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远在别宫休养的太后因一场风寒病倒,缠绵病榻数日。
    四月初,太后薨逝。
    太后的凤体运送回京,永庆帝失去生母悲怆欲绝,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永庆帝命宁王妃协助舒贵妃料理太后的丧礼,又让宁王替他应付宗亲及朝臣。
    这一举动无异于昭告天下,宁王是永庆帝看好的储君人选。
    人群中,靖国公和睿王世子看着跪在最前面的宁王夫妇,恨得一颗心都在滴血。
    连着七日,百官及其家眷须得进宫跪灵,皇子公主还有宗室同样也不例外。
    宁王妃高龄产子留下病根,这两年病恹恹的,哪里受得住这样高强度的辛劳。
    只跪了三天,就晕倒在太后灵前。
    宁王极其爱重嫡妻,见状自然担忧不已,
    人跪在灵前,心已经飞到偏殿的宁王妃床前了。
    永庆帝将一切看在眼里,等太后入皇陵,就把宁王叫到跟前来。
    “朕看你膝下子嗣单薄,只两子一女,王府中除了王妃竟只有两名通房,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也是朕的疏忽,这么多年都没注意到老大你后院这般空荡。”永庆帝捋了捋胡须,不容置辩地说,“朕让贵妃为你选了两名侧妃并侍妾若干,等你守完太后二十七天的孝期,便可为皇家开枝散叶。”
    永庆帝没想过宁王会拒绝。
    男人爱美色,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像文武伯那样不近女色的能有几个?
    “父皇,儿臣与王妃感情深厚,有三个孩子足矣,儿臣不欲再在府中添置侧妃侍妾之流。”
    永庆帝骤然沉下脸。
    三宫六院的帝王标配,宁王连几个女人都不肯接受,日后三年一次的选秀又该如何是好?
    “宁王妃犯了七出,善妒成性,朕完全可以令其归家,再为你择一位宽和识大体的王妃。”
    宁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永庆帝。
    永庆帝一脸冷酷,昭示着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
    要么他收下这些女人,要么给宁王妃一纸休书,令其休弃归家。
    当今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只三妹长平公主出任禁军副统领,就遭受了诸多流言蜚语。
    王妃回到娘家,将会面对怎样的血雨腥风?
    宁王不敢想。
    所以他同意了。
    翌日,宁王府传出宁王妃
    病重的消息。
    永庆帝没有放在心上,女人而已,死了一个还有更多。
    作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就该断情绝爱,不受任何的小情小爱困扰。
    至于宸皇贵妃和云皇贵妃,唯二在永庆帝心里留下过痕迹的女人,他已经记不清她们是什么模样了。
    六月,两名侧妃入宁王府。
    宁王依旧守在宁王妃的院子里,一次不曾踏足侧妃的住处。
    这引起了永庆帝的强烈不满。
    他想过除掉宁王妃这个对宁王影响颇深的女人,又担心起反作用,一夜辗转反侧后,想出一个馊主意。
    ......
    翌日,靖国公久违地出现在了早朝上。
    永庆帝当堂表示,经过多日以来的反省,靖国公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朕决定给靖国公升爵,即日起他便是靖郡王了。”
    靖郡王欣喜若狂,以头抢地:“谢父皇恩典!”
    永庆帝无视一众呆若木鸡的大臣,带着全公公施施然离开。
    他以为这样就能激起宁王的斗志,让宁王从儿女情长中挣脱出来。
    很遗憾,效果甚微。
    靖郡王重回朝堂,在戴氏一族的鼎力支持下继续兴风作浪。
    宁王作为他唯一的竞争对手,自然日日陷害时时打压。
    谁料靖郡王步步紧逼,害得宁王跌了好几个跟头,损失惨重,也没能激起宁王的斗志。
    宁王从无视到步步后退,等到了七月份,他直接称病告假,躲在宁王府和宁王妃过二人世界了。
    永庆帝:“.
    .....”
    永庆帝一度希望他的儿子们不要有太大的野心,为此他时刻奉行打压制衡原则,捧一踩一,绝不容许任意一方过于强盛。
    可现在,他反倒希望宁王能硬气一点,多一点野心和抱负了。
    御书房里,永庆帝越想越气,重重拍着桌子:“活了四十年,连长平都不如!”
    全公公觑了眼永庆帝,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全公公点头哈腰,低声说:“方才奴才脑袋里冒出个蠢念头,不知当说不当说。”
    永庆帝喝了口茶:“但说无妨。”
    “这奴才几次听您说殿下如何如何好,便有一蠢念头......”全公公暗觑永庆帝神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下说,“陛下何不先立殿下为太子,再为殿下择一位佳婿诞下小太孙。”
    “太子?长平?”
    永庆帝的神情喜怒难辨,看着虚空若有所思。
    全公公壮着胆子继续说:“这都说子肖母,殿下的孩子必然有着殿下身上的诸多优点。”
    能文善武,有勇有谋,时刻都能保持理智清醒。
    最后一点是最为难得的。
    纵观永庆帝的儿孙们,竟无一人比得上长平公主。
    他扭头,看向全公公。
    后者被永庆帝看得心惊肉跳,面上不显地继续说:“陛下勇猛康健,定能长命百岁,亲自教导小太孙长大成人。”
    “小太孙出自东宫,乃太子嫡长子,是最名正言顺......啊!”
    全公公话未
    说完,就被永庆帝一脚正中胸口,哀嚎着仰面倒地。
    “全进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朕面前说这些?”永庆帝操起朱笔砸向全公公,厉声呵斥,“说!是不是长平让你这么说的?!”
    全公公捂着剧痛的胸口爬起来,砰砰砰不停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停下。
    “陛下明鉴,奴才对您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奴才日日与陛下在一处,殿下哪有机会和奴才说什么?奴才的心里眼里可都只有陛下您一人!”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您的痛苦彷徨奴才都看在眼里,实在于心不忍,这才斗胆进言。”
    “陛下您可真的冤枉奴才了!”
    “奴才、奴才愿以死明志!”
    全公公说着,就要往御书房里的圆柱上撞过去。
    “够了!”
    永庆帝一声令下,全公公不动了,老泪纵横地看着他。
    “你个老滑头,还学会嫔妃那一套了。”永庆帝没好气地说。
    全公公含着泪傻笑:“陛下您别不相信奴才就好,这跟要了奴才的命有什么区别?”
    永庆帝当然知道全公公不会背叛他。
    就算他的妻妾儿女全都背叛他了,全公公也不会。
    全公公掌握着皇家暗卫,若真想做什么,不会没有蛛丝马迹留下。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
    永庆帝之所以发怒,是不愿承认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孙们不如长平一个女子。
    他想到明兴帝留下的那道密旨,又想到长平女子
    的身份和全公公的话。
    “行了,是朕会错了意,今日你回去好生歇息,朕私库里有一支百年野参,过会儿朕让御书房熬汤给你送去。”
    全公公感激涕零,不顾脑门上的伤又磕了几个头。
    “陛下您对奴才真好,奴才死了也给您当鬼奴才!”
    全公公离开了御书房,只留永庆帝一人在偌大空旷的宫殿里。
    永庆帝重新拿了一支毛笔,继续批阅奏折。
    只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过后,面前的奏折也没换一份。
    永庆帝心烦意乱地推开奏折,取来一份空白圣旨。
    他提笔蘸墨,盯着明黄色的布帛怔怔出神。
    “不行。”
    “这样不行。”
    永庆帝摇了摇头,放下毛笔,把空白的圣旨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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