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起得很早,余莺儿带弘冀用过早膳,才去的景仁宫中请安,便是她寻个由头不去,也没人说什么,一切都平平静静的。
    她如今大权在握,地位稳固,只有旁人唯恐她发难的,没有敢同她呛声的。宫里的人眼睛都雪亮着,谁不知道皇后已经失势,而昭贵妃样样皆是得意的,宠爱、子嗣、权力,连出身都如此高贵了,当真是如日中天。
    皇后的立足之本被余莺儿一点点击溃蚕食,只余下纯元的情谊苦苦支撑这个尊贵的空壳,到现在,她也仅剩了一些所谓的中宫体面,其余是皆如流水一般,越想攥得劲,却什么都不握不住,随水势逝于掌心,只留下一点被沾的湿意。
    或许她是可悲的,却也是可恨的。
    余莺儿自己么,她不太感慨人生,她也很少有过多的情绪去评判别人,人的好坏,不只是片面,她无谓这些,只争输赢。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再想方设法铲除一切阻碍自己的人。心里有条泾渭分明的线,人和物,只分她的与不是她的。
    她也不怎么有喜欢的东西,而被她喜欢上的人,如果是个良善之辈,大概是算那人倒霉。
    或许她也幸运,她的娘娘不是。年世兰是个为了独占爱可以草菅人命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有一些像,所以不必为对方的疯和狠而感到介怀。
    如她心里说过的千万遍,她们是天作之合。
    乘轿回到永和宫,弘冀正在眼巴巴地等着她来念书,给他讲了一个典故,教他认了几个简单的字,再陪他玩了一会,等小厨房那碗汤饮好了,便带他往养心殿去了。
    如今七月中旬了,等再过两个月,弘冀也就两岁了,按如今这伶俐聪慧的模样,届时就该好好给他启蒙了。
    年羹尧与敦亲王的事暗潮涌动,明面上,皇帝从不发作,朝堂之上,若是有了什么错处,也是百般纵容二人,要么不苛责过问,要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力求不伤君臣兄弟和气。那二人的名声也就越发地臭了。
    只不过面上是一回事,心中所想便又是一回事了。据说前些日子,是生了极大的气,险些叫了太医来,是苏培盛去碎玉轩,还是请了甄嬛去劝解,才得了安宁。
    大约是截获了二人来往密信,勾结甚至意图谋反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了。
    只怕马上就是一场风波。
    案台上的奏折小山似的堆起,胤禛埋头于其间,面容疲倦。
    “皇阿玛好。”脆生生又童真稚气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胤禛心中一动,抬眼去看,就见一个小团子吭哧吭哧地走进来,白润润的,愈发可爱了,娇养的模样。
    “皇阿玛——”弘冀又叫了一声,仰着笑脸,直接小跑凑到了胤禛身边,欢喜得很,“想您。”
    胤禛一把将他抱起,心里无比慰藉,“你额娘呢?”
    “臣妾在这呢。”余莺儿哭笑不得地入殿,行过礼后玩笑说,“他嫌臣妾慢,耽误了与皇阿玛亲近,自己跟个小球了似的滚过来了,将臣妾甩在后面。”
    弘冀似乎听懂,嘿嘿笑了起来,极为可爱,重复说:“想皇阿玛。”
    胤禛常去看弘冀,不忙时几乎日日都要见,孩子还小不辨是非,但谁对他好,能感受到,是以弘冀一直都与皇上很亲近。
    “是吗?莫不是哄朕高兴的?”胤禛朗声笑起,就是再冷硬的心见了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还一脸孺慕之情说着想自己,也都会顷刻间软下来。
    “想皇阿玛。”弘冀再次大声重复,他坐在胤禛怀里也不安分,就跟屁股上被针扎一般,扭着身子要下来玩,胤禛也就随他了,放他下地,他自个摸索着玩边上立着的繁复摆件去了。
    余莺儿走至他身侧,而后手微扬,苏木奉了一盏汤至桌前,她将汤端起,轻微搅动,送至胤禛眼前,温声劝道:“臣妾知道您心系臣民,不愿歇息,可过劳则伤身。听苏公公说皇上又没用早膳,臣妾特意进了一碗滋补益气的汤,还请皇上喝些吧。”
    “您夙兴夜寐,为的是江山社稷,您是明君,百姓爱重,都求您千秋万代福泽庇佑呢。所以皇上就算为着百姓,也要多注意自个的身子才是。”
    这样的话说得叫人心里舒适,熨帖,胤禛岂能不承她一片心意,见了她们母子,便是疲乏都消散不少了。
    他微叹息,“朕喝尽就是了。”
    在旁伺候的苏培盛见状笑出一声,面有喜色,“诶哟,还是贵妃娘娘您最体贴皇上,皇上一下这精神也好多了。”
    皇上昨夜就睡了一个多时辰,上朝回来就是批奏折,茶也没喝两口,饶是铁人也受不住啊。他今早愣是劝了半天都没用,实在怕伤了皇上龙体,才放了消息出去,昭贵妃这三言两语的既令皇上高兴又顺顺当当领情的,他也是佩服。
    这昭贵妃呀,向来是最明白皇上心意的人,皇上也从来赞不绝口,他跟着皇上多少年,自然看得出来,昭贵妃是皇上难得放在心里的人。到底是那份患难的真情难能可贵。
    汤的温度正适宜入口,有微甜,余莺儿执了了帕子,温柔看他一点点喝尽。
    “要说这雪蛤红枣汤,也就你和皇贵妃宫里的最好,最入味。”胤禛咂摸了下舌尖,随意说,“味道也像,旁人宫里的都没有这股子浓香,到底是你们宫中的厨子要比旁人的好些。”
    “皇上近日乏累,若是您喜欢,臣妾便是一天三趟的送来,也是甘之如饴的。”余莺儿递上丝帕,拿过空碗,苏木则接好碗盏放起。
    “永明那孩子如何了?”一碗汤下肚,肺腑舒服,胤禛拉过余莺儿的手说,“难为你了,听说昨还在翊坤宫守了一夜。你一片爱子之心,朕亦动容。还有皇贵妃,朕近日忙着朝政之事,也有些日子未去瞧她。”
    “臣妾有罪。皇贵妃五月底病到至今,臣妾一直不敢疏忽,药用也都是江太医亲自熬煮,说是平心静气,安静修养便可,本已渐渐有了起色,可这会子因着永明一病,皇贵妃有些急火攻心,精气神便又一下更差了些。”余莺儿说着就要跪下,胤禛赶忙扶她,蹲在一旁玩的弘冀不明情况,却也着急地过来扯着明黄衣角,“皇阿玛,不要,生额娘的气。”
    “还知道护着自己额娘。”胤禛却是欣慰,摸摸他的头,“不枉你额娘从前每日辛苦带你,唱歌谣哄你睡,还这么小,就懂得孝字,是好。”
    他又宽慰余莺儿,“与你无关,你的心细朕知道。皇贵妃身子一向健朗,甚少病痛,大约是那次暑热勾起她积压的劳累之疾,才病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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