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等我探来。”又替宋绎把脉,将真气输入他体内查探,毕了,又查看宋绎的瞳孔,道:“我看不是毒性扰了神智,是这人服食鳞蛇蛇胆已久,既没找人医治,也没吃药,全凭一身内力强压。时间一长,经脉乱走,气血逆流,神智失常还是好的,若换了那武功不到家之人,早就暴体而亡了。”
    又一长老啧啧称奇道:“碧血潭的鳞蛇胆?那可不是寻常的毒物。哪怕是你所中的寒毒,那也是经过炼制的。这人竟然生服蛇胆而不殒命,看来真是送上门的苗子。”
    赵昔默然无语,看向对众人拿他当试验品毫无所知的宋绎,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长老们议论一会儿,也就出去和他告辞了,祁长老特意道了一句:“那试药之事可谓事半功倍,你可要仔细考虑。”
    赵昔点了点头。等长老们都离开,进门,见宋绎直起身来看着他,一时无言,他和宋绎相识十多年,对他的性情也算了如指掌,他知道宋绎从不说谎话。
    所以后悔什么?后悔不打他那一掌,还是后悔不接受他的爱慕?
    两样都荒谬得很。他在宋绎身边缓缓坐下,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宋绎。”
    “那只是一个名字。”赵昔道,“人可以有千万个名字。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绎道:“你是我亏欠之人。”
    赵昔笑了起来道:“不错。你欠我救命之恩呢,还有呢?”
    宋绎不说话了,他在思索。去掉那层冷淡远人的外壳,神智混乱,反而让人一眼能看透。他忽然伸手摸了摸赵昔的脸,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好像很怕他烟消云散:“你是我梦里的人。”
    他又想起那个名字,道:“解秋。”
    赵昔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仿佛一瞬间这个名字激起了他所有的怒气,他一把揪住宋绎的衣领道:“赵解秋已经死了!那个对你忠心耿耿、殚精竭虑的人已经死了。宋绎,他掉下悬崖的时候你没有拉他一把,为什么现在不肯放手?忘了我不好?老死不相往来不好?你叫越多的‘解秋’,只会让你我更不能解脱!”
    宋绎身体颤抖了一下,是体内的气血又在翻涌躁动,他运功强压下去,脑内回忆起很多画面,转瞬间又破碎了沉淀在虚无之中,他低声道:“我不能解脱。”
    他抓住赵昔的手腕,其实脑子里很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话却从嘴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好像已经积压了很久很久,终于能说出口:“我不能解脱。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就把我当做脚下的石头。你每走一条路,如果不想我跟着,就让我守在路旁。你不想回到过去,我已经忘了过去……”
    赵昔看他的眼神让他心肺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又要接着昏昏沉沉了,他说:“我不做宋绎,不要身份,你把我当作一个没有来历的人……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是无意识的,或许当初吞下蛇胆时宋绎就明白,只有当自己变得昏昏沉沉不知来去,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视野渐渐充满了血色,但是抓着的那只手,拇指食指和掌心薄薄的茧,触觉却无比明晰。
    赵昔脸色和心情都差得很,跟他忏悔的人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也懒得管,走出房门,只见未然趴在窗子上,见他出来,一下子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先……先生……”
    赵昔道:“少主整日对别人的事万般留心,可有想过廷主若知道了,该怎么罚你?”
    未然一下委屈得不行,但是看赵昔的脸色难看,再不敢顶嘴了。
    赵昔也不愿和她多做计较,一径出了院子,不知是回屋休息,还是出去散心了。
    她溜到门口,往里瞧了瞧,也不好意思进去。只是想着方才的事出神了半日,等到侍女来寻她才慌忙离开。
    第二日心不在焉练完了武,又跑到那院子里去瞧,却发现已人去房空。
    她心道莫不是给送走了,连忙去询问,也没有弟子领命离开过。百般思索,又溜到赵昔所住的庭院,只见院内一黑一白两只隼,门一开,赵昔和祁长老走出来。
    祁长老道:“那就这么定了。对了,你可知道他的姓名,毕竟住在这昆廷,总要和管事的那边知会一声。”
    赵昔看了屋内一眼,道:“就叫林朝吧。”
    林朝。
    未然在心里默念一遍。祁长老正好看见她,道:“少主,要进来便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莫不是得罪了赵大夫?”
    赵昔已看过来,淡淡道:“得罪倒谈不上,只是依在下看,少主女孩儿家,活泼聪颖当然好,却也得学一学端凝稳重。”
    祁长老道:“正是。昆廷里把你们兄妹两个都宠坏了,从明日起,每日到我这儿来听经两个时辰。”
    未然顿时气急道:“才没有,赵先生记我的仇呢!”
    祁长老道:“又是无礼,还不随我去?”
    未然只得跟在长老身后,鼓着腮帮子往回瞪了一眼。赵昔却已转身回屋了。
    未然便问祁长老道:“昨日那个人要留在我们这儿了吗?”
    祁长老道:“他中了热毒,人也糊糊涂涂的,留在咱们这儿试药,试好了就把他送出去。”
    未然道:“若治不好呢?”
    祁长老眯起眼,悠然道:“那就皮肤溃烂,七窍流血而死。”
    未然急道:“这怎么行?赵先生不是大夫吗,医者父母心,他怎么狠得下心!”
    祁长老抚须道:“那可是他的大仇人。哪怕治好了,也要让他尝尝□□穿肠之苦。”
    “可是……”未然还要争辩,祁长老瞥她一眼道:“少主何以对这个雪山外的人如此上心?哦,我知道了,此人虽然痴痴傻傻,一副皮囊倒是招小丫头喜欢。若是让廷主知道,看不关你三个月禁闭。”
    这确实抓着未然的要害了,她连忙低头不敢再问,祁长老又道:“眼看着大少主快出关了,听说他在关内用功勤勉,精进不少,少主也该学着些才是。”
    未然瞥了嘴,不搭话了。
    宋绎如祁长老所说,化名林朝留在昆廷,就住在赵昔的庭院里,那些改良的药方,但凡是赵昔让他喝的,他都一滴不漏喝了,每日倒有五六个时辰在昏睡。有时候毒性发作,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其余时候也不大清醒,有时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
    赵昔也不和他说话,不叫他名字,只喊他在外的化名“林朝”,渐渐的他也只认“林朝”这个名字了。
    如此过了快半个月,不说药方研制得如何,韩音却武功小成,解禁出关了。
    他出关时是在傍晚,收拾了一番,侍女劝他说赵昔已经睡下了,不便去打扰,他也不听,兴致高昂地就去找先生。
    走到赵昔的院子外,院门已关,他便悄声无息翻过墙,溜到窗前,只见赵昔在里边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接下来的章节简介都可以叫:就是那个渣攻,怼他!
    觉得评论里的小老爷们看文真的很认真,我也尽力在表达,大概是我功底不够,总想写狗血,但总是差了一截,以后得多练练感情戏!【握拳】
    ☆、第68章 又起
    韩音知道赵昔睡眠极浅,不愿就这么吵醒他,便轻轻翻过窗, 蹑手蹑脚走到他床边, 蹲下来, 下巴搭着床沿,观望他此刻的睡颜。
    大雪山中生长着许多中原不能有的药材, 赵昔数月以来, 和长老们潜心研究药方,虽不能根治体内寒毒,却吃了不少益于身体的灵物,又兼山中日子安静怡然, 无杂事烦心。赵昔的脸色竟比初来时好了许多,虽然寒气存于体内,逼得脸色苍白,可是脸上多了点肉, 原本枯瘦的五官稍稍柔和。
    此时月色临窗, 将原本的苍白也掩去了,衬得眉眼更加生色。
    韩音想到他在淞县和赵昔初见时,也是这么一个月夜,当晚的情形历历在目,一时竟看得痴了。
    赵昔在洛阳不辞而别之后,他被那兄弟六人带回大雪山,一路心不能安,又是气恼,又是愧疚,又想起和赵昔逃亡的那些日子,虽然饥寒交迫,虽然受伤,还险些丢了性命,但是他和先生相依为命。他虽然在昆廷受尽宠爱长大,可是离开雪山之后,也看过不少世态炎凉,人性本恶,有几个人能在危急关头对他以命相救?
    更何况这个人是赵解秋。
    他答应韩佑在淞县守株待兔,一是为了救母亲脱困,二也是为了一点私心。
    哪怕赵昔不曾失忆,昔日意气风发的“圣手”弟子赵解秋,也一定不记得那个被他从树上抱下来的小孩子了吧。
    韩音的目光顺着睡着的人柔顺的睫毛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嘴唇,好像天生勾起来一点。来回逡巡了几遍,韩音忽然脸微微的红了,凑过身去,想要偷偷地亲他一下。
    然而离碰上还有不过两寸,韩音忽然“嗷”的一声,赵昔原本舒展的眉头一皱,睁开眼来。
    只见韩音捂着脸,眼里泪光微闪,多半是疼得,他瞪着屋子倏忽冒出来的第三个人道:“你谁啊!”
    赵昔又忍不住揉太阳穴,道:“你出关了?”
    “是啊。”韩音用敌视的目光盯着沉默不语的剑客,腮帮子鼓起来,倒是和未然一模一样,“我一出关就来找你,先生,这个人是谁?”
    赵昔盘坐在榻上道:“误闯大雪山之人,他神智有些不清醒,你别和他计较。”
    韩音盯着那剑客,他虽然心思都在看赵昔上,但习武之人的警惕还是有的,这个人毫不引起他察觉就近了他身,武功只怕高出他不知哪里去。
    赵昔身边何时有了这么一个人,既然是误闯大雪山,为何不把他送出去,反而留在身边?
    韩音在几瞬间便确定了敌友。随后肩膀一缩,退到赵昔身边委屈道:“这人动手就伤人,先生为何要把他留下来?”
    赵昔叹了口气道:“伤着哪了?我看看。”
    韩音眨眨眼,愣是憋出几滴眼泪,把脸凑过去道:“你看。”
    赵昔搬过他的脸一看,道:“小伤,敷两天药就好了。”
    韩音不甘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是脸面上的事!”
    赵昔道:“你待要如何,再抽回去?”
    也是韩音生得实在招人疼,若换个人和赵昔这么扯皮,早扔出去了。
    韩音往他床上一扑道:“我心里难受,先生留我在这里睡好不好,正好我还没替你走脉呢。”
    赵昔道:“你若再和我耍赖。就不止脸上抽一道这么简单了。”
    韩音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他。旁边一个人虎视眈眈,赵昔实在没心情和他玩笑,哄小孩似的摸摸他的头道:“明儿早上过来,我亲自给你敷药,怎么样?”
    韩音立刻转怨为喜。爬起来和赵昔道别,转过身,那张俊美讨喜的脸蛋就没了表情,眼神夹刀带棒的,瞥了剑客一眼,依旧翻窗出去了。
    赵昔看着他出去,才对宋绎道:“没事了。你可以回屋了。”
    宋绎却没听他的话,仍旧站在阴影里,赵昔皱了眉,提高声音道:“林朝!”
    宋绎这才动了动步子,却不是出去,而是走到赵昔床前,像韩音那样蹲下来。
    赵昔眯了眯眼,宋绎这几日糊涂得越发厉害了,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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