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刚接管雁鸣关防务的时候,对着赵尘深深的施了一礼,说:“将军在这里的功劳,让很多人都对将军佩服不已啊!”
    赵尘却只是笑了笑,把符节交给了钟刚,并嘱咐他说:“虽然主要战场是在端州,但因为陵州失陷的面积较大,所以雁鸣关要务必守好,不能贸然出关。不然的话楚军过关,端州的主力军将腹背受敌。”
    钟刚肃立,严正的说到:“我明白,请赵将军放心,人在关城在!”
    赵尘点了点头,而后深施一礼,说:“那就拜托了。”
    广武元年二月十七,囿野的清晨,薄雾未散,此处距离雁鸣关大概有一百多里。
    此时赵尘的一众人马经过急行军后一夜的休整,刚刚出发不久,预计在下午时分就应该能到达陵州的齐军大营处。
    囿野其实是一处峡谷,这里位于陵州较为靠后的位置,是一个新月形的峡谷,从西边的谷口进入,然后中间弯折一个方向,出南面的谷口出去,这是目前从陵州到端州最近最安全的一条道了。
    赵尘率领着这五千人慢慢的行进谷中,同时也打量着这四处的地形,由于清晨的薄雾未散,其实并看不太真切,渐渐变宽的道路显得静谧。
    当他们走到谷的中间转弯处的时候,赵尘突然驻马望着面前的峭壁说:“如果这里有一只伏兵的话,我们今天就一个也别想出去了。”
    那五千骑士也四周环顾着,这谷中两边的峭壁难以攀行,只有一进一出两条通道,如果被堵住,这五千人拥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那可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俗话说得好,一件事情,如果你越不想他发生,它却往往会真的发生。
    很不幸,今天这种事情,就在赵尘的身上应验了。
    南端的谷口是一堆乱石,和倒下的树干,人马显然不能通过,这些东西一进入赵尘的视线的时候,赵尘的心就已经沉了下去。
    静谧的谷中只有风声,突然多了一种破空声,那是羽箭。
    箭如飞蝗,如夏天的雨水一样砸向了囿野的齐军,然后就在地上溅起了水花,血水。
    赵尘手中的长剑瞬息出鞘,斩断不知几支飞来的羽箭,同时号令者散乱的齐军开始向后退,这个时候马嘶声,人的惨叫已经混合在一起。
    他们进来的谷口已经满是是楚军的士兵,高大的车盾阻断了谷中齐军士兵的希望,从车盾缝隙中伸出的长矛洞穿了还来不及停下的齐军战马、士兵。
    赵尘心中明白,这里已是绝路。
    他们只有撑起盾牌,边打边退,一直退回了谷中的峭壁处,弧形的峭壁至少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止从背后射来的箭。在如此狭小的地方混战,显然并不是好的选择,但是为了减少伤亡,赵尘跃马向前,手仗长剑斩开车盾,冲入了楚军阵中。
    剩下的齐军士兵见状也都效仿,只是他们的能力有限,所以只能众人合力艰难打开缺口,但只要有一个缺口就够了。
    齐军士兵或骑马,或者是步战与楚军杀到了一起,两军在这狭小的地方混在一起,这个时候楚军的弓箭手就无法再射出羽箭。
    这也正是赵尘想要的,他只要奋力的冲杀出去,冲出这个新月形的山谷,就无疑是逃出了一条生路。现在赵尘还是不明白,楚军是怎么知道他们要从这里过?更何况,囿野这个地方距离楚军的大营也并不近。
    只是可惜,楚军显然是有备而来。赵尘虽然借剑术之精无人能挡,但是楚军士兵却杀之不尽,地上的尸骨越来越多,他却难以前行。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真气也渐渐的难以为继了,手中的剑也慢慢的慢了下来,那匹“乌云盖雪”也已经流尽了鲜血,齐军兵士也已无人生还。终于,他的手再也难以握剑而起,破空的羽箭洞穿他的肩胛,他的脚下是堆得高高的尸骨。
    这个时候,楚军的进攻行动却停了下来,一个显然是领军军官的人走了出来,问道:“你可是曾镇守雁鸣关的赵尘将军?”
    此刻的赵尘以剑驻地,支撑着疲惫的伤体,只点了点头。
    那军官却突然对赵尘一拜,说:“在下非常仰慕将军之行,如果将军愿意归顺我楚国,必然可拜为上将!”
    赵尘挤出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笑了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他看着那个人说:“我脚下的这些齐军士兵,在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喝酒谈笑,他们怎么会想到第二天会命丧于此?我曾说过要他们安全的回去。”然后他喘了口气,又接着说:“诸夏现在虽然暂时分裂,但诸夏之将绝无以投降为荣的道理!”
    赵尘说完这句话,他又奋力的抬起了手中的长剑,曾经能一剑能轻易取人性命,现在却连握住都已经太难。
    一人之力终究是有限的,一个人再强,也终究难以抵挡千军万马。这是赵尘倒下去的时候,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广武元年二月十七,赵尘率齐部五千众东会征南将军,楚以间获之,伏击于囿野之谷。其部覆没,赵尘不知所踪。二月十八楚军西进,和陵州之兵共八万余趁势再攻雁鸣关,钟刚以万余兵力死守。
    赵尘中伏的消息是和楚军军队一起来的,钟刚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雁鸣关外已满是楚军。钟刚站在关城上,这已经是楚军进攻的第四天。
    楚军三个日夜几乎不眠不休的疯狂进攻,让雁鸣关的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飞出,钟刚集合关中所有力量进行防守,但也早已显得捉襟见肘。前些时候赵尘出关所募集的那些散勇游民,已经被遣散,雁鸣关中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万五千多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伤残。
    又经过如此强度的战争,此刻能够好好站着的大概也只有两千多人了,所有人都带伤,钟刚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齐军的援兵也终于到了。
    虽然雁鸣关后便是江州一州之地,但是却无什么兵力。大部分调派在端州,与楚军对抗,剩下的兵力则全部放在了对陵州楚军的防御上,更谈不上支援。所以这一部分援军,是从端州分来的。
    此时经过几个月的相持,楚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四十万,端州二十三万,陵州十七万。而齐军则有三十万,二十一万在端州,剩余的兵力则分散的在江州、陵州和江北。
    这援军就是端州抽调来的五万人相助防守,相对于雁鸣关外的八万楚军来说,实在不多,所以难以冲到关下,钟刚看着楚军后方的激战,心中很清楚,如果关中军队不去接应,援军根本就没办法到达雁鸣关。
    他命令城上所有能战的人,穿戴好自己的盔甲,磨亮自己的武器,随他杀出关去。
    楚军绝对想不到,雁鸣关种的齐军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组织人冲出来,所以反应有些仓促。
    钟刚看在眼里,他心下明白,这正是机会,于是他大喊:“当初赵尘将军以八百人尚能大挫楚军,我们也要让楚人看看,齐军依然是那个时候的齐军!”
    然后他第一个冲进了楚军阵中,身后是八千齐军。
    这中间有些人是亲身经历过那些事的,被这么一喊,又看到钟刚如此勇猛,身体中的热血更是沸腾,潜力爆发,一时之间竟然冲的楚军七零八落。
    本来正与后方激战的楚军被这么一冲击,意思散乱起来,齐军趁着这个机会,也疯狂的猛冲猛打,局势瞬间就发生了变化,两方部队最后会合,冲到关城已经可能。
    这个世上总有很多的偶然,但是这些偶然却往往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偶然的一只流矢射中了钟刚坐骑的前蹄,正在冲击攻杀的钟刚也就在这一瞬间被栽倒的战马掀了下来。本来就疲惫的身体,此刻已失去马力,又被这么一摔,在这几乎是重围之中,钟刚自知必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齐国的健儿们!我把雁鸣关交给你们了!勿没诸夏之风!”
    广武元年二月廿一,折冲将军钟刚接引援军,以八千众冲击楚军,马为流矢所中,陷重围,力战死。敛其尸,身被百余创,几无完肤。帝闻之甚为痛惜,谥曰“勇毅”。
    对于姜明来说,赵尘的中伏失踪,钟刚的战死,每一个都是重大的打击。但是,雁鸣关毕竟还是守住了。祸兮福之所伏,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也终于传来了让姜明振奋的消息。
    广武元年二月廿三,魏蜀联军十五万攻楚,下楚七郡。楚军不得已,终于后撤,不在攻打雁鸣关,同时抽调部分兵力回国,以抵御魏蜀联军。
    三月,楚军兵线全线收缩,放弃部分占领之地,改为依托有利地形巩固所占领的陵州。端州土地,而雁鸣关也因此不在为楚军西线的目标。
    形势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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