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挂,护城河的水泛起淡淡的微波。一个身着粗布碧色衣裙的女子立在护城河桥下的第三棵柳树旁。女子年约三十,眼角带着细细的纹路,她并不好看,只是略显清秀罢了,可却带着几分大家女子的淡然,虽穿着粗布衣裳,但衣襟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精致的凤凰翎羽。女子回身折下一根垂柳,似无意的拿在手里摆弄。桥下依稀能听到从远远的桥上传来的叫卖声。女子淡淡的望着护城桥的方向。
    “姑娘,月色正好,可凤还巢。”一面露凶相的留须中年大汉,手里拿着一柄弯刀,从护城河的河堤上一跃而下。
    “余下的银票呢?”女子从怀里拿出一封印着凤凰翎羽标志的信,朝中年人扬了扬。
    中年人皱起眉头,拿出一沓银票递给女子。
    “还少两成。”女子起身,淡定的看着对方。
    突然中年人一个回身,扼住女子的咽喉。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中年人的手又紧了紧。
    女子突然轻声笑了,笑声却因他的手显得喑哑无力。“若是这信里的人知道你叫我们凤瞾阁查了他,又会如何?”
    中年人气息微滞,渐渐松开女子,又拿出一沓银票使劲甩在女子身上。女子淡淡的笑着,不紧不慢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一张张的拂去上面的灰尘,仔细的放回怀里。女子轻笑,把信笺交给中年人,转身笨拙的爬上河堤,向远处走去。中年男子见女子离开,也融入黑暗中离去。此时,一白衣男子从另一棵树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漂亮的眉紧紧的锁在一起。
    “去把刚才的女子抓回来。”
    “是。”白衣男子的话音刚落,一个几乎和暗夜融为一体的黑衣人便一下子蹿了出去。
    不多一会,黑衣男子便抓着之前的女子归来。
    白衣男子轻笑着看着女子,一手捏起女子的下颚。“你们既然查了我,便知道我是谁了。”
    “不知言庄主找我们凤曌阁所为何事。”这二人便是言梓谦和暗一了。二人还未道明身份,就被这女子认了出来。
    闻言言梓谦轻轻的“哦?”了一声,“你不知我为何找你?”
    女子不说话,脸却憋的青紫。
    “说,你们凤曌阁是如何知晓我别院内院布置的?”言梓谦目光锐利的瞪向地上的女子,女子却依然不说话。言梓谦发泄一般拎起女子的衣襟,擒住女子的手腕,突然却愣住了。
    “你不会武功?”女子突然笑了,言梓谦发狠,用力将女子推倒,女子被狠狠的摔到地上。
    “不说话?好……好……拔光她的指甲!”暗一闻言,拿出小刀,一点点的撬开女子纤长的甲片,女子发出凄厉的叫声,却仍然不说话。言梓谦见状,一把推开暗一,捡起小刀,抵在女子脸上。“到底是谁?”血一点点的从刀尖划下来,流到女子受伤的手上。女子身子抖了抖,抬头望向圆月,突然笑了。女子抬起受伤的手,轻抚上言梓谦的脸,满手的血沾染上言梓谦白皙的皮肤,显得特别艳丽。
    “好,我告诉你。”女子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愉悦,言梓谦见状,自负的笑着。
    “言庄主果真像江湖盛传的那样俊俏。若能做庄主第十二个妾室,妾身也死而无憾了。”女子声音轻柔悦耳,带着独特的妩媚。言梓谦满意的点点头,绽起一个魅惑的笑,“若你告诉我,我便饶你不死,让你入了我谦诚庄的内院。”
    “庄主,你知凤曌阁为何派我这个没有武功的废人来吗?”女子将手抚上言梓谦的唇瓣,言梓谦挑逗似的舔舐女子受伤的指尖,将舌尖沾染上的血液,一口咽了下去。“因为……”女子的声音更加轻柔,一手执起言梓谦拿刀的手。“因为我的血,是最毒的毒药……”言梓谦目光一凛,女子却借机将言梓谦拿刀的手使劲的捅进自己的心口。暗一迅速的奔过来。
    “主子,她断气了。”言梓谦的脸色阴郁,暗一拿出一根银针,沾上女子手上的血,银针迅速变黑。“主子,她血里确实有毒。”
    “凤曌阁……给我查!”言梓谦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水。
    “主子,那这女子……”
    “扒光了扔到街市上去,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谦诚山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辱的。”
    闹市。四周的店家刚刚开门,原本宁静的早上,却被一声尖叫掩盖了原本的鸡啼。
    一个穿白色襦裙的小姑娘瘫坐在地上,前面是一具被人脱光衣服的女尸,便是夜间在护城河边的女子了。她的指甲均被拔光,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在淌血,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划痕,而心脏上却插着一把精致的刀,上面挂着昨日女子衣领上的那个做工精细的凤凰翎羽。小姑娘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一些男子对着尸体指指点点,一些妇人拉起小姑娘。
    “真是作孽啊,衣服都被扒光了,死也死成这样……”
    “哎呀,莫不是出了采花贼?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这样被糟蹋了……”
    周围议论声渐起,一个长相普通的汉子背着几捆柴火,向里面张望,看到尸体时,明显身子一僵,把柴火一扔,狠命的推开人群往里面挤去。
    “莲儿,莲儿!你怎么了!”大汉瞪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抓起女子的细手,却发现女子的指甲都被拔光了。“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这样作践你啊,莲儿!”大汉的眼圈陡然红了,声音颤抖着脱下外衣,仔细的披在女子身上。
    “让开,让开……”一队官兵从一旁赶过来,从外圈挤了进来。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男人尾随其后,此人便是这里的地方官了。
    “这是你娘子?”男子皱起眉头。
    “老爷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我家娘子昨日回娘家,哪知……哪知……”壮汉未说完便哽咽的说不下去。
    旁边的一个官差拔出女子身上的短刀,拿起绣着凤凰翎羽的布条递给县官。县官拿起布条皱眉看着,而围观的人群一些江湖打扮的人惊呼出声。
    “此物可是你娘子的?”
    “这是我娘子衣服上的。”
    “你可知道这是何标志?”县官转头问向一个惊呼出声的男子。
    “这是凤曌阁的标志啊。”
    “凤曌阁?”
    “就是江湖上这些年兴起的组织,专以收集各种情报为生,相传凤曌阁都是女子,而他们每初一、十五便在这遥京的护城河畔兜售信息,昨日是十五,想必这女子定是凤曌阁的人了。”周围那些江湖打扮的人均点点头。
    “不可能!我娘子在家连鸡都不敢杀,哪里会什么武功?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大汉吃惊的看着周围的人,而怀里的女子也被他放下,好似不认识一般,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女子。
    人群越来越热闹。暗一在人群的外延看着男人哭喊着抱着女子的尸体,默默拐进酒楼。
    “庄主,昨日那女子名叫莲儿,家住几里地外的李家村,丈夫也是个砍柴的,没发现有何不对。”
    言梓谦坐在桌边,看向窗外,拿起桌上的茶杯,却看见手上一块小小鲜红的水泡。
    “郭川柏可来了?”
    “在楼下。”
    “请他上来。”
    暗一离开房间。
    郭川柏走进房间,伸出手来为言梓谦把脉,看着言梓谦手上鲜红的水泡,皱起眉头,从药箱里拿出银针,挑破手上的水泡,取一点血水,血水已偏暗红,挑破水泡的银针变得乌黑,郭川柏将血引入一个小瓶之中,盖上盖子。言梓谦走到窗边,此时窗外的人群已经散去,那女子的相公也被官差带走。
    “莫非凤曌阁也听命于宁王么?”
    郭川柏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将银针、小瓶等物放回药箱,“凤曌阁是五年前陡然出现的组织,无论谁都可以从中买到消息,江湖有传言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怕是连越国的边境的军防部署也会查的一清二楚。”
    “那我这毒……”
    “怕是拿你做垡子给那些仇家看,连堂堂言庄主也会中了他们的毒。”
    言梓谦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想着什么。郭川柏此时已将药箱收好,“宁王既已找到凤曌阁,皇上此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言梓谦闻言,也顾不得其他,高声唤道:“暗一!”暗一从门口走进来,“你带人去边关,务必保证皇上安危。”
    郭川柏看了看暗一戴着面具的脸,“若只暗一一人,皇上怕是要疑心的。”
    言梓谦闻言想也不想道:“那就叫月宁一起!”一直不说话的暗一听到言梓谦此言,马上单膝跪下:“月宁前日刚受过伤,此去边关路途远遥,怕是……”言梓谦却不管,“你路上多加照料便是,若能救下皇上,此后找到蒋麟等人谋害祖父的罪证,我王家定能平反冤屈!”
    暗一听闻看向郭川柏,见郭川柏也不阻止,心知无论如何也规劝不动言梓谦,月宁怕是又要吃些苦头了,暗一心里微苦,却也知道言梓谦毕竟是主子,他与月宁若无山庄庇护,只怕过得更加落魄,便不再言语,默默走出酒楼。
    郭川柏站在窗口,看着暗一走远,终究开口道:“你本可以不用派月宁去的,你拉她挡了一刀,她怕是……”
    “可只有她最合适。”言梓谦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躺靠在椅子上,面色冷峻,良久后才缓缓开口:“自幼祖父就悉心教导我,父亲虽身子不好,却仍时常考较我的学问,父亲母亲舍命将我藏起来被月管家救出来后,我便知道,我的命不止是我一人的,我王家世代忠良,祖父更是个注重名誉之人,若非遭人陷害,也不至今日之景。”
    郭川柏看着少年人的模样,有那么一刻觉得二人竟如此相似。终究二人心里都有一些舍不掉的东西,而他人的性命,于心中他们的大义而言,不过只是蝼蚁罢了。“那我便替庄主走这一趟。”
    当郭川柏回到府中之时,暗一已经站在月宁房中,二人都不说话,月宁靠在床上,背后依着暗一放好的锦被,生怕她又牵扯到伤口。郭川柏走进时,暗一略怔住,又看了看月宁,月宁满脸疑惑的看着二人,郭川柏一看便知暗一并未告知月宁要南下的事。郭川柏示意暗一退下,暗一却固执的站在月宁床边,月宁伸手拉了拉暗一的衣袖,暗一看到月宁乞求的样子终究不忍,开口便是:“可否能再过些时日?”
    郭川柏闻言却笑了,“自幼你便受王家教养,自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暗卫。这是你第一次质疑庄主。”郭川柏目光灼灼的看着暗一,暗一闻言微微愣住,看了月宁一眼,握了握拳头,终究走出房间。
    屋内是片刻的安静,郭川柏拉过一张椅子,拿过月宁的手,细细的把着脉。“暗一很关心你。”郭川柏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月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郭川柏扶月宁趴下,命丫鬟将外用的药膏涂在月宁背上,自己就退到纱帘后面的小椅上坐下,“你脉象平稳,想来背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明早便和暗一去一趟洛水。”
    月宁听完,慌忙起身,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呼一声,丫鬟马上扶住她,她推开丫鬟,将衣服披在身上,拉开纱帘,走到郭川柏面前,见郭川柏仍淡然的看着她,她回望着郭川柏,二人只是默默对视谁也不先开口,忽的听丫鬟尖声叫到:“小,小姐,你伤口裂开了。”月宁仍然不说话,默默看着郭川柏,郭川柏见月宁固执,只得再加一句:“我虽不赞成你去,但庄主说你是最合适之人。”
    月宁嘲讽的笑了笑,恭顺的拘礼,“定不负庄主之命。”
    郭川柏看着她一眼,拿出几瓶药摆在桌上,“路途遥远,记得按时服药换药。”月宁又拘礼道谢。郭川柏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庄主中毒了。”
    月宁固执的冷笑着,“奴婢福薄,不能再替庄主挡这一刀。”
    “昨日庄主到护城河畔寻凤曌阁中人,却中了计。你知庄主本可不去这一趟,他怕是想为你讨回这个公道。”郭川柏见月宁仍一脸凄楚的扭过头去,只得道了一声:“记得用药。”说完便走出房间。
    此时已经下朝,宁王站在金銮殿上,他虽代行监国之职,却不能坐上龙椅。此时众大臣已离开,金銮殿独留宁王一人,宁王走到龙椅旁,贪婪的摸着雕工精细用纯金打造的龙椅,而后缓缓坐下。这是他第一次坐在龙椅之上,他无数次的看到他的皇兄、父皇坐在龙椅之上,他偶尔会趁朝臣奏表的时候抬起头看向他们,他们高坐在龙椅上,相距朝臣甚远,若非站在前排,几乎看不到天子的表情,之前的他从不懂这个座位有何不同,不过高些,精致些罢了,如今他亲自坐在上面,仿佛这椅子自行带着一种气场,让他坐上去后整个人不自觉的摆出一副睥睨天下之姿,仿佛下面的都是蝼蚁,唯有此刻,他才真的觉得帝王二字,不仅仅代表一种权利,更是一种从骨子里喷薄而出的可以执掌天下的豪迈气概,他不自觉的环顾大殿,将自己坐的笔直,而后终究忍不住笑出声来。
    门外的小安子听到笑声走了进来,便看到宁王高坐在龙椅之上,宁王收敛笑容,脸上不觉露出杀气,却看到小安子笑着走过来,“先前陛下就说王爷爱玩,刚刚王爷学起陛下来,我竟真觉得陛下回来了,果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宁王闻言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站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纨绔模样,撇了撇嘴道:“都说这龙椅好,我今儿坐上去,真是硬的不行,不舒服不舒服,也亏得皇兄日日坐在上面。”小安子也不说话,仍恭顺的站在下方,等着宁王走下来,道:“今日的奏折奴才已令人送到王爷府上。”
    “有劳安公公。”说罢笑着离开,行至门口,终又忍不住看了龙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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