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她细想下午的经过,骇然得出一个结论。
    湘潭已被铃铛取代。
    此人是铃铛。
    下午,铃铛先是说要单独跟她说话,让她支走了湘潭,接着,铃铛央求她要跟她回宫,被她断然拒绝,铃铛就说要送草人给她,让她等等,也就是在她等在屋里的那段时间,铃铛处理了外面的湘潭,然后取草人回来给她。
    所以,她出门不见湘潭,湘潭后来才出来,借口自己肚子不舒服,上茅厕,其实是因为铃铛需要易容的时间,是吗?
    所以,她上了马车后,湘潭准备跟着马车走,不知道要上车跟她同乘,是因为铃铛不知道这些。
    是这样吗?
    如果是,就太可怕了。
    所以,她直奔龙吟宫,并将此事告诉了凌澜。
    凌澜也震惊了,连忙让隐卫去宫外的别院查看。
    别院里已没有人。
    就好像是铃铛果然依她所言,带着她给的银两,已经离开了京城。
    隐卫四下查看,一直到翌日,隐卫才在后院盖着石盖的枯井里发现了湘潭的尸体。
    她不知道,不会武功的铃铛是怎样杀死了湘潭,她想,肯定是设了计,湘潭不设防,才会如此。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真的很痛心,也很自责。
    为湘潭的无辜惨死,也为铃铛的执迷不悟。
    她带着末末暖暖,还有嫣儿就住在了龙吟宫,她也寸步不离他们三人。
    而铃铛那边的一举一动也完全被凌澜不动声色地掌握。
    果真是锦弦的人。<cmreadtype='page-split'num='1'/>
    她不明白,为何一个人可以藏得那么深?用苦肉计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她不救她呢?
    如果她不拿解药解掉她“百日劫难”的毒呢?
    凌澜却说,意料之中,铃铛赌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她的善良。
    前几日,锦弦给铃铛传来消息,让其在冬至节这日,想办法杀了锦溪,并作出是被夜逐寒或者夜逐曦所杀的假象就行,后面的事情他自己搞定。
    说实在的,锦弦让锦溪死,她真的很震惊,虽然知道锦弦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妹妹,不是吗?
    凌澜想了很久,凌澜说,这倒是一个揪出锦弦的好时机,这两年来,他虽然一直派隐卫在查,却一直没能找到锦弦。
    锦弦太过狡猾,就连跟铃铛传递消息,也是辗转经过他人之手,自己不露半分痕迹。
    锦弦说,后面的事情他自己搞定,是不是表示他会现身呢?
    凌澜也做了种种假设。
    既然是在锦溪身上下手,那就只能说明一点,锦弦要从相府下手。
    而相府,唯一能让锦弦成为利器的,就是夜逐寒跟夜逐曦的身份。
    所以凌澜找了康叔跟高朗,决定将计就计。
    今日早上,他已经秘密擒住了铃铛。
    如今场上的这个湘潭实际上已经是他们的人。
    如锦弦交代的一样,这个湘潭在后院“杀”死了锦溪,并留下了夜逐曦的鞋印。
    凌澜有两个目的。
    第一,将计就计,引出锦弦。
    第二,说白,当初用相府,是因为他需要相府的势力,韬光养晦,而如今登基两年多,根基已稳,他根本不需要了,且,一直让康叔跟高朗这样扮着,也勉为其难,终究不是个事,还是个非常大的隐患,难免哪天出事,还不及于现在趁机除掉这两个身份,从此再无夜逐寒跟夜逐曦。
    所以,他想着,康叔跟高朗败露就败露,揪出就揪出,他可以先假装将他们打入大牢,然后再做出处死的假象就行。
    这样,康叔跟高朗日后就再也不必那么辛苦又提心吊胆地扮演夜逐寒和夜逐曦了,就算他们的脸不好再出现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去管理他的隐卫,也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随便他们选择。
    这些对于他一个帝王来说,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而且,他也想过了,锦弦就算想要说,真正的相国是他凌澜,他也不怕。
    他仔细想过,锦弦没有证据。
    他也让她仔细想过,她也觉得是。
    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弄儿。
    他也定然没有想到吧。
    锦弦真是无孔不入啊。
    弄儿那般忠心的一个人,锦弦到底给了她什么诱惑,或者威胁,让她甘愿如此?
    “你凭什么这样说朕?”
    凌澜又一次沉声开口,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凝眸,朝场上看过去。
    “你有何证据?”
    见弄儿没有出声,凌澜再次灼灼逼问。
    弄儿抿着唇沉默,似是在考虑,又似是有些犹豫,忽然轻呼出一口气,好像是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一样。
    “弄儿不需要证据,既然皇上说,自己跟康叔和高朗没有关系,如今他们欺君,已是死罪,皇上能现在当众杀了他们两个吗?”
    凌澜瞳孔一敛。
    蔚景心头大骇。
    康叔跟高朗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场下一片唏嘘之后,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似乎都在屏息等着帝王做决定。
    蔚景将袖襟攥得更紧了些,担忧地看向凌澜。
    弄儿这招够狠。
    直接将凌澜推上去,逼到了死角。
    康叔跟高朗的确是欺君,欺君的确是死罪,弄儿就只用这一点,就逼着凌澜动手。
    可是凌澜又怎会忍心杀这两个人,绝对不会!
    可是不杀,就又说明事实的确如弄儿所言,凌澜心中有鬼。
    就在她在暗暗替凌澜担心的时候,凌澜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所有人一怔,包括弄儿。
    低醇略带揶揄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方才是谁说自己很想无视,可是自己做不到,因为自己的良心还在?如今又是谁要朕当众杀人?装好人救人的是你,逼人杀人的也是你,你的居心又何在?”
    弄儿脸色一白。
    场下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蔚景唇角微微一翘。
    这个男人的思维跟嘴皮子,她可不是第一次见识。
    弄儿亦是冷冷一笑,一副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
    “皇上不要混淆视听,弄儿之所以让皇上当众杀了他们两人,是因为弄儿笃定,皇上不会动手,因为自从皇上登基以后,他们两个替皇上跟鹜颜公主继续扮演左相右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敢杀他们。”
    全场再次一片低低的哗然。
    如果说方才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么此次可是听得真切。
    这个叫弄儿的女人的确是说,真正戴着面具扮演左右相的就是当今帝王跟其姐姐鹜颜。
    不对。
    如果鹜颜是扮作右相,那当时右相夫人鹜颜又是谁?
    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啊,因为很多大场合的时候,他们两人是一起出现的。
    好乱。
    场上,帝王跟弄儿的对峙还在继续。
    弄儿愤然说完,帝王依旧唇角微弧点点,只是笑意一丝都不达眼底,眸色冷凛。
    “朕掌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朕有什么不敢的,譬如你,只要朕一声令下,同样也可以叫你瞬间魂归九天。”
    弄儿心口一撞,却强自镇定,“既然敢,那就请皇上杀了他们!”
    “放肆!”
    帝王骤然笑容一敛,沉声冷喝。
    “朕要怎么做,几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来指手画脚?”
    弄儿冷嗤:“看来,皇上终究不敢,是怕他们两个说出实情吗?”
    “不,”帝王摇头,“是因为朕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弄儿一怔,帝王的声音继续。
    “你如此迫不及待地逼着朕杀死他们二人,莫非你跟此事有牵连,想借朕之手替你杀人灭口?看来,朕得好好查查了。”
    弄儿面色一滞,须臾之后,又恢复如常。
    “皇上不用查了,如果弄儿说,只要皇上现在动手杀了这两个欺君之人,弄儿也甘愿一起赴死,皇上能做到吗?”
    蔚景眉心一跳。
    看来今日这个弄儿是不会罢休了。
    如同凌澜说铃铛,赌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她的善良一样,此时的弄儿,赌的也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凌澜的有情有义吧?
    弄儿就是吃定了凌澜不可能杀康叔跟高朗。
    就在她快速思忖着对策的时候,一道声嘶力竭的厉吼骤然响起。
    “弄儿,我们平时对你不薄,你为何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我跟你拼了!”
    是康叔。
    只见他话音未落,人却已经奋力挣脱几个禁卫的钳制,飞向弄儿。
    高朗见状,也如法炮制,提起内力,将几个禁卫震开,脚尖一点,也飞身袭向弄儿。
    惊叫声,避让声,椅凳倒地声,碗碟摔碎声,各种声音响起。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弄儿连忙闪身躲避。
    禁卫们手持兵器纷纷上前,想要再次钳制住疯癫的两人。
    蔚景心头大骇,拧眉看向凌澜,发现他凤眸盯着场下混乱不堪的场面,面色冷峻,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看来,他跟她一样,都看出来了。
    康叔跟高朗这是在故意求死啊。
    他们也心知凌澜不会杀了他们,他们又不想凌澜被动,自杀太明显,所以,他们才故意打翻禁卫,袭击弄儿,就是想死在禁卫的手中,是吗?<cmreadtype='page-split'num='6'/>
    他们,赤手空拳,禁卫,刀剑精良。
    而且一心求死,只要故意稍稍一个闪失就行。
    果然,随着禁卫的加入,康叔跟高朗便转移了目标,不再攻击弄儿,而是直接对付禁卫,且招数狠戾,禁卫们便也出手无情。
    眼见着两人很快败下阵来,或许下一瞬就
    怎么办?
    蔚景眸光一敛,伸手抓向身侧桌案上盘碟内的花生米。
    云袖骤扬,数粒花生米如同被疾风吹起的雨点一般,朝围攻两人的禁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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