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河的手里虽然还举着枪,但却摇摇晃晃的一直沒有开枪。
    稚嫩的面孔上因为紧张和犹豫变得苍白一片,食指扣在扳机上,全身上下却在瑟瑟发抖。
    “宇河,你别冲动!”王一凡不敢上前,只是遥遥对着他摆着手劝道:“刚才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这个社会,并沒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人的本心,终是善良的。所以,你听我的话,把手里的枪放下,千万别做傻事!”
    李宇河摇了摇头,远远看到舞台上倒毙的卓文君,一张年轻的脸上更显绝望:“你不懂!现在就连老师都离我而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大哭起來,一只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握紧了手枪。
    王一凡一时语塞,他隐约感觉到李宇河和卓文君之间必然有着某种复杂的感情,但姚远的威胁言犹在耳,会场内还藏有随时都可能引爆的沙林毒气,万余人的xing命危在旦夕,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就此死,岂不是一样遂了姚远的疯狂愿望
    正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刚才姚远出现的升降舞台木板又开始缓缓下降了,不久之后,李向华站在木板上,慢慢的升起在舞台上。
    “宇河,你快看看!这世界上还是有你值得留恋的事物!你的父亲,他从小就一人身兼二职,将你好不容易拉扯大。难道你就要用这种方式來回馈他么”王一凡大声劝道。
    头发早已花白的李宇河身子已是摇摇yu坠,土气的老花眼镜早已被泪水打得模糊一片,他颤颤巍巍的对着李宇河喊道:“宇河,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过了那么多年,难道你现在就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爸,我犯了大错了!现在不死也沒用了。”李宇河的心头一阵激荡,却哭得更加起劲了。
    但握着手枪的手却还牢牢顶着自己的脑袋,沒有一点放松的样子。
    “宇河,难道你忘了”李向华老泪纵横的大声喊道:“你小的时候,做错了事情总会來问我怎么办。我不是一直都告诉你,错了,就要自己主动改正么你把枪放下來,配合你王叔叔,把今天犯的错事都改正过來。我相信zhèng fu会给你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爸,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李宇河终于开始动摇了,慢慢将顶在脑门上的手枪放了下來。
    毕竟是十八年华的青chun少年,一时冲动和迷惘总是难免,但若是就此轻易结束掉正处在人生最美好时期的生命,却是沒那么容易下定决心的。
    眼见情况还有转机,王一凡忙跟着说道:“宇河,你要相信我,相信zhèng fu!只要你肯配合,将姚远藏在会场里的沙林毒气给找出來。这个重大立功表现一定能给你带來宽大处理的机会。”
    会场里的众人也忙着帮腔道:“对对对,一定可以的。”
    李宇河一手痛苦的抓着脸,忽然举起枪对着周围的人晃了起來,疯狂喊道:“你们全都是骗人!你们只不过是怕死,才想联合起來骗我的是不是”
    “宇河!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一直好声相劝的李向华也骤然发起怒來。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身上那件有些古旧的老式西服看上格外显眼。
    一直给人一种落魄知识分子感觉的李向华,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高大了起來:“孩子,我从小就告诉你。虽然我们每个人从生下來,就难免是要走向死亡的。但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像你这样的死,就是遗臭万年的死!因为你不光是害死了你自己,也害死了会场上这千千万万的无辜群众!”
    他剧烈咳嗽了一声,继续大声喊道:“还有,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们学知识,不光是因为它能够改变我们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我们学來的知识,能够使这个社会进步,让每一个人都享受到科技带來的好处。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学來的知识都干了些什么”
    听到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厉声批评,李宇河手里的枪渐渐无力的垂了下,已是泪水横流的脸上,满是羞愧难当的神sè。
    选择了化学这一门相对冷僻的学科,他本想不再重蹈父亲的覆辙,好好用学來的知识做一番大事。
    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到了江东大学这个全新的地方,一直是学习尖子和众人瞩目的李宇河,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和陌生感。
    虽然大学校园距离真正的社会生活还有一段距离,但却已经让他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等级和阶层差距。
    以往无往而不利的考试分数,在这里却像是完全无用武之地,不能给他带來一丝一毫的安慰。
    校团委、学生会和各种兴趣组织,都被那些更会为人处事以及背景强硬的学生所占据,以往他赖以为敲门砖的优异成绩,在这里却是处处碰壁。
    不光是自己到处不受待见,那些有钱有势的学生还像对待怪物一样处处捉弄他、整他。
    处身在这里,他完全找不到到自己的存在感。那些过一直被自己当做金科玉律遵守并严格执行的原则,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所以,他堕落并投入到了姚远的麾下,也就变得那么顺理成章了。
    他痛恨周围的一切,甚至就连父亲以前灌输给他的那些道理,都被他一一否定。
    在他的思维里,人,都是丑恶的!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惜互相残杀的动物。
    他还记得,第一次找姚远做心理辅导的时候,姚远关上门,给他放的一部电影《大逃杀》。
    穿着校服的学生在圣洁庄重安魂曲下,那一幕幕自相残杀的血腥画面,曾让他吃惊得目瞪口呆。
    但仔细一想,其实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也像是电影中的场景一样真实得令人发指么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似乎就是当前社会的缩影。
    在残酷的生存法则面前,一切的道德观念都已经不复存在,人们只是为了生存就相互倾轧,在血sè中掠取到卑微的生存权力,这恰恰是对人xing的重大讽刺。
    所以,虽然他也曾经怀疑过姚远的用心,也曾在姚远被捕入狱后质疑过,但在如同生命中唯一女神的卓文君的劝诱下,他还是继续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但刚才会场里发生的一幕场景,却让他开始怀疑起之前所笃信的一切來。
    人xing,在遇到生与死考验的时候,终是不像姚远所说的那么不堪。
    当那个jing察取下自己脸上的面罩,将生的权力交给那个年幼的小女孩时,他的心里就已经在激烈的交锋,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最后一点良知,在无情的拷打着他的灵魂。
    所以,他才沒有按照之前布置好的一切,举枪自杀。
    与其说是他贪生怕死,倒不如说是他已经对姚远所宣讲的一切理论,开始动摇了起來。
    王一凡见他已经渐渐失了自杀的决心,便慢慢走下台來,來到他的身边,轻轻将他手里的枪夺了过,轻轻说:“宇河,重新再來过,你毕竟还年轻。”
    李宇河的jing神此刻已经接近崩溃,他大哭着扑到王一凡的身上,大喊道:“王叔叔,我错了啊。我不应该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王一凡理解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问道:“沒事,既然你悔改了,一切都还有机会。快告诉我,姚远藏着的沙林毒气在哪里”
    “他藏在了舞台上的音箱背后!”李宇河泣不成声的回答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制造出一小瓶沙林毒气。姚远在上面安装了定时引爆器,引爆的时间就定在十点钟。”
    王一凡立刻将他交给一旁赶上來的jing察,飞奔着爬回到舞台上方,匆匆在舞台上放着的几个音箱后面寻找了起來。
    终于,他从里面扒出一个如篮球般大小的金属圆筒來,用力抱在怀中。
    “现在是几点了”他对着身旁的人大喊道。
    一个人飞快的看了看手表,颤抖着答道:“现在已经是九点五十六分了。”
    王一凡的心头一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來。
    即便是发现了沙林毒气,但区区两分钟的时间,却已经无法将它转移出会场了。
    一旁的李向华却大喊道:“一凡,可以用那个升降舞台。”
    王一凡立刻猛醒过來,站在升降舞台的木地板上,掏出对讲机对着外面的魏清远大喊道:“魏局长,请你立刻将升降舞台放下。”
    对讲机里传來了一声魏清远镇定的应答声,那块木板渐渐开始下落了。
    但是,才下落了不到三十公分,这块木板就剧烈晃动了一下,停住了。
    “怎么回事”王一凡焦急万分的对着对讲机大声问道。
    “不知道!”魏清远的声音似乎很慌乱:“好像机械是出了故障……”
    王一凡差点沒气晕过,此刻他已经彻底束手无策了。
    “一凡,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李向华大叫着,从怀里居然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时空穿梭机么后來我一直在着手重新完善它,但却始终不稳定。”
    “不过现在,它却是唯一能将这筒沙林毒气带离现场的工具么”王一凡大声问道。
    “是的。不过,这个时空穿梭机以前的设计,是传输人和动物穿越时空,也就是说,沒有人带着沙林毒气,是无法成功进行传输的。”李向华语速飞快的向他解释道。
    王一凡义无反顾的站到他的身前:“好,看起來现在就只有我带着它,做老李你的实验品了。希望我的命运,不会像小楚那只可怜的狗儿一样,回到过给人煮了吃掉。”
    虽然他极力做出一副调笑的神情,但李向华却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分明还是感到了一丝苦涩。
    生与死之间,要做出抉择,是很难洒脱的起來的。
    “一凡,你真的就这么决定了沒有任何遗憾么”李向华大声问道。
    王一凡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罗曼怡,只见她那张已经变得苍白的脸上却犹自带着笑容,胸口处的鲜血却已经流成了一条暗红sè的洪流。
    “她,或许也是心无遗憾的。”王一凡暗自想道。
    生死一刹那,那些曾经亲切无比的面孔渐渐在眼前清晰起來。
    高大豪迈的老鲁,沉着稳定的刘文动,热血沸腾的阿浪和青chun洋溢的陈光宗等等,一众好兄弟的形象不断浮起起來。
    紧接着,悠悠、娇娇、钟倩倩、秦澜甚至是的夏丹的影子,也都一一在脑海里浮现了起來。
    但是,脑海中最清晰的印象,却还是不知身在何处的慕容婉儿。
    王一凡的眼角边流出两滴热泪,虽然对这里他依旧无限留恋,但现在必须当机立断。
    他笑着说:“已经沒有遗憾了,老李,快启动!”
    李向华点了点头,忽然激动的说道:“一凡,你放心!我相信这个仪器既然能将你穿越到过,也一定能够将你带回來。”
    “但愿!”王一凡微笑着答道。
    李向华七手八脚的开始捣鼓起那个盒子來,几秒钟的功夫,却见那盒子周身骤然放shè出一片耀眼的白光,无数道光芒聚焦在王一凡的身上,忽然放shè开來。
    等会场中的众人将挡在眼前的手放下來时,舞台上的王一凡已经不知所踪。
    “一凡,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带回來的。”李向华喃喃自语道。
    却不料那个盒子忽然碎裂成几截,显见已是不能用了。
    “这怎么可能”李向华吃惊不已的扑了上來,重新拼凑了几下,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会场的大门,终于被赶來的军区特种大队爆破开來,一群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冲进了会场,紧张有序的疏散起会场的众人來。
    但王一凡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沒了踪迹。
    远在巴黎的慕容婉儿、身处海外洽谈生意的秦澜以及娇娇、夏丹、悠悠和钟倩倩,却在此刻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痛,不由得暗自感怀起來。
    ……
    繁华遍地的江东市依旧完好无损的矗立在淮江边,劫后余生的人们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中,继续着ri复一ri忙碌的工作和生活,或许并不富足、幸福和快乐,但活着的感觉,很好。
    为之献出生命的人们,平静而又安详的被时间的长河,慢慢洗刷掉了曾经留下的点点滴滴。
    王一凡就这么离了,在完成他传奇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情后,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沒有人知道他的地方,是否能带给他真正永恒的宁静。
    因公殉职的罗曼怡被追认为烈士和一等功获得者,长眠在江东市的烈士公墓,关于她事迹的纪录片和电视剧,是当下热点的拍摄題材,据说几位当红一线女星,都有意饰演,一切都在筹备中。
    这一次的案件,最终还是在省内外的领导联合弹压下,无声无息的被平息了。
    罗永新正式退休,蔡斌继任成了江东市的新任市委书记,一系列史无前例的大工程、大项目,正紧锣密鼓的实施中。
    诺兰集团和王一凡的影业集团正式合并以后,br/>鋈辉谝槐噬衩刈式鸬淖4胂拢涞靡斐g看笃饋恚晒β跞肓耸澜缥灏偾康男辛校乩揭渤晌送蛑谥跄康男率赘唬墒撬创哟松罹蛹虺觯г谒腥说难矍啊br/>
    坊间传说,她已将一切财产都捐了出,委托一家慈善基金组织负责运营,而她自己,则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带发修行,终生与青灯古佛为伴。
    慕容婉儿不知所踪,也许她还根本不知道江东市发生的一幕幕。
    钟倩倩义务加入了红十字会的急救队,奔行在全世界各处需要救治的人群中,将南丁格尔的jing神带到了全世界。
    夏丹在一系列试图解开江东市真相的举动失败后,黯然离开了华夏电视台,走上了**制片人之路,据说拍摄的全是黑暗现实中难得的人xing闪光点,但毫无意外的是,沒有一部能通过华夏电影总局的审查,却在海外得奖无数,甚至有望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娇娇在短暂的半红不黑后,终于大红大紫起來,不过,无论是演了多少部情情爱爱的电影电视,绯闻却始终与她绝缘。
    江东市滨海区会展中心的万人广场上,一座高大的塑像在一夜之间矗立起來,怀里抱着个圆筒状金属容器的男人目视前方,似乎在思索和憧憬着什么,雕像下的牌子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他的生平事迹,最后的署名,是江东市新任市委书记的大名----蔡斌。
    一个容礀清丽的年轻母亲带着个小孩轻轻走过这个雕像,深蓝sè的眼睛和高耸的鼻尖,像是在周围的路人无声诉说着她的混血儿身份。
    那小孩停在雕像旁,指着雕像一脸天真无邪的问道:“妈妈,这个人是谁啊”
    他的母亲微微弯下腰來,轻轻捧住孩子的脸,带着微笑一字一句的说:“孩子,你要记住了。他就是你的父亲,他叫做王一凡。”
    传奇真的已经终结,亦或是在另一块未知的土地上展开一段新的奇妙人生不得而知。
    不过王一凡这个名字,却像一座不朽的丰碑一样,永远留在将他牢记着的每一个人心中。
    终于结束了他会回來么抑或是在另一块不为人知的战场上,展开一段新的征程,无人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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