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沉默了会儿,便有一名胸膛裸露,身披羊皮,满头乱发的年轻男人驱马上前,与这位天子亲封的五官中郎将并肩而立。
    这人胯下那匹枣红骏马虽然初看有些“纤细”、“瘦弱”,实则极为雄壮,鬃毛在阳光下飘扬如焰,骨架雄奇、筋肉贲张,就连目光中都充满侵略性。
    这简直不像是一匹专为载人的马,而像是一头磨牙吮血的野兽。
    ——这样一匹高头大马,完全当得起“神驹”、“天骏”的说法。而它之所以会看似不起眼,完全只是因为骑在马上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
    他的身材不只是“魁梧”,甚至可以说是“伟岸”,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比生铁还要刚强,每一处轮廓都比刀锋还要寒锐,这些东西都在无声地述说着一个事实。
    ——这个人,他很强。
    他的面孔虽然年轻,却是极为方正雄奇,写满了刚劲与强横,一对鹰眉斜飞入鬓,乱发在风中自在飘扬,宛如野草,眼眸浑圆黑白分明,这张脸哪怕不做任何表情,都带着一股令人颤栗的强烈压迫感。
    如果说他的坐骑是一头野兽,那他本人就是一头猛兽、凶兽。
    一头早在太古时期,就用爪牙和利齿,将恐惧深深植入太初之民心底的凶兽。
    董卓扭头看向吕布,发现这名新收义子竟然敢毫不退避地与自己对视时,他才满意地收回视线,随口点评道:
    “奉先,你之功力进步神速,不错。按照你我先前的约定,便由你先来打头阵,领教这位‘绝代战神’的手段,我麾下亲卫尽数交给你来调配。
    三刻钟后,我再进山。”
    奉先听到这种话,只是微微点头,昂首一抱拳,便带着数十名亲卫深入白登山,寻找起了那位西域无敌的绝代战神、草原共主。
    李儒、牛辅已在心中暗惊,作为董卓的女婿,他们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老丈人如此作态。
    这个叫吕布的并州莽夫,当真如此得岳父宠信?
    李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已经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接触老丈人新收的义子,可同为武夫的牛辅却有些不忿。
    牛辅乃是西凉大豪,自带部曲,在董卓麾下也是一员敢打敢拼的勇将,可这些年来,董卓对他却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却让这位“带资入组”的大豪心中颇为不满。
    但他却不敢去怨自家老丈人,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吕布这个九原小儿的头上。
    等到吕布走后,李儒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岳父,咱们此来,莫非是要寻找那位冒顿大单于?可他又怎么会埋葬在此处?”
    李儒其实更想问的是,岳父您老人家找这位匈奴史上的最强者,到底是为了什么?
    联想到岳父这次,主动提议要提兵上洛,替袁家扫平宦官的做法,李儒脑中疑惑就更深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种决策究竟有何收益可言?
    只是面对这位积威沉重的岳父,李儒实在是没胆子开口。
    除非……
    想到这里,李儒便没有继续思考了,不是因为他想不出来,而是他不敢思考、也不愿思考了。
    毕竟那个可能性实在是太过可怖、也太过疯狂了。
    既已至此,董卓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悠然开口,为尚留在此地的两名女婿解释起来。
    原来,这位冒顿单于,虽是不世出的绝代豪雄,可他这身通天彻地、惊世骇俗的神功,却并非是自行修炼而成,而是通过某种奇遇得来。
    白登山一战后,冒顿虽胜过了高祖,以及高祖携带的数十万大军,却还是被随后赶来的援军逼退。
    此战中,他意识到自身功行的缺陷,在回到草原后,便让族中的祭司萨满用祖传的巫术手段,将自己塑造成一尊金人,成为整个匈奴都要祭拜的对象,想要广纳各部族的人心愿力,来弥补自身缺陷。
    他不只是要做人间的大单于,还想通过这种手段,修成不死不灭的金身,做君临九天十地的神王!
    奈何,汉武帝时期,出了一个天纵神武、绝世风姿的将军,此人名叫霍去病,年不及弱冠,已成天下兵家的集大成者,功行之深,直追昔年兵仙。
    这位冠军侯亲率五万汉军,出代郡、右北平郡,北进两千多里,越离侯山,渡弓闾河,兵锋所指,匈奴王庭尽是全无抵抗之力,只有一面倒的追亡逐北。
    冠军侯和他的军队一路长驱直入,杀至狼居胥山时,被塑成金人的冒顿终于被惊醒。
    为了保存自己的信徒们,冒顿不得不冒着前功尽弃的风险,出手阻拦这位过分年轻的兵家大将。
    奈何霍去病此时不仅是兵家大将,还有初成之龙气体系的加持,战力之强,几乎堪比楚汉争霸时期的西楚霸王。
    一番苦战后,失去草原王庭基本盘的冒顿非但没能将这位汉军小将拿下,反被霍去病打得重伤垂死,神思溃散,化作了一尊真正的金人。
    霍去病遂将这具金人扛回了中原,献给汉武帝。
    汉武帝为替高祖洗刷白登之围的屈辱,便将这具金人埋在了白登山下,并令东海异人安期生在山中布置法阵,以日月星三光之气并地脉浊力,来消磨这位大单于的金身,令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有关高祖白登之辱的真相,所以汉武帝并未大肆声张,这些事都进行得极为隐秘,唯有几名当事人知情。
    等到前汉被王莽彻底覆灭后,这些事的真相,便星流云散,彻底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听到这里,李儒已是目瞪口呆,几乎难以言语。
    他虽然从岳父口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可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消散,甚至还越来越重。
    就比如说,岳父他老人家又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些信息?
    这祭天金人在此处埋葬了数百年,又能有何用,岳父为何要不远千里地轻骑来此寻找?
    毕竟,时至今日,曾经煊赫一时,令汉朝都不得不与之和亲的匈奴王庭已覆灭多时,现在霍乱边军的异族蛮夷,多是鲜卑人和羌人。
    哪怕是拿到了这尊祭天金人,又能如何?
    冒顿如此神功,岂是“奇遇”二字所能解释清楚的?
    意识到这其中,还隐藏着诸多秘密后,李儒便彻底选择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董卓说完这段往事后,似乎也失去了仅有的一点倾诉欲望,而是闭上了嘴,静静地望着吕布离去的方向,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在吕布和数十名亲卫进山前,白登山中,已有一批被征发而来的羌人正在此处开展挖掘工作。
    见吕布等人策马进山,有个监工便凑了过来,谄媚地躬身。在他身后,八九名羌人扛着一口通体漆黑,用某种特殊金属打造而成的长匣,走了过来。
    此物长约一丈六、宽将近丈许,构造形状近乎棺材,其上遍布着某种繁复而细密的纹路,组成一个个华美且精致的图案,简直就像是一座没有门窗的铁屋,就算棺壁如何之厚,内中亦极为宽敞。
    若这真是一具棺材,可想而知,其中收敛的尸骨,究竟该是何等高大。
    只是现在,这棺材表面,却被青黑色的藤蔓所覆盖,将其表面的细密纹路给破坏得面目全非,几乎看不清楚。
    监工上前,刚想对吕布说些什么,却见这比起将军,更像是荒野蛮人的将领,浑身忽地一震。
    他翻身下马,近距离盯着那具棺材,眸中浮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不言不语间,吕布竟然举起拳头,朝着那座棺材一拳轰下。
    方圆十丈地面便骤然震颤起来。
    这一拳的覆盖范围,赫然是在场众人!
    这些还等待着“贵人”封赏的羌民们惊骇欲绝。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是踏足汹涌波涛中,难以立足,还来不及发出些许叫喊声,就被强劲至极的气息给硬生生捏碎、血肉成泥,当空爆碎。
    就连跟随吕布身后的董卓亲卫们,都没有想到,自家主将新收这位义子,竟然会这般出手,好似全然不顾及他们这些亲卫的性命一般。
    好在能被董卓选为亲卫,参加此次行动的军士,都有非凡业艺在身,些许余波还不足以令他们感到麻烦,纷纷跃起避开。
    只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却遭了殃,就如先前那些羌民一般,当场炸开成血肉碎片,唯有吕布那匹颇有灵性的枣红骏马,实现有所感应,逃了出去。
    这些出身边郡的军士们脸色都极为难看,作为骑兵,他们的坐骑的感情极深,现在吕布一出手就将他们的坐骑尽数屠掉,自然引起众怒。
    吕布只是凝视着那具棺材。
    他自幼长在茫茫黄沙中,与风沙搏斗、与异族搏斗、有些时候,甚至要与官军搏斗,每一次搏斗,都是九死一生的惨烈经历。
    而每一次经历,都会让他坚定自己的信念。
    ——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配生存下去。
    所以,他吕奉先绝不会在乎一群弱者的愤怒与哀嚎,因为那是没有价值的无用之物!
    遭受这股无匹强劲的冲击,那座棺材颤动不已,其上的玄奥纹路一一亮起,又寸寸熄灭。
    却见大地颤动得越发猛烈,直至林木摇晃,土石倾落,躲开了第一波冲击的数十亲卫,此时已不得不退开数十丈,只能远远眺望此处。
    看着那山崩地裂一般的场景,这些因战马之死而对吕布愤恨不满的亲卫们,此时眼中只剩下了无边的恐惧与敬畏。
    ——如此神威,当真是不可思议。
    恍惚之中,有一个稍纵即逝的声音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这声音虽是细微,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无比清晰——清晰到能让人联系到一副画面。
    一个无形巨人跪在天地间,悠悠喘息的画面。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
    那是呼吸的声音!
    一条皮肤干瘪,却仍然拧着虬结肌肉束的手臂,推开棺盖,搭上棺壁,一名身材高大,不输给吕布的男人,自棺材中缓缓坐起。
    保留怒容的面孔睁开双眼,正好看见吕布,本该无神的双眸,竟如活人般凝眸注视。
    看了半晌后,那男人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凝视着吕布胸前裸露的青黑色狼头刺青,用相当纯熟的汉语,感慨道:
    “本代‘天狼’,竟然会是一名孱弱的汉人,可悲啊……”
    听到这话,吕布只是缓缓抬起头,嘴角渐渐勾起,露出一个凶残狞恶的笑容。
    “汉人如何,匈奴人又如何?既然没死,便来战过!”
    在西域,有一则流传许久的传奇。
    据说草原民族的王,被称为“天狼”,乃是上承天命,注定要吞噬日月,征服天地,入主中原,成就一世霸业的绝代豪雄。
    历代天狼中的最强者,正是匈奴人那位曾经令汉高祖遭受“白登之围”,不得不派遣公主北上和亲的大单于。
    即便是在匈奴人彻底销声匿迹的现在,“天狼”这个称号,依然是西域诸多民族中,最强者的专属。
    但很少有人知道,本代“天狼”其实早已出世,他并非是西域人,而是一名出生于并州九原,自幼追逐风沙,驰骋草原,与异族强者交手百无一败的年轻汉人。
    他姓吕名布,字奉先。
    ——他也坚信,自己才是历代天狼中,最强的那一个。
    原因很简单,匈奴人虽然曾煊赫一时,可而今早已被驱逐出大汉国土,历代天狼的名头喊得虽响,又有哪个真正做到了入主中原,称霸一世?
    不过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已。
    若是他吕奉先在这种失败者集群中,都不能独占鳌首,还有什么资格,跟着董公去做一番大事业,取得一番大成就?
    现在,吕布就要败下这历代最强天狼,证明自己有这样的资格!
    两道同样强势、同样唯我独尊、不容忤逆的目光,跨越数百年的时光,毕现峥嵘和杀气,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炸出一蓬炽烈燃烧着的战意火光。
    怒喝声中,吕布周身流泻出黑红交杂的浓郁烟气,乱发飘扬如雄狮扬鬃,脚下蹬出一处圆形深坑,整个人好似一痕电光,朝着那棺中人笔直撞去,在地面上留下一条焦黑痕迹。
    冒顿单于周身的虬结筋肉,正在不断扭动、收缩、膨胀,倾泻出一种爆炸性的力量,粗野、狂乱、直接,却内蕴强劲无比的原始生命力,其势勃然、莫可抵御。
    两名“天狼”称号的持有者,甫一交战,战势便已毫无保留地去到最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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