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眯眼看向自家长子,也不动怒、反而继续和声和气的问道:“子元欲要入军队立下军功是吗?”
    司马师点头:“正是。”
    司马懿继续问道:“军功也有许多。破城、克阵、斩将、夺旗、坚守这五种,子元想立哪种?”
    司马师微微一愣,脱口而出说道:“父亲,我想随王师攻克吴蜀,立下不世功业!”
    “为一先锋即可!”
    “好,有志气。”司马懿道:“若是你做了先锋,你能领多少兵、做下多大功业?”
    司马师抿了抿嘴:“父亲,我能带五千兵,为国家攻破偏安自守之贼!”
    “五千兵做先锋?这么简单吗?”司马懿自言自语了一句,抬眼看向司马师:
    “为父此次随朝廷大军西征蜀国,从洛阳到长安、再到陇右、祁山、汉中,可以说大小军情无事不晓。”
    “你可知此战先锋是谁?”
    司马师想要进入军队领兵,其实并非真的对军队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大魏现在不重佞幸、不好外戚,朝廷中的上升道路基本只有两种。
    文或武。
    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子,文官路线自然是先孝廉、后做郎官。此后或被发往各地县中为任、或留在尚书台及洛阳各个官署。
    司马师在二十岁的年纪被朝廷禁锢,对朝廷、以及朝廷内的官员,是存在一种幻想破灭的失望之感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文官路线不愿走,摆在眼前的只有统兵武官的选择。
    司马师二十年的成长历程中,并未对军队有过什么深刻的了解。父亲司马懿与他教导的也只是政事人心,从无军事。
    军功一问,先锋一问。这两问彻底将司马师问懵了。
    司马师自我斗争了好一会,叹气说道:“父亲,我对西征之事并不知晓。还请父亲指点。”
    司马懿点头:“略阳一战,先锋乃是镇西将军牵招牵子经。赤亭一战,先锋是前雍州刺史、现任征蜀将军郭淮郭伯济。”
    “而征讨汉中之时,先锋更是大将军曹真本人。”
    司马懿眼神愈发锐利的看着司马师:“子元,你能做得了这样的先锋吗?”
    司马师从父亲的目光里感觉到些许压力,低着头回答道:“是我想偏了。父亲,我原以为所谓先锋,不过是率领几千人为大军前列。”
    “却从未想到是这般重要之职。”
    司马懿道:“牵招年已六旬,郭淮本是幸进之人、但现在也四十多岁了。”
    “镇西将军、征蜀将军,这种职位哪是能靠在军中立功能做到的?”
    “就算你智勇卓群,但你现在二十岁、欲要在军中苦熬多少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司马师道:“是我疏忽了,不知晓这些内情。”
    司马懿又问:“你可知此战大魏收了汉中,死了多少兵士?”
    司马师抿嘴不答,只是目光垂下、摇头以示不知。
    司马懿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子元,你不知兵、为父不怪你。”
    “这天下高官贵戚无数,真知兵的又有几人?不晓兵事妨碍不了你的富贵。”
    “但子元,你方才分明说要入军中、掌军队立战功,却连这些军中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晓。三千兵、五千兵说起来如同儿戏一般,那是三千条人命、五千条人命!”
    司马懿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一双鹰眼盯在司马师脸上之时,还是让司马师感觉极为不自在:“你想从的是什么军、又想立的是什么功?”
    “司马子元,自你开蒙之后、无论朝中事务再忙,十余年来、言传身教我又何时断过?”
    “不过是在温县老家读了一年多的书,没耽误你长胖、没耽误你生子,却将你的锐利、你的志向都磨没了!”
    “宦海浮沉,你知道浮沉二字怎么写吗?就这般耐不住性子?”
    司马师本能的想要逃走,却碍于理智不敢动弹。随着自家父亲一句又一句、如同锥子般扎入心里,司马师咬着后槽牙、强忍着自己身子不抖。
    司马懿作为大魏司空、加上录尚书事多年的练就的威势,真在二十岁的司马师面前摆起谱来,他还远远承受不住。
    “司马子元!你在逃避什么?”
    司马师再也忍受不住,跪坐在席上的身子顺势拜倒,直接跪在了司马懿身前,抬头与自家父亲对视了起来:
    “父亲,如今陛下正值壮年、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二十岁就有了这种被禁锢的‘资历’,若是真做了官,日后难道不会因此事被人揪着话柄吗?”
    “更何况,儿子视这朝中大臣们如同朽木泥塑一般,区区五石散、就这般大作声势。蝇营狗苟之徒罢了,不关心国事、却只关心士子们服了什么!”
    “儿子不愿与他们为伍!”
    司马懿起身上前,用手捏着司马师侧脸上的肉来,端详了几瞬后,又猝然提腿向前踹了一脚。司马师全无防备,倒在席上捂着作痛的肩膀,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家父亲来看。
    司马懿叉着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司马师:“方才我踢你这一脚,居高临下、踢的极为容易!”
    “心中可有不甘?”
    司马师咬牙答道:“父亲教训儿子,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哪会不甘?”
    司马懿道:“二十年来,为父从未打过你,今日听你之言却恼怒异常。”
    “你在为父面前被踢了一脚,能说出这种话来,怎么不在我面前讲什么脸面呢?”
    司马师有些茫然、不知道该答什么。
    司马懿又道:“你是我长子,自然不需要讲什么脸面。在朝中做官为人臣子,难道也要讲脸面吗?”
    “就因为朝中掌权之人你不喜欢,怕被人嘲弄、指点,损了你‘庶几能成天下之务’的名头,就不愿做文官了吗?”
    “我告诉你,当今国家未靖、文武并重,这不过是暂时的事情。吴蜀两国这般作态,就连十年都挺不过了。”
    “十年之后你才三十岁,到时国家一统、文武殊途,武将到时又会如汉时一般,沦为朝中大员手里的刀把子。”
    “不要做刀,要做执刀之人!”
    司马师又重新跪坐端正,静静低头听着父亲训示。
    司马懿道:“子元,为父今日话语重了些,不是有意为难你、而是让你记住为父今日之话。”
    “宦途如战场一般,不进则退,哪有还没开始就退缩的道理?”
    “为父今年还不到五旬,就已坐到三公之位了。再过三十年、四十年,我司马氏又如何不能两世三公呢?”
    “河内司马氏,又如何不能如昔日的汝南袁氏一般显赫呢?”
    “子元勿要担心,有为父护持、不需担心宵小之言!”
    司马师点头道:“多谢父亲指点,儿子明白了。”
    司马懿问道:“明白什么?”
    司马师道:“不要做别人的手中刀,要做执刀之人!”
    “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能假以他人!”
    司马懿微微一愣,儿子的说法与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好在已经点醒了他、激起了他做官的斗志,其余想法倒也影响不大。
    就在这时,司马府的管家从外轻轻敲门:“禀老爷,廷尉高公来到府中请见,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高柔?
    司马懿声音略大了些,对外说道:“请他稍待片刻,我马上就至。”
    说罢,司马懿弯腰将司马师扶起:“走,子元随我一并去见一见廷尉。”
    “去年我征辟了高柔的长子高儁为府属,与高柔之间算是有了些默契。”
    “高柔不是外人。我与他说话,子元带着耳朵、多听少问就是。知晓了吗?”
    “是。”司马师一边应着,一边向前拉开了房门,随司马懿身后一同向前厅走去。
    片刻后,坐在椅子上候着的高柔、听闻司马懿的脚步声后,缓缓起身,笑着向前迎了几步。
    “仲达,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恭喜仲达此番又立大功、更得圣眷!”
    话音未落,高柔又看到了身后站着的司马师,开口问道:“子元也从温县回来了?”
    “见过高公。”司马师说道:“晚辈是今日才从温县回来的。”
    高柔轻轻颔首,司马懿指向椅子说道:“文惠兄请入坐。不知今日有何要事,劳烦文惠兄亲自登门?”
    高柔也不客套,坐下后直接答道:“我来寻仲达的确有要事要说。”
    “何事?”司马懿坐下后,云淡风轻的看向高柔问道。
    高柔开口:“仲达可记得去年陛下命我主持完成的考课之法吗?”
    “此事我当然记得。”司马懿点头示意之时,心中却暗自腹诽起来。什么陛下命你完成的?明明是你自己给自己挖坑,强行认下来的!
    高柔叹了一口气:“我记得当时陛下行在是在上邽。陛下收到我的上表和初稿后,下令在朝中、军中、州郡分别试点。”
    司马懿点头:“此事我清楚。六部中以工部、刑部作为试点、军中以大司马所督的扬州作为试点,各州以凉、兖、豫三州作为试点。”
    “这个名单,是当时我与大将军共同定下,然后呈给陛下的。如何能不清楚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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