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再见,拿撒吕依身穿红黑双色的高领法师袍,气度威严,岁月没在他的外表留下任何痕迹。赫赛肯就更不用说,仍是一具裹着蜡黄外皮的骷髅架子,十二枚魔法晶石在头顶旋绕,宛如冠冕。
    其实玄微子过去几年一直在等,拿撒吕依却迟迟没有动手,估计他不仅是在打造神器,也是在尝试梳理和总结自己的一切成就。
    以玄微子对拿撒吕依的了解,他可以创造出性格与行为各有不同的克隆体,并且让这些克隆体也拥有传奇等级的实力,这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化身境界。
    尽管拿撒吕依并非修道之人,可是他也通过对外的穷究探索,形成对自我的剖析与完善。当自我意志完全投入到追求的道路中,可以迸发出无与伦比的能量。
    相比起过去的张扬,拿撒吕依如今的目光与气质,多添了几分通透。那是将过去种种执念甩脱放下的超然,是洞悉了灵魂所有角落的清澈。
    这不是单纯研习奥术可以达到的高度,作为“黄金智慧”米柯西的学生,拿撒吕依应该是继承了许多与教会神迹的相关技艺,当中恐怕不乏对心境启悟的指引。
    以玄微子如今的通明法眼,很多事情看一眼便已了然。
    就见拿撒吕依凌空而立,他望向玄微子旁边的艾丝梅朵,问道:“你是选择单独面对我们,还是与别人联手?”
    艾丝梅朵也望向玄微子,似乎不介意他把自己拉下水,但玄微子只是说道:“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两个大可一起上。”
    听到这话,艾丝梅朵两手一摊,转身迈步间就消失不见,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玄微子孤身一人独对拿撒吕依与赫赛肯,他问道:“我很好奇,你们为了对付我,到底准备了什么手段?”
    “你马上就能知道了。”拿撒吕依抬手划圆,一道复杂的魔法阵直接在晴朗天空中浮现,同时还对玄微子说道:“我们已经放下了所有可能拖累意志的阻碍,反倒是你,权势地位越来越重,你就没想过你死后会引起什么样的结果?”
    “你用不着替我关心,就像我从来就没关心过你的结局。”玄微子说道。
    别看双方像是闲谈一般,其实交锋早已开始。玄微子立足不动,周围天地被无形的星纲法坛所笼罩,拿撒吕依构筑魔法阵就是在尝试破除法坛封镇,空气中隐约有高温升腾引起的光线扭曲。
    “至于你,赫赛肯阁下。”玄微子望向传奇巫妖:“你也要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吗?巫妖难得的永恒不朽,可不要随意抛弃了。”
    赫赛肯发出长长的叹息,如同阴风吹过大地洞窍发出的呼呼声:“巫妖并非真正的永恒不朽,我不妨跟你明言,巫妖的灵魂会伴随时间流逝不断衰朽,积极的主动性会不断被抹灭,最终只剩下为了保存延续的顽固意愿,彻底沉沦为卑劣低贱的行尸走肉。”
    “有趣,一位形如骷髅干尸的巫妖,担心自己变成行尸走肉?”玄微子笑道。
    “不论如何,我希望能通过这次战斗,跨过生与死的桎梏。”赫赛肯朝着玄微子一手按胸、俯身行礼。
    话语落定,赫赛肯立刻施法,双手各自展开一轮漆黑如浓墨的负能量光环,传奇法术“永恒凋零”倾巢而出,半空中有墨点骤然涌现,好似墨水在纸张上晕染开来,将一部分空间染成浑然漆黑。
    转瞬之间,浓郁到化不开的负能量形成一座骇人黑棺,将玄微子困在其中,密不透风的黑色洪流,尽夺周遭天地光明,无休止的重力奔流使得空间构造歪曲坍缩。
    原本“永恒凋零”被开发出来,是专门针对军队或城市,其覆盖范围达到半径一哩,可以将其中所有生物的生命力全数抽干,不分动植物类。哪怕是千军万马,在这道最杰出的死灵法术之前,与路边野草蝼蚁也没有多少差别了。
    可如果当这道传奇法师被压缩起来针对一个人,所有杀伤力聚焦,无论是古代巨人还是太古真龙,无一能够承受得住。这几乎可说是针对个人最强大的魔法了。
    但玄微子不是普通人,甚至不能简单用生命体来衡量他如今这种存在状态了。置身凋零暗流之中,玄微子轻轻扬手,“世界树之枝”赫然在握,琼光玉辉于枝头洒出,生机菁华于死寂中萌动迸发,浓郁密集的负能量竟然被涤荡而开,泓泓翠绿灵光如环拱卫,焚尽凋零死气。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翠绿之环!”
    赫赛肯望向玄微子,眼眶中磷火跃动,几百年冷寂沉静如同岩石的心灵,也在这一刻活泛起来,甚至有些狂热。
    “很好,这样的你,才能为我证明生与死的终极奥秘!”赫赛肯头顶十二枚魔法晶石疾驰远去,飞入拿撒吕依编构的魔法阵中,充当枢纽节点,瞬间四大元素匹配完善、正负能量运转无碍,两人体内的奥法矩阵被调动到极致,浩瀚无边的奥法星图也为之共鸣。
    ……
    “开什么玩笑,奥法星图居然开始失衡了?”
    天球星象仪中,威思顿爵士脸色犯难,他一把推开周围几个悬浮的传讯镜与水晶球,仔细盯着头顶星图中显现的能量流,经过粗略测算,就判断出是什么地方在吸收奥法星图流溢下降的魔法能量。
    “这件事跟你有关,是不是?”威思顿爵士立刻传讯给玄微子化身。
    却见对方打着哈欠说:“谁知道呢?我现在困得要死,你有事就找珊多丽。”
    “等等!”威思顿爵士赶紧抢着说:“我早就从女王那里听说了,你只是一具拟象分身。在艾斯卓王国遗址的,应该就是你的本体吧?你到底在做什么?考古研究有必要搞那么大的动静吗?”
    “不是我,是拿撒吕依跟赫赛肯。”玄微子化身慵懒地答话。他几乎所有力量都抽调给本尊了,虚弱得就跟普通人一样,身处洞天之中,也是给本尊留足退路。
    “你跟他们打起来了?”这个情况出乎威思顿爵士的预料:“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我立刻让席邓斯去支援你!”
    “用不着。”玄微子化身哈欠连连:“我跟他们的对决,算是彼此默认的,外人就别插手了,实际上你们也干预不了。”
    玄微子跟拿撒吕依他们的交锋,并不是一场受到世人瞩目的大战。战斗安排在远离人类文明的荒野遗址,普罗大众仍然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有威思顿爵士这样,有着特殊侦测手段的传奇人物,才能知晓战斗的大概位置。其他法师顶多只能察觉魔法能量有些稀薄,法术效果被削弱了不少,无法判断具体原因。
    “可是你现在这么做,不会对女王的安排有什么影响吗?”威思顿爵士焦急问道,这几年下来,弥菲赛缇丝已经不再干涉五芒星之塔内部的各项事务,彻底专注于成神事业。
    “你搞错了,现在是人家找上门来,我不可能回避的。”玄微子化身提醒说:“你也别浪费心思了,静观事态变化吧。”
    ……
    乌瑟汀看着手上光球散逸,身为传奇法师,他能清楚感知到奥法星图的异动,那就像是一条奔流大河的上游,有人筑下拦河大坝,使得下游流量骤减。
    “老师,这是拿撒吕依搞出的动静吗?”乌瑟汀不免心生顾虑:“仅凭他一个人,甚至可以干扰法师与奥法星图的接合传导,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这不是‘强大’。”沙多万捻着束须金管,向东方眺望:“看来这几年的沉寂,让拿撒吕依更进一步了,他已经窥视到‘黄金智慧’。”
    “原来……米柯西的称号并不是称赞他对炼金术的造诣吗?”乌瑟汀还是头回了解这种情况。
    沙多万神态有些恍惚:“难怪米柯西当初说,我收藏再多书籍,获得再多知识,都只是在创造更大的无知。而承认自己的无知,才是真正的‘黄金智慧’,拿撒吕依走在我前面了啊。”
    乌瑟汀问道:“那现在这情况,老师您觉得谁会赢?毕竟赫赛肯也参与了。”
    “现在我是真的无法判断了。”沙多万不禁感叹,陷入深深的沉思。
    ……
    “烈风领主,你不打算去帮他吗?情况可不太妙。”
    暮光王廷中,七位至高妖精齐聚月季花园,他们围着中间一个水盆,内中清晰映照出玄微子与拿撒吕依的战斗,其中一位至高妖精好奇地询问起来。
    烈风领主扶着荆棘长矛说道:“奥兰索只是让我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常青城。而且这是他的战斗,我能看出来,他的内心对这场对决早有期待。他的一些追求和成果,必须要有这场对决来验证。”
    而暮光女王则低垂着眼眸说道:“奥法星图与魔法阵的共鸣,使得整个主物质位面的魔法能量都受到牵引,拿撒吕依的力量不完全是他自己的,那是属于创世泰坦的、至今却无主的原初魔法。”
    烈风领主问道:“难道这就是‘上升阶梯’再度启动的契机?居然是由拿撒吕依来推动?我以前见过他,没发现他跟艾斯卓有什么关联啊。”
    暮光女王反问道:“为什么他必须要跟艾斯卓有关联?”
    烈风领主和其他至高妖精都露出不解的神态,暮光女王微笑说:“奥兰索刚才说的话你们应该都听见了,不测的偶然才是真正的客体,拿撒吕依的出现,恰恰是无限可能性的彰显。他也是艾斯卓不能主宰和掌控的意外,他对内主宰了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就不能由他来推动‘上升阶梯’的重启?
    这断然不是什么宿命论,在拿撒吕依没有达到如今这种层次前,他也并未成为那个不测的偶然。如果不是拿撒吕依,也可能会是别的什么人,又或者不会在当下出现。”
    烈风领主问道:“那奥兰索呢?他是不是也算艾斯卓主宰之外的偶然?”
    “恐怕没那么简单。”暮光女王眸光渺远,似乎望向了更遥远的世界。
    ……
    “原初魔法?又或者说,创世泰坦的呼吸?”玄微子斜挽碧枝,仰望天空中如华盖罩顶的繁复魔法阵,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拿撒吕依果真是当世异数。
    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则法度、属于创世泰坦最深层的力量,居然被拿撒吕依挖掘调动出来,可以说,在眼下这一刻,拿撒吕依是凭自己力量,抢先一步插足到“上升阶梯”序位,已然在成神途中。
    “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
    玄微子剑指高举、北斗摇落,灵台一剑递出,毫无章法、不着痕迹,却蕴藏了形神俱灭的杀伐刑威,朝着拿撒吕依破空斩去!
    这一剑避无可避,只能强行承受。剑锋之锐、破法之利、斩灭之绝,注定挡者披靡、溃如冰消。
    可拿撒吕依却视若无物,在剑锋临头瞬间,他周围空间与赫赛肯相互移替,北斗摇落剑直接钉入传奇巫妖的头顶,直贯而下!
    只是一刹那,赫赛肯的巫妖之躯立刻被打散得尘埃不留,剑锋斩神追伤之威,以巫妖之躯为引,洞穿虚空,奔往藏有巫妖命匣半位面,悍然击穿位面屏障,将无数防护法术重重笼罩的命匣,劈成漫天精芒飞散。
    但转眼之间,被斩灭的赫赛肯如同时间倒流,一具超凡身躯再度聚合,一个皮肤苍白的年轻人,赤身露体地出现在半空。
    “‘最初亡者’?”玄微子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斩向拿撒吕依的一剑,被赫赛肯挡下。可即便是巫妖,有命匣保护灵魂,在北斗摇落剑锋芒面前,也无从躲避。
    但赫赛肯居然是借玄微子剑锋,一举兵解入道、超脱生死,利用当初夺走的“最初亡者”,成就此刻形神俱妙、聚散如意的境界!
    赫赛肯以身挡剑、更进一步的同时,拿撒吕依施法业已完毕,他形体消融无迹,融入整个魔法阵中,在昔日艾斯卓王国的土地上,发动了潜藏无数岁月的“上升阶梯”。
    顿时,天空陨落,另一个世界悍然挤进了主物质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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