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好, 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石归庭一路晃荡着回马店, 心里满是疑问:刚才遇到的是谁呢?符鸣也不给自己介绍。回到马店,也没见到几个马帮兄弟,大家要么在屋里睡午觉, 要么都上街去了。石归庭搬了张椅子,坐在墙根下背对着日头晒太阳, 马店是一个大院子,围着墙, 所以也没什么风。
    石归庭将小石头抱着放在膝盖上, 找了快布盖在它头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强烈,石归庭怕刺伤了小狗的眼睛。小家伙安静地蜷在他腿上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 石归庭都快睡着了, 听见劳成喊他:“石大夫,你回来了啊?符哥呢?”
    原来是睡午觉的劳成起来了。石归庭挪动一下身子, 坐正了, 这深秋的阳光晒久了还有些发烫:“阿成你在睡午觉啊?阿鸣他遇到熟人,叙旧去了,我先回来了。”
    “哦,谁呢?”劳成也搬了张椅子过来,随口问道。
    “一个叫郁芬的女子。”
    劳成身子一下子僵了:“是她?”语气颇有些惊异。
    石归庭挑了下眉:“你也认识?”
    劳成干笑了一声:“那个, 就是符哥以前的婆娘啊。”
    这下子轮到石归庭僵掉了,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是她?”
    劳成其实早就从符鸣的态度中看出他和石归庭之间有些什么了,所以有些尴尬地笑:“应该也没什么, 就是碰到了,说说话。”
    石归庭感叹一声:“难怪!”难怪她一个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难怪符鸣打发自己先回来。他们很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说吧,符睿、马帮,还有他们自己。符鸣最近虽然对自己照顾有加,但他的态度分明有些疏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子?又摇摇头,不对,他之前也没料到会遇到她吧。那到底是为什么要疏远自己呢?难道是因为回来了,所以不再结对子了?
    他兀自低头胡思乱想。劳成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显然颇为苦恼,不由得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说了,不会误了他们什么事吧。正想说点什么,一侧头看见符鸣进了院子,连忙喊住:“符哥,你回来了啊?”
    符鸣点点头,走过来:“阿成和大夫在晒太阳呢?”
    劳成站起来:“嘿嘿,我还想再睡一会,先进去了,你陪大夫一起晒吧。”说着便往钻到屋子里去了。
    符鸣将手放在石归庭肩上:“石头,你在想什么呢?”
    石归庭讪讪地笑:“阿鸣你回来了啊?”没注意符鸣又将称呼改回来了。
    符鸣坐下来,将椅子搬到他身边:“石头,咱们说说话吧。”
    石归庭扯出一个笑容来:“好啊。”
    符鸣将小石头抱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酝酿了一下,才说:“我们先前碰到的郁芬,就是睿睿他娘。”
    “哦。”石归庭心里松了一口,至少他没有隐瞒着自己。
    符鸣有点惊诧地看了一眼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石归庭脸微红:“阿成刚刚告诉我了。”
    符鸣笑了起来,难怪他的情绪这么低落,心里微微高兴起来:“我们就随便聊了下天,说说睿睿的情况,没别的事。”
    “哦。”石归庭点点头。
    符鸣继续说:“石头,我想问你,你觉得跟着我赶马累吗?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你会不会厌烦?如果你有机会继续去云游,你会不会去?”
    石归庭看着符鸣:“你是问我愿意跟着你赶马,还是愿意继续去游历?”
    符鸣点点头:“是的。你怎么选?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石归庭仔细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微微带了点笑意:“我愿意跟着你赶马。其实我跟着你哪儿都不去也行,更何况还能到处走呢。”
    符鸣笑起来,自己都忘了,这是个在家闲不住的主啊,就怕生活□□定。“那我问你,你愿意跟我结固定对子吗?就像寻常夫妻那样,以后我也不娶,你也不娶。嗯,就像家茂和春生那样。”
    石归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固、固定对子?”
    符鸣含着笑点了点头。
    石归庭觉得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大惊喜砸中了,有些晕陶陶的,这也太意外了,也太幸福了,就在刚刚,他还以为符鸣要疏远自己,跟自己撇清关系,没想到他现在就要跟自己结固定对子。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愿意”两个字不知道说没说出来。反正他看见符鸣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伸手抓起自己的左手,包在他的手里,用力捏了捏。那手掌很粗糙,但是也很温暖,手心还略略有些湿意,他没去想那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符鸣其实紧张到手心都冒汗了。
    “石头,你答应了我了啊。以后可不许反悔。”符鸣嘴角噙着笑。
    石归庭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没有别人,所以他也没有将手抽回来,任由符鸣握着。“嗯。”过了一会又想起什么来,“阿鸣,你这几天不太高兴,是怎么了?”
    符鸣抬手,将石归庭脸上的一丝头发轻轻拨开,看着他说:“我总觉得,让你跟着我赶马太委屈你了,也太辛苦了,所以我想让你离开马帮,继续去走你的路。”
    石归庭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张了张嘴,想要争辩点什么。
    “别急,你听我说。”符鸣安抚他,“这些天我想到要和你分开,心里特别难受。直到刚才,我才改变了主意。郁芬她跟我说,我不该替你做选择,我以为我的选择对你来说会是最好的,事实上你也许并不觉得很好。所以我就来问你了。”
    石归庭急忙点头:“是的,你应该来问我的决定。”
    符鸣笑:“幸亏我来问你了,否则我真要遗憾死。”
    过了一会儿,符鸣想起来什么,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长命锁,给石归庭挂上:“石头,这个给你戴着,以后你就是我符家的人了。”
    石归庭看着这个金灿灿的锁片,这不是给孩子戴的嘛?“这个你应该给睿睿啊,孩子才戴长命锁吧。”
    符鸣笑着说:“睿睿有他自己的。这个是我祖母给我戴上的呢。我前头本有好几个兄姐,但是都夭折了。小时候我身体也不好,祖母怕我长不大,便用她的金镯子给我打了个长命锁,给我戴着,果然许多次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了,顺顺利利长到现在。”
    石归庭连忙往下摘:“那这个你更应该一直戴着。”
    符鸣按住他的手,笑:“我看你比我更多灾多难,更需要戴个长命锁。咱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仪式,所以我给你这个,好好收着,保佑你以后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石归庭红了脸,然后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块浅绿色的玉牌来,不知从哪里轻轻一按,就从上面分出半块玉来,递到符鸣手里:“这个给你。”
    符鸣一喜:“石头,你和我交换信物啊?”
    石归庭羞涩地笑:“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说是娶亲的时候给我娘子,所以我现在给你了。”
    符鸣拿起那半块玉一瞧,有点哭笑不得,上面居然是一只凤形,这分明是女子的配饰啊。
    “没办法,你就将就收着吧。我娘她不知道我娶的是个男媳妇啊。再说了,古人常说凤求凰,可见凤并非是雌的,而是雄的啊。”石归庭笑得颇无赖。
    符鸣:“……”敢情这千百年来,所谓的龙凤配,都是公的配公的?
    符鸣将那半块没有绳子的玉仔细揣进怀里,一会儿找条绳子再戴上,石头给的定情信物,可不能丢啊。又说:“咱们虽然没什么仪式,但是起码还是要征得我娘的同意,最好还能知会一下亲朋好友。”
    “你是说,这事要告诉大家?”石归庭有些犯愁,这事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啊,首先,他就无法确定符母会同意儿子娶个男媳妇。他自己的爹娘也不会同意他娶个男媳妇的,但是他爹娘都不在了,这点可以省了。
    “自然是要的,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啊。”符鸣摸摸他的头说。
    “你不说,我也不会觉得委屈的。”石归庭一脸认真地对符鸣说。
    “那是一定要说的,省得到时候他们一直给我张罗娶亲,我不想你受半点委屈。”
    石归庭望着符鸣,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一想到要同符母说,又难免担忧,老人家能同意自己儿子娶个男媳妇吗?
    “石头,你别担心,这个事其实最主要就是看我娘的态度,我娘她不会不同意的。旁人都无所谓,这种事在马帮也不是头一回了,大家见惯不怪,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符鸣安慰石归庭。
    石归庭沉默半晌,又想起一件事来:“阿鸣,我记得阿成跟我说过,说你很讨厌别人结对子的……”
    “谁说的?”符鸣笑起来,“其实那谁跟谁不是悄悄地结着对子?还有谁跟谁也在一起。我可半个不字儿都没说过啊,也没给过他们脸子看吧。”
    石归庭听着人名,有些冒汗,那不都是马帮里的兄弟吗,有一对年纪还挺大的了。“可是你为什么反对周小年和家茂在一起?”
    符鸣长叹一口气:“家茂他情况跟别人的不一样啊,他又不娶媳妇,并且当初害得春生人不人鬼不鬼的,周小年年纪又轻,我怕他步春生的后尘,所以才格外防着家茂。”
    石归庭点头:“哦。”原来如此。
    符鸣笑得有些高深:“咱们的情况也不一样,以后我们就和和美美、相亲相爱地过着,保准让他们没半句闲话说,只能当美谈来说。”
    石归庭:“……”不说闲话就阿弥陀佛了,美谈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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