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会儿,姚伯望着床上已经盖上眸子的人,吹灭油灯,默默的退出了屋子。
    他在门外坐下,望着斜上方的月色,眼神越发不解。
    三日后。
    在姚伯的日日叮嘱下,将苦的发颤的药一日三次的喝了整整三日,偶尔会听到生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但姚伯会将他带到远处,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每次姚伯进来的时候,她都看到姚伯愈来愈憔悴的脸色,却又强装镇定的表情。
    每每见此,她就百感交集。
    在这种时候,她还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成为他们的累赘。
    晨光从窗外泻下,她慢慢从被褥中伸出手,挡住阳光和眼神之间的交点。
    “可以进来吗?”有人叩门,只是那声音不是姚伯的声音。
    姚伯不会放不认识的人进来的,这人没问题。
    犹豫片刻,她开口:“进。”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大夫打扮的人,身上斜挎着一个木箱子。
    他并未关门,男女有别的道理,那大夫好像是懂的,只见得他走进来神色淡淡的撇了她一眼:“可好些了?”
    “嗯,麻烦您了。”她看着那大夫将药箱放下。
    “知道麻烦,下次就少受伤。”那大夫冷哼一声,却动作轻缓的为她号脉,半响才蹙眉道“也没好多少,那还这么急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好完全,就好了半点儿。”
    她抿唇,试图辩解一番:“其实我感觉我好很多了。”
    大夫咂嘴,调侃道:“嗯,那你的神经也出了一点问题,需要我给你扎几针治一治吗?”
    “不必了。”她果断道。
    这罪还是不受的好。
    这人嘴太毒了,难怪能把姚伯逼的满嘴都是奉承话,应该是生怕他这嘴再张开。
    大夫望着她摇了摇头,从木箱子里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又见他站起身,望周围望了一圈才走开。
    她看到那人将小纸包的东西倒进香炉里面。
    “那是什么?”
    大夫将熏香的盖子盖上,拍了拍手上站上的香灰,淡淡道:“哦,这个啊,一个朋友给我的药香,那药香可贵了,我想着对你身体应该有些好处,便拿来了。”
    他走到木箱子边,将木箱子盖好,挎在身上:“我待会将药方给你家里人,还是一日三次,每次一副药,暂且先不要停,最近也别出门,最好是呆在这屋子里,药香散味应该有几日,你这几日好生呆在这,你的样貌凸出,我记的可牢了,下次若是让我在街上看到了你的身影,那就别谈什么治不治了,我不救不想活的人,浪费药。”
    说完挎着包便走了。
    好在,贴心的关上了门。
    沈澜抿唇,望着那袅袅升起的熏香,鼻尖慢慢闻到那股味道,由浅到浓。
    那股味道,有一股安神香的味道,她不会认错的,之前在李符卿那儿,屋子里便满是这个味道。
    也许
    只是安神香的味道大体相同吧,她这么想。
    又过了一会,门又被敲响,这回是姚伯的声音:“能进吗?”
    她闭着眼小息,听到这声音犹豫着要不要应声。
    敲门声又响起,她抿唇:“能。”
    果不其然,开门的瞬间,她便看到了,姚伯端在手里的药碗,仍然冒着热腾腾的烟。
    还是熟悉的味道
    姚伯将碗放在她身边,伸手就打算扶起她。
    她赶忙自己起身,不知觉之间挺了挺腰板,试图让姚伯觉得她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惜姚伯并没有在意她的行为,端着药碗吹了吹:“拿着,自己喝吧。”
    她咽了口口水,在姚伯审视的眼神下只得接过。
    “姚伯,那大夫嘴真毒。”她试图转移注意力。
    “正常,那位大夫先前是宫里面的太医,因为不会说话得罪了许多同行和贵人就被赶出来了,在民间开了一个小铺子看病,但是啊,厉害是真厉害,还当过太医,现如今在这民间看病,傲气一点也正常。”他有些感慨的说道。
    “难怪。”她轻叹一声,但像那位太医那样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好的活法,不用在那样阶级明显的皇宫看人脸色,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也许那样率真的人从宫中出来,对他自己而言是一种解脱,对百姓而言,这样厉害的一个大夫在民间坐诊,也是一个莫大的好事。
    区区一个皇宫的病患,怎抵得上民间那般千奇百怪,那大夫在民间反而可以更大程度上实现自己的价值。
    姚伯眼中的那抹审视又与她试探的目光对上,她干扯了扯嘴,无奈之下,只得头一仰,将药一饮而尽。
    苦味散在嘴里,贯穿她的整个喉咙,她忍不住张开嘴扇了扇。
    “大夫说了,你还要再吃药几日,这些日子你先别处去了。”他严肃道。
    沈澜沉寂下来,半响间望着姚伯:“可是,李高怎么办?难道当真让他成为背叛国家的人吗?”话语刚落,她像是被装了静止键,丝毫没有反应,姚伯正欲开口询问,她突然喊道:“姚伯!你上次洗我的那件裙衫的时候,可有看到我衣衫里有一张薄纸!”
    姚伯像是后知后觉的说道:“哦!那件事,我忘了同你说了,我洗的时候没注意里面有什么,直接丢到水里了,谁想到那水染了黑色,翻了翻衣服,才发现里面有个夹层,有张墨画,不过浸了水,那画已经看不了了。”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澜:“我没怎么研究过女人的衣服,早知道我先检查一番了,怎么了?那幅画很重要吗?”
    “没关系。”她摇头,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我在李符卿的屋子里看到的,顺手便拿了,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姚伯蹙眉:“李符卿屋子里的?”
    “嗯。”她本就没打算瞒着姚伯,只是那日太乏了,一时间竟然将此事忘记了。
    姚伯端起药碗起身:“你再睡会吧,我一会有事出去一趟,你别乱跑。”
    姚伯好像很急。
    又过了一会,她套上衣服,将玉佩放在衣袖中,将窗子支开的大了些。
    日上高头,今日是个好天气。
    推开门间,她扫了一眼外边,无一人,安静的针落有声。
    姚伯大概已经走了,看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不会这么早走。
    反常了些。
    她能感觉到姚伯最近定然是在为李高的事情而操劳,几日的商议,应该是有了一些结果,就等待执行。
    她得在他们任务开始之前执行,不能再拖了。
    想罢,她就打算推开门。
    伸出的手突然被握住,没等她反应过来,生拉硬拽着往里面走。
    沈澜踉跄了几步,差点一脚摔在地上,来不及反应,稳定下来也只能被前面那道身影拖着走。
    那个背影,为何会如此熟悉。
    “李符卿。”她冰冷的说出那个名字,身体全身泛着冷气。
    前面那个人的身影只是愣了愣,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也并未回应她的话,知道拉着她到了屋子里,才放开她的手。
    “大夫不是让你好生休息,你为何不听。”他瞪着眼睛怒道。
    沈澜退后两步:“怎么?你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知道那些?”
    “我!”他沉默了一下,并未接嘴。
    “公子!公子!”一阵脚步声匆匆的跑进来,门是开着的,他走近时看到里面的场面,脚步声都放轻了很多“公子,你跑的怎么这么快,我手里拿着东西怕洒,跟不上啊。”
    “那是你的问题。”他蹙眉。
    沈澜望着那人手里的食盒,冷笑道:“怎么,想来毒死我?”
    神华忙不平道:“姑娘,你怎能这么说,你可知道我们家公子为了你,被陛下”
    “是药膳,没有毒。”李符卿打断身边人的话。
    沈澜望着被打开的食盒,凉意泛进了心底:“李符卿。”
    “嗯。”李符卿将食盒里面的东西端到桌上。
    “我恨你。”她说。
    “嗯。”李符卿应了一声“过来吃。”
    为何,一个人在犯了那么多罪行后,能用这样一张平静的脸来面对她。
    每当看到这张脸,她就会回忆起那些日子中的抓耳挠腮,宛如被刎了心脏。
    神华看着二人之间僵硬的气氛,走到沈澜身边:“姑娘,这些菜都是殿下亲手做的,殿下试吃了好几遍。药是太医院调养方子的药,殿下放在吃的里面了,这样吃起来便没有药味,殿下说你怕苦,吃不得苦”
    “够了。”沈澜眼底渐暗,抬腿几步,在神华松了一口气的瞬见,将桌上的饭菜伸手一尽摔倒了地上。
    一片狼藉。
    “姑娘!”神华诧异道。
    她不由失笑着望着李符卿:“怎么,还想害我?”
    “姑娘!你太过分了。”神华插嘴道。
    “神华,收拾。”李符卿站到她面前,俯视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澜歪头:“好一个不懂。”她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抬手间将身边的花瓶拿起,准确无误的砸在了李符卿的脑门上。
    破碎在地上的花瓶,以及他往下流血的额头。
    李符卿没有躲。
    “殿下!”神华大惊,从地上弹起,拿着布巾赶忙擦李符卿头上留下来的血迹“没事儿吧殿下!放肆!好大的胆子!你这庶民竟敢谋杀王爷!”
    李符卿看着地面,愣了愣,淡淡道:“地上的碎片也收拾起来。”
    “殿下!”神华诧异道。
    李符卿推开他,半蹲下身,一片一片将碎片拾起,即使碎片划破他的手掌心。
    “殿下,还是属下来吧!”
    一种近乎疯癫的状态在这环境下,她竟又开始复发。
    她抱着双膝蹲下来,明明是波澜不惊的内心,眼眶中两道眼泪却滑落在她脸上,坠在地上。
    目光没有焦点,只是呆呆的望着前方。
    在这种疯癫下,她用残存的清醒想道。
    也许,那大夫说的没错,她的神经也出了问题。
    “她这么还哭上了,我们殿下”他话语止在喉中,那道身影在他身前略过,直到站到那个姑娘面前,他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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