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玻璃窗。
    那扇长久封闭的窗户被强行推开,温柔的凉风吹进来,米色的窗帘随风飘,好像邀请人从二楼徒步落下。
    温如雪用一整张柔软的毯子将李牧裹在怀里,终于还是将李牧已经生出抗体的话再说一遍:“宝宝,我很喜欢你。我留下你,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如果它伤害到你,我会亲手解决。”
    “啧啧啧,温先生,又扮苦情计?你心里明明在说我不晓得有没有良心,居然硬起心肠来拿宝宝和自己的姓名开玩笑,你以为我绝食?你以为我心思郁结所以日渐消瘦?我告诉你我没有,别再费心算计我,不如早点找好大夫救救你儿子,顺便给我买一副好棺材。”
    李牧乖乖顺顺倚在温如雪怀里,两个人看似亲密,实际上貌合神离。养胎养到只剩下八十磅,瘦骨嶙峋一摸硌手,果然人类各司其职才最美妙。好像他,平白无故多出个女人的职责,天道有常,而作为惩罚,生命如同一线烛火,摇摇欲坠。
    晚间吃饭,李牧又呼噜呼噜喝下一大锅鸡粥,白煮蛋吃了两个,不到半个钟头,又冲向厕所吐到干干净净。
    “顾嫂,再煮一锅鸡粥来。”李牧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微微耷拉着,脸色灰白。
    一个月前顾嫂还日日哭个没完,以为他是妊娠反应而发愁,痛骂老天爷作孽。而如今,天地都怪不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将“神仙汤”喂给下水道。
    天擦黑,李牧躺在床上,毯子下一副薄薄身体,轻如无物。温如雪从浴室出来,站在床头盯着李牧睡着的脸看。如果不是他露出毯子的脑袋,恐怕察觉不出毯下睡着人。
    他瘦成这样,简直如同一枝易折的竹。温如雪吞了吞唾液,走到床边俯下/身,温暖湿润的嘴唇碰了碰他嘴角。李牧居然微微闭着眼,瘦弱的身体依过来,手臂从毯子下面抽出来,环上温如雪脖颈。
    “我想我妈妈了,你帮我叫她回来好不好?”前所未有的示弱,柔顺到如同一只待宰的羊。
    据说,人之将死,总会想见一见亲人。
    温如雪拿鼻子蹭蹭他脸颊,露出少有的无助表情:“好。”他答应的很干脆,不晓得自己此时的行为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替人瞑目。
    十二月的红港还是有些冷的,温薇雅两个月里几次三番想要来见李牧,都被挡了。李牧四周如同筑起了一道不透风的墙,一丝一毫的光线或是风声都透不出来。
    医生日日跑来检查,每次结果都是胎儿健康到不能再健康,可惜李牧却好像日日熬到油尽灯枯。如此胎儿健康有什么用?到时一样殃及池鱼。
    成美珍于十二月中旬正式到港,一下飞机就被温如雪接走,直奔港大附近的高级住宅区。
    李牧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一大桌好食,半坐半躺靠在温如雪怀里。敲门声响,温如雪起身,顺便抱他上床。
    “大概你妈妈到了,你一整天都在笑,现在终于等到。”温如雪低下头亲吻李牧前额,一触即走。
    李妈进门,风风火火就奔到李牧床前,见到儿子这个样子,立刻回头瞪视温如雪。
    她一根手指戳着李牧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想吃什么为何不说?他就在你身边,哪怕咬一口都不会成现在这幅鬼样子!我不回来你就等着扑街?究竟晓不晓得要尽孝道?我不走你敢走在我前头,黄泉路上也要拧下你的耳朵来!”
    李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桶,才一把掀起李牧身上的毯子。她蹙起眉,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李牧的肚子。
    “几时发现的?”
    ☆、chapter 42
    第四十二章
    李牧回头去看温如雪,温如雪走到他身旁来,一只手揽过他肩膀:“十八周大小,很健康。”
    很健康这三个字咬字艰难,谁也没想到这一对创造小孩的人是如何计划着杀掉它。
    “妈,你一点都不……”李牧刚要开口,却被李妈截断。
    “不什么?不惊讶还是不害怕,你是从我肚子里掏出来的小孩,你眨眨眼我就直接知你几时要睡几时要吃,你在我眼里生痣啊宝宝。”她说完一把将温如雪拨开,自己走到李牧身边坐下。
    “来,你乖,给我看一看。”李妈将手掌钻进李牧衣摆,热乎乎贴在他肚皮上,眼里微微露出一点不可思议来:“呦啧啧,我的小宝贝,居然这么顽强,它好的不得了。”
    温如雪静悄悄走出房间,留下空间给这一对母子。等他关上门,李妈才瞥一眼他离开的方向,严肃正视李牧。
    “你怎么打算?”李妈问,一边轻轻抚摸李牧柔软的黑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事先知道一定会发生?妈妈,我很害怕。”李牧突然像个小孩子,赤/条条卸下所有防备武装,黑而大的一双眼睛嵌在苍白瘦小的脸上,微微带上一丝水气。
    “我走不了,他不会放过我。”李牧伸出手捉住李妈衣摆,然后深呼吸,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绪。
    “这里到处都是人,我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看到我。他不让我读书,不准我单独出门,日日夜夜和我待在一起,他说他喜欢我。”
    “你不信?”李妈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问。
    李牧轻轻翘起嘴角笑了一下,似乎这动作用太多脸部肌肉,他的表情一下子又僵硬起来:“你信吗?”他指着自己的肚子:“从我变成这样子开始,他就说过无数次要拿掉这团东西,可惜每次都因为下一个医师的到来而向后拖延。直到……直到我能感觉到它的心跳,甚至感觉到它在看着我,直到我自己舍不得!”
    “那就保护好它,它很可爱。”李妈揉了揉李牧后颈,尽量放轻语气:“是我的错,我害怕你像你爸爸一样离开我,我改变了你,你不信对不对,但是我做到了。”
    “但是这就是代价。”李妈将探进李牧衣襟的那只手拿出来,微微冲他笑。
    现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相信。李牧抬眼看着自己妈妈,并未有一点不可思议。
    “所以是那碗汤?我以后都是这样?”李牧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既然现实已经纷繁复杂,不如快刀斩乱麻,趁着时机还未过。
    时机未过,是因为还没做选择。
    “温先生,给根手指来煮汤,为了你的人你的仔,愿不愿意?”李妈傍晚时候霸占了顾嫂的厨房煮汤,她高高束起一头刚刚打理过的卷发,掂起一只菜刀走出厨房。
    李牧自己在卧室睡觉,温如雪就在他旁边的书房里面做事,一沓一沓的文件似乎总也看不完。他听到李妈的话回过头来,便看见她提着一把大到夸张的刀站在门口,被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男人一左一右拦住,前面还站着神情严肃的顾嫂。
    几个人深思微妙,李妈和温如雪隔着一张茶几相对而坐,好像单纯丈母娘对峙女婿。
    “喏,温先生,我家乖仔从来很聪明,居然被你三两句话哄到团团转,纠结到几乎头发脱落,将我叮嘱的话全部忘到脑后。我可不想看到他和烂仔谈恋爱,居然还动真感情。”
    李妈手里捧着一杯茶,啪一声拎着刀柄拍在桌上。
    “你晓得吧,你比他多吃二十年米饭,小孩子在你面前再装深沉也是一汪清水。你也不要和我说你有多喜欢他,你们都还没到无法自拔的地步,现在又有了这一层,既然都舍不得那小东西死,就得付出代价。”
    温如雪点点头,表示侧耳认真听,恭恭敬敬示意这位丈母娘大人继续说。
    “宝宝以前平凡到像只丑小鸭,后来变成这样子,但自卑不会变。你既然接受他肯定调查过,他爸爸怎么死,你比我还清楚。”
    李妈喝了口茶,眼神放空,这段谈话预备很长,她似乎已经自动进入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里去。
    “他发达了,在外面养小女孩儿,果然夫妻两个应了那句话,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年轻时候也口口声声称爱到不能自拔,可惜到最后还不是一抹嘴就去偷吃?男人话几时可信过?我家乖仔智商一百八,你别当他呆瓜来骗。”
    温如雪点点头,他果然知道这段历史。李妈后来亲自毁掉两个人辛辛苦苦建起的事业,然后拴住她男人到三十岁,直到最后人死在她怀里。
    这些李牧未必不知道,人前人后当做不晓得,实际是异常平静,底下却波涛汹涌。他当时还小,有些种子已经种入心田,直到慢慢长大根深蒂固。
    “他看似不情愿,是因为害怕,实际跟定你,你若将来不爱他,就老老实实放过他,要叫他俯首帖耳臣服于你,我明明白白告诉你,透过我心头肉眼底痣来看,不可能。”
    温如雪沉默看着李妈,良久,直到李妈觉得他一双眼睛也看到了自己心底。他脸上一派温和,却被人看见深邃之后的波涛起伏。
    “我很喜欢他,我不可能放过他,我已经做过决定,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温如雪声音平静,举重若轻,好像李妈手里那杯茶,茶水已经过了最初烫口的阶段,开始变得容易下咽。
    “好吧。”李妈敲了敲桌上的刀:“他自己的决定就得自己承受,如果他真的倒霉到那个程度,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不怪别人。一个人一生总得砂锅这么一次,才能对得起日后聪明世故的自己。”
    “现在借我一根手指熬汤?他就这一条活路,你要不信也罢,我们一起看一尸两命。”
    温如雪听过她的话,微微笑了笑,竖起十只手指给她看,说:“你看看,中意哪一只?”
    李妈看他如此爽快,反而撇撇嘴,去厨房拿过一只白瓷碗啪一声放在温如雪面前:“喏,要你鲜血做药引,一日一滴,直到小孩子出生。人老成精,我比你年纪长,有时候也看不清你真面目,估计因为你太爽快。”
    顾嫂拿酒精棉过来,一根极细的针小心翼翼在温如雪食指上扎出伤口来,浓郁的血红顷刻间便涌出来,落在白瓷碗里好似一朵白底红花,凄艳到难以置信。
    “别再和乖仔说你喜欢他,物极必反,你要做给他看。”李妈端着瓷碗进厨房,走动间带起一股轻风。
    李牧迷迷糊糊被李妈轻声唤醒,似曾相识一碗黑乎乎药汤,灯光下黑中泛红,气味馨香而浓郁,深处似乎还有若有若无一丝腥甜,热乎乎一大碗勾人肠胃。
    许久未见的食欲突然间翻江倒海涌上头,李牧接过碗,未置一言咕咚咕咚大口喝掉,末了被李妈揩掉嘴角的药汁儿。
    药汤流进胃里再慢慢蔓延到四肢百骸,好像一句干枯的躯体重新注入生气。
    李妈摸摸他的脸,轻声笑:“乖宝,我以为你多能忍多不屑一顾,他日日在你面前晃,居然日日完好无损到现在。”后半句在嘴里打了个转没说出来,你何必自残一样坚持?无助的自以为是?
    李牧也笑:“怎么可能没吃过,我满嘴鲜血淋漓恶鬼一样的时候怕吓到你,你不晓得我当时多气势汹汹。还好你从小教育的好,将我教育成君子不贪食,没让这小东西一出生就成孤儿。”
    李妈听他话,突然侧过脸来,一双手捧住李牧脸颊:“下次不要委屈自己,如果这次不是我赶来你还有命活?这是最后一次教训,以后再学自私一点,听妈妈的话,能做到吗?”
    李牧点点头,可惜有些事正是因为自私才不能做。就好像妈咪叫他自私,是因为她自己自私,要保护他爱的孩子。
    于是李牧又一点一点胖起来,胖到圆滚滚的肚子令他无法平躺,每日走路腰酸背痛,从来没想过原来女人坐胎是这么一件辛苦的事。
    到第二十周开始,小家伙就开始不安于室,软软的肚皮内似是一方福地,任他打拳踢腿不亦乐乎。
    “顾嫂,温如雪什么时候回来?叫他去老街外带素烧麦给我吃。”李牧走出房间,看着坐在阳台上举着两只针织小鞋子的顾嫂。阳光照在他碧玉无暇的脸颊上,映出一片莹润的光泽。
    李妈回来一周后李牧体重就开始稳稳回升,一大一小身体检查都不晓得有多健壮。
    “嗳,先生刚刚通电话,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顾嫂回过头,落入他一双温和的眼,此时表情居然和温如雪平常一般无二。
    李牧笑了笑:“哦,那就叫他掉头回去买。”他调皮地拍了拍肚皮:“他儿子想吃。”
    ☆、chapter 43
    第四十三章
    小孩子七个月李牧就要被推进手术室,到现在还差六周零三天,然而隔天就是大年夜。
    李牧被温如雪包成一个球,宽大的外衣将他包裹起来,刚刚好遮住他不正常隆起的肚皮。
    红港几百年不下一次雪,今年也不例外。不过似乎今年的冬日格外冷,室外最低温不到十度,大街上难得一派冬日景象。
    李牧因为散步过久而连指尖都微微浮肿起来,他还是笑眯眯的不愿停下来。温如雪强迫揽他腰带他往回走,他却推阻挣扎,决不后退。
    “温先生,温如雪!我好容易才出门放风一趟,让我多呆一会好不好?”两个人有商有量,四周匿着一群隐形人,李牧才懒得去找,因为找也找不到,全是温如雪那些素质颇高的保镖,不过现在这些保镖有些像狱警。
    温如雪低下头凑近李牧脸前,拿嘴唇去试他下巴乃至脸颊上的温度。李牧一双眼睛亮晶晶,两颊红润,下巴微凉。
    “好,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好不好?”温如雪攥紧他揣在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手,抬头看四周有没有可供下午茶的餐厅。
    大街上人来人往,总有人向往美好未来努力奋斗。李牧将温如雪的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热乎乎捂上自己有些发冷的鼻头。
    “你儿子想吃豆腐花,上次温泉旁边那一家。”
    果然,有求必应,哪怕所有要求任性不堪,甚至无理取闹。大年夜前一天打电话给豆腐坊的胖老板,让他撇下所有事情做一碗高价的豆腐花,然后驱车几个钟头跑去温泉汤。
    车子走很久,李牧窝在后座里昏昏欲睡,脱掉鞋袜一双小腿统统搭在温如雪腰间,已经浮肿到和平常不一样粗细。温如雪轻手轻脚给他按摩,居然很有几分专业的样子。
    “唔,温先生,快点快点,它在动!”李牧微微睁开眼,突然拽过温如雪一只手按在自己肚皮上,小东西胎动再轻微,在两个人沉默认真的感受下也变清晰。
    “感觉到没有?”李牧问,等平静下来后又嫌弃一样将温如雪的手掌扔开。
    温如雪轻笑一声,继续给他按腿。他的小孩子和小小孩子,一呼一吸间都如烟花般灿烂,永不落幕的烟花。如斯少年太妖孽
    “当然有,小朋友这么好动,一定健壮到不行,会不会很辛苦?”温如雪起初只是无声的笑,而后慢慢笑出声来。大概李牧曾经闹人太厉害,到如今两个人温馨和睦在一起,连他这种宠辱不惊的性格也在感叹自己好命。
    “没有很辛苦。”李牧耸耸肩,然后歪着脑袋看向温如雪:“怎么办,如果很辛苦,难倒能掏出来给你揣?”
    温如雪依旧是笑,笑到李牧忍不住拿脚瞪他手臂,却被结结实实捉住。
    “好啦,不要动。”温如雪看着李牧,从来不管车里还有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声吻下来。
    缠缠绵绵一个吻,舌尖勾着舌尖缓缓搅动。李牧觉得口腔里每一寸都被他照顾过,痒痒的耐人寻味,就忍不住捉住他舌尖轻轻一咬,又换来他唇贴唇的一声轻笑。
    “温先生,你最近总是发神经。”李牧握紧他温暖而干燥的手,一吻结束的时候还有点激动,胸脯起伏气喘吁吁的说话。
    “哦?我哪里发神经?”温如雪果然问,嘴角依旧挑着笑,这笑容似乎时时刻刻浸淫到骨髓里去。
    李牧默默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眼神颇有些嫌弃和不解:“老头子,都说五十而知天命,你难道真知前路何为预备大发一笔横财?不过你这才四十出头,生理心理都不符合,干嘛总是磨磨唧唧笑,笑到人骨头发冷。”
    回答是无声,李牧刚刚要回头看温如雪为何沉默,却突然感到衣裳下摆被掀起来,腹部一亮,随即被落上一个湿漉漉的亲吻,顿时浑身恶寒头皮发麻。
    “嘶――”李牧倒吸一口气,将温如雪的脑袋抱在手心里,可惜这时候老人家已经干完一切想干的事,衣服下摆重新被盖上,温如雪依旧一副笑眯眯模样。
    “温先生……”李牧讷讷喊,简直有些被他吓到。
    “嗯?”
    “你真是越老越变态。”没想到温如雪肉麻起来如此恐怖,连年轻人都吃不消。
    “哈哈……”温如雪难得爽朗地笑,李牧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几分钟内第二次被他吓到。
    “那个……温如雪,生病了要去看医生,上次你给我约那个心理医生我还有他电话,不如我陪你去……”一句话没说完就又被亲了下嘴角,李牧有点抓狂,一巴掌将老人家推开。重生之卿本惊华
    “其实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也不知要做什么……”温如雪说,然后继续给李牧按摩双腿。
    车子已经走到温泉汤附近,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目的地,窗外景物朦朦胧胧向后飘,李牧也有点飘飘然。
    其实成美珍女士说得对,说得再多都没用,重要的是做出来。温如雪四十几岁中年人,大概这一辈子第一次谈恋爱。这场你追我逐的感情游戏里,他像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一开始只懂得虚伪的温柔。而现在只懂得对人好,非常非常简单,就是对他好,力所能及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好。
    就好像小孩子终于得到心爱的宝贝,待在身边的时候总忍不住微笑,忍不住要去碰碰他,逗弄他,毫无缘由的,不晓得还能做什么。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温泉汤是正常营业的,大冬天泡一泡温泉是大多数人乐于选择的享受。不过豆腐坊的老板老早就关了店门回家过年,今天被温如雪一个电话临时召回来,居然还没怨气,乐呵呵给两个人盛上两碗豆腐花。
    李牧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他无理取闹换来的豆腐花,胃里暖烘烘,便又要下地散步。温如雪拿他的不老实没办法,只能作陪,由着人在温泉汤长街附近闲逛。
    凡是挂名旅游的地方都有卖纪念品,木雕和竹雕工艺精湛,屋子里还散着淡淡的檀木香。李牧趴在人家小店的柜台旁笑嘻嘻地看,有喜欢的东西就拿出来把玩。
    “嗳,温先生,搞的我也想开一家这样的小店,坐在里面没事打打瞌睡也是好的。”他说着往最里面的柜台靠过去,看中一双老山檀戒指。
    “我给你开一家好不好?”温如雪跟在他后面,果然这么答话,李牧早料到他的百依百顺。
    “和你说笑的。”他将温如雪从背后拉过来,叫店员把那对戒指拿出来。
    “温先生,把这对戒指买给我,咱们一人一只,套在这只手指上好不好?”李牧耳尖泛红,微微侧过身对着温如雪点了点自己左手无名指。他身材其实已经有些胖乎乎,连手指头都圆润可爱。
    温如雪轻笑一声,并不说话,只是接过店员手里的戒指直接往他手指上带,做的永远比说的多,这是他奉行的宗旨。知善而行
    可惜不随人愿,两只戒指一只带在温如雪手指上刚刚好,另外一只却套不到李牧手指上去,因为是女士戒指,所以显得有点小。
    李牧捏住温如雪衣领讷讷说:“我很胖?”他又看看自己一双明显便圆润的手,撇撇嘴:“我好丑,好像猪扒……”
    温如雪笑而不语,问店员这样的戒指还有没有另外一对,几个店员翻箱倒柜去找,终于找到一双有些相像的。
    两对戒指巧夺天工,老山檀泛着温润的光,还微微带着令人安神的香。可惜温如雪偏要暴殄天物,一口气买两对戒指,毁掉其中两只女士的,两位男士一人一只,将单纯小店员看到目瞪口呆。
    傍晚时分,老人家牵着一块人形猪扒在长街上慢慢走,落日的余晖盖在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长路尽头有一口老井,大概许久没用,上面盖了快青石雕成的井盖,龙腾凤舞,雕工说不上精细,倒也很出神。
    李牧终于累到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井盖上休息。
    “宝宝,有什么感觉?”温如雪蹲下给他捏腿,顺便先将人拽起来,脖子里围巾扯下来叠整齐垫到井盖上去。
    “想上厕所。”李牧拍拍肚子,尿频已成家常便饭,再不会不好意思说,就好像感受到小东西在里面翻腾踢人也不会再不知所措。
    李牧又回到豆腐坊借厕所,温如雪就等在大门外。胖老板笑眯眯站在一旁和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决计不好接触的大老板搭话,净说自己家世。原来他也年过四十儿女俱全,老婆虽然是河东狮,但到底是被自己男人宠出来。
    一家一本经,难念不难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胖老板肯今天出门给人做一碗豆腐花,大概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种人心胸宽阔热心肠,是不是天生不知道,但起码得有一个好的环境,例如幸福美满家庭,才能造就的出来。
    温如雪笑着和他叙话,心里像长蚕虫,一层一层裹出晶莹厚重的茧,正预备破茧成蝶。
    ☆、chapter 44
    第四十四章
    感情游戏,谁先陷进去谁先死,心一动,五毒俱全,贪嗔痴慢疑都被勾动,天雷地火好与不好都被暴露人前。哪天发现自己贪婪丑陋无药可医,哪天就笑的自己究竟爱多深。
    就好像今天,温如雪在豆腐坊大门前站了半晌,久到他忍不住多心疑虑,走去看,果然一方小小天地内,本该有的身影已经不见。
    找!
    不远处急匆匆开来一辆车,下来八/九个黑衣男人,长街的风都转了向。温如雪一路走到长街尽头再走回来,半个钟头来来回回好几趟,表面平静,心中却蓦地抽痛,这疼痛不晓得从哪里来,极轻极淡却挑动脆弱神经。
    理智和冷静一并消融殆尽。
    果然想留住一个人很容易,只是不能够心软,少看护一会都不行。温如雪将李牧关在大屋里几个月,以为他好容易想通,一路乖巧顺从,没想到一回头就如同脱了缰绳的马,寻寻觅觅毫无踪迹。
    人人心中一份倔强,温如雪手心里这宝贝更像小动物,野性在最深处,平日里乖顺到叫人放轻防备,眨眼就脱离掌控。
    也是,谁愿意被关大屋七个月,眼巴巴看白日黑夜轮番转却与自己无关。白炽灯一盏分不清春夏秋冬,没自由,说爱做/爱都没有用。
    温如雪在长街尽头那口老井旁蹲下,一只手搭在青石板上,亦真亦假的花纹雕刻似乎还带着那孩子身上的余温。第一次有人敢拒绝他,还拒绝的这么彻底。李牧终于展现出那份独有的个性,有点骄傲,有点狡猾,就是着一点一点加起来,叫人根本没办法掌控。
    突兀,无预兆,怎么预料。
    温如雪想,只要人还在红港,几乎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人一旦抓回来,就折了他的腿,断了他的翅膀,拴起来,拷起来,必须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嗳,温先生,你不是在大门口等我?”热源从背后缓缓靠近,李牧伸手拍拍温如雪肩膀,大围巾刚刚进门的时候摘掉,这时候自己还没记得戴上。
    老人家猛然间站起来,也不怕大脑缺氧,一双眼睛锁住李牧,捉住人就往不远处的车里拖。
    “怎么回事啊老头子,刚刚大概猛一下走太久,我下面有点见血,你还这么赶难倒要谋杀亲属?你不要它我要啊,大不了你出赡养费,我自己来养。”李牧被他捉到手腕发痛,抽出来已经是一圈淤红。
    温如雪这才回头看他,居高临下。一群黑衣人马训练有素地收队,还好还好,不必承担衣食父母冲冠一怒。
    “温先生,温如雪?你生气啦?”李牧摸摸温如雪的手,一片冰凉,不晓得在寒风里走了多久。
    他笑眯眯看着温如雪,踮起脚尖亲亲他下巴:“这么不信我?”李牧看着温如雪一副严肃面孔,难得露出一副傻呆呆模样,乖的可爱。
    “好吧。”他叹口气,小心翼翼伸出三只胖乎乎手指头:“我李牧,今日起乖乖待在温如雪身边等baby出生,如有不遵此例,以为背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他手里捧出一对竹雕工艺的龙凤镯,看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各地风俗不一,本地定亲一定要有龙凤镯,统统真金白银喜庆无两。
    李牧说:“温先生,温爹地,我还要不要超天地三叩首,然后和你滴血结盟?你再不信我我就真走了啊,我就甩了你。”
    甜言蜜语谁不会说,李牧若说起来,居然更加得心应手。
    温如雪微微挤出一个笑,搓了搓手指,然后揉揉李牧的脸,将他手里龙凤镯揣进兜里,轻声念一句:“礼成。”
    温如雪陡然成为李温氏,这是他自行愿意,没人逼迫。
    “你刚刚就是去拿着个?”温如雪将李牧一双手继续揣进自己口袋里,领着人慢慢往前走,前路慢慢又有了色彩,不,这色彩还不单纯,而是五彩缤纷。
    “唔,胖老板店里有后门,我考虑给你个惊喜,不过没给钱,我赊账,说待会温先生来付。”
    温如雪突然将他抱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李牧吓一跳,然后老老实实伸手揽上温如雪后脖颈。
    “好,温先生老当益壮,我现在是千斤顶,难为你还能抱得动。”
    温如雪说:“你不是说太累所以见了红,我抱你走,顺便庆祝新婚快乐,佳偶天成。”
    李牧笑眯眯窝在他怀里,其实没什么特别感觉,肚子里那一团沉甸甸却又轻飘飘,好像给阵风就能上青天,大概给点阳光就能灿烂也是这个道理。
    晚上回到家,温如雪有请来医生给李牧翻来覆去地看,直到李牧觉得皮都快被人看穿。
    医生说:“没问题。”
    三个字,两个准爹地同时松出一口气。顾嫂拍拍胸脯,显然也是被吓到,只有李妈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依旧从厨房端出一碗汤,黑黢黢泛红光,任谁都晓得那是血光。
    电视里闹哄哄放着肥皂剧,李妈教训完李牧就回家陪丈夫。对于下午失踪一事,温如雪绝口不提,却是李牧自行招供,然后被成美珍女士好一通说教。
    “不是不让你跑,是怕小孩子出事。你以为你现在脱掉重重枷锁还是自由人?别忘了你肚里这个,才是真正累赘。这不仅和你有关,也是他的血他的骨,是他打在你身上的印记,带着这小东西,你以为你跑的了?”
    李妈撇撇嘴,手指尖捣着李牧脑门,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小声教训儿子。
    李牧抿抿嘴角,缓缓眯起眼睛:“成妈咪,谁说我要跑?我喜欢他,我早就正视自己的心。”
    李妈瞪他一眼,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这回却真的看不清。他拍拍李牧脸颊,说:“乖宝宝,谢天谢地你终于晓得坦白,不过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不要骗我。”
    “当然不,我怎么会骗你!”李牧夸张惊呼,好像受到自己母亲不信任的侮辱。
    李妈朝他翻个大白眼,刚刚好温如雪敲门进来,热水已经准备好,温先生亲自躬身放水,好似莫大荣耀。
    “来来来,温先生,给我洗澡。”李牧张开胳膊,叫老人家抱他去洗澡,顺便再次体味被人伺候。
    李妈穿上大衣出门,夜色正好,红港日日夜如白昼,那一片灯红酒绿里,若是丢了人,还真是不好找。
    李牧半躺在浴缸内任人摆弄,两条光溜溜小腿落入温如雪温热手掌。他两条腿依旧有些浮肿,此时被温如雪揉弄的很舒服。
    温如雪打开花洒,试好水温才往他身上冲,泡沫一层一层落下来,他皮肤触感愈发光滑柔腻,好像最上等软玉,散发着与众不同的荷尔蒙。
    “温先生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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