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
    “你老豆今日斗豺狼九死一生,你却在这里哭成小泪人,跟他报丧吗?别哭了乖仔,给老头子讨个吉利好彩头,让他平平安安过关。”
    “九死一生?温如雪能有什么事?风风雨雨难过登天他都不怕,还有什么能难倒他?”李牧听到他说话,突然回过头,一大一小两只脑袋上下齐平,圆滚滚四只眼看着温扬。
    胖仔还在哭,一边看温扬一边哭,好像控诉他将自己从老豆身边带走。
    “你做什么?担心他?担心他干嘛还要走,口口声声说中意老头子到难以自拔,偏偏又想方设法逃跑,李牧,你真像个瞻前顾后小女人。”温扬伸手掐掐胖仔肥嘟嘟小脸,车窗上映出他半张面孔。
    “洪兴帮今夜换话事人,人人想上位,自然争到头破血流。本来天叔在场还能震一震场面,可惜今日犯太岁,看货时被阿sir抓现行,暂时出不来见天日。老头子这种情况下若还不出山,简直是把洪兴拱手相让。一群见了血就红眼的洪水猛兽,就算老头子是真龙,全身而退也不容易……”
    车子说话间已经驶出红港,阳城的外环线上夜色更浓,小胖仔不知何时止住哭声,大概不停哭实在太累,终于倚在爹地怀里睡着。
    “掉头……”李牧突然说。
    “什么?”
    李牧亲了亲胖仔额头,嘴唇苍白而微微颤抖:“掉头,带我去找温如雪。”
    温扬愣了愣,一边笑一边打方向盘,车子原地转了个方向往回走。
    “我早猜到……”温扬点起一支烟,将原本密闭的车窗打开,李牧本来怕他熏到胖仔,但顿了顿却并未说话。
    “喏,你护照机票还有没有用?没用的话我明天拿去退,省出我几盒烟。”温扬将烟卷叼在嘴里,伸出一只手。
    李牧拿出文件袋,越过胖仔头顶递过去,握住袋口的手微微用力,看得到明显褶痕。
    “怕什么,你当老头子真是软骨头?今日就算走衰运跌进山谷,他还有你和胖仔。”温扬轻笑:“真好像在看狗血粤语片,还有你这种人为情赶着回去送死。你到底为何要走?怕自己出轨被老头子抓,落的和梁安一样下场?”
    李牧用外套将小胖仔盖起来,怕吵醒今日爱哭闹人混世魔王,小小车厢里轻声与温扬说话:“我跟温如雪一场,住大屋坐豪车,从粉丝吃到正宗鱼翅,居然还体味一把生儿子感觉,有钱也风光,二十几年真不算白过。之前还想情今两讫,没想到又生出点风花雪月,真心想跟他过。”
    “和温如雪在一起,永远没有热烈新鲜时段。一开始只觉得他是和蔼可亲帅老头,越久越发现和我想象不同。温扬,我前二十年平凡无奇,放进人群里就找不到在哪里。原本以为剩下十年好活就挥霍青春,陪老头子风花雪月一场,却偏偏发现还要无休止纠缠下去。
    好啊,看清之后,我心甘情愿和他纠缠。我有时候想,温如雪老了,十年后二十年后会怎样。等他白发苍苍,而我正值壮年,可那有什么关系,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到了一百岁,我们还会在一起。
    总有一天,他比我先走,胖仔娶了老婆,我就日日守着大屋养猫斗狗,我等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有一天会再遇到。”
    李牧说到这突然一笑,目光落在车窗外面没有焦点,他说:“温扬,你别这样看着我,像看怪物。我好歹一个哲学系高材生,就算不看言情粤语片,也能说出肉麻话来。”
    小胖仔大概睡的姿势不太舒服,居然渐渐打起小呼噜。李牧将小儿子换了个姿势,小脑袋枕在他大腿上面,继续慢悠悠说话,好像讲故事。
    “老头子那躯壳里住着一个比胖仔还小的小孩子,脆弱幼小到不像话。成日里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故弄玄虚模样,实际上是叫别人怕他敬畏他,叫别人不敢离开他。
    他只会对人温柔却不会对人好,却偏偏以为自己表现感情的方式很正确。温新城是怎么出生的?他爹地整整被关在大屋六个月,毫无自由。可我还是中意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招人喜欢,人真是贱,针尖上的温柔才最刻骨铭心。
    可是后来我发现,温如雪不是我想的那个温如雪。未婚妻在订婚宴上失踪,张易升断手断脚生不如死,居然还不敢招惹他,只想到跑我这里来发恐吓信。相处培养了二十年侄男被推出去当做替罪羊,却还要不明不白死在医院里。血亲的侄女被逼到自杀,甚至还有薇雅,温扬,你心不心疼她?”
    “宝宝……”温扬终于开口,想阻止李牧说下去,他却一直不闭口,好像要把胸中郁结一口气全部呼出。许多时日,他被压到脊背都无法挺直,但他却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耐力,甚至,足够的深情……
    “一个两个,全在我眼皮底下暗箱操作。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不可置信?我一个遵纪守法小市民,连只鸡都没杀过,居然还晓得不用普通人的思维去估量他。
    我也觉得可怕,我有妈咪有儿子,才更晓得这世界本来就如履薄冰。唔,你上次拿枪指着我,晓不晓得我这辈子都没碰过枪?我只看过警匪片,却狠狠捅了温梁三刀。
    我只想过从前生活,你当我女人也好,若你曾经克服一切,不介意别人长舌非议骂不要脸,打定主意要守到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的人突然变了样,你会不会选择跑?”
    温扬不说话,车子在路面上缓缓行驶。李牧终于收声,抱着小胖仔父子俩一起闭上眼睛催睡,睡好觉去打激情一仗。他今日要走的路千斤重,到底没法不管不顾扬长而去,人说年轻就是这点好,一冲动就斗志昂扬。
    温先生也说过的呀,任尔刀光剑影群狼环伺,挡路者挥手斩其头,这大路朝天腥风血雨,纵我一身独往,能替你杀将出一条血路。
    做做炮灰也是好,真是贱。
    ☆、chapter 57
    第五十七章
    “红港前前后后不过一千平方公里,坐车几个钟头转一圈,天哥到现在不来,难道有事要做,”
    终于有人出声,肥脸好容易不是第一个开口,闲闲抄手坐一旁,看桌上牛鬼蛇神各色各样。
    “不如大家收工回去好饮茶睡觉,再约时间不迟。”尖嘴男又出现做和事佬,时时被别人看不起,人称梁天的狗。可是打狗看主人,帝王的猫叫御猫,帝王的狗叫御犬,偏偏没人敢招惹。
    黑面男耸耸肩不置可否,正揽过小男孩的腰准备起身,一干人等今夜都没分到一杯羹,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没竞争就人人淡定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等一等……”西北角老爷子突然出声,身旁有小弟耳语一番。
    “阿天被阿sir请进警署喝茶,今早有批货秘密到港却出问题。”他说话慢悠悠,一双老而浑浊的眼睛依次落在每一人身上,手里一对羊脂玉球递去一旁,食指敲了敲桌子有些意味深长。
    “有鬼,就要捉……”
    一石激起千层浪,洪兴帮出内鬼,本来可大可小问题。可如此机密一批货,在座六位都不一定全得到消息,却偏偏被别人知晓。
    肥脸猛然间回头,上上下下打量老爷子,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费老,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捉鬼,难道要被鬼捉?”老爷子微微笑,眼角老年斑鱼尾纹沟壑纵横,一张假模假样慈祥脸好像土地公。
    “费老爷子,您说要捉鬼,可见过那鬼一只尾?”这回是黑面男说话,他怀里小男孩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干净清澈好似一汪春水。
    “是啊老爷子,话不能乱说,天哥一向谨慎,也许阿sir真是请人喝杯茶,没几个钟头还要全须全尾送回来。”尖嘴男果真不愧是梁天的狗,到这地步还在和稀泥。
    费老面前一杯滚烫的茶,突然间就掀翻了盖在尖嘴头上。
    “我费天东为洪兴帮劳苦功高几十年,连阿天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现在说话,连阿猫阿狗都敢质疑,好啊,真是好。”
    茶杯噗通落地,顷刻碎裂,一片一片溅到六人脚边。这样说话,是刚得到梁天与阿sir长期打交道,迫不及待上位?
    宽宽敞敞堂屋里突然落针可闻,暗流之下波涛汹涌,几方人马蠢蠢欲动,看不到的角落里不晓得藏着多少只黑黢黢枪口。
    最沉不住气还是肥脸,冲动火爆性格一点就炸:“费三爷这样讲话太诛心,有人出卖帮会,抓出来就是,就怕小鬼背后是阎王。”他随便在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揉到不成样子的纸巾,隔桌扔给尖脸。
    “喏,宽哥擦擦脸,三爷年纪大了脾气也大,大家都无需动气啦,来,饮过这杯茶,我们好好计量一下。”
    没想到肥脸这种性格还能做和事佬,和稀泥比谁都在行。
    满头银发老爷子不买账也不继续发难,冷笑一声拿过两只羊脂玉球滴溜溜在手里转,冲黑面男说话:“温四儿,有时候小娃儿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心却黑得很。漂亮小孩子多得是,三叔改日再送几个到你府上,要晓得孰轻孰重。”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只有那小男孩反应倒是敏捷,从黑面男怀里滚落地上瑟瑟发抖,却始终一言不发。
    话说到这份上,温四儿微微垂下眼,从身后人手里接过一把枪。
    “为什么这么做?”他声音低沉,此时简直活脱脱一尊黑面神,煞气冲天。小男孩肩膀颤抖不休,额前的刘海儿遮住了眉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红透的双眼。
    “四……四爷,是费老,费老叫我这么做的。”断断续续一句话说了几遍才听清,小孩子已经快吓到失禁。
    “胡说八道!”
    峰回路转。费老爷子脸色一暗,手中两个白玉球发出咳嚓一声脆响。
    一个命如草芥小男宠,瞬间拉两个最有势力大佬入水,不晓得到底背后谁在操盘,一人一子,目的在于杀车保帅。
    “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肥脸猛然起身,几步走过去。一把枪抵上男孩的头,黑黢黢枪口毫无人情味。
    “小仔,洪兴帮飞龙出了名的不晓得怜香惜玉,你敢再张口胡说,小心分分钟都熬不过去。”肥脸声音阴狠犀利,原来除了这一身肥肉果然有些手段,怪不得由梁天一步步亲手提拔。
    小孩子突然被他吓到哭出声,细细嘤咛如同蚊蝇,却再也发不出一句话。
    气氛紧绷到似乎一拉就断,门前屏风后却突然转出个身影来,温温和和一张脸,连声音都不紧不慢。
    “阿飞,不要吓坏小孩子。阿天很喜欢这小仔,改日将人送进去陪他。”
    温如雪端端正正在八仙桌一角坐下,看戏一样瞥了眼眼前闹剧。
    “阿天真的是去和阿sir喝茶。费老,你还记不记得赵文生,当年和阿天一起做古惑仔,分分钟抽西瓜刀砍人不眨眼,现在日日被人叫长官,真是不错。他还念着兄弟情分,隔些时日就叫阿天去喝一喝茶,也显得我们警民一家亲。”
    原本抄手坐桌后看戏的两位大佬突然起身,礼貌和温如雪打招呼,看来已经表明态度。尖脸更不用说,肥猫一向自诩江湖儿女,入了帮就是真心实意为洪兴好。
    余下的只有两个人,温四儿已经恭恭敬敬叫“二叔”,一杯茶下跪举过头顶,别人不知道时候已和这位亲二叔有过沟通,择日正名,名正言顺入温家大门。
    温家栋算计十几年,实在难以从温如雪此处下手,曾经寄希望于温扬,亲生儿子拱手送人,小孩子却早就清心寡欲出国学医,烂泥扶不上墙。再寄希望于温梁,计划没开始,大儿子就分分钟死于非命。
    温四儿做种子混迹洪兴帮好几年,好不容易上位,再搭上费老这条线,本想洪兴帮易主,再慢慢和温如雪耗,结果还是功亏一篑。费老狐狸临阵倒戈,想搞掉温四儿自己上位,却没想到温四儿也早变了心。
    最难得还是面前这个瑟瑟发抖小孩子,谁晓得他原来也是温家骨血?温家栋儿子多,一人一个用处,却人人选择背叛。小孩子原本为温家栋做事爬上梁天的床,能杀掉梁天自然最好,可谁也不晓得期间发生了什么,最看不透原来还是人心。
    这种话若让李牧来说,一定会说温家栋人头猪脑,他看不透人心,自然也留不住人心,半点都不如温如雪。
    温如雪笑了笑,依旧是一双温和眼,他看着费老爷子,一字一句说:“老爷子也辛苦了大半辈子,算起来也是我叔伯长辈,从洪兴还在街头收保护费开始就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劳苦功高谁都不否认。所以费老啊,我在锦城有间花园大屋,今日后就送老爷子去养老,儿孙绕膝,你说好不好?”
    这句话还有谁听不懂?温如雪早替这位洪兴帮开国功臣谋了路,举家软禁,毕竟人家真的劳苦功高。
    费老爷子看着自己哆哆嗦嗦一双手,两只价值连城羊脂玉球都几乎要拿不住。
    桌上茶水已经凉透,这场戏也演到末尾,温如雪探身将地上的小孩子拉起来。男孩子抬起头,眼里水光潋滟,却再不复刚才畏畏缩缩模样。一双眼睛清澈有神,正是梁天那日中意他时候的模样。
    “好了,夜深了,那大家各自回家休息?费老,阿天说他已经叫人将夫人接到锦城大屋去,老来相伴最好,我羡慕的很啊。”
    温如雪走时叹口气,身后跟着温四儿和男孩儿。出门时他特地抬头望了望天,阴沉沉黑云翻滚。
    温如雪自言自语:“要下雨了啊,不晓得我家两个小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出门有没有带伞呢,家里有小孩子真是很操心啊,时时刻刻都要挂念……”
    李牧和温扬刚刚过了杆红绿灯老天爷就刷刷下起雨来,视野被浴帘遮了大半,面包车前老旧的雨刷慢吞吞开始工作。
    车子刚刚转过一个路口缓缓停下,前方远处灯光若隐若现,李牧愣了一下,俯身亲了下胖仔额头,然后将小孩子和身上唯一一小包行李塞进温扬怀里。
    “喏,胖仔若出事,我变鬼也要回来找你索命。”话音刚落,他就拉起外套冲进雨里,只留下一路水声作响。
    脚步声一路远去,车里便愈发静谧。
    温扬嗤笑一声,怀里这小东西软乎乎一团,脆弱到只够让人轻拿轻放。他拇指和食指夹住小孩子一张小胖脸左左右右反复看。
    “唔,小崽,你老豆真的那么好?够他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消磨不完这情分?
    你爹地和我说你叫李新城,红港啊,雨过天晴的时候说不定还真会不一样。”
    小胖仔咕哝一下嘴角,大概嫌他烦,翻个身继续睡。温扬被这没心没肺小孩子逗笑,将胖仔放在两只大腿中间,然后发动车子回家。
    这种鬼天气,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带孩子做保姆,但是不是还要恭喜自家老头子心愿达成?算了吧,他才十七岁,好男人好女人多得是,红港七八百万人口那么多,两条腿的蛤蟆都找得到。
    ☆、chapter 58
    第五十八章
    李牧下了车子往雨里跑,前面恍恍惚惚一片光,晕在雨帘后面看不清晰。直到眼前景物越来越近,只看到一个茕茕孑立人影。
    温如雪笑弯了一双眼,和往常一样伸开双臂叫宝宝。
    和从前一样景象,十年如一日不翻新,一如肉肉麻麻粤语片,俗套老套却经典。
    “温先生,你不是九死一生,”李牧湿淋淋走进,细白棉布裤子被雨水打湿透,修长笔直双腿若隐若现。
    温如雪从身上脱下外套,将李牧从头到脚裹起来。他手长脚长衣服长,刚刚好改到李牧膝盖骨。
    “是啊,九死,不是还有一生吗?”
    李牧上上下下打量他,老人家全须全尾好到不能再好,挺到笔直的脊背,一双眼晶亮。
    李牧叹口气,终于晓得事实如何,老头子日日算计,难道不怕头发终有一日掉光光?他仰起脸靠近温如雪,语气里带点微微的挫败感:“老头子,你自己说,我目前最不耐烦猜来猜去。”
    他刚一靠近就被拖过去,温如雪两排牙齿轻轻一合,在他鼻尖儿上留下一串牙印。温如雪将人拉进屋,两个人一起倒进厅角沙发里。
    李牧仰在温如雪怀里抬起头,襟口松散,露出雪白细滑一段颈,被温如雪埋首颈窝里深深吸进一口气,手掌从衣摆下面伸进去。
    “温先生,你不预备和我谈心?”李牧伸手推拒,将老人家不规矩手掌从衣摆下面拽出来,黑白分明一双眼,看到温如雪都无处遁形。
    “好吧,洪兴帮今日真的遇大事,九死一生太夸张,九生一死差不多。温扬要带你走,我事先早知道,你们两个小孩子筹谋良久,还想带走胖仔,老人家多可怜。”
    温如雪两手掐住李牧劲瘦腰身,将人提到身上摆放整齐,两人同高同低平等对视。
    温如雪亲亲李牧脸,老成持重眼角有几分得意:“宝宝,你要走我就让你走,可惜是你自己回来,再想离开也来不及。”
    “温先生,你真卑鄙,我这样也中计,真是人头猪脑。”李牧仰起头捉住温如雪下颌,左左右右摇晃。
    老头子轻笑一声,低下头去亲李牧手心,两个人多似缠缠绵绵一家人。
    “哪里卑鄙?今日洪兴帮三年一届开堂会,阿天又大清早被阿sir请去喝茶,魑魅魍魉各怀鬼胎,若不是我心里想着你,恐怕万万应付不下来。”
    老头子这样说简直不是卑鄙,而是理直气壮的无耻。
    “应付不下来?你晓得我就肯定回来?我狠下心不顾你死活,叫你今后几十年孤孤单单,没儿子养老送终。”
    “唔……”温如雪点头:“是啊,我今后日日向善,天天一炷香,拜菩萨地藏王,求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好不好?你如果喜欢,我还能够以德报怨散财积德,昨日种种潜心悔过。你说这样好不好?你别走,好不好?”
    李牧听他说话,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没理他,继续数温如雪罪行种种。
    “温先生,你利用温扬骗我回来对不对?不管今日你那破帮里有什么事,你怕有阎王小鬼铤而走险,要挟我做人质,所以干脆放任我自己远远逃开,算准时间大概解决完之后又算到我自己会回来对不对?薇雅是不是也被你提前送走?一箭好多雕,长一张翻覆手,吃定孙猴子五指山。”
    温如雪点点头,小东西一向聪明,一根线头就能捕捉到所有。
    “宝宝,你晓不晓得……”温如雪将人抱紧,空荡荡大厅里只有两人声音:“求不得,不甘心,愤怒,仇恨,这些其实都是小儿科。你看一个人时时刻刻理智,防御好像一座钢铁城,不会喜欢也不会爱,可偏偏就是这种人,一沦陷就天崩地裂不管不顾,摧枯拉朽一般最容易一溃千里。”
    良久沉默,李牧愣怔怔半晌,才意识到这是温如雪在说情话,这个黑洞一般老人家,终日叫人难以觅到他内心,此时居然亲自剖开了让你看。
    血淋淋一颗心捧在手里,好像几毛钱便宜货,就这么交出来。李牧想,他今日终于看到温如雪这颗心是什么颜色。哦,原来也是一颗红艳艳赤子心,怦怦跳动,可爱至极。
    “温先生……”李牧抱住温如雪肩膀,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你要是再年轻十岁,我一定不会再乖乖躺下让你上,我们换一换,好想尝尝你滋味。”
    一句话果然说到老人家措手不及,代沟,代沟而已。现代小孩子真开放,这种闺房里的话随随便便拿出来说。
    老人家实在很想问,你是嫌我老吗?可这句话此时此刻如何也难以问出口,果然,温如雪也有弱点,一条小辫子翘来翘去很好抓。
    “老头子,我们回家好不好?”最简单邀约,隔着微微濡湿的衣物还能感觉到肌肤热度。李牧弹性十足两瓣臀在温如雪大腿上轻轻磨蹭,言外之意明显。
    “好啊。”温如雪立刻答应。小孩子需要哄,爱人更要哄,老头子终于抱得美人归,自然心急如焚。
    温如雪带人走出堂屋,这时候不知躲到那里去的人才纷纷出现,好像刚刚全都变透明,谁敢打扰温先生谈情说爱?
    劳斯莱斯魅影,李牧再坐这辆车,居然心情完全不同。白手套司机打一把黑雨伞先要将温如雪送上车,却见温如雪躬身为别人开车门,微微笑模样好像上了年纪泊车男。
    “温先生。”上了车,借着并不明亮灯光,李牧从湿乎乎口袋里拿出一只乌漆吗黑戒指套上,他说:“温先生,你早知我贪财,你看看,这一对木雕戒指不寒酸?再要一对好不好?要找名家定制,独一无二那种。”
    “还有,我早就已经看好一款表。成女士马上过大寿,我要送他亮闪闪大珠宝,她说金寿桃好土,那我雕刻羊脂玉的给她好不好?温先生,你干脆给我开一张空白支票,等着我把你温家败光。你若不愿意,我还要带胖仔走。”
    车子转过转角,前面司机都忍不住偷偷通过后视镜往后看。李牧笑眯眯歪在温如雪身上,小孩子一样当所有东西都不要钱,想到好东西就张口要,好像花他的钱,没任何不自在,理直气壮,放肆随意。
    “好啊,等你将我败光,就叫胖仔将来赚大钱给我养老。”
    两个人弱智儿童一样你来我往耳语一大通,突然间车子猛的一个打摆,差点将人从车坐上掀下去。
    “趴下!”前面司机一声喊,车窗上就突然嘭的一声响。让子弹飞一下,听起来哲学味儿十足,却原来真正经历时候如此惊心动魄。
    “温如雪,你不是说其实是九生一死?”李牧问。
    “坐好不要动。”温如雪将人压下来趴在腿上,整个身体盖在李牧身上:“是啊,所以不用害怕。”
    =====================================================
    作者有话要说:赵文生,前面有写,是个法医。
    梁天,就是天叔,洪兴帮话事人。
    温家栋,温如雪的大哥,曾经被温如雪夺权,所以想夺回来。
    所以具体就是,温家栋有一堆孩子,温扬温梁温四儿还有那个小男宠。
    温如雪没儿子,所以过继过去的温扬就是唯一继承人,但胖仔出生了,温扬又没心争,所以pass。
    温梁生前得温如雪重用,但死了,pass。
    温四儿,私生子,没名分。是温家栋在洪兴帮的种子,他事先利用那个小男孩去杀梁天,没成。又利用温四儿和费天东勾结,没成。
    小男孩被梁天策反= =估计以后就跟了梁天了。那批货的消息是小男孩带回去的,梁天被抓也是真的,但是被赵文生抓,赵文生是自己人,其实是借此引出费天东出来蹦q。温四儿被温如雪策反,诱饵是给他堂堂正正温家人身份。费天东是自己贪婪,本来勾结好,但临时想搞掉温四儿自己上位,结果温四儿是温如雪的人。费天东和温家栋被温如雪摆了一道。
    然后,温如雪利用温扬,告诉李牧他很危险。李牧回来了,老头子一箭许多雕。
    ……其实我觉得我写的挺清楚的,就是伏笔跨度太大估计许多人记不住了 = =
    ☆、chapter 59
    第五十九章
    李牧觉得自己就像一尾鱼,左摇右摆被装在车厢里拍来晃去。温如雪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两个人同享乐许久,倒是第一次同患难。
    “温先生,大不了一起死喽,还好我今天有先见之明,告诉温扬不要亏待胖仔,否则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唔,胖仔是你唯三继承人,上面两个哥哥姐姐会照顾好他对不对,”
    这么惊险还拦不住李牧讲话,大概他当黑帮枪战做云霄飞车,游乐场追求刺激,玩一把喋血街头纯属刺激。
    前面路口一盏灯,苍白灯光照到温如雪侧脸,他抿紧嘴角捧住李牧的脸,两个人几乎要上演肉麻兮兮魂断公路飞车。
    “我好几天没碰你,哪里舍得死,宝宝,你既然回来,就证明我自然吉星高照,一定不会有事。阿天安排了人日日跟着我,大概正开车远远跟在后面,我们等一下,等一下我带你去花街吃蛋挞。”
    “我不要只吃蛋挞,虾饺鱼翅墨鱼蛋,个个都要趁热吃。温先生,如果顺利脱险,今日我请客。”
    车子前前后后被三辆车夹击,侧尾已经撞变形。好几颗子弹打在车窗同一个位置上,那块堪称大功臣防弹窗分分钟就要命丧黄泉。
    “温先生,你说我喜欢你,会不会是因为没老爸,缺乏父爱到有点变/态?”
    车子已经飙到生死时速,李牧还哆哆嗦嗦声音说笑,一双手紧紧抱住温如雪脖颈,猛的一用力,立刻翻到老人家身上。
    “老头子,上了年纪就要有自知之明,英雄救美这种事应该让给年轻人来做。”
    李牧抄手将温如雪腰身一捞,日日贪恋的温暖身体便落入掌中,两个人体温相贴。谁说寻找爱情就要带他去玩蹦极,那简直是小儿科,不如玩一把喋血街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到爆。
    “宝宝,听一次话。”李牧温软身体覆上来,温如雪想要翻身去拉他,却居然一时挣扎不开。此时车子突然冲出本来宽敞平坦路面,被旁边一辆重型卡车撞出十几米远。
    老天爷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我李牧这辈子不学好,自私贪财又害人害己,可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刚刚开窍准备好好过日子,不求情感动天今后日日平安顺遂,只求留一条性命。我怕死怕得很,尤其怕日日在公墓里孤枕难眠。
    李牧一瞬间将老人家抱紧,单薄消瘦背部似乎要为温如雪撑起一片天。车子四处轰隆隆响,昏天暗地好像被丢进洗衣机滚筒,全身血液都要逆流。就这样他还能忙里偷闲求求老天爷,投机本性一览无余。
    温如雪,温先生,你不能忘了我,要记得给我烧钞票大屋,最好还有顶级菲佣漂亮女仆若干。否则,否则我在下面被人欺负投不到好胎,下辈子怎么还能投机取巧遇见你,还有小胖仔。
    凌晨一点,李牧浑身是血被送进医院。胖乎乎副院长亲自操刀,手术灯亮起来,几十年急救医师居然紧张到微微颤抖。
    温如雪顶着一张紧绷的皮,一个人站在急救室外面惨白的灯光下,肌肉绷到如同被冰冻的蜡像,几乎一弹就碎。
    死?谁可以死,谁不可以死。他一生执掌许多不为人知的生杀大权,翻覆手之间一切如同蝼蚁。可是谁说他在此时此刻并非无能为力?
    他是我的,性命是我的,感情是我的,全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一片指甲盖都只能是我的。温如雪想,这个人,他连灵魂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没人能分享。那颗心,那点生命,那一片灵魂,就算是针尖一点点大,敢跑到别的地方去,我就把他抓回来,切碎了捣烂了咽进肚子里。
    温如雪突然觉得很累,四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有过这种疲累的感觉,并不是疲劳到筋疲力尽的那种累法,而是突然对一切觉得厌烦,厌烦到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世界那种累。
    他今天刚刚翻开胸口,将一颗心血淋淋剖开,此时骤然一空,只剩下黑黢黢一个洞。
    李牧曾经说:“到最后它活不活,你决定的了?”
    果然啊,叫一个人死很容易,但叫一个人活下去,却难上加难。
    温如雪直愣愣在急救室外站了几个钟头,好像当初李牧胆战心惊进产房,那时候心里像是长了草,此时却一把野火滔天,焚尽一切,脸骨头都要化成灰。
    “温先生……温先生?”直到手术室外红灯熄灭,胖乎乎主刀的副院长站在温如雪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他还自顾自陷在某个地方出不来。
    “温先生,李小先生已经送进加护病房,父子平安,只不过子弹穿过肩胛骨……”副院长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趁着温如雪神不守舍说明白:“大概日后活动不很方便,日常生活倒是没问题。”
    “子弹?为什么会有子弹?”温如雪慢吞吞抬起头,浑浊不堪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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