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北地大败的消息传来,晋国马上派使节前往燕国蓟地,面见燕国国君服人与国y喜悦,催促燕国履行盟约,尽快率兵南下,服人与夏瑜非常礼数周到的接待了晋国的使臣,满口答应稍微整合下军队后就会立时南下,晋国使节满心欢喜的离开了,而晋国使节前脚刚走,服人后脚就把那一纸盟书扔火盆了。
    夏瑜在服人下首首座很是悠然的转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慢饮慢酌,对服人那随手烧掉盟书的动作仿佛无觉。
    倒是将列的吴豹有些按耐不住,好奇的道:“君上,我们不南下吗?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我们可以和晋军夹击,再好好刮齐国一票。”
    服人看了眼吴豹,又扫视了眼殿中那些跃跃欲试的武卫军官,再想起现在方城镇守的杞熏和在率军屯驻武阳的秦开不久前的上表,心中微微叹息,道:“诸将之中,当以杞熏和秦开有当帅之才。”
    这话感叹的没头没脑,让吴豹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夏瑜也跟着叹息一声,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处孤寒之地,卧薪尝胆,所为者,乃是收复故土,还于旧都。”
    说到这里,夏瑜顿了下,转头去看眼在君座的服人,服人的神色也有几分深沉,打量着此处他们身处的燕国旧日宫殿,看着这熟悉的宫室,目中有几分沧桑之色,但随即便收敛起来,余下得仍旧是一位军中该有的坚硬莫测。
    夏瑜心中微微叹息,神色也微微郑重起来,道:“我们燕国昔日迁国之时,何其惨烈,这么多年来,我们呕心沥血富国强军,就是为了收复故地,可是也不仅仅是为了收复故地。”
    眼见众人都是一副不解神色,夏瑜扫视众人一眼,轻声道:“现在我们已经把故地旧都收复回来了,那么下一步我们该干什么呢?”
    众人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吴豹听到此处,心有所感,似有明了。
    此时还没待夏瑜开口,服人已经开口,道:“下一步我们该要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吴豹一听此话,心念电转,马上就明白了,脱口而出,道:“所以我们不能南下出兵,要等他们两虎俱伤。”
    夏瑜目视南方,道:“晋国,天下霸主,齐国,当时强国,他们不两败俱伤,我们如何逐鹿中原,称霸天下?”
    服人淡淡道:“晋国居霸主之位已经百余年了,也该把位子让出来,给别人坐坐了。”
    夏瑜听到服人这公然表现出野心的话语,神色未尝稍变,道:“晋国现在的国力,毕竟还是列国之中最强的,倒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微微沉吟,夏瑜似是想到了什么,挑眉轻笑,道,“对了,君山大可回给晋国一封信,说是中山国内乱,牵扯我燕国边境不宁,恩,朝中不少有人说中山国内乱,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吗?此时齐国分不出手来对付我们,那我们何不好好把握这场中山国送来的好机会,向来我们依照原本的约定,替晋国拖住他们的死敌中山国,晋国人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吧。”
    听到夏瑜这个建议,服人一边听一边细细思索,然后伸手点了点夏瑜,道:“我的国y啊,你可是比我坏多了。”
    夏瑜笑而不语。
    《史记?燕本纪》:
    “是年冬,燕人以应中山国求援之名,出兵攻伐,大败中山国军,得城十余座,并其近半国土,中山国君迁都以避。”
    ☆、第208章
    田襄站在殿中,看着殿外的月色,久久不语,身侧的田赵氏拿了件披风给田襄披上,有些犹豫的问道:“执政,子庄……”
    田襄冷冷的扫了田赵氏一样,田赵氏立时住口了,这种“乖巧”态度倒是让田襄心中一软,良久,叹了口气道:“让他在太庙跪着,五万人北上,连同北地的守军,七万人,就这么丢了,易水两岸,多少城池!就这么丢了!难道还不该罚吗!?”
    田赵氏听到田襄这话,没有再为田子庄求情了,看着田襄短短数日间鬓角竟是长出了几丝白发,心中一痛,劝慰道:“执政也不要着急,燕军现在与中山国有战,一时三刻是分不出手来南下的,与晋国的战况也没有不利的战报传来了,想来只要西边底定,总会好些的。”
    田襄叹了口气,道:“悔不听阿舒当初所言,数万大军至于未冠小儿之手,当真儿戏,现在与晋国那边,万幸没有败报传来,不然朝中只怕会起大波澜,前几日已经有朝臣上表要换将了。”
    本来听到田襄感叹什么“悔不听阿舒当初所言,数万大军至于未冠小儿之手”是,田赵氏面色还有几分不豫,但听到后面有朝臣上表要求替换田舒的将位时,大惊,道:“执政,万万不可,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田襄冷笑一声,道:“我岂不知此时是万万不能替换阿舒的,换下阿舒,谁能顶他位置?可是却有不少人在我耳边唧唧歪歪,说什么虽然没什么败报传来,但阿舒一直在防守,此时我们两边受敌,要速战速决。”
    田赵氏听得田襄此话,微微沉吟思索,道:“这些人不是冲着上将军去的,这些人只怕是冲着执政来的。”
    田襄微微叹了口气,他心中对此也是明了的,昔日他初初继任执政位,利用军中因夏瑜事对田须不满的势力,以及田舒在军中的威望,诛杀了田须一党,压制了自己的正亲叔叔韩虎,宗室之中,却是有些反弹的声音的,只是后来他遣田舒北上伐燕,吞并了易水两岸的沃土,将齐国的国土拓展一半有余,齐国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个可以晋国旗鼓相当的大国,仿佛有重现昔年齐桓公在时的威势,田襄的威势在吞并燕国半数国土后达到顶峰。
    现在北地丢了,边境与晋国鏖战之中,自然是让有些宵小以为自己可以出来闹一闹了,田襄在心中冷笑,这么多年了,朝中上下都被替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这些宗室里的小人,自己不过顾念亲缘不愿意下杀手,现在还以为能翻天不成。
    真正要紧的,还是现在这场大战,田襄看着西面的方向,似乎想要透过天空看到那与晋国僵持的战场。
    眼见田襄如此,田赵氏本来还有几分犹豫,但此时却是下定决心,道:“执政,我……我有个想法,也许可以使得晋国退兵。”
    田襄有些疑惑的看着田赵氏,只见田赵氏咬咬牙,开口道:“执政还记得中行氏与范氏还有后人在我齐国吗?”
    田襄点头,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昔日晋国内乱,中行氏、范氏与智氏、韩氏、赵氏、魏氏内战,一辈子隐忍的齐景公终于抓到这个机会,联合诸侯,支援中行氏、范氏,意图肢解晋国,但是很不幸,善于隐忍熬死了晋国四代执政的齐景公碰到了横空出世的赵志父,列国联军支持的中行氏、范氏被赵志父大败,中行寅、范吉射逃亡到齐国,齐国出于与晋国争霸的目的,给这两个人不大的封地供养之,这就是田赵氏说的中行氏与范氏的后人。
    田襄不解为何田赵氏会突然提及这两人,只听田赵氏接着道:“中行氏与范氏虽然被我父亲灭了,但是我父亲并没有屠灭这两个家族的所有族人和他们的家臣,父亲说晋国在内耗中损失的实在太多,中行氏与范氏的族人家臣中有不少人才,若是他们绝境拼死,一则晋国会损失更多的人才,二则内战会拖得更久,所以……”
    田襄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是十分明白,道:“你的意思是?”
    田赵氏此时似乎下定了决心,和盘托出,道:“执政,晋国定公在我父亲去世后不久就薨了,智瑶不比我父亲,对待国君,常常有礼数不周之处,现在的晋国国君眼见四卿权力日益扩张,心中即忧且怒,可是晋国君权不振也有百余年了,国君也是无法,所以,我何不让中行眼与范吉射上奏给晋国国君,将他们在国内名义上还拥有的封地转送给国君。”
    田襄立刻就明白了田赵氏的意思,道:“晋国国君若是收了,那么君权振而四卿惧,若是晋国国君不收,那么也能挑动晋国国内的混乱局势,最起码现在这些在晋国内中行氏与范氏的亲朋故旧,就会惴惴不安,晋国后方不宁,前线的仗他们就打不下去。”
    田赵氏点头,道:“只是此事要细心谋划,中行寅与范吉射的上表,一定要绕开智瑶等四卿,直接递到晋国国君手中,这样才能掀起波澜。”
    田襄微微眯了眼,道:“不仅仅要暗中直接送到晋国国君手中,而且一旦晋国国君接受了表奏,要立刻传扬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中行氏与范氏悔悟了,心忧晋国社稷,将昔日的封地全部归还给国君,这样天下人必然会赞颂中行寅与范吉射的行为,尤其是儒门那群倡导礼教的儒生,此时若是智瑶、赵无恤等人阻拦嘛,呵呵。”
    后面的话,田襄与田赵氏都没说明,但不需言语,其意自明。
    田赵氏在晋国自有其心腹人脉,中行眼与范吉射,虽然流亡齐国已经三十几年了,都是垂垂老矣,但中行氏与范氏乃是扎根晋国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即使被赵志父收拾了,总还是有些根基人脉可以动用的,所以虽然费了不少力气,那份将封地归还给国君的表奏,还是递到了晋国国君手中,而同一时间,按照田襄与田赵氏的谋划,中行氏与范氏的这份想国君悔过的表奏,瞬时传遍天下。
    智瑶在国内的心腹一将这个消息传给他,他当时就暴怒了,将那份报讯竹简扔在地上,大怒道:“我将剐之!”
    赵无恤倒是很是平静,将那份讯报捡起来,读了一遍,赵氏在晋国国内也有心腹,知道消息也不比智瑶晚多少,此时淡淡道:“齐国好谋划。”
    赵无恤这一开口,智瑶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指着赵无恤发火怒喝道:“你弟弟,你那个弟弟,他倒真是,真是……”
    智瑶与赵无恤的关系这么多年下来,很是微妙,即相互防备,也相互依存,又有几分别样情愫,所以说起话来有时就比较直接,少了几分“外人”间应有的客道和礼数,田赵氏的动作,以智瑶的执政地位,在国内的人脉和名望,即使事前没能及时探查阻止,事后岂能不知,这一知道,智瑶便忍不住向赵无恤发火了。
    其实智瑶此人,有才无德,性子里颇有几分贪婪刻薄之意,但是此时的智瑶所处的环境,与夏瑜那个时空相比,却又恶劣上不少。
    在夏瑜的时空里,晋国与齐国的屡次大战,齐国几乎每战必输,而在这个时空,因为夏瑜的存在,因为夏瑜煽动的蝴蝶的翅膀,使得齐国出现了田舒,并且一度并吞半数燕国国土,智瑶担任晋国执政后,齐国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压得整个晋国都有几分喘不过气来,对外扩张不顺利,对内就跋扈不起来,这间接压抑了智瑶本性里的张狂贪婪。
    在原本的历史进程里,这个时候,本应该是智瑶因为一系列对外战争的胜利,声望日威,进而生出了篡逆晋宗的心思,也是他开始蔑视韩赵魏,对此三家家主多次加之侮辱的时候,可是在这时空里,智瑶因为与赵无恤的关系,因为外敌的强大,对晋国国君也好,对国内诸卿也好,都还算是公道,也算是有礼数。
    当然,对比赵志父那种心怀晋国的社稷之臣,智瑶自认为的对晋国国君“礼数周到”等等,还是差得远了,不过智瑶自己当然不这么认为,智瑶会从心里面觉得:我对你这个国君已近够不错了,你个国君现在弱势成这样我还尊你为主,我在外面为晋国血战沙场,你没什么狗屁用也就罢了,还来给我扯后腿!?
    本性原本就不厚道的智瑶气又不暴怒的道理,而更火上浇油的是,满肚子抑郁就着田赵氏的事情和赵无恤发脾气,赵无恤却淡淡的道:“我弟已为田氏内主,各为其主而已。”
    智瑶更怒了,分不清是对这件事情本身发怒,还是对赵无恤脸上那淡淡的毫无波澜的神情,智瑶起身,上前两步,一把扯过赵无恤的衣领,死死盯着眼前人,只见眼前人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智瑶心中宛若油煎,更多了几分不知名的苍凉之感。
    不知道该如何抒发这种怒气,这种苍凉,这种难言的抑郁痛苦,一向霸道惯了的智瑶选择了他最习惯的方式,手上用劲儿便把赵无恤往自己的方向扯,意图……
    似是察觉了智瑶的意图,赵无恤开始拼命挣扎,可是智瑶的身形本就比赵无恤高大强壮,赵无恤被智瑶拖着向大帐中后面的寝榻走去,心中愤怒难以言喻,赵无恤挣扎之中向腰间宝剑摸去,拔尖出鞘。
    一抹血色飞溅,智瑶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入胸数寸的短剑,不由自主的放了手。
    赵无恤眼中有仿佛火灾燃烧,灼的眼眸亮得吓人,握着手中短剑,死死盯着智瑶,一字一句的道:“执政,我是赵氏家主!我是赵氏家主!”
    此时因为国内传来的情报十分要紧,智瑶只留了赵无恤一人商量,护卫随从都在大帐百步以外,帐中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赵无恤那咬牙切齿的话不断回响,声声入耳。
    智瑶有些失神,缓缓放开双手,赵无恤也趁势退后了几步,低头看着胸口的伤口,不深,只是伤及皮肉,但给智瑶的打击却似无比沉重。
    赵无恤退后几步,拉开与智瑶的距离,稍微平复了下激烈的喘息,恢复了一贯淡然的神色,低头行礼道:“无恤对执政失礼冒犯,请执政以军法处置。”
    智瑶看着赵无恤又恢复了淡然木讷的神色,礼数恭谨的请自己治罪,顿时心中只余满腹苍凉,就这么看着赵无恤,一言不发。
    赵无恤不敢抬头,也不愿抬头,其实他的心中亦远不如此时表面神色那样淡然,害怕再在这帐中呆下去,自己会失控,会……会心软,赵无恤道:“执政不罚,无恤告辞了。”
    不等智瑶准讯,赵无恤便转身退出大帐,撩开大帐的门帘时,赵无恤顿了下足,道:“执政,我们……我们该与齐国议和了,这场仗耗时太过,现在国内又生异动,我们打不下去了。”
    智瑶没有回话。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齐晋鏖战一载,未分胜负,齐国方经历北地败战,两面受敌,乃遣使与晋求和,晋国久攻齐国不下,国中多纷扰,亦有意止战,乃与齐议和退兵,。”
    晋国出公十七年,流亡在外的中行氏、范氏上表将自己在晋国国内的封地献给国君,出公受表,但此时在前线匆忙与齐国达成罢兵和议的晋国四卿,匆匆率军回国,智瑶直接将那份中行氏与范氏献上的封邑地图给撕了,更有甚者,智瑶打出“扫除范氏、中行氏余党”的旗号,联合赵氏、韩氏、魏氏三家向原中行氏、范氏的封地进军,一年后,晋国四卿瓜分了这些本应该是交还给晋国国君出公的土地。
    眼见到手的土地都还没捂热呢,虽然就是真的到手了,也可能只是名义上如此,封邑的邑宰官吏根本轮不到晋国国君去插手任命,但智瑶这公开的近乎羞辱性的做法,还是让晋出公愤怒了,或者说恐惧了。
    赵志父去后,出公继位,对于智瑶他已经隐忍十几年了,可眼见的,四卿越发壮大,甚至连表面上的礼数表面上的尊重都不稀罕给了,出公觉得在这么隐忍下去,晋国真的就要完了,真的就要被这几个世卿大族瓜分了。
    是以就在智、韩、赵、魏瓜分封邑不久,晋出公通报齐、鲁、秦、宋等等当时所有的诸侯国,宣布四卿为叛逆,以霸主之名号召诸侯挟住晋君剿叛逆。
    这种公然撕破脸的行为,让四卿也慌了,虽然晋国国君已经是傀儡样的人物多年了,但是毕竟晋国此时名义上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也还是名义上的霸主,也还是在名义上扛着那副“尊王攘夷”的大旗,这会儿的中原地区,诸侯国还是蛮多的,所谓的“国际声誉”还是要顾忌的。
    于是消耗了一年多时间去侵吞中行氏、范氏封地的四卿,急忙调转军队去攻打晋国国都,干起了一件晋国公卿常干的也是春秋事情的许多权臣常干的一件事――篡逆弑君。
    调集军队濒临国都之下,等待着其他几卿前来汇合时,赵无恤看着这座雄伟的城池,百年霸主,晋国的国都绝对不比齐国临淄或者天下任何一个国家逊色,百余年间,这座城池里发生了无数家族覆灭的公卿惨烈内斗,也有无数国君在这座城池里被臣子所灭,而今日,是他赵无恤带领赵氏私兵,要来弑君了。
    赵无恤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哈,后世会如何记载他赵无恤呢?兴赵的有为家主还是乱臣贼子?
    远远见到有车架过来,车驾上插的旗子却是韩氏家主的主将旗,赵无恤上前两步,见到从车上跳下来的韩虎,有些疑问道:“韩伯呢?”
    赵无恤口里称呼的韩伯就是韩虎的父亲韩不信,因为韩赵交好,赵无恤的称呼就会有几分称呼亲近长辈的叫法,而韩虎一听赵无恤问他的父亲,立时便流下泪来,道:“父亲闭门绝食了。”
    赵无恤一愣,道:“韩伯他……他为什么?”
    韩虎流着眼泪道:“父亲,父亲说他是晋臣,让他最后尽一个晋国臣子的本分,让我放手去做韩氏的家主。”
    赵无恤听到这话,有些伤感,良久才叹了口气道:“韩伯何必。”
    韩虎擦了擦眼泪,道:“父亲不许我耽搁,让我率军日夜兼程赶来与你汇合。”
    赵无恤听到此话,又先到一年多前,在与齐国交战时,魏侈的死讯传来,遗命竟是不许魏驹奔丧,要他以国事为先,然后不自禁的,赵无恤转头看向北方,他父亲的陵墓所在,自然,那么远,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只是赵无恤不自觉的回想起父亲去世时对阳虎的那番话。
    赵无恤记得阳虎建议父亲杀了智瑶,因为其人谲而不正,而父亲不允,因为那都晋国社稷不利,回想当时情形,赵无恤不自禁的喃喃自语道:“父亲你错了。”
    父亲你错了,当你离开了,当韩伯离开了,当魏侈也离开了,当你们这些最后一批晋臣离开了,留下的,我们这些在家族与邦国利益冲突时,一定选择固守家族里的后辈时,晋国已经完了,不论你杀不杀智瑶。
    此时的赵无恤还不知道的是,随着赵志父这一辈最后的晋国臣子离去,晋国最后被瓜分灭国,而随着他与智瑶智瑶这一辈最后的春秋贵族离世,春秋完了,战国开启,而在那个尚未开启的战国时代,因为一分为三而后劲不足的韩赵魏,相继被灭。
    百年霸主的骄傲,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了。
    《史记?晋世家》: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奔齐。”。
    晋国四卿齐齐集结军队攻打晋国国君,此时的晋国国君只是一个名衣上的傀儡,之所以说是名义上的傀儡是因为在晋国,国君直属领地已经少得可怜了,早就被晋国公卿敲诈干净,就是还剩下的那点领地,很多时候也只是名义上的,很多官吏也是公卿推荐任命的,换句话说,即使是名义上的那点小的可怜的封地,也是国君根本调动处置不了的。
    这种情况下,国君能够调动的军队的数量,也自然是少得可怜,别说和晋国四卿相比,就是和单独一卿的实力相比都差得远了,自然的,这场四卿联合进攻国君的战役,几乎是没有悬念的打赢了,晋国出公败逃出奔齐国。
    就在晋国出公仓皇出奔齐国的路上,在一处山谷处,本来埋伏在那里冒充盗贼的豫让,已经等候多时,就等出公从此入齐的必经之路而过,然后史书上就会出现这样一出记载――“盗杀晋出公”。
    然而这样的史书记载没有出现,因为埋伏良久的豫让突然听得背后有声,带领一种刺客反身之时,却见一帮装备精良的人众突然出现,将他们包围起来。
    一番激战,眼见对方调动有度,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豫让马上判断出对面这群身份不明的武士是军士,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军士,非一般盗贼或者大家门客之辈。
    对面的人数占优,且装备训练都在己方之上,再斗下去,也是必败,而且自己手下这些人多半也会折在这里,又转头看了看那处山谷,早有探子来报,晋国国君马上就要从这里出奔经过了,挣扎良久,豫让最后还是下令撤退。
    几乎在豫让撤退后不过半个时辰,晋国国君带领车队仓皇经过此处山谷,眼见马蹄声大作,晋君脸色惨淡,与智瑶相处也是十几年了,晋君自问还是对此人有些了解的,所以他对自己能否安然逃到齐国是有怀疑的,眼见此时此处谷底显然是有伏兵,晋君自然是以为这些伏兵是智瑶派来伏杀自己的。
    晋君长叹一声,他并不畏死,若是当真畏惧死亡,也就不会宣布四卿为叛逆,并且意图联合诸侯教贼了,隐忍下去,还是有条命可活的,只是若是再这么隐忍,晋国数百年的邦国社稷,可能就此要断送在他手中了。
    不愿隐忍,现在要交代了性命,晋国的国祚还是要完,晋君心中痛不可当。
    然而出乎晋君预料,那领头奔袭而来的一队人马竟不少来杀他的,奔到近前,那领头的竟然下马跪拜,道:“外臣吴豹,奉命我国君君命,请宗室长者晋伯入燕国以教我姬姓后辈,服人乃拜。”
    晋君长大的嘴合不拢,他自然知道现在在位的燕国国君姬姓服人,可是他派人来请自己入燕国,这是怎么回事?
    ☆、第209章
    在晋国四卿调转矛头对准国内,忙着瓜分中行氏、范氏残余的封地,并且驱逐国君时,燕国在什么?
    燕国正在忙着攻打中山国。
    服人领军对着中山国一整猛打,逼得中山国国君向西北迁移,燕国再次拓展十余座城池,打通了与晋国沟通的边境。
    在服人对着中山国猛打的时候,夏瑜在易水两岸主持新建燕下都的事宜,同时负责运送粮草支援服人作战,分派官吏接收中山国国土,并且屯兵易水南岸,防备齐军再次北上进攻。
    服人与夏瑜,一个负责进攻,一个负责防守,合作无间,十余年的累积,十余年的生聚教训,燕国储备了大量的人才,整理出了一套足够应付眼下状况的制度系统,使得燕国虽然短时间内大幅扩张,却没有丝毫敌人能够钻营的破绽缝隙。
    晋君被吴豹一路引领进入燕国境内,看着这一年前还处于战乱的燕国旧地与中山国境内,不过短短一年,竟是十分安定,百姓都已经恢复耕作,安居乐业,田中有过燕国国府工农学宫的学生指导老农种植新作物,使用新农具,蓄样牲畜,处处一派生机盎然,看得晋君很是惊讶,而惊讶过后就是畏惧――这样的燕国,还是一个安心偏处北地孤寒的小国吗?
    晋君进入燕国旧地不久,早就有人通知了回燕国国府,服人早已回来与夏瑜汇合,依照礼节在边境处率领仪仗恭候晋国国君。
    晋君远远见到全套的大仪仗,以及负责看护祭祀道路的驿舍司,在路旁迎候引导,晋君很是讶异,此时他被自己的臣子赶出自己的国家,黄黄如丧家之犬,可是燕国竟然用恭候霸主的大礼来迎接自己,如何能不让晋君惊异?
    远远见到身着代表国君身份的大礼服恭候自己的人,晋君依照礼节往返施礼还礼,然后道:“凿何德何能,得燕君如此大礼。”晋君名为凿,此时他没有自称寡人,而是称自己的名,是一种自谦的表现,也是因为此时被赶出晋国的身份尴尬的缘故。
    服人很是恭敬的道:“于姬姓,公为伯,礼当为敬。”
    所谓伯,是宗室长者的意思,在这个年代,伯与霸同音,于姬姓为伯,就是霸主的意思,此时听到燕君称他为伯,晋君心中酸涩,长叹一声,道:“失国罪人,岂配称伯。”
    服人依旧礼数周到,很是谦卑,道:“国有叛逆,逐君篡逆,我燕国亦是姬姓,岂能不尊礼仪而去屈附叛逆之意,当尊君以伯。”
    在来燕国的路上,晋君就已经知道智瑶已经在晋国国内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个公子骄,立为国君,所以若是严格来说,此时只怕他姬凿已经不能称之为晋国国君了,但是此时燕君服人却说“我燕国亦是姬姓,岂能不尊礼仪而去屈附叛逆之意,当尊君以伯”,却是表明燕国不承认智瑶新立的那位晋君的意思。
    这让姬凿一个激灵,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是有几分顾不上礼仪,想要直接开口问燕君服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的冲动。
    见到晋君脸上有焦急的神色,服人倒是很稳得住,道:“来日所计,乃长远之事,此时但请君伯入城飨宴。”
    姬凿也知道此时郊野相迎不是详谈事情的地方,即使燕君当真有意帮助自己,也是在要在宴会或者其后才能细谈,所以即使心中焦急在意,姬凿也维持了礼仪,回礼之后,与燕君相携入城。
    晋国与齐国议和罢兵,田舒领军回了临淄,大军出征良久,与晋国鏖战良久,兵疲将怠,齐军不得不进行了一段为期不短的休整,而在这休整期间,田襄也好田舒也好,也没有半分放松,几乎是时时刻刻紧绷着精神紧盯着晋国与燕国的动作。
    眼见晋国国中内乱,四卿先是争先恐后的瓜分中行氏与范氏的领地,其后又驱逐国君,田赵氏的谋划不但奏效了,还是大大超出意料的奏效了,田襄欣慰非常。
    再然后,晋国传来的消息差点让田襄高兴的同时又有几分疑惑不解,这……智瑶和赵无恤不是才和解没多久,攻齐时还再次混编军队吗?怎么这又闹起来了?
    田赵氏在晋国的心腹和齐国在晋国的探子同时传回来消息――智瑶公然在筵席上用酒杯中的酒当面泼在赵无恤的脸上,赵氏家臣群情激愤,认为智瑶辱赵氏太过,都要找智瑶拼命,被赵无恤拦了下来。
    接到这个探报时,田襄正在和田舒围着地图研究北地防务,读完这份探报,田襄满是诧异的和田舒道:“智瑶这是昏头了吗?还是废立国君,专晋之权后,太过得意,所以忘形了?”
    田舒也微微皱眉,道:“智瑶这个人,是有几分张狂的,只是自从继任晋国执政之后,倒是一直尽职尽责,眼下……,不过无所谓,无论什么原因,智瑶和赵无恤两人闹不痛快,晋国内乱的久一点总是好的,不然我齐国又要面临双线作战了。”
    燕国,蓟都,国y正室殿中,夏瑜以手支额,半睡半醒,手里握着的一卷奏章就快握不住,掉到地上了。
    迈步进来的服人看到这一幕,悄然放轻了脚步,走进夏瑜身侧,身后将夏瑜手里的奏章握住,想要从夏瑜手里轻轻抽出来。
    许是被服人的这点动作吵醒了,夏瑜睁开朦胧睡眼,看到服人在身旁,揉了揉眼睛,道:“君上什么时候进来的?”
    服人道:“吵醒你了?我刚从军营回来。”
    看到服人身上的衣服都有湿意,有听到殿外有隐约的雷鸣声,视野内半透明的系统界面上,不断冒出来的警告提醒:
    【有高能量雷电聚集干扰,建议立即关闭生化智能系统!】
    【有高能量雷电聚集干扰,建议立即关闭生化智能系统!】
    【有高能量雷电聚集干扰,建议立即关闭生化智能系统!】
    夏瑜伸了个懒腰,动了动手指,关闭了视野内的界面,退出了系统,然后道:“外面下雨了?”一边这么问,夏瑜一边叫殿外看守的寺人来给服人换衣服。
    服人由着寺人服侍换点湿了的衣服一边,道:“从军营赶回来,刚好碰到雷雨,我看你最近总司用意犯困,是不是下都心里记挂着下都武阳的修建,过来看看,没想到吵醒你了。”
    夏瑜听到这话,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道:“最近忙了些。”
    此时那寺人帮服人退了外衫和中衣,却发现拿来的备用中衣拿错成夏瑜的了,不合身,值得战战兢兢的退出去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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