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而下,我们就让晋军尝尝昔日越王勾践尝过的,火油滋味。”
    齐军守军统领回答的得意,晋军这边听得赵无恤解释了濮水水路境况,魏驹已经忍不住骂道:“这贼子田舒,属乌龟的吗?这么死死的窝在壳里,陆路水路有本事该出来和我们一觉死战才对!”
    中军大帐中无人理会魏驹的叫嚣,倒是韩不信捻须沉吟良久,道:“燕国那边,我们是不是该改改策略,不要让他们去牵制中山,向来,其实燕国也是想收复故地的吧。”
    当初要燕国出兵去攻打中山国的计划,韩不信就不太同意,毕竟这次是晋国是四家齐出,他韩氏也在其中,其实说白了,韩不信就是觉得如果让燕国也出兵攻打齐国,能够让晋国尤其是他韩氏少损失些兵卒和钱粮。
    智瑶微微沉吟,然后将目光转向赵无恤,说实话,当初联系燕国之时,对于要燕国协助攻打齐国还是去牵制中山,智瑶本是犹豫未定,是赵无恤力主应当让燕国去牵制中山,智瑶才同意的,此时齐军一时南下,若有燕军南下牵制,许是能多一分助力。
    赵无恤一见智瑶望向自己,便明了其心中所想,向来有些刻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默良久,赵无恤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我总有种感觉,若是让燕国真的出了燕山南下,后患无穷,我们晋国最后也会遭殃。”
    ☆、第205章
    北上的五万齐国军队,方才在昔日燕国故都现在的齐国北地广阳郡扎营不久,田赵氏的与田襄的正子――田子庄立刻带着他内父的陪臣赵驰与父亲指给他的随军大夫颜庚一起去巡视边境。
    这田子庄倒也有几分胆色,竟是带着几千护卫人马就轻骑登上燕山高处,遥望燕山以北燕国的城池,只见对面的燕军似乎在加固城池,田子庄观察了半响,然后询问身侧的陪臣赵驰道:“将军看着些燕人是真的在加固城池吗?”
    赵驰与当年被夏瑜砍了的赵仪不同,虽说赵仪也不算是个不会打仗的,只是到底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赵驰跟随田赵氏入齐时就已经三十几许了,现在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在这个平均已经可以自称老者了,很是沉稳,皱着眉头观察远方燕国远方城池,道:“倒是不似作伪。”
    听到赵驰这等于变相肯定的话,田子庄哈哈大笑,道:“燕人是被我们打怕了,如此好的时机却畏惧晋国,不敢南下,只敢拼命的加固自己国土上的城池,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本不掌军的颜庚此时听得田子庄的还带着稚气却强作豪迈状的笑声,微微皱了没,看着远方的燕国城池,又回想起昔日执政府上那个退晋破越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颜庚心中微觉异样。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颜庚还记得先执政在时,执政府朝会上侃侃而谈的夏瑜背诵这段话时神情,那样的人,真的会放弃这个南下的机会吗?颜庚心中有这样疑惑着。
    颜庚心里这样怀疑着的时候,自以为已经看穿燕人根本没有南下意图的田子庄挥鞭便欲下令回营,但却被身旁领路的本地齐国军官拦住,道:“少卿,还是等等,方才有斥候来报,有赤狄散兵在附近骚扰。”
    听得此话的赵驰倒是有些惊讶,道:“国府常常接到北地奏报,说是赤狄骚扰边境,这些狄人倒是如许猖狂?扰边这么频繁?”
    那本地的守军军官苦笑道:“赤狄的马快,来去如风,常常是我们追打他们,他们就跑了,不打就又来了,劫掠一番就又跑了,烦不胜烦,此时少卿在,我们所带护卫又不是非常多,这时还是不要去招惹赤狄为好。”
    田子庄乃是田赵氏与田襄的正子,他出营探查军情,里里外外当然是十分紧张的,带的扈从也会只多不少,所以即使是遇上了一些小股的赤狄其实也是不惧的,只是这位守军军官却是宁可保险点也不愿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这些门道,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的田子庄是不知道的,听得守军军官的话,田子庄皱起饿了眉头,道:“若是如此,理当好好教训一番这些赤狄才是,不然终是祸患。”
    那守军军官道:“话是如此,只是这些狄人实在是难缠。”
    田子庄昂首道:“我齐国五万大军屯驻于此,难道还畏惧那些偷儿一般的赤狄吗?”
    赵驰听到这话,一愣,道:“少卿您的意思是要调军去剿灭赤狄吗?”
    田子庄很是骄傲的道:“有何不可?”
    大夫颜庚听到这话却是大惊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上将军一再上表要国府调军北上,是为了防备燕国南下,此时调军去打赤狄,这是万万不可啊!”
    田子庄哈哈大笑,指着远处的燕国城池,道:“大夫,你看看,这样只知道日夜加固己方城防的燕国军队,还有胆子南下吗?大夫你放心,我们又不是派全部的人出去清剿赤狄,只派一部分人马而已,剩下的,还是接着在此驻守,防备燕人。”
    颜庚心中直觉不妥,还想再劝,可是田子庄正是少年轻狂的年纪,如何肯听的进去?
    齐国西部地方,田舒率领齐国大军与晋军僵持着,田舒构建防线紧密防守,意图以持久战消耗晋军粮草,双方僵持了一月有余,眼见这场战争渐渐如田舒所愿变成了一场消耗战,晋国庙堂终于按捺不住,派出使者星夜疾驰入燕,联络燕国攻齐。
    在中山国边境,接过燕国国府传来的关于晋国使者的最新奏章,读毕,服人将这份奏报轻轻合起来,道:“今日的晋国,还以为自己是百余年前,独霸天下的霸主吗?国力不复,却还以为自己可以依旧号令诸侯。”
    这声音很轻,但帐中众人却都听清楚了,秦开听到这话,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君上,晋国使者所为何来?”
    服人将手中的奏报很是随意的仍在案几上,道:“晋国要我们南下攻齐。”
    秦开听到这个消息,微微皱眉,道:“晋国这是在胡闹吗?说让我们向西打中山,转眼又让我们南下打齐国?这到底有没有个准儿?”
    服人倒是看得清,很是平和的道:“若是晋国这一仗打得顺利,他们不会让我们南下,齐国富庶,晋国巴不得吃独食,大肆搜刮一番,现在要我们南下,显然是战事顺利。”
    秦开点头,道:“幸而君上与国y盘算缜密,早已经先行遣军暗中南下。”
    看着秦开这副闷葫芦的样子,服人倒是有些痛惜,以前的秦开虽然也是温和的,但却不像现在这样,自从孙由去“守丧”后,秦开便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即使偶有言语也绝不说什么人的半句坏话,服人知道此中心结,却也无法开解。
    就在此时,外面有武卫军官匆匆跑进道:“君上,你快去看看,中山国政变了。”
    服人一愣,中山国首辅公孙启去世后,中山国国内的朝局一直都不太平,但这种公然政变却是怎么回事?
    服人拿起头盔,起身出帐,向外朝着中山国方向的前线营地走去,一边走一边闻那负责前营探报的武卫军官道:“怎么回事?”
    那十分年轻的武卫军官道:“这几日陆续有消息传来,中山国国内朝局不稳,我方才见到中山国与我燕国接壤处城池中似有骚乱,有人马喧嚣,城中有厮杀声,结我觉得不对劲儿,自己也不敢做主,所以来通知君上。”
    服人道:“我们派出的斥候间谍呢,有消息传回来吗?”
    一路快步走至前营,刚到前营不久就有负责斥候探兵打探消息的武卫军官握着军报冲出来,道:“君上,我正要去回禀君中军帐,那个……中山国国内贵族政变,有人逃亡,还有贵族意图请求我燕国入中山匡扶中山国国政。”
    服人听到那句“有贵族意图请求我燕国入中山匡扶中山国国政”,神色满是惊诧,一把抢过武卫军官手中的军报,然后不可置信的道:“这些中山国的贵族疯了,他们这是要让中山亡国啊。”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秦开此时终于开口了,道:“君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出不出兵?”
    服人稍微沉吟下还未答话,而一边的武卫斥候军官却是十分兴奋,道:“君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负责前营军务的武卫军官也是兴奋的道:“是啊,君上,自从我燕国实施租用之制,训练常备新军,和后备民军,又去掉按照人头收取的丁役之制,这十余年来,我燕国人口暴增,周边临近的国家,包括中山国在内,都有大量的逃民逃入燕国。
    我燕国施仁政,君上直属领地,奴隶每五年就去奴籍为民籍的法令,是以现在很多在其他国家的老百姓活不下去的,就逃入我燕国卖身为奴,然后再借由这条法令变为燕人,再然后变为租户,后来国y又颁布法令鼓励耕种,因为我燕国东北有大量尚未开垦燕人的荒地,所以只要是我燕国人,愿意赴东北胡人旧地开垦农地者,十年免赋税,国府还提供耕牛、钢制农具、还有各种谷种。
    这几年,尤其是中山国,逃入燕国的逃民日渐增多,中山国首辅公孙启眼见如此情势,便上奏中山国国君,意图也在中山国效仿燕国推行租用制度,这下子,却是让中山国国内的那群贵族都炸了锅了,闹腾的厉害,公孙启在时还勉强压制,公孙启不再了,却是一下子爆发起来,贵族反扑,中山国君血腥镇压,才有了眼前这出政变。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动兵,我们可以一战灭中山,将我燕国国土拓展一倍都不止呢。”
    服人这十年来慢慢带出来的武卫军官,很多人都是正当壮年,意气风发,进取之意强烈,加之燕国的军功爵制,有战就有爵,打仗是升官的最好途径,现在眼看有机会求战,怎能不兴奋!
    但是一直没说话的秦开看着眉头皱的死紧的服人,微微低头道:“若我们在这里真的与中山国打起来了,深陷其中,而国y那边与齐国之战不顺,我们就分不出人手去支援了。”
    那边年轻的武卫斥候军官忍不住道:“可这样的机会可能几十年就只能碰到一次,难道就这么坐视机会溜走吗?”
    秦开看了一直没说话的服人,直接低头静默,根本就没回那武卫军官的话。
    五万装备最为精良的燕国新军乘舟秘密南下,穿过渤海,在现在齐国的北地也就是昔日燕国的故地,易水入海口的北岸秘密集结。
    休整不过三日,五万大军星夜疾驰,抢攻方城,方城守军是乃是齐军一个不知名的小军官,方城太守是昔日齐国封君手下的一个邑宰,主上被赤狄屠戮后,便留在这昔日燕国旧地现在的齐国北地当了管理当地事物的百姓,因为屡次向齐国国上官行贿,得以调任比较富庶的方城为官,这两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要知道这次夏瑜领军从海上南下,可是将大型的攻城器械直接从海上运了过来,眼见那几乎非人力能制造的巨型投石机,破城锥,用腿才能蹬动的巨弩。
    投石机飞掷了一堆砸在城头就爆裂的陶罐,破城锥直接将城墙渐渐击打坍塌,弩阵对城头进行着如同雨水一般的箭矢倾泻,压制的城头上是守军躲在墙头下屋子里,根本不敢冒头。
    这仗还用打吗?根本没得打了!
    所以是方城的守将和治官直接做了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开城投降。
    坐在营地正中将台之上,闭着眼睛,听着几里外震天的喊杀之声,耳边是观阵台上的传令兵不断奔跑下来回报的军情。
    兵戈肃杀,沙场风萧萧,这份熟悉的久违的气息,让夏瑜有几分沉醉。
    不过片刻,为先锋的吴豹便遣人回禀夏瑜,道:“方城太守开城投降。”
    夏瑜起身,整了整衣袖,道:“命令全军,进城以后,秋毫无犯,齐军俘虏,一律善待,有违令者,杀无赦。”
    传令兵领命道:“诺。”
    便传令去了。
    方城失守的消息传到还在北地驻防的田子庄那里,田子庄大惊失色,又急急遣人去观察燕山以北的燕国守军,只见那些燕国城池的守军分毫未动,田子庄大是疑惑,这几万的攻陷方城的燕军是从哪里冒出来了的?
    此时方城以西的数个城池急急向蓟地也就是广阳郡的齐军求援,可是田子庄方才将三万多的齐军派出去清剿赤狄,这会儿蓟地的守军不足两万,要把军队收回来重新集结也是要是要时间的,这一来一往间,耗时便达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里,夏瑜在方城整军备战,同时开放方城府库,除了军粮,将府库中的金银财宝全部分予百姓,同时颁发法令,效仿现在燕国新地,废除丁役制,奴隶得改民籍,普通百姓若是立功可以得爵。
    方城本就是昔日服人为太子时的封地,当年夏瑜任命杞熏为方城邑宰时,方城十分富庶,燕国迁国后,其后的方城太守只知道搜刮地皮,将一个好好的富庶的方城弄得日渐贫困,百姓苦不堪言,怀念旧主,此时夏瑜又命杞熏亲自去颁布法令,方城百姓见到旧日的抬手,纷纷欢呼雀跃,欣喜不已,方城已下,城中无乱。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最近重新在读《左传》,哎,版本真的好重要,在网上看得版本和现在中华书局全注全译版的一比,感觉就和没读过一样,要是早看得是现在这个版本,这篇文前面很多瓶颈或者很多缺漏的地方,其实都能很好的解决,不是什么难事。
    书的版本真的很重要,注释里面的内容做得好,有时等于读一本书的同时多读几十本书。
    最近还很傻缺的去研究了下《周易》,哎,无语望苍天啊,连一卦都没啃下来就晕菜了,要把周易啃好啃透,数学绝对要好啊,难怪古代搞什么奇门阵法都要从八卦里来,真是……,几个卦象相互一套,再稍微变化一下,那绝对是几次元方程的计算难度。
    ☆、第206章
    田子庄将手中近三万余人的军队派出去清剿赤狄,此时猛然接获方城失守的消息,又急急命令召集分派出去的军队,然而这一来一往耗时非少,就在田子庄近乎心惊胆战的等待着军队集结的时候,却见几乎每日都有方城逃回来的被燕军俘虏的齐军进城。
    本来此时的齐军守将赵驰还有些担心,怀疑这些被俘虏的齐军可能是燕国人假扮的,进城做奸细之类的,但是仔细盘查,这些人确确实实都是齐人,而且是南地齐人,就是说不是这块被齐国新晋吞下的燕国旧地的百姓,而或是临淄或是平阴或是博昌地的齐人,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老齐人,这现在驻守在这蓟郡的齐军,有不少人都是认识的,可以打包票作证的。
    这些既然是齐人,便不能不顾,正好此时在集结军队,军中人手也不足,赵驰一边下令将这些人编入军中,一边便在心中犯嘀咕,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一时还说不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赵驰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燕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万军士,突然攻占了方城,大家自然好奇这些燕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所以很多北上的齐军军士便纷纷询问这些被燕人俘虏又逃回来的齐人,而这些齐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燕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就出现了,好几万人啊,那攻城器械,那投石机,大得不得了,一轮投石机那石头一扔,那城墙上,几乎就没法站人了?”
    “就是,别的不说,那个什么破城锥,一轮下来,城墙都酥了,根本没法子守了。”
    “哎,弓弩也厉害,那箭雨啊,真是箭雨啊,就和下雨一样。”
    有北上的齐军军士就不服了,说道:“你们就胡吹牛吧,燕国人有那么厉害吗?要是真有这么厉害,当年能被我们打得连国都都丢了吗?”
    真是见识过燕国攻方城厉害的齐国军士就受不住了,道:“你说我们说谎是吗?”
    这田子庄带上来的北上齐军军士就道:“我看你们是打输了,所以满嘴胡诌。”
    那方城齐军守军便道:“我看你才是满嘴胡诌,以前我们答应燕国人,那时的主将是田舒上将军,现在我们的主将呢?你知道这次燕国领军南下的主将是谁?是夏瑜!昔日我齐国少保,是田舒上将军的以前的上官!”
    那北上齐军军士一愣,但还是不服气,道:“你说燕人厉害,那你们怎么都没事儿呢?不是都好好的活着回来了吗?”
    有方城齐军守军军士接口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真的是打不过,根本没得打,可是后来燕国进城后,对我们也很善待,吃穿都几乎和燕军一样,后来还一个一个的把我们都放了。”
    这个年代,一般在战场上被俘虏,都是沦为奴隶的命运,而奴隶在这年代和猪狗没什么区别,都是可以被随意买卖的,列国之中,除了燕国有国君直属领地奴隶耕作数年可变为民籍的规定,其他的国家几乎都是一旦沦为奴隶,就永无翻身之日。
    因为不把奴隶当人看,把奴隶当做可以随意消耗的免费劳力,很多贵族都是将奴隶当做一种可以报废的消耗品,一种财产,所以很少有国家会放过被俘虏的可以当做奴隶买卖的战败军士,因为这等于是将到手的钱财吐出来一样。
    这北上齐国军士有些是经历过当年夏瑜退晋破越北上抗燕的大战的,便有些犹豫的道:“是不是少保心里顾念旧部,所以善待啊。”
    这么一说,有方城齐国守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燕人非但不杀我们,还善待我们,最后还把我们都放了。”
    便是如此,在蓟郡的齐国军营里,燕军强悍与燕军善待齐军战败俘虏的消息便渐渐传开,至此,赵驰也终是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要是让齐军上下都传遍了燕人厉害与即使齐军战败也会被燕人善待的传言,那这仗就不用打了,未战士气先泄。
    赵驰有心阻止,但也无法,总是不能将那些逃回来的方城齐军守军都斩了吧,燕人俘虏这些齐人都没杀,他这个齐军的主将倒是返回头杀自己人,那这军中还不立时哗变啊,无法,赵驰只得严令军中不得再传言那些关于燕军的闲话,违令严惩,却又哪里阻止得住。
    如此又是半月时日,齐军在近乎心惊胆战的气氛里,一边拼命的将北地的齐国军队集结在蓟郡,一边飞速向临淄快马飞报。
    就在临淄接获北地军报的同时,在北部驻军几年的田舒,也是有自己的情报系统的,加之他一直忧心燕国南下,所以也秘密命令自己的心腹斥候在北地仔细打探,虽是将北地情势汇报给他,而当他接获方城失守而赵驰在拼命在蓟郡集结军队的时候,田舒不动声色,然后将帐中所有的军官与护卫都遣出去,离帐千余步远,只留下江夺在帐内。
    江夺满是不解的看着田舒,只见方才神色还十分平静的田舒将手里的战报一把扔在地上,脸色难看的近乎扭曲,喝骂道:“赵驰迂腐!阿瑜虽下方城,但乃是孤军深入,北面有蓟郡我齐国数万大军,南面是我齐国老地老军,虽然看似兵锋正盛,实在乃是身处险地,此时阿瑜必然要求速战,他最希望的就是齐军能够集结起来与他速速决战。燕军南下,所求的一定是收复故地,而收复国土是需要大量士兵分散在各个城池驻守的,燕军暗中潜伏南下,兵卒必然不会带得非常多,我齐军分散在燕地各个城池的守军,每一处都是牵制阿瑜所率燕君的棋子,这会儿赵驰把这些分散的守军都向蓟郡集结,这是送上门给阿瑜宰去了!”
    江夺将田舒丢在那地上的探报捡起来,仔细读了遍,面上也有些忧色,但仍然犹豫道:“也不至于吧,毕竟北地我们的军队人数还是占优势的。”
    田舒一手按在案几上,一手握着腰间宝剑,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人数占优?就北地现在领军的那帮废物!?给他们一百万人对上阿瑜,都是去送死!”
    田舒此时心乱如麻,但是他却半分都不能在下面的军官面前表现出来,便是怕动员军心,也是因为这个,田舒才将部属军官连同护卫都遣出去,离帐千余步才发火,抚着额头,田舒只觉得心中慌乱非常。
    也许人都是如此,对上那个在自己年轻或者说年幼的时候给自己深刻印记的人,总是缺少几分自信的,田舒打仗的本事是夏瑜教的,这个时候他自己去北地对上夏瑜都没把握一定能打赢,可况现在北地的守军还不如他呢。
    久经战阵,田舒已经锻炼出了几分属于沙场战将的直觉,他本能的感觉到现在的情势开始对齐国不利了,但一时间之间,他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这让他感觉到危险,一种比十几年前三国伐齐时还要危险的感觉,毕竟那时他上头有老太师田彪,有他的父亲田至,还有官位军职都在他之上的主将夏瑜,而此时,田舒突然发现,那些昔日在他之上的齐国的顶梁柱石样的人物都已经不在了。
    老太师故去多年,父亲老了,又不通军事,夏瑜现在是敌营主将,早年一起并肩奋斗玩乐的兄弟田襄现在是他的主上,而内主田赵氏一直与他不睦。
    突然间,田舒感觉到一种寒冷,一种孤寂,一种重压之下无人可以商量可以分担的焦灼。
    强自按捺下种种情绪,田舒握紧拳头,扯过一卷帛书,飞速的写下了一卷奏表,然后快速的塞入密件竹筒中,印上火漆。
    也就在此时,帐外有号角声响起,这是军中传报敌军又有攻击的预警方式。
    田舒收敛了全部的神色和情绪,吩咐江夺将外面的护卫军卒传进来,吩咐传令兵将他的奏报飞速送回临淄,然后便抱起头盔,升帐召集部属出军去了,田舒知道无论如何,现在应付晋国还是眼下第一要务,若是一味分心去思虑北地,不顾眼下猛攻齐国的晋军,智瑶与赵无恤也不是好惹的,对于齐国来讲,输给晋国只怕比输给燕国还要可怕。
    田舒升帐,带领部属去应付晋国又一波的进攻,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田子庄与赵驰终于在蓟郡将北地的齐军集结完毕。
    与燕国在燕山以北的策略差不多,燕国迁国之后吞并了打量夷狄如山戎、东胡的土地,也有不少胡人、戎人归顺,但是燕国国府公布的法令只许胡人、戎人耕作土地得农爵,不许其人从军得军爵,说到底还是防备之意。
    而齐国吞下燕国南部的土地,也是如此,这处燕国故地的守军,都是齐国从临淄平阴等等地方抽调的齐国老军老卒,齐国国府并不许这处的百姓补军职官职等等。
    田子庄年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又未经战阵,此时自然不敢自己拿主意,便事事都听从赵驰的,而赵驰虽然不算是无能的战将,昔日在赵氏也是经历过不少战阵的,但其人才干,勇武有余,为先锋将尚可,却不堪为帅,此时眼见大军集结完毕,齐军人数又占优势,而燕军下方城之后,又一直没动弹,便心有所动,认为燕军惧怕自己军队人多势众,便有心一鼓作气,直接吞掉方城这支燕军。
    坐在方城的官署主座上,闭着眼睛,“看着”卫星地图上调动着的齐国军队,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远在临淄的田襄同时接到赵驰与田舒的奏报,赵驰的奏报是请求派兵增援,田舒的奏报内容则是两点:一则立刻派兵增援北地,对方城的燕军南北夹击,二则,必须严令赵驰固守蓟郡,不得擅自出城与燕军作战。
    田襄向来信任田舒在军事上的眼光及判断,再则,他的正子田子庄现在可就在北地呢,田赵氏自从接获燕军攻取方城的消息后,日夜忧虑,几次想要请求将田子庄接回来,都被田襄拒绝。
    即使不精通兵事,田襄也知道他作为齐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濒临战阵之时,最先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儿子,把自家孩子给接回去,这对军队士气的打击只怕是无以复加。
    可是毕竟还是的儿子,担忧的田襄当即便按照田舒的建议组织军队意图增援北地,但还没等增援的军队开上去,赵驰的第二封军报便送抵临淄――赵驰率军出城与夏瑜决战去了。
    田襄一接到这份军报,差点直接掀案几了。
    ☆、第207章
    《史记?燕本纪》:
    “燕庄公十五年夏,燕国国y瑜率军五万,以渤海出,奔袭方城,方城不能拒,乃降,彼时田子庄领军屯于蓟郡,以赵驰为将,集结南下,意图复夺方城,行进半途,路经丘谷,遇万余弓弩手伏击,两翼被燕军步卒包抄,赵驰身先士卒,意欲向前抢进,突围而出,而燕军以燕国武卒为先锋,堵截于前,战车包抄于后,弓弩手倾泻打击,骑兵冲刷切割,齐军北上五万大军,兼北地固有守军两万,拼死冲击不得突围,赵驰战死,齐军失其主将,士气溃败,兼颇听得燕人善待俘虏之传闻,七万军卒,除战死者,皆降。”
    正在打扫战场的夏瑜远远看到服人的身影,倒是笑了,道:“君上倒是舍得南下了?”
    服人抱着头盔在身侧,缓缓走进,对夏瑜道:“我燕国首要,是收复失地,我姬姓服人生性鲁钝,只知道一次战争能完成一个目标就是上天厚爱,想要分兵两路,一路能收复故土,一路能灭一国,自文王以来,未曾闻也。”
    夏瑜挑眉道:“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君上舍得?”
    服人也挑了挑眉,道:“舍得,因为机会不会溜走,我虽然没直接出兵,但是我给了叛逃入我燕国的中山贵族大量的金钱和精良的军械,有我们燕国再背后支持,中山国的这场叛乱不会那么快完事,所以,机会不会溜走,等我们收复故地,再打中山不迟。”
    夏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颇有意味的道:“君上学坏了。”
    服人倒是没说话,只是颇为老顽童式的扔了扔手中的头盔,道:“我这是学聪明了。”
    夏瑜与服人两人相视而笑,无需言语便已彼此明了。
    服人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北面,虽然看不见,但服人不远处就是燕国的故都蓟都。
    服人曾经想过很多次,蓟都拿回来的时候他会是种什么心情,激动?高兴?
    都不是,此时此刻服人的心情倒是很是平静,甚至有点淡然,对身侧的夏瑜道:“蓟都齐人守不住了。”
    夏瑜道:“秦开和吴豹各领军一路,而蓟都内部齐军已经不足三千,齐军当然受不住。”
    服人沉吟片刻,道:“我们该迁都了。”
    夏瑜道:“是该迁都了,不过不是迁回蓟地。”
    服人笑了,将目光转向西南方,晋国的方向,目光中有深沉之色,道:“迁都,进去中原啊。”
    《史记?燕本纪》:
    “是年,北地战训未至,齐国执政田襄子先遣军五万北上援助,庄公闻讯,于燕国与中山边境驻地抽调七万大军星夜南下,燕军下蓟,田子庄单骑遁逃,庄公遂与燕国国y瑜合兵一处,北上齐军眼见燕军兵势浩大,徘徊不敢战,易水两岸十余座城池,燕军复之。”
    接获北地败报的田舒面无表情,将那份战报直接就扔了,回头就写了一封奏报给田襄,大概的内容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北地丢了就丢了,已近丢了再后悔也没法子了,世界上也没卖后悔药的,现在我们别去理会北地了,燕国恢复故土,光是整理旧地,重新安排官吏接收地方,整理赋税人口,就要耗费很多时间,他们短时间内没时间南下了,我们赶快趁这个时间对付晋国,已经输了一阵了就不能再输了,别等到燕国人喘过气来再次集军南下与晋国两路来攻,那就真歇菜了。
    田舒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不过却是多余了,因为燕国上下半点南下的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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