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看着那药瓶,又看了看小丫头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心里一叹。
    原身才名远播,一是定远侯府有意经营,二是她的容貌实在美丽。此时哪怕脸上有五个通红的手指印,却还是看得出她冰肌雪肤,即使不施粉黛,眉眼间也难掩清丽,正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但是原身死前,容貌已经毁了,脸上还有不消退的红肿,怎么看怎么恶心,就连对她心动的张阳,看着她这番面貌,也厌弃了她,哪怕最后她死了,张阳也毫无波动。
    一切的源头,都是面前这个小瓷瓶。
    顾瑾走过去打开瓷瓶闻了一闻,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细滑的去肌肤,她虽然不想凭着这脸得张阳宠爱,但也不愿意被别人毁去。
    她放下瓷瓶,吩咐道:“芳儿,给我打盆水来。”
    芳儿恍然,福身道:“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这就去!”
    顾瑾笑了笑,这个丫鬟是侯府的家生子,还算尽心。叶蕊雪的眼线是另一名叫梨儿的丫鬟,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原身自己觉得自己是客人,不好教训人家的丫头,也就随她去了。
    哪怕后来身份上有了变化,她也无所谓,其实,她是无比厌恶自己姨娘的身份。堂堂侯府嫡女,又由将军府娇宠着长大,怎会想着做人姨娘?
    用清水洗了脸,顾瑾起身去厢房看顾氏。
    顾氏躺在床上,面容消瘦,嘴唇清白,精神也差,乍一看上去似乎命不久矣似的。顾瑾眼圈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一回原身的情绪似乎格外严重,都能影响到她了。
    顾瑾走近,拉着顾氏的手,手指不着痕迹的搭上了她的脉搏,随口问道:“娘,你今天怎么样?”
    顾氏脉搏薄弱,顾瑾心里一沉,她再仔细观察顾氏的面容,顾氏身为将军府的姑娘,从小练武,性子也刚强,从她自请下堂就可以看得出来,一时间受了打击病倒可能,但因为这个长期郁结于心,哪怕有大夫医治,病情还越来越重就有蹊跷了。
    果不其然,顾氏这,哪是病,分明是中毒的迹象!而这下毒的元凶,除了叶蕊雪不作他想。
    顾氏摇头:“今日好多了。”她抬手,摸向顾瑾的脸:“你的脸怎么受伤了,四少爷打你了吗?”
    如果是叶秋语在这,她定会隐瞒此事,不让病中的顾氏担忧,但顾瑾不同,当下冷笑道:“今日叶蕊雪来寻我喝汤,刚好丫鬟给她送安胎药,结果那药味道太怪了,她就没喝,还找了大夫,才发现那药里面有致人小产的药,张阳就一巴掌打了过来,然后我就被禁足了。”
    顾氏面色更加苍白,这话中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她满脸震惊,想要起身:“你的意思是,蕊雪她是故意的?……但是为什么呢?我又没有亏待过她?”
    顾瑾把她按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说道:“娘,我没有跟你说的是,那日,我和张阳……也是头天晚上蕊雪劝我喝多了酒……之后是梨儿扶我回房,到了后来,我便不省人事了,事后我一点也回忆不起来,这府中能够如此算计我的,只有她!”
    顾氏气得胸口起伏:“她为何要如此?”
    “谁知道呢?”顾瑾语气认真,“娘,别生气,我会想办法尽快离开安南侯府,先跟你说,你做好准备。”
    闻言,顾氏眼中便有了泪:“都是我害了你,那吕家,先前对你外祖家多有尊崇,谁知道人心变得更得那么可怕,武将世家毫无武将该有的骨气,顾家一出事就赶你出门……未免太薄情,我们离开的话,如今吕府你也回不去,我们能去哪儿?”
    她摸着女儿的脸:“再说,你这容貌……侯府又怎么会放人?”
    顾瑾握着她的手,肃然道:“我会想到办法的,娘,你要好起来,女儿做这事都是为了你,要是你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顾氏怔了怔,眼睛里有了亮光:“好!我好好喝药。”
    顾瑾见她有了精神,微微安心,又道:“放宽心,好好喝药就算了,你病了那么久,我就不信她没有动手脚!”
    顾氏本来就是个聪慧的,闻言,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向了门口的丫鬟,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道:“我等着。”
    顾瑾出门,并没有回房,直直往外面去了,芳儿见了,追了上来:“姑娘,少爷说您得禁足!”
    “我只是想要去给老侯夫人请安而已。”顾瑾侧头看她:“他没说不可以去请安吧?”
    门口守着两个婆子,见她要出来,赶紧拦住:“秋姨娘,少爷吩咐,您得禁足!”
    顾瑾皱眉,她没有想到门口有人,不用说肯定是叶蕊雪的手笔了。想了想道:“我有急事想要求见老夫人,事关侯府子嗣,实在一刻也耽搁不得。”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一个婆子冷声笑道:“秋姨娘,你要是诓了老夫人,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顾瑾转身就走:“随便你们,但是耽搁了事情,让侯府子嗣有损,就不是我的错了。”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一个起身往老侯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顾瑾先前来侯府是客居,所以哪怕她如今是姨娘,住的也不是张阳的后院,还是原先的院子,此时倒是方便了她。如果能顺利见到老侯夫人,兴许她就可以带着顾氏顺利离开了。
    婆子很快便回来了,满脸严肃,“老夫人不在,奴婢已经和老夫人院里的嬷嬷说了,老夫人来不来,奴婢也不知道。”
    顾瑾说不失望是假的,这侯府如果出不去的话,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不能见老侯夫人,她转身就回房养身。
    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不远处来了一位粉色衣衫的女子,领着丫鬟,直往她的院子里来了。
    来人是张阳的另一个妾室,语姨娘,说起来,她们名字里都有语字,做了姨娘都应唤语姨娘,但因为这位先入门,所以她只能被称为秋姨娘。
    “哟!听说爷今日动手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尖利的女声,带着笑意从不远处传来。
    她走近后打量了顾瑾的脸:“你这何必呢?你伤害夫人,对你也没有好处……”她压低声音:“你这样的残花败柳,难道还妄想生下侯府子嗣不成?
    顾瑾心里一动,原身可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右手不着痕迹的搭上了左手,面色慎重起来。
    她身体里的药效极为霸道,确实很难有孕了。
    只是不知这药,是侯府中谁人动的手?
    语姨娘尤自嫌不够打击她一般,继续道:“瞧瞧这伤,可见爷是动了真怒。侯府子嗣稀缺,这孩子尤为重要,你说你怎么争宠不好,偏偏对夫人的肚子动手,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侯府子嗣艰难,是因为这一代的侯爷只得了两个儿子,就是世子张启航,二少爷张启朗,而三少爷张启明是二房所出,叶蕊雪嫁的四少爷张阳则是庶出。
    世子从小体弱多病,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卧床养病,别说子嗣,能多活几年都不错了。
    二少爷则上了皇上宠爱的三公主,自然是不能纳妾的。但是成亲三年,公主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哪怕如此,也只能等着。侯府的子嗣重任只能落在二房的身上,偏偏二房的三少爷从小只想入军营,前年更是自己偷偷跑了,待在边城做了个小兵,死活不乐意回来。
    如此一来,倒把张阳这个庶子显了出来。
    反正只要过继到世子名下,无论嫡庶,都会降级承爵。所以,张阳很可能是下一任侯爷的父亲,他在这侯府里,身份很微妙,哪怕他是庶出,父亲还不是安南侯,以后也没有敢小瞧他。
    “我没有动手。”顾瑾淡然道。
    “不是你?”语姨娘讶然道,随即冷笑道:“谁会承认自己动手的呢?”
    她看了看两个婆子:“方才我看你似乎想要出去?都被禁足了还不安分?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然,你求求我,我去帮你求求情呀。”语气里满是甜蜜和得意。
    这是跑到她面前炫耀来了?“我听说蕊雪会帮少爷纳妾来着?”
    语姨娘笑容一顿,哪怕失落也只是一瞬:“我和少爷之间,自是与你们不同。怎么,要不要我帮你求情?”
    “算了,如今夫人有孕,你也不一定见得着少爷。”顾瑾转身。
    天色渐暗,芳儿给她端来了晚膳,很简单的一荤一素,端来的时候,她有点忐忑:“姨娘,大厨房就只剩下这个了。”
    顾瑾瞄了一眼,比起上辈子,已经好了很多,她看着菜问道:“我娘那边呢?”
    芳儿愈发忐忑:“叶夫人那边,和您一样。”
    一样就行了,顾瑾很快填饱了肚子,外头又有了动静,梨儿就带着叶蕊雪进来了。
    “姐姐,你的伤可好些了?”叶蕊雪一脸担忧:“我是真的没有想过夫君会动手,你别生他的气,他也是为了子嗣着想而已。”
    顾瑾低头沉默着,心里盘算着还是要尽快搬走,饭菜不好就算了,这些讨厌的人还都跑来她面前刷存在感,偏偏以她的身份还不能拒绝。
    半晌,她低声道:“蕊雪,我是真心羡慕你的大度。”
    叶蕊雪一愣。
    顾瑾看着她眼睛:“把别的女人送到自己男人床上,少有人做的出来,偏你做到了。你还能在一个你无比厌恶的人面前,说出担忧的话,你是不是庶女做久了,喜欢当贱骨头?不喜欢的送出去就好,非要把自己不喜欢的人接到你眼前?你不觉得辣眼睛吗?”
    顾瑾这话真心实意的,如果真的能这么出去可太好了。
    叶蕊雪很快反应过来,收敛了脸上担忧的神情,拂了拂袖子,眼里满是不屑,嗤笑道:“怎么?想走?”
    “哟!不装了?”顾瑾撑着下巴。
    叶蕊雪上下打量她:“你都这样了,困在这小院中寸步难行,你娘都病的快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顾瑾扬眉:“那又如何?”
    外面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老侯夫人六十多岁,满头华发,一脸严肃的跨进门来,看到屋中的姐妹俩,眼神落在顾瑾身上:“听说你有事要禀告?”
    那边的叶蕊雪已经福身行礼,顾瑾起身:“确实是有事要与老侯夫人商议。”
    是商议,不是禀告。
    “说说看。”老侯夫人也没有和她计较,身边的嬷嬷给她送上了茶水,一副耐心听她的模样。
    叶蕊雪一脸疑惑,疑惑中有些不安,她退到了一旁,旁听的意思明显。
    顾瑾却不让她如愿:“老侯夫人,此事隐秘,你确定要这么多人一起听?”
    老侯夫人皱眉,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这个你们,自然也包括了叶蕊雪,她有些不甘心,可对上老侯夫人严厉的眼神,到底不敢停留,福身出门。
    哪怕如此,老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也没有离开,顾瑾也不在意,认真道:“早上发生的事情,想必您也听说了,我没有朝我妹妹动手,更何况我手里也没有药材。”
    “这些不过是你们姐妹之间互相陷害的手段,如果你找我来是说这个,那就不用说了,我不会插手老四院子里的事。”
    意思是不会为她做主。
    顾瑾也不失望,只是道:“我没有动手,但侯府中出现致人小产的药物是事实。还请侯侯夫人明查,如果可以,还可请大夫为府中的各位女眷把脉,这么多人呢,不说夫人,就是妾室也难有孕,里面肯定有问题……”
    嬷嬷看出老侯夫人已经不耐烦,冷声打断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说着她拿出一张方子:“我这有个方子,用过后可以让不易有孕的男女,也能生下孩子。”
    老侯夫人一怔,飞快道:“当真?”
    嬷嬷却想得比较多,皱眉道:“既然有房子,当初你母亲为何不用?当真用了,也不至于自请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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