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么回事。我就说嘛,??七舅姥爷这么挑嘴的狐狸,怎会看得上魏家?”
    梅苑之内,小狐狸盘膝坐在一株花影缤纷的梅树下,??扬起花朵似的面孔,笑盈盈地黎幽说道。
    “……”
    黎幽一撑着额头,??几乎有些生无可恋,“阿瑛,??旁的不说,你先把称呼改了吧。”
    阿瑛好奇歪头:“为要改?七舅姥爷就七舅姥爷,我干姥姥的七位义兄啊?”
    聂昭:“……”
    不得不说,??你们这认亲系统还挺复杂的。
    她头一次看见黎幽如此吃瘪,乐得瞧热闹,也不去阻拦,??只一门心思逮着阿瑛追问道:
    “阿瑛,你在魏家这三月,莫非一直在扮演魏震华的‘姨娘’吗?可曾受过委屈?”
    “啊!”
    阿瑛没半点羞怯之,??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不光我,魏家近年新纳的姨娘里,??有不少都前来采补的妖魔。只我们精伪装,他们『色』『迷』心窍,压根没发罢了。”
    “魏家人得承光老儿看重,灵丹妙『药』流水一样赐下来,养得一身细皮嫩肉,??经脉骨血里灵气充盈,正好给我们补补身体。我们都说好了,待我采补得差不多了,??便子脱身,再换下一姐妹进来!”
    说到这里,阿瑛双一合,笑语声如鸟雀啁啾,俏丽眉眼间满欢喜和骄傲之『色』。
    “七舅姥爷,还有……你我七舅姥姥吗?你们不为我担心,我在魏家吃好、喝好、玩好,衣食住有人伺候,金珠宝贝供应不绝,真神仙一般的好日子呢!”
    “说来好笑,魏家来冲锋在‘降妖除魔’一线,对魔兵魔将严防死守,对后宅女子却没有半点防备。大概在他们眼里,女子充其量只算玩儿,算不得人,更算不得妖魔吧。”
    “殊不知在我们眼里,他们连玩儿都不如,就送上门来的血包呢!”
    “……”
    一人一狐一见如故,阿瑛说得眉飞『色』舞,聂昭笑得前仰后合,心道这若放在代互联网,少不得又要被部分男网友刷一波“女拳警告”。
    对此聂昭只说:打得好,再多打点!
    她没在那句“七舅姥姥”的玩笑话,转头问起魏家宗祠和葛织娘之事,从阿瑛口中多了解一些细节。
    然而这一次,就连阿瑛也一头雾水。
    “宗祠?那地方供着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严禁女眷入内,我也从未进过,毕竟我没采补死人。”
    “至那位葛仙子,我倒人提过几句。据说半年前她为公务下凡,在魏家借住了一段时日,后来便与魏九暗生情愫,不惜辞去仙籍,留在凡间与他成婚。”
    “话虽如此……但我到魏家这么久,从未见葛仙子『露』过面。魏九也时常抱怨夫妻不和,他们两人的关系,只怕犹未可知吧?”
    阿瑛蹙着柳眉思忖了一会儿,扭头望一边瘫倒在地的魏九,灵机一动道:
    “对了!七舅姥爷,您不直接问他呢?此人货真价实的草包,只要诓上一诓,定能让他吐干干净净!”
    “至具体怎么诓……”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阿瑛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将数月来与魏家人周旋的技巧倾囊相授,得聂昭又好一阵爆笑,当场便撸起袖子,拉上黎幽就要尝试一番。
    黎幽欣然应允,同时不忘拉踩长庚:“阿昭你看,这回扮媳『妇』的若不我,可玩不了这一出。”
    聂昭失笑,作势又要拍他尾椎骨:“别贫了,干活吧七舅姥爷!”
    黎幽:“?”
    有话好好说,辈分不能『乱』!
    待他们布置妥当,阿瑛便给魏九打了一针鸡血——功能类似鸡血的灵『药』——让他悠悠醒转过来,『揉』着眼睛四下张望:
    “我这……在院子里睡着了?哎,一定昨晚与爱妾胡闹到太晚,以精神不济……”
    聂昭:“……”
    不,兄弟,你在梦里被狐狸精榨干了。
    她一边腹诽,一边换上一副馋涎欲滴的变态笑脸,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扑黎幽:“小幽儿,你就从了我吧!”
    黎幽后背贴上围墙,放声尖叫:“不要!放我!”
    魏九:“???”
    两人在梅苑外的墙根下激情表演,对话一字不落传入魏九耳中,顿时勾起了一些人渣共有的猥琐好奇心,引得他悄悄将角门推一线,探头探脑地偷窥起来。
    聂昭见他探头,表演得越发卖,伸就一壁咚:“幽儿,你究竟对我有不满?我堂堂魏家七公子,难道还给不了你要的?”
    黎幽掩面啜泣,嘤嘤嘤哭得梨花带雨:“七公子,您就放过我吧!贱妾蒲柳之姿,哪里配得上您呢?而且,我在老家已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哦?”
    聂昭凑得更近,眼神犀利,语气低沉,活脱脱就影视剧里强取豪夺的霸道总裁,“我道你为拒绝我,原来心里有了别人。那便好办了,只要让他消失,你就可以放心另嫁他人了吧?”
    “什么?”
    黎幽惨然变『色』,猛地抬起头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他凄声道:“不!求求您不要!公子,您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求您放过桃红哥哥,不要对他下……”
    聂昭:“陶鸿?他就你的情郎?为了他,你当真什么都答应?”
    黎幽:“当、当真!公子若不信,我……”
    聂昭:“嗯?”
    黎幽:“我……我愿……”
    聂昭:“愿什么?再说一遍,我不清。”
    一来一往间,两人越贴越近,气氛越来越暧昧旖旎,眼看就要发生一些晋江不能描写的画面。
    与此同时,暗中偷窥的魏七直看得心痒难耐,血脉贲张,恨不得变成摄像头贴在他们脸上。
    紧接着,他便遵循偷窥惯例,一不留神踩断了脚边一根(阿瑛事先摆好的)树枝,发出“啪嚓”一声清晰的脆响。
    聂昭应声抬头:“谁?谁在那里!”
    “七……七哥,我啊。”
    魏九知瞒不过去,又怀着一丝窥破兄弟隐私的得和有恃无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七哥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任人的!咱俩谁跟谁啊!”
    ……
    一刻钟后——
    “真不到,七哥你表面光风霁月,私底下……竟然玩得这么啊。”
    聂昭与黎幽戏瘾大发,配合无间,完美演绎出一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色』欲熏心的人渣形象,顺利骗取了魏九信任,让他将“七哥”视为同道中人。
    聂昭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无缝融入新角『色』,活己冲浪多年掌握的男网友语录,与魏九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讲出的每一句话都恶臭扑鼻,把她己熏得够呛。
    聂昭:【呜呜,我脏了,我要泥水洗嘴巴……】
    黎幽:【阿昭,在我面前就不演了。】
    聂昭:【呜呜,我没演,我真的脏了,要魏家满门的血才能洗干净……】
    甄姨娘有句话没说错——魏九的确不学无术的废物,不过一盏茶工夫,他就将原本不算亲近的“七哥”引为知己,交流欺男霸女事迹之余,还热情地拉着聂昭讲起了八卦。
    “七哥,你还不知道吧?这些年爹不能人道,身体不好,脾气又差,全靠天上的老祖宗撑腰,那些年轻姨娘哪儿耐得住?实话告诉你,咱们家这大院里,光另寻新欢的姨娘,就有这数!”
    魏九伸出一巴掌,在聂昭面前晃了两晃。
    聂昭试探着道:“五?”
    魏九大一挥:“不,我让你看我上的佛珠!这我从我那位仙女夫人上拿来的,吸收了仙界灵气的好物件,有二十多颗红玛瑙呢!”
    聂昭:“……”
    托他的福,如今她脑海中魏震华的形象,已经从海神波塞冬变成了一头绿云罩顶的羊驼,每天在大草原上愤怒地吐口水。
    当然,聂昭没有被接二连三的大瓜冲昏头脑,始终牢记本来目的,见缝『插』针地打道:
    “说起这,你那位仙女夫人一直闷在屋里,怎么不带出来,让兄弟们眼界?”
    魏九一这话,方才还眉眼笑的面孔瞬间耷拉下来,像条落水狗似的垮下肩膀。
    “唉,别提了。不瞒七哥你说,我夫人脾气可大着呢!为了将她留在凡间,几位叔伯长辈都受了伤,到在还没好全。”
    他越说越消沉,消沉中还带着一丝真心错付的委屈:
    “可,我话本子里的故事,只要趁仙女沐浴时取走她的羽衣,在她足无措之际还给她,她便会对我一见钟情,与我白头偕老啊……七哥你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聂昭:“……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编也不清楚,可能因为你全家都丧心病狂、断子绝孙的畜生吧。
    对不起,辱畜生了。
    从犯罪嫌疑人口中,她终得知了葛织娘“请下凡”、“嫁入魏家”的来龙去脉。
    在承光上神看来,他只穿针引线的月老,将一无知的葛织娘送到兑洲办差,之后全凭魏家小辈由发挥,说服她留在凡间婚配。
    成事与否,全凭葛织娘愿。
    “愿”重点,记得划一下,接下来要考。
    魏家人的确使尽了浑身解数,对葛织娘盛情款待、热情示好,魏九本人更殷勤备至,每天早中晚三次嘘寒问暖,恨不能将己系在这位美貌仙子的裤腰带上。
    但即使如此,一心求道的葛织娘也没有动摇。
    无论身在方,她从未有一刻忘记——己背井离乡拜入仙门,刻苦修炼数十载,都为了成为仙官,改变那片孱弱贫瘠的土地,“让家乡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情理,她都没有任可能与魏九成婚,让己的理与努付诸东流。
    魏九一计不成,便起了旁门左道的心思,唆使几姐妹邀请葛织娘去秘境沐浴,己从旁窥探,趁机偷走她衣物,要借此启一段可歌可泣的仙凡之恋。
    他得很美,但还那句话——神仙岂如此不便之物,怎会受制区区一件衣服?
    葛织娘看破他后,不过素轻抬,便湖边草叶给己编织了一件衣衫,出水芙蓉一般娉娉婷婷地站起身来,面对捧羽衣的魏九委婉道:
    “九公子,您的好我心领了。但您若真心要壮大魏家,不如还少看点话本子,多读些正经书吧。”
    魏九:“???”
    事实证明,偷走羽衣也不能留住仙女,老黄牛的忠告很可能只传销骗局。
    甄姨娘口中的“扒了她那身羽衣”,其实不字面思,而一近乎残忍恶毒的比喻。
    魏家为了留下这仙姿玉骨的媳『妇』,真正做的——
    “我我爹说,谓点化,其实就凡人体内注入灵,在经脉之中再造一副‘灵脉’,让他们发挥出远超身修为的实。”
    “换句话说,只要剥掉那副灵脉,她就会和我一样变成凡人了!”
    “剥、掉?”
    聂昭缓慢重复了一遍这两字,面沉如水,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剥掉什么思,你给我解释解释?”
    魏九正说到兴头上,丝毫没有起疑,笑嘻嘻地随口答道:“就生剥啊!她在仙界没犯错,咱们不好明说让老祖宗贬她下凡,便只能己动了。”
    “鲲鹏台有老祖宗亲设的大阵,门一关谁都跑不脱,再上家传的器、灵宝……她纵然厉害,最后还被伯父他们拿下了。”
    “然后呢,爹就将她锁在家里,再以她的名义上书仙界、请下凡,让镇星殿除了她仙籍,再去辰星殿办续,将我俩的名字写在姻缘簿上,她便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反正老祖宗从不过问我们的家事,辰星殿又敷衍懒散,既不会仔细检查文书,也不会派人下凡确认。”
    “七哥你别说,要娶仙女媳『妇』儿,可比我的容易多了!”
    “……”
    “……”
    【阿昭,冷静。】
    黎幽脸上带笑,暗中传音给一言不发的聂昭。
    【待你将魏家绳之以,大可将他们一细细地抽筋剥皮,挂在城墙上慢慢风干。你怎样我都陪你,但眼下你一定要息怒,不可打草惊蛇……】
    聂昭:【没事,我很冷静。刚才我没说话,不因为生气,因为我在回忆《让人求死不能的一百种酷刑》。】
    黎幽:【……阿昭,人这么的时候,一般都气疯了。你莫要冲动,还先打一下葛——】
    他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便只见聂昭双眼眯起,嘴角一弯,『露』出令人脊背发凉的灿烂笑容。
    “能让父亲为你做到这一步,九弟当真好福气。我这做哥哥的,真羡、慕、得、紧啊。”
    “我说九弟,别这么见外,就让我见见你的夫人吧?”
    聂昭怒气上头真,但她的优点就无论多么愤怒,都不会忘记己的本职。
    倘若怒极失智,结果只会得不偿失。
    在她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之下,魏九飘飘欲仙,只当七哥真心羡慕己的好运气,欣然答应为她引见夫人,共同鉴赏一番天上仙姝。
    与此同时,聂昭再次长庚传音确认:
    【长庚上神,你确定葛仙侍在魏家宗祠,不在魏九院中吗?】
    长庚:【不错。宗祠周围布有极其强大的阵,如今我不本尊,难以探查内中详情。但我可以肯定,葛织娘的魂魄就在其中。】
    这就怪了。
    魏九亲口承认葛织娘被他锁在房里,隔了足足半条鲲的宗祠内,怎会出另一葛织娘?
    聂昭百思不得其解,怀揣着这疑问,紧跟在魏九身后进了主厅。
    仿佛为了显摆己“一家之主”的威严,魏九斗鸡似的挺起胸脯,放声嚷道:
    “夫人呢?快把夫人带出来,我七哥要见她!”
    然后又心虚地小声补充一句:“仔细些,别让夫人找着机会跑了。”
    几婢女应声而出,七八脚拆下一间厢房门口的大锁,从中扶了盛装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出来。
    “七哥,你看。”
    魏九满脸堆笑,亲热地挽起女子胳膊,“这便我的夫人……七哥?”
    “……”
    聂昭没有回答。
    不因为葛织娘有天人之姿,也不因为她在魏家凌虐之下形容凄惨。
    而因为——
    “九弟,这就你说的‘仙女’吗?”
    ——因为出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活人。
    不活人,也不尸体,而一单薄、呆板、毫无生气,专门在葬礼上的纸扎人!
    那纸人与真人一般大小,做得十分精致,五官有棱有角,眉眼都工笔细细描画。
    “她”的嘴唇鲜红,红得像一道墙面上风干的血痕,又像刚吸吮过生人鲜血的精怪。
    “她”的瞳仁漆黑,黑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随时会有披发覆面的女鬼从中爬出。
    “她”的面容雪白,白得像一具刚从黄土垄中刨出来的尸骨,要来阳间拖作恶者陪葬。
    【它】才魏九长久以来的枕边人,而魏九对此一无知。
    至真正的葛织娘,不管出什么原因,如今应该藏身在宗祠,没有落入任一魏家男子中。
    或许有人相救,又或许她独逃脱,留下这讽刺味十足的纸人作为掩护。
    你不要媳『妇』吗?
    那就给你吧!
    生前可以抱着,死后还能烧呢!
    “…………”
    直到此时,聂昭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既然葛仙侍没事,那我的血压也没事了。】
    【接下来,咱们就办把她救出去,然后把魏家满门抄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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