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当摆设,着实不是一件好差事。虽然仙君这画中的主角是自己。
    葵葵坐了这一时半刻,顿觉浑身僵硬,她想动又不敢动,眼神怯怯的始终望着荷塘边凉亭那边,生恐自己扰了仙君的兴致。然而她内心又是欣喜于仙君能这么长久的看着自己的。
    好不容易……玉衡搁了笔,葵葵打起了精神,看到天权仙君朝她招了招手。
    “啊……总算是好了,”葵葵舒展了一下身姿,顾不得双脚还泡在水中,急急一起身,“噗通……”摔了个水花四溅。
    她方才晾了半晌的头发和衣服重又湿漉漉的挂在了身上,贴着她少女的身姿,散发出她毫不知情的曼妙气息。
    她狼狈的从塘中央一步一步渡到凉亭,才发现天权仙君早已摇着折扇笑得前俯后仰,连玉衡的嘴角也翘出了一抹弧线。
    “你果真是……”天权仙君掩着笑得合不上的嘴,道,“笨到家了。”
    葵葵不好意思的拧着衣裳,露出难堪的笑来。
    荷塘的风细细密密的拂在了她的身上,六月的天气却让才从水中泡了个澡的葵葵打了个寒颤。
    “喝杯酒,暖暖身。”不知何时玉衡仙君竟贴心的将一小杯酒递到了葵葵手中,葵葵一时讶然。
    还在回味他手心的余温,又被他握着手将酒杯递到了唇边,慌乱中,她只得一饮而尽。
    而后,她朝天权仙君望过去,亦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讶。
    “啧啧,”天权仙君忍不住起身,“玉衡你这是……”
    “没见她冷得浑身打颤了么?”玉衡又倒了一杯,丝毫不理会天权,继续喂葵葵喝了下去。
    三两杯酒下肚,葵葵的脸也红了,心也醉了,竟不由自主地倚在了玉衡仙君身边,那是天地间于她最最温温的,暖暖的依靠……
    此次,玉衡却并没有抵触,他只是静默的看了她一眼,随后随手将刚才的画拿过来,递与葵葵。
    “这是……给我的么?”葵葵欣喜万分,迫不及待的接过展开。
    荷塘中一块突兀的顽石上坐着个韶龄女子,肌肤胜雪,长发披肩,素衣裹身,在月光一映,灿然生光,恰是她埋头的一笑,便令整片荷塘都失了颜色。
    “这……是我么?”葵葵有些不敢确定,尽管她晓得方才坐在这塘中的,应是再无他人,但这画太美,美得让她不敢相信眼中的少女是她自己的身影。
    “自然。”玉衡轻笑了笑。
    “为何……这么美?”葵葵脸上闪过一丝娇羞,她抬头偷偷的打量仙君,他应当很是满意的,往日若仙君作了幅好画,便都是这样的神情。
    “情致、景致,这二者缺一不可,今日,你帮我做到了。”玉衡半低着头,侧身看向葵葵,他的嘴角是温润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温柔而……多情的。
    是,葵葵读出来了,那是有感情的一双眼睛,尽管他时而淡漠,时而疏离,但总有些时刻,他是含了感情的,那里明明传递着他内心的温度,或许连仙君自己也不知道。
    葵葵咧嘴笑了,越笑越想笑,越笑越开心,她忽而想起从前种种,很多的时候她都是见过仙君这样的眼神的,且,那眼神只是对她,只是对她而已。
    “仙君,”葵葵忽而眉开眼笑,“天权哥哥。”
    “嗯?”
    “什么?”
    “我做兔子时,也曾见过人家花前月下,吟诗作颂,更有热闹的,还有人弹琴跳舞,好不热闹,”葵葵起身,跃跃欲试,“不如我们今天也效仿一下如何?”
    天权瞪大了眼睛,“呃,难不成你还会跳舞?”
    玉衡也笑了。
    “怎的?我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葵葵噘了嘴,她以为韵律这回事是手到擒来的。
    玉衡与天权相看一眼,不免哑然失笑。
    “哦?这跟猪的事如何能比得。”天权笑道,“但弹琴这等事,是难不到我与玉衡的,至于舞嘛……你就权当给我们助兴罢。”
    话音未落,但见天权抬袖一挥,两张琴随即落入他二人手中。
    二人将之并搁于石桌上,长袖轻抚。
    “最爱此蕉叶音韵,苍古浑厚。”玉衡良久不见琴瑟,再见自然多一份欣喜,“一张玉玲珑,一张蕉叶,竟也被你弄到了。”
    “好琴不易得,非懂琴之人我是不舍得拿出来的。”天权颇为得意,葵葵凑上去看了两眼,并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因而只管催促,“快快,我们开始吧!”
    “你瞎催促什么?”天权白了葵葵一眼,“你可晓得弹琴五不弹的说法?”
    “弹……弹琴还要分什么弹不弹么?”葵葵再凑过去,“这个玩意我见是过很多人弹的,
    但什么五不弹,我可没听说过了。”
    葵葵撇了一撇嘴,不以为然。
    玉衡笑了,“你能指望一只兔子懂得多少音韵,还通晓几分琴理么?”复又回头跟葵葵解释道:“弹琴也是有讲究的,自古以来琴家们都有五不弹之原则。即:其一,疾风甚雨不弹。疾风声枯,甚雨音拙,所以不弹。其二,于尘市不弹。这是因为尘市喧闹,噪杂不静,俗气又重,与琴相违。其三,对俗子不弹。市井粗俗之人,不解雅趣,不识风情,难体琴道之妙,自然不为知音。其四,不坐不弹。因操琴须气定神闲,不可有浮躁之气。所以琴家不能立而弹琴。其五,衣冠不整不弹。琴家操琴时,须洁净身心而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
    葵葵默了默,半晌才理个明白,懵懵的问,“那……对我可以弹么?”
    “为何不可?”玉衡笑道。
    “我……是不是算这其中说的……俗人?”葵葵有些尴尬,论学问,她自然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了。
    玉衡与天权对望一眼,二人不禁粲然一笑。
    “唔,难得你倒有这番自觉,出乎意料。”天权冲葵葵挤了挤眼,打趣道。
    “若说起学问,你自然是俗的,但我见你平日爱花爱草,还晓得花前月下,要吟诗作颂,却又似懂得几分雅趣……所以,”玉衡回头看一眼天权,亦跟着笑道:“无妨,可将你算在这五不弹之外了。”
    葵葵听之,随即也笑了,能弹就好。
    琴音骤起,但伴舞的兔子却慌了手脚。
    这与她往日听别人弹奏的又有区别,她忽而想起,仙君们的琴与镇上那些礼乐帮子的不同,那是有许多的乐器同时奏响,或轻快或盛大,好不热闹。而此刻,这琴音时隐时现,却低沉悠远。
    她回忆着舞娘们婀娜的身姿,竟然觉得自己要随着这节律扭动起来也是难得的事。
    她幻想的画面……终究只是画面,跳舞这种事,其实不是扭一扭那么简单的,就像仙君的琴一样,也不是什么人弹出来的都能一样好看。
    她默默地挨着仙君坐了,息心静听之下,却有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葵葵边听边点着头,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一曲又一曲,这二位仙君似到了忘我的境界,果然……荷塘是个好地方。
    很久很久,葵葵也依然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琴音忽而又止了。
    玉衡回头,“你听懂了么?”
    葵葵摆了摆头,后又点了点头,笑道:“我不知道懂没懂,但我听着是好听的,与我先前听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天权哼哧一声,不满道,“何人的弹奏能与我二人的天籁相比,你是吃了肉还不知道。”
    “吃肉?我吗?”葵葵左右看了看,“没有肉啊?我并没有趁你们弹琴偷偷吃肉的。”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
    等葵葵回神,却不见了玉衡仙君,再看时,不知何时他手中竟多了一朵莲花。
    那还是半开的朵儿,却因借了这月华和夜露,显得娇润可人。
    “好看诶?”葵葵欣喜,“方才我还想摘几朵来着。”葵葵话音未落,肩膀却被玉衡握住,扳转了过去。
    “我与你别上。”玉衡含着笑,将莲朵儿插到了葵葵的乌发中。
    “喂……你做什么?”天权仙君傻了,玉衡今儿有点太过异常。
    “别……别上……”葵葵秃噜了嘴,她是在太过受宠若惊,此刻他与她凑得是这么的近,近到仙君一呼一吸的热气嗖嗖的吹到了她的后脑勺也能感受到。
    “仙君送花给我了?还给我戴上了?”葵葵怎么都思索不清,一边沉浸在这种飞来宏福的甜蜜里,一边暗自在心里嘀咕,“方才还画了画,喂我喝了酒……今儿可是怎么了?”
    天权看着此番情境,摆了摆头,蹙着眉,“此事应大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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