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聿面前的烟雾随着风散去了,如水的夜色在他眼底铺陈成深邃的墨色。
    “咒我呢?你哥看起来很短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霜序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
    沈聿的嗓音里好似卷进了风:“小九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有什么事都找哥哥。”
    霜序鼻腔倏地一酸,压抑的情绪像溃堤的潮水,冲破眼眶。
    她想说不是,可她知道那是假的。
    从五年前被送走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小九了。
    她垂着脑袋,豆大的泪珠砸到地上,无声地消失。
    沈聿把烟掐了,掌心落到她头顶,动作温柔地揉了揉。
    霜序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像水浸过的绸缎,乌黑柔软。
    她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岳子封以前手闲跟沈聿一样摸她脑袋,她都不让。
    “不想进研究院,那想做什么?”沈聿问。
    霜序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声调平稳地说:“我打算跟我学姐一起创业。”
    沈聿不置可否:“想创业,给你开一间自己的公司玩?”
    霜序摇头:“我学姐做的液氢无人机项目我很感兴趣,飞雪的科研实力也很强,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很看好。”
    沈聿没打击她的热情,笑着道:“那我等你上市敲钟的那一天。”
    霜序“嗯”了声。
    她想起车上被电话打断的话,踟躇地再度提起:“哥……”
    “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沈聿知道她要说什么,“松明路那套房子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霜序放下心来:“我还没跟干妈说。”
    沈聿安抚地拍拍她脑袋:“妈那我会解决。”
    不知道他究竟怎么跟付芸说的,总之霜序从沈家搬出去的事情,很顺利地过了付芸那一关。
    松明路那套房子一直没住过人,家具齐备,生活用品一概没有。缺的东西她在线上订购,统一送了过去。
    她从沈家带走的东西不多,打包好让家里的司机送了过去。
    很多旧书都不会再有翻看的一天,衣帽间里那些满满当当的服饰鞋包都属于她的少女时期,不止款式过时,尺码也不合适了。
    就像这个房间一样,只属于十八岁以前的小九。
    霜序本来想把她养的那只乌龟一起带走的,新家已经订好了鱼缸,但在花园的池塘找了很久都没看到乌龟的影子。
    她去问平常负责喂食的佣人:“归归呢?”
    佣人也奇怪:“昨天还在这呢。肯定是又躲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
    这只龟平常就喜欢越狱,自己找个犄角旮旯猫着。
    霜序便道:“那你找到了给我打电话。”
    舒扬听说她搬家的事,说要给她帮忙,背着医生偷偷从医院溜出来。
    霜序对此反应很冷酷:“你待不住想出来玩直说,我敢使唤你干活吗?你现在比玻璃都脆弱,碰一下就得血流不止。”
    舒扬的病就这毛病,贫血,血小板减少,一出血就难以止住,还容易反复感染。
    “嗨,那我就不装了。”舒扬马上虚弱地往新沙发上一躺,“我现在身娇体贵,干不了活,你俩赶紧收拾完给我叫个外卖。”
    小廖正像兔子一样在整个房子里窜来窜去,一边窜一边发出“天呐,这么闪亮的厨房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天呐,这个衣帽间比我们家的三室一厅还大!”“天呐,这个浴缸能同时和四个肌肉猛男一起泡澡诶!”……的惊叹。
    霜序正把从沈家搬来的东西拆箱整理,小廖一个箭步扑过来:“小老板,你歇着,我来!”
    “我自己来吧,你都跑了三圈了,不累吗?”
    没等她把话说完,小廖就把她手里的箱子夺走:“我年轻,身体好。”
    “你内涵谁呢?”舒扬安详地瘫在沙发上,“你就给她个机会表现一下吧,我看她现在想辞职马上来你这里应聘保姆。”
    小廖面露羞涩:“嘿嘿。”
    试问哪个年轻人不想在三环大平层豪宅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呢?
    哪怕是个保姆房。
    “我不需要保姆。”霜序思考片刻,“不过我的乌龟不见了,鱼缸里有个空缺,你需要吗?”
    舒扬笑惨了。
    霜序去给她们拿水,埋在箱子里的小廖抬起头问:“小老板,你还得过全市青少年游泳大赛的冠军?”
    霜序看看她举在手里的一只用减震棉仔细包起来的奖杯:“对。我很喜欢游泳。”
    这是她三分钟热度坚持最久的一个爱好,沈聿还给她请了专业的游泳教练。
    她从小到大得过的奖杯不少,只有这一座从沈家带了过来,由此可见对她的意义。
    “十六岁的时候得的,我的第一座游泳比赛奖杯,也是唯一一座。”
    “啊,”小廖说,“你的实力这么昙花一现吗?”
    霜序噗嗤笑了,挑眉说:“我实力很强的。不过这次比赛之后,就被我爸明令禁止再参加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工作需要家里人保持低调,尤其是我。”霜序无所谓地笑笑,“我就是宋家的丑闻,最好不要出现在大众面前。”
    比赛结束后她拿着奖杯笑容灿烂的照片,被主办方刊登在头条上。但得奖时的兴奋都在接到宋勉之的越洋电话后化为泡影。
    要知道,宋勉之一年都不见得给她打一次电话,唯一一次打来,就是禁止她再参加比赛。
    小廖难以理解:“哪里丑了,明明这么美。”
    霜序愣了下,笑倒在沙发上:“谢谢你新颖的角度,有被安慰到。”
    舒扬也笑得不行:“你说她这智商到底是怎么考上重点大学的?”
    “大智若愚。”霜序说。
    “你看!”小廖蹦起来,“只有小老板懂得欣赏我!”
    三个人笑笑闹闹,东西不多,却整理到晚上才忙完。
    这大概是回国以来,霜序最轻松的时刻了。
    小廖自告奋勇押送舒扬回医院,霜序送她们到楼下,看着车开走。
    转身要回去的时候,看到停在路边的一台加长轿车。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立在车前,远远朝她鞠了一躬,打开车门。
    霜序一天的好心情直线下降。
    走过去,坐到车上,司机将车门关上。
    司长夫人是一个很优雅的女人,永远穿着得体端庄的香奈儿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鞋子上半点灰尘都不能沾,高贵两个字铭刻在她的每一个细胞里。
    她仪态端庄地坐在对面,先透过车窗打量几眼外面的高层豪宅。
    “这的房子不错。沈聿对你倒是很舍得。”
    霜序知道她这趟来的目的不是看房子:“您喜欢就买一套。”
    崔宁这才剔她一眼:“你宋大小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想见你一面,还要我亲自来找你。沈家跟宋家的房子邻着,你每天出入沈家,就抽不出一点空进一趟家门?”
    霜序:“我在学习大禹。”
    三过家门而不入。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崔宁不喜,直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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