨意充斥着,竟克制不住双手的颤抖,千年了,千年前的灭族还不够,持续千年的迫害还不够,如今还要……身体里留着南巫族的血,难道就不是人了吗!杜将离下意识地想别开头,却强迫自己一直看着对方,仿佛要牢牢记在脑中那般,紧咬的唇全然无了血色。
    他垂下头,已然气红了眼,脑中转过一个念头,不对,关押南巫族人的重地,本不该轻易放他人进来,自己被抓时,与南巫族人在一起,的确惹人怀疑,但自己的身份太过明显,那么夏人将自己与身前人关进一处,极大的可能,便是要试探他。
    因此,这八成是个陷阱,此时正有人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男人抬起头,发丝凌乱,目光有些涣散,他看了杜将离半晌,眸中划过几分清明,转瞬即逝,他没有搭理杜将离,背过身去。
    杜将离见状,又极其寻常地问了几声,对方仍是不予回答,便径自去到囚牢一角,缄默不语,夏人捉来南巫族人,究竟是何目的?而自己在城里看到的那些人,莫非是为了救自己眼前的男子,才冒着危险聚到一起么?
    默默地想着,外面仿佛下起了雨,杜将离感觉到空气里湿湿的潮意,直朝他膝盖关节里钻,他担心对方的伤势,暗自焦急。
    远处的铁门传来声响,有人来了,杜将离精神一振,上前,看着黑暗里的身影逐渐走近,脖上宛如掐着一只无形的手,说不出话来,那个人,他认识……
    杜将离屏住气,直直地望向他,胸前有些窒息,白狼蛛,白先生……
    男子眯起眸子,愉快地看向杜将离:“瞧瞧,我的人抓住了谁?祈前太子殿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杜将离蹙眉:“你是夏人。”忍不住暗骂杜嵇,那个笨蛋,谁黑谁白分不清么?引狼入室,竟将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难怪夏人能如此轻松攻入端国南部。
    “是哪国人又有何关系,对我来说,能称之为异己的,只有与生俱来拥有不同力量的那一族罢了。”白先生拖长了音调,“能否告诉我,你出现在南巫族临时聚合之地做什么?”
    杜将离谨慎思量着措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指的是那些害我被抓的人,我还一头雾水呢,不过是倒霉撞上他们,便被他们绑了起来,后又落入你们手中,白白便宜了你们。”
    他歪过头,顿了顿:“南巫族……”噙在口中念着,“不是千年前便已经灭族了么?那些人是南巫族人?你们在找他们?夏人便是夏人,行事都出人意表,怎么,你们又在密谋些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杜将离反诘,心下冰凉,之前自己的理由,对于南巫族人而言,还能糊弄过去,可对于身前人,便是无论如何自圆其说,都会被对方寻出马脚,此时他只能尽量装作毫不知情。
    白先生闻言但笑不语,只盯着杜将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笑意更盛:“你与墨世子的计策,的确让我吃了一惊,给了夏惨痛的教训,亦为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不过,也仅此为止了,你们大抵猜不到,在端王城外消灭的那些,只是我们一半的鬼兵吧。”
    杜将离手一颤。
    见杜将离的脸色骤然煞白,男人满意地翘起唇角:“想想那次,你们牺牲了多少兵士,才能与五万的鬼兵匹敌,那么如果再来一次呢?”面上划过一抹似才想起来的神情,“我忘了,你们都以为夏已没了筹码,终于能与夏公平对决,倘若这时候,藏了一支鬼兵在其中又会如何?人的精神可是很脆弱的,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将他人一点点逼上绝路的感觉。”
    杜将离深吸一口气,他布好了防线,额外嘱咐过石云,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定能撑到均墨回来,不断对自己说着。他握紧拳,没想到,他们竟估错鬼兵的数量,明明已算上夏暗藏的人马,扩大了范围,不料竟还有如此之多,杜将离脑中飞快地转着,不,不对,他们是准确算过的,没道理会多出这么多,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先生目光阴鸷:“你一定好奇那多出来的五万鬼兵是怎么练出来的,我也不妨告诉你,便是用了那些异族的巫术。”说着看向那被折磨得没了人样的男子,“既然你说你不清楚南巫族,那我就让你好好了解他们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二章
    杜将离被带到刑室,他的眼已习惯了黑暗,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味,教人忍不住作呕,他被强迫直视男子受刑,杜将离勉力抑制住后背侵入骨髓的寒意与颤抖,明明胸中怒火烧得他恨不得上前毁了用刑之人,却必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能表露太过。
    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哔啵作响,热气扭曲了盆上空间,映照出被绑在刑架上的男子,他面上苍白,急促地喘着气,额前的汗大颗大颗直往下掉,眸中似有些模糊。
    白先生坐在椅上,舒展开眉眼,看上去心情极好,特意沉默了良久,方徐徐道:“南巫族的身体与我们一般无异,相同的血肉,相同的内腑,相同的骨架,却不知为何,拥有不同的力量,生命也比常人顽强许多。”说着朝前方努了努嘴,“即便成了这副模样,关于他们的讯息,却仍是半个字都不肯说。”
    夏兵将鞭子往盐水里浸了浸,又抽向男子,那带着倒刺的铁鞭,打上身,一鞭下来,就扯掉大块皮肉,杜将离看着便觉得疼极了,面无血色:“够了,你这样折磨他,又能得到什么?”
    白先生悠然向后靠去:“千年前南巫族不也是这么对我们的么?他们体内就留着这样的血,你便是没有祈王那么心狠,这样的家伙也要同情。与其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他们是野兽,何必对这些家伙客气。”
    杜将离神色从容:“过去的早已过去了,有什么是千年时间还化解不了的?拿一个无辜之人开刀,你到底是何目的?”
    “无辜?你知道在他手里死了我多少手足?”白先生冷笑一记,却没有动气。
    “照你这么说,我设计陷害了夏五万鬼兵,你当是要将我碎尸万段了?”杜将离回道。
    白先生并未正面回答杜将离的问题,反而说道:“我知你担心他,若你愿意老实解答我的疑问,我现在就停手,给他最好的治疗,否则,似他这般,也撑不了几天了罢。”
    杜将离咬紧牙:“你想知道什么?”
    男子由衷地露出笑意,凑近杜将离:“我很想拿你当普通人来看待,可却是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告诉我,你心底隐瞒着的秘密,我给你充足的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再回答,不过,他可等不了你太久。”
    一鞭一鞭重重抽在男人身上,他张嘴大声笑着,声音尖锐,夹杂着嘲讽与凄凉,却独独没有要屈服的意思。
    杜将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思绪杂乱,不行,愈是这样,愈是要冷静下来,他现在首先要想的,是糊弄过白先生,并从这里逃走,想不出也要拼命想,他还要竭力保住男人,带他一起出去,而不管白先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讯息,自己都是绝不能说的。
    垂下眸,白先生在祈营的身份还未暴露,他不会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如果自己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凭阿央的感觉,定能察觉到,而后来此救自己,但他性子太莽撞,有很大的可能孤身前来,如此反而会害了他。
    白先生的问题太宽泛,这也证明了一点,他心存困惑,他在怀疑自己,却也仅仅只是怀疑,没有任何实证,所以才拿男人来威胁自己,换而言之,他并不会真的对对方痛下杀手,他还舍不得,推及此,杜将离清楚自己此刻便更要表现出一个正常人面对他人受刑时所应有的态度来。
    他正对白先生,给予答复:“我隐瞒的事有不少,按狼蛛先生在意的来看,大抵是想问我与南巫族之间的关系。很遗憾,我也希望自己与其有所联系,这样便可救下他,而不是像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你活活折磨至死。”
    杜将离话落,刑架上的男人开口道:“白狼蛛,你以为万事都在你的把控之中么?你想夺天下?想控万物?你以为杀了我们的大巫,就断了我们的希望?可惜,你连那女孩都找不到。”他仍在笑着,“你那些愚蠢的先人一定想不到,驭轮珠又回到我们手中,你便洗干净脖子乖乖等着吧,我们的复仇一旦开始,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你。”
    那女孩?杜将离注意到男人话间,夏人在寻的女孩,不就是梁姑娘么?莫非,他便是唐涩?怔了记,唐涩是南巫族人?
    白先生转向男人,又看看杜将离,笑道:“你们固执起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狼蛛先生休要小瞧了世人,这世上的骨气之人,可比你想象中多很多。”杜将离祈国皇子的身份,是他最好的保护,就算从他母后入手,凉帝也早早为她伪造了出生,那么多年不是那么容易理清楚的。杜嵇那次是机缘巧合寻到了人证,但现在连人证也没了,只要杜嵇不松口,自己便暂时没有事。
    白先生翘起嘴角:“杜芒,祈王对你的事,从来不肯对我透露半句,也因此让我对你格外感兴趣,我一直好奇,你这一系列的举动,初衷是什么?想来想去都得不出满意的结果,只好命人去秘密查你。”
    “让狼蛛先生费心了。”杜将离淡然道,“只可惜让你百忙一场,不过从现在起,我倒是非常愿意与南巫族深交,他们既是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白先生耸耸肩,毫不在意,他起身:“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语毕,迈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笑得开心,目光里露出期待,“对了,忘了告诉你,刚巧我手下来了个极有意思的人,不知他能否查出点什么来呢?”
    杜将离的呼吸生生一滞,糟糕,是楚天,他有危险了。
    两人被重新押入囚牢,杜将离一见夏人离去,忙上前:“你怎么样?”碍于不知是否隔墙有耳,他也不能多说别的。”
    唐涩艰难地摆了摆手:“若是怕这点皮肉之苦,我早就屈服了,何必等到现在。”他扫了杜将离一眼,“你还是少与我扯上关系的好。”
    杜将离别开头,心中格外难受,胸口一阵发闷,对方的手已然红肿得教人看不下眼,他可是宗州琴艺名满天下的妙音公子唐涩啊,那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九国之中最为宝贵的手,却成了这副模样,甚至连弯曲,都极为困难。
    杜将离眸中蒙上一层黑,不停地在心中念着,不能大意,不能糊涂,不能让感情支配了行动,他要连同唐涩一起救出,每一步都要仔细思量,他看到金色小虫爬至他腕间,寻律说过,自己是其主人,便应当知道用法。
    倾城是灵物,一向与自己颇有心灵感应,杜将离思忱了阵,伸出手指,在手心写了几个字,而后,让其饮了自己的血,便看到小虫在自己掌心爬了起来,爬动的轨迹,正是自己写过的字。当下有些开心,心道:你可是认识寻律的,替我找到他,把这几个字写给他看。
    刚想完,那小虫便抖了抖翅膀,飞了出去,杜将离直直看它远去,稍稍安下心来。
    时间缓缓过去,夏兵送来晚饭,杜将离实在没胃口,却仍勉强自己吞了下去,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自己首先要做的。他坐在一旁,心思重重,白先生在杜嵇那边当细作,什么情况都了然于心,杜将离生怕夏人突然反击,祈会支持不住,而黎那边,他最担心的是楚天,不知白先生所指的有意思,究竟是发现了他在暗中查自己,还是知道了他是南巫族人,抑或意识到他是均墨身侧的千面公子?
    不管是哪一种,楚天的境况都极其糟糕,而若让他查出自己些什么,被白先生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低叹一声,不论是自己落入夏人手中,还是祈黎那边,再坏的处境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章
    杜将离半梦半醒地睡了一夜,睁开眼,便看到白先生的脸,心中微凛,暗自嘟哝,至于么,从梦里跑到现实,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
    对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抬手疼惜地抚上杜将离的脸颊:“我有个好主意,你既然白白送上门,我不好生利用你一番,怎对得起你一片苦心。”
    听了对方之言,杜将离不由觉着好笑,扬起头:“你想拿我做人质?没想到碧玉狼蛛白先生也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你的威胁,对墨世子根本起不了作用,反而还会激怒他。”
    他知道白先生晚上又带走过唐涩单独进行审问,杜将离可不担心唐涩会露出马脚,他们本就没什么交集,白先生对自己的怀疑,也该适可而止了,那无论如何都是毫无根据的。不过也正是如此,白先生才想了其他的方式来拿自己开刀罢。
    “对墨世子没用,不代表对其他人也没用。”白先生抚摩至杜将离脖间,“这世上,可是有人为了你,愚蠢到连国家都愿意放弃。”
    “你此言是何意思?”杜将离蹙眉,不大理解对方的话。
    白先生没有说话,愉快地比了个嘴型。
    杜嵇?杜将离心生困惑,怎么会――为什么?他不是最恨自己了么?白先生看杜将离此副模样,大笑:“倘如你还有机会,自己去问祈王如何?”
    杜将离耸耸肩,叹了口气,低低开口:“有你在,祈国的处境本就岌岌可危了。”顿了顿,突然说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提出来,我会尽量配合。”
    男子闻言微微有些意外:“那是再好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此我可会省心许多。”
    “小人都是如此。”杜将离不以为意,“我可是极怕疼,又极怕死的,身陷于此,当然是保住自己的老命比较要紧。”
    白先生看入杜将离的眼:“我的问题,你考虑的如何了?我这里可是随时根据你的回答,而转变策略的。”他的手上有股淡淡的异香,那是种让人精神松懈的药物,杜将离对上对方的视线,男子瞳孔幽深,带着明显的蛊惑与引诱,迫使他人直望向他的眸眼深处。
    这是――幻术?白狼蛛懂此异术,那么杜嵇也是这样对其逐渐卸下了防备,才让他去到如此关键的位置。
    杜将离定定目视对方,忍不住想笑,若是轻易便被对方干扰了,那么自己特意服食那些蚀衣草,不就全然不值得了么?
    “说,你是谁?”男子问道,声音飘渺,好似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才入了杜将离耳中。
    杜将离幽幽开口,表情里微含迷茫,黑白分明的眼划过几许迟疑:“我――”他捂住头,似满是痛苦,“我记不得了,他们都说我是杜芒,我……我……”
    白先生似对杜将离的反应十分满意,温柔道:“无妨,慢慢想,他们是谁――”
    杜将离蹙紧眉,面上突然露出一抹绝望:“我不知道我是谁,他们――我、我就是杜芒,我是太子,不,太子已经不是我了,可我是杜芒。”说着竟是发起狂来,用力将脑袋往墙上撞去。
    撞着撞着,还不忘拉住男子趁着撒泼的劲儿使劲砸个两记。
    男子眸中的怀疑一闪而逝,后退两步,直起背脊看了他许久,甩袖离开。
    杜将离又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面向墙,白先生还会再来的,自己的迷魂阵用不了多久,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他暗自抚上头,龇牙,好疼,不由将这些全怪到白先生头上,早知如此方才不如直接撞对方,运气好了撞死丫的反而一了百了。
    午后,夏兵又送来剩饭,杜将离想了想,唤住他,伸出两指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圆,寻律告诉过他,这是夏人表示感谢的方式,而圆中心画上鬼狐的七只眼,则是夏人每家都会悬挂的图腾。
    杜将离扯了抹寂寥的笑出来:“这位兄弟,你能陪我说会话吗?”
    那人皱起眉头,看向杜将离还放在胸前的手,戒备道:“有话快说。”
    杜将离开心地跑到铁栏旁,转转眼珠子,道:“我知道你们被下了命,不该说的不能说,你放心,我不过与你随意聊聊,你可以不用回答我,若听了觉得不高兴,随时走就是了。”等了阵,见对方没有答话,便扯开话匣子,正如他方才所言,谈及的事情都极为琐碎,从异地奔波的不适应,谈到了天气,又从儿时的玩伴,谈到了吃喝上。
    那人却也没走,一言不发地听着,杜将离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一不小心就打扰了你这么久。”说着脸侧浮上些许满足,“能与你说这些,我心里舒服多了。”
    那人闻言,转身便走,杜将离目送他离去,侧首,见唐涩正盯着自己,当即回了个微笑,迈至角落坐下。
    他刚刚说的,可不是自己随意想的,那些全都是黎兵们来找自己时,最常挂在嘴边的,既然同是士兵,那么谈及其最关心的事,自然较为容易赢得对方好感,况且,只要是人,不论是谁,心底深处都会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特别是让对方感觉到他于别人是不同的存在,便更会让对方或多或少地产生少许信任之感。
    而对方不说话,则是他身为夏兵的素养,杜将离很有耐心,既然短时间内都要被关在这里,能从对方那里打听些消息,当然再好不过。
    证明了杜将离说的那些看似无意的话起了效果的,是次日中午,杜将离看着明显好上许多的饭菜,心照不宣地朝对方做了在胸口画圆的动作。
    杜将离又与他聊了起来,一来二去之后,对方终于开了口,杜将离亦从他那颇显谨慎的话语中,注意到几点微末细节,即便很少,也足以推断出一些夏军军力的配备及动向。
    期间,杜将离亦应付过白先生两次,不过,怕是再也糊弄不过去了,白先生大抵已然发现,他不是那种会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自己如此戏弄他,下次他定会加倍施压与自己,连一直为自己送饭的兵士,也被更换。
    杜将离记得最近一次白先生走之前说的话,抬手拧了拧眉头,楚天回到祈营了……
    若是楚天查到些什么,抑或被白狼蛛抓来于此……杜将离咬咬牙,南巫族的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现在正是与夏抢取先机的关键,算算时间,倾城应当早已到了寻律手中,该传达的信息已传达到,白先生还不知自己的身份已被暴露,杜嵇可千万要拿下这个狡猾的夏人,可以说抓住这么一个人,等于损失夏的千军万马。
    杜将离心中紧张,杜嵇的决断该会是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四章
    杜将离呵了呵手,抱住臂膀,天气愈来愈冷了,他昨夜考虑过,如果楚天没查到什么,那便是最好,若当真查到,教白先生知道了,他便以南巫族的秘密为幌子,先骗白先生将唐涩放走,再利用倾城来传递消息,最麻烦的情况就是白先生其实不知情,却装作已全然清楚的样子来套自己话。
    他眯起眼,寐了一阵,听到有人进入的声响,便知是白先生来了。
    男子立于囚牢前,还带了一名随从在身侧,挂着他一贯的笑容,命下人将囚牢打开,白先生拍拍杜将离的脸,露出颇为愉快的神情,什么都没说,仅仅吐出三个字:“与我来。”
    杜将离暗自咯噔一记,心中摸不着底,见其随从连唐涩也押了出来,顿觉不妙。杜将离跟在男子身后,瞧对方似乎是往门口而去,终于忍不住问道:“狼蛛先生,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白先生只笑着回了一句:“用你引以为傲的聪明脑袋,猜猜看如何?”
    杜将离被对方那暧昧的笑乱了心神,格外忐忑,对方如此行径,更像是杜将离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他不仅知了自己身份,还欲拿自己来威胁杜嵇,想一箭双雕。
    随对方出了地牢,习惯了黑暗的眼方接触到光线,杜将离极不适应,此刻却也顾不得这些,暗骂杜嵇,对方分明清楚了白狼蛛所图,为何迟迟不对他出手,胸口突地一跳,面色煞白,莫非那倾城出了岔子,并未回到己方营中……
    愈想愈心惊,攒紧拳,大不了便是鱼死网破,杜将离下定决心,回过神来,发现已一路直去到河边,杜将离望望左右,竟没了夏兵,困惑地看向白先生,正待开口,却见对方袖中飞出一只金色小虫,停至自己鼻头。
    白先生逮住了他的倾城?不,有哪里不对――
    杜将离睁大眼,嘴亦夸得张得老大,喜不自胜:“你……你是寻律!”
    心念一转,小天做人皮面具是需要时间的,换而言之,这正说明他早就对白狼蛛抱有警惕,从而提前做了面具以防万一,由此看来,楚天那边并没让白先生占到便宜,呵,好楚天!
    此次全亏了他!
    寻律沉声:“这里不安全,我们快些回去,这河通向丘阳城,我们自水下潜走。”
    从河中逃走?杜将离看看唐涩,语出担心:“唐大哥伤势极重,恐怕禁不住水。”
    “无妨。”男子对杜将离认出自己的身份并未表现出太多讶异,声音定定,“我能坚持住。”
    “放心,我水性佳,唐大哥有我照应。”寻律说道。
    杜将离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唐涩,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道:“好,你们先走,阿律,保护好唐大哥。”
    见两人先入水中,杜将离瞅瞅扮作寻律随从的男子:“你是――”
    “吸一口气。”对方未加多言,上前拦腰一搂,便带着他跳进河,杜将离身形一震,这熟悉的嗓音……是杜嵇!他为何放下军中事务亲自来这里救自己,营中目前最缺不得的就是他的坐镇啊,万一因此而出了差错……再说这种事,命人来做不就好了么?
    杜将离屏着气,现在不是考虑此些的时候,暂且压下心思,专注地游着,不多时,忽听到岸边传来些许嘈杂,紧接着就有箭支射入水中,心里一颤,糟糕,被夏人发现了。
    他加快速度,箭支愈来愈多,躲避不及,小腿处中了一箭,杜将离蹙了记眉,忍住疼,继续向前,他原本水性并不是很好,仅仅只是会游而已,水中泛起浑浊,连带着杜将离腿中流出的鲜血,搅了一片红,夏人们确定了目标,更往此处集中射来。
    情况不妙,杜将离倏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抱住自己,带着自己往前方游去。杜嵇?暗自焦急,这是做什么,他此般可是会替自己挡下全部的箭啊!心急如焚,在水中,杜将离无法说话,只想着上岸后定要好好骂杜嵇一番。
    持着一口气,终是甩开箭阵,坚持到岸边,杜将离爬上岸,回首,水里的红让他心脏骤缩,忙拉了杜嵇上来,见其背后直直插了三支箭,看没入身体的长度,都是深深穿进了五脏六腑之中,嘴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为什么――”
    杜嵇急促地喘着气,唇色发白,竟是笑了:“杜芒,这是你欠我的第二命。”
    “你简直疯了。”杜将离眸中满是气愤,上前小心翼翼地折断他背上的箭,转向寻律与唐涩,唐涩太过虚弱,仍存有一些意识,却已站不稳了,杜将离沉声:“夏人也入了水,很快会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走。”
    寻律扶住唐涩,看看杜将离的小腿,又看看杜嵇:“你们――”
    “先逃要紧。”杜将离急道。
    寻律当即道:“跟我来,我们的人在不远处等着。”
    杜嵇艰难地站起身,蹒跚地迈出步子,杜将离难受地看着男子的背影,他全身都湿透了,背后一整块触目惊心的鲜红,咬牙,拔出自己腿上的箭,迈前,一把拽住杜嵇,将他背了起来。
    “你――我自己能走。”男子似觉得屈辱,目露恼意。
    “闭嘴,就你这个速度,走到明天都走不到。”杜将离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你不是向来自诩手段狠辣,怎么玩腻了,想换个口味,跑来以身犯险?”
    杜嵇冷哼,却没了气势,嗓音干哑:“自然是来看你落魄的模样的。”
    “现在落魄的是谁啊?”杜将离反诘,双手不自觉地用力了些,“真弄不懂你,分明恨我恨得仿佛到了极点,却又蠢得亲自来救我。”
    男子开心地翘起唇角,张口在杜将离耳垂重重咬了一记。
    杜将离吃痛:“你做什么?”都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杜嵇的手伸向杜将离的胸口,在心脏的位置按了按,气若游丝:“真好,你现在是不是满心都想着我呢?……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愿意拿正眼看我?”末了,猛烈地咳了起来。
    杜将离心中一团乱,为何说得仿佛马上就要去了一般,眼稍稍发红,加快脚步,男子又往他耳边吹着气,语调愉悦:“让我想想,你现在大抵是在内疚?在想该如何还我的恩情?杜芒,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因为我而一蹶不振?”顿了顿,幽幽道,“大抵不会吧,你与我不同,你身旁有那么多人围绕,而我却至始至终只能看到你一个人。”
    “吵死了,留着你的力气,少说点话。”杜将离格外烦躁,够了,别再说了,他的声音都已经不对了,再这样下去……
    杜嵇显然不理杜将离之言,自顾说道:“我为何要让你心里舒坦?能折磨你,是我最大的喜好,这世上种种,都太无趣了,王位、权力、天下,这些都有什么意思?只有你,只有你不一样,我杜未兮,若是没了你,活着还有何意义?”
    “杜将离,我喜欢你啊――”
    杜将离顿时如遭雷击,胸口宛如堵了一块石头,沉重得无法呼吸。
    “谢如有什么好的?均墨有什么好的?我比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啊,杜将离,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起,愿意对我笑,愿意只看我一个人,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明明把你的一切都夺走了,都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就是不能只留在我身边――”声音愈来愈小,杜嵇将头靠在杜将离背上。
    杜将离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体传来的浓浓绝望,他咬紧牙关,抬首,看到前方的马车:“这些话,待你好了再与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五章
    众人逃上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安置好杜嵇,杜将离不安地坐下,脑中的弦仍紧绷着,十分紧张。寻律看向杜将离血迹斑驳略略打颤的小腿:“杜芒,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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