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业并不知道朱全忠是否也得到了升迁。告辞了李郡王,他现在忙着赶回宫中,要去好好伺候官家了。
    其实皇帝也少不了这个忠实的太监,听说张承业回来了,马上把他召了过去。
    昭宗皇帝的国字脸还是那么不容仰视:
    “张公公,你可知道,李郡王的三郎,有尚公主的意图。”
    张承业知道,在没有摸清大家的意图之前,不能莽撞回答:
    “大家恕老奴无知,虽然来往杨柳庄多次,但从未听李郡王说起此事。”
    昭宗有些不悦:难道这桩婚事,反倒是九儿一厢情愿?他皱着浓眉问道:
    “据你所见,为何他父子说法不一?”
    张承业明白了官家的想法,开始逐渐说出真相:
    “大家容禀:老奴以为,这位李家三郎,其实与李郡王多年暌别……”
    昭宗皇帝好像想多了解一些李存勖,问道:“什么多年暌别?”
    张承业连忙将上源驿之变以后,李克用如何拼死逃出,妻子如何陷落汴州,后来曹氏虽然回到河东,但是其子从此下落不明,等等事情,一一向皇帝禀明。昭宗听后略一思忖,便知其故:
    “哼,看来尚公主之事,不过是这李存勖的想法,其父李克用却毫无所知。是否如此?”
    张承业连忙拜服:“大家明见。”
    昭宗想了一会儿问:“张公公,你如实说来,如果真的与河东结亲,是否有利?”
    张承业兴奋起来:“大家此举,正是高瞻远瞩。方今天下,因为大家恩宠,凤翔异军突起,已经与河东、宣武成了鼎立之势。朝廷正好可以妥善安置三处,使之彼此牵制,实现三足鼎立,而由大家总揽局势。老奴觉得,大家既然已经与秦王联姻,如果再加上河东,至少天下一段时间当太平无事。”
    一口气说完了自己对时局的分析,张承业非常高兴,一定要让大家明白这个三足鼎立的道理,从而让大唐长治久安。而李克用,他觉得是最重要的一个依靠。
    昭宗沉吟一下叹气:“万万没想到,这和亲之策,居然要朕来使用。”
    张承业连忙说:
    “治国不一道,但使有利于社稷,大家又何惧史家点评?”
    昭宗说道:“非是怕史家评点……对了,传旨进封朱全忠为梁王,李克用为晋王!”
    张承业连忙答应:“老奴遵旨。”
    昭宗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口,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久久没有说话,张承业小心躬身在旁伺候,也不敢多语。心里却觉得,看来大家真的是要实现三足鼎立,连救驾没什么功劳的朱全忠,都被封为一字王了。
    昭宗忽然说道:“张公公,你说的这三足鼎立,朕也喜欢。不过先皇曾经说过河东非我族类,如今重用李克用,不知究竟是否有利于国?”
    张承业答道:“老奴愚见,先皇所言,乃是一概而论,具体到李克用身上,老奴觉得倒是一员忠臣良将,此番若非他先行击斩王行瑜,岐王恐怕未必肯服软认输。”
    昭宗微微一哂:
    “你这老奴。分明是朕折冲樽俎,许他联姻给他进爵,李茂贞感念皇恩,方才迷途知返。怎么会归功到沙陀人身上?”
    张承业麻利认错:
    “是是是,老奴糊涂。”
    昭宗沉吟一下:“李克用嘛,还是藩镇跋扈那一套,总以为兵强马壮就可以做成事情。出兵南山,实在鲁莽!他可曾考虑过朕躬安危?朱全忠就比他强!懂得派使者来讲和,朕这才把握住这个稍纵即逝的良机,折服了岐王!”
    张承业马上吹捧:“大家天纵聪明,临危不乱,岐王又何能为?”
    昭宗微笑点头,忽然想起什么:
    “张公公进宫路上,可曾听见童谣?”
    张承业顿时想了起来:
    “老奴的确听见街边顽童在唱,终南山,朱郡王,使者去,圣驾还!因为忙着回宫面圣,倒是未曾细想。”
    昭宗忍不住斥责张承业:
    “你身为朕之耳目,如此明显的民心民意,怎可不细想?”
    张承业真没想过这童谣,眼看大家不悦,只好先认错:
    “是老奴糊涂。”
    昭宗没再理他,而是深深叹了口气,显得感慨万端:
    “纵览经史,汉代以来,谶纬多以童谣方式出现。此番这个童谣,就是个例证!回銮虽然是朕一手作为,但朱全忠的首功,却是不容抹杀。否则,民心都说不过去啊。”
    啊?救驾首功是朱全忠?张承业大为诧异,但他必须附和皇帝:
    “大家知微见着,真圣人也。”
    昭宗缓缓走回御座:
    “那李克用,虽也有些功劳,但反而不及朱全忠派出和谈使者,所以朕奖惩分明,进封朱全忠为梁王,意在褒奖。虽然也封李克用为晋王,其实多是羁縻之意,再加上让梁晋秦三家,这便做成鼎立之势!至于惩处,朕将王行瑜削去本兼各职,贬为平民。张公公你看,朕这才叫做律令森严,奖惩分明!”
    张承业连忙点头称是。心中却有些不解:这使者可是晋王的三郎君啊!怎么他的和谈之功,全都归到了朱郡王名下?
    忽然明白了:童谣不是已经唱的很明白了吗?使者是朱郡王派的!
    昭宗沉吟一下:
    “只是这河中,本身就是此番大乱的肇始乱源,现在却落入河东之手。哼,那朱全忠,岂肯甘心?”
    张承业试探道:“圣意以为?”
    昭宗脸上出现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轻轻一摆手。
    “朕不管!且由他两家去争,回头督促裕儿和戒丕,好生练兵!将来哪家争河中失利,朝廷就征讨哪一家!”
    裕儿就是太子李裕,此时已经被朱全忠请到府中,尚未回宫,但昭宗显然还不知道此事。戒丕指的是嗣延王(延王爵位的王储)李戒丕,是昭宗的侄子,在皇室下一代中以知兵着称。昭宗显然要把国家未来的军政委托给这两个亲王了。
    张承业闻言眼睛一亮,抚掌称赞:
    “大家真乃英主也!如此一来,两大强藩之间的河中之战后,势必被朝廷趁势拿掉一家!如此因势利导,削藩定然势如破竹!大家圣明,老奴真是望尘莫及啊!”
    昭宗也得意地笑了:
    “好啦,好啦,别只顾吹捧朕了。立马去把进封朱李两家的旨意颁发下去,之后再让李克用带了他三郎前来谢恩。”
    张承业连忙答应:“老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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