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父亲。”葛生冲着自己眼前的葛云缓缓一拜。
    葛云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葛生原本圆润的脸部,已经变得棱角分明。曾经的翩翩公子,嘴角也有些散乱的胡须。
    葛云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心疼的感觉,但是他除了葛生父亲这个身份以外,更是现在人族最需要的人之一,也是新政真正的推行者。所以葛云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你来见我,是因为什么?”
    葛生找了把椅子坐下,长安城的空气有些干燥,葛生落座的时候,椅子不免发出吱呀的声音。葛生皱了皱眉头:“我来做什么,父亲自然是知道的。父亲现在怎么说也是唐国手握实权的第二人,住处怎么连个保湿的阵法都没有?”
    葛云有些悲凉的说道:“阿生,父亲一生不对人低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生意久了,与人合作的时候,也会贪心到半分不让。在葛家,你和你爷爷他们联合逼我的宫,将我赶到唐国来寄人篱下,难道你还不满意么?”
    葛生摇摇头道:“父亲,我们是父子,所以您没必要用那一套虚伪的面孔来面对我。葛家的那次逼宫,说起来不过一场玩笑罢了。您有太多的后制招数,可您一样没有动用。因为能够帮您实现理想的东西,是葛家不具备的。”
    “所以呢?你这次是真的有备而来?”葛云端起一杯茶,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葛生很恭敬的站起身来,把炉子上的水壶端起来,替葛云换了一壶新茶。
    葛生有些怅然的说道:“父亲,说实话我不想和您走到完全的对立面上。父亲你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坏人,我不想因为我们理念的冲突,导致人族内部彻底掀起战火。因为不管您还是我,我们理念的基本盘,都是保住这个危在旦夕的人族,不是么?”
    葛云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只是理念的冲突而已。眼下能够拯救人族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杀死白焰,另一个是寄希望于罗西南身上。后者相对前者而言,实在是虚无缥缈。你认为我的选择无情,我认为你的选择太过轻狂。然而事实上,我们两个的选择都要基于对人族根本上不负责的心态。你是在拿人族去赌未来,而一旦按照我的方法,即使拯救了人族,人族也将永远无法洗清根源上的罪孽,我这是坏了人族的根本。但是事实如此,只能说魔王太过于强大了。”
    葛生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来一场君子之争。”
    “君子之争?”
    “没错,父亲,我相信您的人品,我也敬仰您理想的崇高,也敬仰您甘愿为人族背负如此大的罪恶。而我,我是您亲手教导出来的,您也应该相信我的品性。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摆开筹码看一看,就算要动刀兵,起码我们能够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限度内。”
    “你在庙堂上有什么筹码?”
    “柔福帝姬,或许现在应该叫长公主。宗亲之中对李太玄的新政心存不满的有很多,肉食者鄙,所以也好利用。您当初放弃了葛家,而庆幸的是,葛家是最有钱的。”
    “只是这些吗?”
    “还有朝堂之上的官员,我知道,朝堂祸乱之源,莫过于后宫干政和党争。现在天下的大势之一,是无数势力想要瓜分勇者学院的资源。勇者学院在唐国的官吏不在少数,他们中最多的是孤高的君子和理想者。这里面有很多是您启用的,为了推行新政启用的。当这些人因为勇者学院被攻讦而受到排挤的时候,也只能抱团取暖。”
    “很不错,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一生所求,正是为了民生。也正因为他们本身就怀有无比高尚的理想,占据了正义的制高点,才最容易错认为与自己相悖的一切都是邪恶的。所有的党争中,最难缠的就是君子党,因为他们不受金钱和权力的诱惑,极其乐意以身死博清名。他们是没有眼睛和鼻子的疯狗。即使他们不愿为你所用,在你的操控之下,他们也会不知不觉中站到我的对立面。”
    “这其实很讽刺,父亲。”
    “是很讽刺,他们是帝国,是人族的脊梁。我们为了所行的正义之事,不得不将他们诱导上错误的道路,这确实很讽刺。庙堂上你的手段我知道了,那江湖上呢?”
    “江湖?”葛生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父亲您应该知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而人情世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东西。江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烟火,但结局也只能是被掌握火炬的人点燃之后,一闪而逝。您应该早就想到了,我会和您有这么一场谈判。您难道会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在这上面下功夫么?”
    “你这么瞧不起江湖?”
    “我从未瞧不起江湖,江湖是个美好的地方,我也知道当魔族过渊的时候,他们才是人族真正的中流砥柱。只是,他们暂时还只能是受我们保护的一方。我们不死,还轮不到他们去死,不是么?”
    “确实如此。那在武力上,你能拿出来什么筹码?护国大阵的力量被接引入永恒大阵中去的提议,是我许可的。虽是君子之争,可是我毕竟是你父亲,这是我应当让你的。”
    “禁卫军中的一部分人,我掌握了他们的家人。这并不难操作,葛家每年的机密项目不知道有多少。葛家出高价雇佣他们,出于保密的意义,他们都甘愿被葛家的护法们监管,这一点暂时没有引起周庐的注意。”
    “不错,但是不够。”
    “新政推行摊丁入亩,导致粮食生产关系发生变化,所以部分农民卖掉田地,转行手工业和一些技术岗位。”
    “不错,因为摊丁入亩的实行,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粮价暴跌,这就造成了谷贱伤农的混乱局面。为了避免生产力过剩导致的危机,唐国与诸国以备战的名义,大量征召民工,修筑大型阵法,冶炼制式兵器。大量人力被调往边境,长安城的人口自然需要外来填补。你把人安插在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中,确实防不胜防。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将这些人藏起来的。藏于民间?恐怕长安城这么大小的地方,藏不下吧。”
    “距离剑仙白离逝世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探花巷的生意也越来越不景气。大量的酒馆改造成了酒楼或者客栈,这是市场的选择。”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玄女教破坏人族统一战线的舆论,背后推手也是你们。毕竟山芊芊身为教宗,至今还未对这种舆论进行反击,这是不正常的。我认识这个丫头这么多年,我知道她不是蠢笨之人,我也清楚玄女教的实力。如此一来,只能解释为,她也是这场舆论的推动者之一。”
    “是的,不这样做,我们无法在全国各地组织大规模的游行。更不用说这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勇者学院三千学子入长安的事情了。”
    “三千学子啊,名义上是游行,其实也是用来牵制我的力量的么。阿生,做的不错,你越来越让我满意了。”
    葛生晃动了一下椅子,又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葛生叹道:“您的力量被我分化的差不多了,现在您所拥有的,只有您自己的力量。恰恰最难办的,就是您自己的力量。”
    葛生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长剑:“西南给了您很大的启迪,您见识到了西南拥有的思想的力量。您应该早就预计到,我初涉世的时候,就接触到了西南的思想,所以必然与您走上对立面。所以,从一开始您就提防着我了。”
    葛云站起身来,气势节节攀升:“没错,阿生。在我为你定制的教育之下,你成长了一个足以惊艳这个世界的天才。可你初出茅庐的时候,唯一的弱点就是你思想还具备很大的塑造空间。我不想连你的思想都限制,这只会抹杀你的灵感。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你出去碰上的第一个能够对你造成影响的人,居然是罗西南。”
    葛云的气势到达了空境巅峰的最顶点,修为只有空境初阶的葛生,在这股气势之下看起来十分煎熬。
    葛云自顾自的说道:“所以,我故意的放出珠光幻境,我故意的让罗西南自以为掌握了珠光幻境,我让你们进入其中试炼,取得你们满意的结果。”
    葛生叹了口气:“您清楚我们少年时候的理想主义,我们对浪漫的渴望,对崇高理想的渴望,对背负上责任时候,那种动人心弦的高洁的渴望,还有我们无比信任彼此的友谊。我们最终,只会把武力之争转变为气运之争。”
    “你们二者所需的结果都是一致的,所以气运之争中,罗西南必败。”葛云如是说道。
    葛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父亲,原来您觊觎一气化三清的法门很久了。”
    葛云点了点头:“我本来就是个复杂的人,我为自己高贵的出身感到骄傲又感到耻辱,我对你的母亲心怀爱意却也恨之入骨,我对这个人族冷若冰霜却又甘愿为之付出生命。我这么一个聪明又纠结的人,其实一直活得很痛苦。其实一开始我觊觎一气化三清的法门,只是希望有了这篇法门之后,我能够减轻一些自己的痛苦。”
    葛生叹道:“难怪当初在云方城的时候,小森明明已经带着葛家的支援到来了,您还是放任我们被逼到那种程度。所以芊芊不得已将玄女教用不外传的一气化三清交给我一部分,我用分化出来的本源,分别交给于蔓他们,来分散魔族的力量。”
    葛生的思绪回到了在云方城中的少年时光,那时候自己把自己分化出来的一部分本源交给于蔓,让于蔓好好保护它。谁知道于蔓为了保护自己交给她的东西,留在身上好几个血洞,浑身的骨头碎了一个遍。要不是她是体修,再加上徐睿和山芊芊高超的医术,恐怕她就真的落下残疾了。
    自己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被这个傻姑娘感动,然后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的吧。
    葛生指着自己:“我的一切都是您教给我的,对于《相思》,我领悟的比您早,但是一定不如您领悟的透彻。所以您只需要逆推我的功法,就能够得出来芊芊交给我的那一部分法门。”
    葛云点点头:“没错,罗西南气运战败之后,我凭借自己算师的能力,截取了他战败之后亏损的气运。气运这种东西很奇妙,就算被我们算师截取了之后,也无法再为人所用。但是好在这部分气运还是出自罗西南身上的,利用这份气运,我可以通过一气化三清的手段,将我分出来的本源模拟成罗西南的样子。没什么大用,长着眼睛的东西都能分辨出来。”
    葛生剑尖依旧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没有半分颤抖:“但是永恒大阵是没有眼睛的,它是用以隔绝魔族的,这就意味着他只会通过您能够模拟出来的那些东西来分辨身份。人族本源,加上西南的气运,导致您可以从中,窃取花副院长的力量。”
    葛云笑道:“花副院长乃是天下第一阵师,他最大的作用,并非将自己的力量融入永恒大阵中,而是引导永恒大阵的铺设和构筑。当这一切完成之后,他的力量就可以任人取用,又不会影响永恒大阵的运转。”
    语毕,葛云的气息再次突破极限,到达了空境巅峰:“花恪忧副院长,果然还是心疼罗西南啊……”
    葛生点了点头:“老人临死之前,总会心疼最小的那个孩子。西南的许多想法最温柔,但也最天真。如果花副院长真的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也只能是他了。”
    葛云问道:“阿生,你还要隐藏你的境界么?”
    葛生气息暴涨到了空境中阶,葛云叹道:“这还不够。”
    一道属于空境高阶的气息降临,暗含机变之美妙,是一身黄衣的徐苑。她果真如之前对罗西南所说,再不穿红衣了。
    又一道空境中阶的气息降临,刚猛热烈,如日中天,正是于蔓。
    最后一道空境中阶的气息则神圣无比,让人不由得心生朝拜的想法,其中似乎又有无数道韵流转,能够衍化万千术法。
    葛云见了来人,不由的满意的笑道:“玄女教宗不打招呼来到长安城,唐国天子所居之地,是王对王,不合大礼。不过芊芊丫头,加上你,倒是勉强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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