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待着也没啥。只要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就什么都不图了。”
    “他是我的儿子,我哪能真的不管他呢?我可是他的亲娘呦。”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身为一个母亲最大的贪念,似乎都抵不过对孩子的那一份爱。
    末引:
    王晨回到住宅,威廉一如既往地询问他一天的行程。
    他却突然问:“威廉,你说,魔物为什么从来不吞噬人类的正面情绪?”
    “因为我们不喜欢,殿下。”威廉答。
    “是吗?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了。”
    今天看见的一幕让王晨明白,有时候,爱是比恨更可怕的一样东西。
    贪执能让人入魔。
    而爱,能让人不顾一切。
    ☆、59第八审?贪婪终
    张如海在屋外接电话。
    “哎,哎!是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不不不,绝对不会拖,一有钱就立马还!”
    “对,你别担心。只借这几天,等把我家那套房子卖了就有钱了,马上还,马上还!”
    五六十岁的男人,求爷爷告奶奶地在电话里恳求着对方。医院的过道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眼神中或有不屑,或了然,或麻木。张如海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着怎么才能借更多的钱,来挽救他孩子的性命。
    挂下电话,他才稍稍抒了口气。
    这边已经拜了各路神佛,凡是稍微有关系能够借钱的亲友,他都拉下脸来求过了。可到现在也只借到二十多万,看着不少,其实这些钱在医院里看一场大病,没多久就干干净净了。
    要救张子轩的命还得有更多的钱,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卖了那套房子。张如海紧紧攥着手机,脸上是痛苦、犹豫,最后,全都化作一份决然,已然下定某种决心。他理了理下自己的情绪,才推开一旁的病房门,走了进去。
    这间病房只有一个年轻人,身上插着各式导管,导管又连接着各种仪器,像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若是不仔细看,甚至不会注意到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他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注意到张如海进来,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下手指,艰难地把目光转向他。那神情,似乎是有话想说。张如海连忙把头凑到他耳边。“爸在这,在这呢,你想要什么?”
    张子轩的嘴唇微动,张如海屏住呼吸听着,只听到他儿子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还不想死。
    爸,我不想死。
    张子轩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只能用眼睛看向张如海。前几天还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的眼睛,现在只有绝望和挣扎。对于他来说,这场疾病是毫无预兆的。在他满打满算以为自己还有无数个明天的时候,死神突然告诉他:喂,该你走了,不能活了。
    对于张如海来说,他一直隐瞒着没有告诉儿子病情,仅仅是希望在进一步恶化之前,让张子轩还能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多过一天就是一天。张如海甚至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然而此刻,看着儿子眼角流出的泪水,感受着他的绝望与不甘。张如海只觉得心比撕裂了还要难受,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哽咽着,紧紧握住张子轩的手。“爸一定会治好你,一定!无论用什么办法。你撑着,千万别放弃,啊。”
    张子轩累了,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么多,而张如海却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考虑。比如,如何筹到更多的钱,儿子的下一步治疗该如何,家里没有人照顾怎么办?以及,明天的开庭。
    他亲手将自己的老母亲告上法庭,要将她逐出唯一的住处,卖掉她唯一的归宿。这个看起来无情、不孝,令人唾弃的选择,却是为了救张子轩。
    有时候,人们对一个人冷酷,往往是因为要对另一个人温柔。
    该如何去评价这样的感情?
    张如海不知道。他只知道以后不管有再多的责难,再多的辱骂和嘲讽,他都会一个人扛着。这是他应得的惩罚。而他现在不去想该如何面对世俗的眼光,该如何面对老母亲,只想要怎样救自己儿子的命。怎样,才能把房子的所有权从母亲那里夺过来。
    开庭当天,张如海请了看护照顾儿子,一大早就去法院等待。王晨负责接待他。
    这个沉默地坐在等候室的男人,如今也快六十了。在别人都等着颐养天年的时候,他却在为更多的事情耗尽心力。人生本来就不公平。
    王晨将茶水放到他身前,一向客气的张如海动都没动,像是没有注意到他。而王晨却在仔细打量着张如海,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人的情感。即使不是魔物,在此刻,随便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察觉出张如海的心绪。
    张如海在等待着这场审判,期盼着胜利,但就算结果如愿他也并不会开心。只会更加痛苦,然后带着这份痛苦的胜利去救他的儿子。
    王晨放下茶杯在一边等待。根据徐审的说法,不出意外,这场审判会是张如海胜诉。然而人类是多么复杂的生物,即使夺得了自己想要的胜利,他们也并不开心。因为胜利,并不代表着幸福。
    王晨此时又想起了魔物们正在进行中的审判,如果魔物最终如愿以偿惩罚了人类,他们会满足吗?无人知晓。
    “小王。”门口,准备开庭的徐审突然过来对王晨招了招手。
    “出了点意外情况。”徐审的表情有些难测,像是感叹又像是早有所料。
    “出什么事了?”王晨问。
    “被告和被告代理人都不准备出席,刚刚张素芬的代理人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放弃这次所有权的争夺。”徐审道:“说白了,就是老太太准备把房子让给儿子了。事情就这样了,我进去对张如海说一声吧。”
    王晨想了一秒,突然对徐审道:“徐审,我请假!突然有急事得回去一趟。”
    “啊?去哪啊,什么急事?”
    “内人有喜!”
    王晨一溜烟地跑远了,找个没人的地方使用魔物的能力迅速转移去医院。刚刚抵达医院,威廉就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他身边。
    “你怎么也来了?”王晨有些意外。
    “我感觉到了您的气息。”威廉道:“这里也有其他候选人的气息,我担心殿下您的安全。”
    “果然他也在这。”王晨不意外。在知道张素芬没有出席的时候,他就猜到姬玄一定会来医院。不,是张素芬一定会来医院,而姬玄会跟着她。
    等到他们找到姬玄的时候,不免有些意外。只有姬玄一个,不见张素芬的踪影。王晨直接就上去问。“人呢?”
    “走了。”
    “你就让她一个人回去?”王晨微愕。
    “我送她回去了。”姬玄闷闷道:“她说要给孙子做最后一顿饭,然后把灵魂给我。可是我突然,不是很想要这个人类的灵魂。”
    姬玄还记得,他带张素芬来医院时发生的事情。
    老太太坐在床头看着昏昏沉睡的张子轩,突然就笑了起来。
    “小姬啊。”张老太道:“人家都说年纪大的人会糊涂,我以前还不信。现在来看真是这样。”
    姬玄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人类年老以后智商会退化,这很正常。”
    张老太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笑我自己,为什么要生孩子们的气。我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他们,是什么都肯干的。哪怕是丫丫死了,我都不允许别人动她一下。”
    “现在小海子救他儿子,和我当年是一模一样啊。”
    “我是糊涂了。以为死皮赖脸地占在那,孩子们至少不会忘记我。可我却没明白,那样只会让他们恨我。”张老太伸出手,摸了摸小孙子苍白的脸。
    “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小海子,他们俩长得可真像。”张老太笑眯眯地看着张子轩,突然问姬玄:“你说,人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当然是活着好。”姬玄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
    “人活着才有感情,死了只是一具枯骨。”姬玄只是按照魔物的价值观回答。活着的人类才是食物,死人一文不值。
    张老太听到他这个答案,却是突然愣住了。“活着好,活着好。这个道理为什么我之前就不明白呢?”
    “是啊,活着才能和陪你说说话,活着才能来看你。死了?”她摸着胸前的铁盒子,“别说是说话了,连和你吵吵架、赌赌气都不能了。”
    “小姬,果然你是我的贵人啊。”张老太看向姬玄,“这样我就不后悔了,也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了。活这么大岁数,儿子女儿都成家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我该知足了,我也不求什么了。”
    张老太脸上笑着,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孤独和寂然,而是一种恍然大悟的满足。
    “你再等一等,等我回去e他们做最后一次饭。你就可以从我这里舀走你想要的东西了。”
    之后,姬玄便将张老太松了回去。他一个魔独自站在医院,想了好久,却始终不明白。
    “为什么她突然不怨了?”姬玄道:“这样我要她的灵魂,还有什么意义?”
    王晨想了想,回答:“我知道人类会怨,会恨,大多数时候都很小心眼。但是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们会不计较这一切。”
    姬玄紧紧盯着他。
    “当人们开始去爱,恨便微不足道了。”
    “爱?”姬玄呢喃。“听起来似乎很可怕。”
    “是啊。”王晨点点头,“人类的爱是比恨更可怕的东西,它让人不惜一切。”
    “魔物不吞噬爱。”姬玄道:“张素芬爱着她的孩子,我不能吃她。”
    王晨一笑,“我倒是可以吃,但是我也不想吃。”
    王晨是唯一一个能够吞噬正面能量的魔物,这件事很多魔都知道。于是姬玄奇怪,“为什么?”
    “因为……”
    “娘?娘!”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两魔的对话,只见张如海从另一头急匆匆奔来。“我娘呢?她在哪?刚才法院的人对我说,说她……”
    “她回去了。”姬玄冷冷回答。
    “她去哪了?她一个人?我娘年纪这么大了,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张如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看见王晨像见着救星一样连连追问。“小法官,你一定知道我娘去哪了,你也知道她为什么、为什么会……”
    见张如海嗫嚅不语,王晨e他说完。“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把房子让给你?”
    张如海满脸通红,不再说话。
    这时一旁的姬玄现学现卖道:“因为她爱你。”
    一个魔物,对人类谈起爱?旁观的威廉觉得,没有什么场景比这一幕更加匪夷所思了。
    张如海结巴,脸色由红转青,又变得苍白。现在他心中,惊喜、错愕交加不断,其中最强烈的感情是愧疚。当他在计算着母亲的时候,张老太却早已经选择退让。他决定冷漠相对的那个人,却给予他永远无法回报的温柔。
    只是因为,那是母亲。
    “我想回去看一看我娘。”张如海低声道:“我要把娘接过来住,再给她多磕几个头!”
    “你娘可不需要……”王晨正打算说些什么,只见姬玄突然脸色一变。“怎么了?”
    “那个人类出事了。”姬玄脸色不虞,紧紧握拳。“我先过去。”
    还没等王晨反应过来,姬玄已经不见踪影。他甚至不顾被外人看见,直接在明处瞬移离开。还好现在这里没什么人,张如海也正激动着,没人注意到这个异样。
    “出什么事?”王晨转身询问威廉。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威廉一定都会有答案。
    魔物管家闭眼感应了一会,再睁开时神色也有点不对。“帝都,又来了一位候选人。”
    王晨心头一跳,只听威廉继续道:“他刚刚出现的地点,是张素芬的那个小区。”
    等到王晨和张如海赶到那间破旧车库改装成的屋子,只看到姬玄静静地站立于夜色中。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是王晨感觉的到他身上滔天的怒意。
    “怎、怎么回事?”张如海惊疑,“我娘呢?”
    姬玄转过身,王晨这时候注意到他手里还捧着一个破旧的饭盒。饭盒外面带着些泥,似乎曾经掉在地上。
    看见张如海,姬玄突然走上前,把这个饭盒赛到他手中。
    “她回来,说要再为你做一顿饭。”姬玄道。
    张如海打开饭盒,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青椒炒肉丝,挑的上好的青椒,最新鲜的肉丝,这恐怕是张素芬几年以来花费最大的一盘菜。张如海突然想起,上次自己离开时母亲也曾挽留他吃饭,而当时他对桌上的饭菜是看都没看一眼。那时候,他心里是怨恨她的。
    “我娘呢?”张如海手抖着,追问:“她人呢?为什么她没来亲自把饭盒交给我,亲自看着我吃完?”
    王晨闭了闭眼,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她在里面。”姬玄道:“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
    话音未落,只见张如海飞奔进去的身影。没过几秒,屋内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的哭声。那一声声嘶吼和哀嚎,带着沙哑的痛苦,是心里最深的悲伤与绝望。
    张如海喊,娘,娘!声嘶力竭。
    一遍又一遍地,只有这一个字。然而张老太已经听不见了,永远。
    “是谁?”屋外一片寂静,王晨突然开口,“你看见了没有?”
    “……我亲眼,看着他夺走张素芬的灵魂。”姬玄道:“当着我的面。”
    “你没有阻止?”王晨惊讶。
    “我打不过他。”
    两魔默然,连姬玄都无法战胜的候选人。王晨想,他已经知道动手的是哪一位了。
    “他动了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找他报仇。”姬玄恨声道:“她说过要把灵魂给我的。即使我不要,也不准其他魔来抢。”
    威廉道:“即使你不允许,也会不断有魔物来追寻她。堕入魔道后还能保持本心的人类,只有她一个。即使不能当做食物,其他魔也会想要夺走她的灵魂。”
    这就是属于魔物的贪念。他们不理解人类的情感,却对拥有情感的人类的灵魂垂涎欲滴。甚至不惜一切,都想要夺走。
    “我不管。”姬玄眼色狠戾,“我一定会让他后悔。”
    “算我一个。”王晨突然道:“我好歹吃了她几顿饭,一饭之恩总是要报的。”
    “报恩?”姬玄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想吃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报恩?”
    一旁的威廉也看过来。对于两个魔物的注视,王晨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
    “因为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做的菜的味道啊。”
    为什么不吞噬张素芬,为什么要报恩?这些都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王晨心想,因为你们都不记得了,我也是由父母抚养长大。
    末引:
    王晨又从法院离开了。
    不过这次即使不在法院,他也会有很多“锻炼”的机会。越来越多的候选人和魔物来到帝都,最终的审判在分分秒秒地逼近。帝都天空上的饕餮,也依旧在吞噬着贪婪――人类的,与魔物的。
    每天都发生很多事情,每天都曾发生过很多事情。而王晨会永远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张素芬死了,临死之前为儿子做了最后一顿饭。人一旦死去,就永远不会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和他们无关了。
    那套房子最终卖了吗?张子轩的病能治好吗?张如海该怎么熬过来,他后悔吗?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
    除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外,这世上还有一种更深的痛。
    ――子欲养,而亲不待。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大章,让我喘口气先。
    下一审?白夜。
    看到这里,不知道大家会有怎样的想法。我只想说一声,子欲养而亲还在,请珍惜。
    ps:感谢炎息,佑希,潇默的地雷~q(s3t)r
    晕,我看错了,炎息投的浅水炸弹,摸摸,好破费啊!!虽然我还是在默默惊喜,恩恩,其实有这份心意就够了,真哒。
    ☆、60第九审?白夜(一)
    引:
    白夜。
    海拔较高的地区,特定时期才会出现的一种异象。
    入夜后,天空并不完全被夜霭遮蔽。在它尽头,夕阳不落,冥顽地在夜幕中悬挂,留给世间唯一的光明。
    星辰们占据了天空,却挤不去最后一丝微光。
    这永不降临的夜晚,仅留下微小的光亮还在苦苦挣扎,苦苦燃烧。
    黑夜将至,却,永不至。
    钟余义。
    钟于情,忠于己,衷于义。
    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做到了吗?
    若要别人回答,所有人都会回以肯定。但若要让他本人回答,谁能知道他的答案?该回答问题的人,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
    至少前来参加钟余义追悼会的人中,没有谁会知道真正的答案。
    一个个花圈堆在门前,彼此挤压在一起。悼念的人从门口排到了门外,又在大门外转了个圈,直接排到大马路上去了。这个架势,还颇有国家重要人物去世时的范。
    然而钟余义是谁呢?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罢了。至少他在死前,还是一个普通人。
    在前来悼念的人群外,还有一群扛着特殊武器的人――记者。媒体们的长枪大炮对着殡仪馆的入口,即使挤不进去,至少也在门口随便逮个人,让他发表一下感言。
    【对于钟老的逝世,我们感到很难过。现在这个社会,像他老人家这样善良的人实在是不多了啊。】
    面对镜头,每个人都在表达着遗憾和悲伤。
    钟余义是个好人,还是个难得的好人。
    年近九十,每日在街头收破烂捡垃圾,辛辛苦苦攒了钱去捐给贫困学生,供了十几个贫困生上大学。
    然而,就在他帮助的第一个姑娘即将大学毕业时,钟余义走了。
    走的太突然,太干脆,还没来得及享受孩子们的一分报答,还没来得及看到孩子们穿上毕业服,他就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个事迹由一家媒体公之于众后,迅速在社会掀起一阵不小的反响。
    钟余义,年老,体弱,贫苦,却日夜苦干,赞助了十几个孩子上大学。
    有些人,年轻,力强,富有,却浑浑噩噩、好吃懒做,活得不像个人。
    如此强的反差,在人们心里落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感动的人会流下泪水,明悟的人道一声叹息。在钟余义葬礼的这天,本来毫无名气的这间小小殡仪馆,一下子成了人们蜂拥而来之地。
    所有人都在感叹赞叹着这位老人,对着媒体表达着他们的感叹,倾诉着他们的敬佩。
    眼睛红肿,哭的像是死去的人是自己的至亲,其实至亲去世他们未必都有如此表现。
    语道敬佩,说的好像他们自己就是钟余义所赞助的学生,亲眼看到了他的所有义举。
    满心惋惜,似乎钟余义就是这世上最后一颗良心,此人一走,世上就终是一片黑暗。
    老于拿着相机,拍着一张张照片。看着照片上人们几乎没有二样的表情,他心里却没有多少感慨。反而,却觉得枯燥,做作。
    这些人哭的假,因为他们没有谁见过真正的钟余义。
    这些人哭的又真,因为他们都认为,向钟余义这样的“傻瓜”,世界上很难有第二个了。
    叼起一根烟,老于冷眼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个老牌记者,对于人们这种廉价的同情很佩服,他实在是看得太多了。他可以保证,在今天之后,还能记得钟余义的,十个里只有八个。一个礼拜后,十不足三。不到一个月,所有人都会将这位伟大的,无私的老人忘记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人心呐。
    不过至少现在钟余义的事还很火,还有报道的价值。所以老于虽然不屑,还是扛着他的单反来了。毕竟这个月的奖金,还挂在这赚人热泪的“感人事迹”上呢。
    “人可真多啊。”老于叹了一声,望着这殡仪馆门口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由于人实在太多,来晚了的媒体都挤不进去,只能在殡仪馆外面拍一些无关紧要的照片。
    现在人们热情正高,新闻正是值钱的时候,但总拍和其他媒体一样的照片,就没有新闻价值,那报纸就会卖不出去。卖不出去,主编就会对他的工作不满意,然后这个月的奖金就泡汤了。
    老于皱眉思索,想着该怎样才能从这人山人海挤进去,拍一些独家照片。他脑筋转了转,向殡仪馆的后门跑去。
    后门也是一大堆的人,看来想要另辟蹊径的不仅是他一个。老于有些失望,但是没有意外。他沿着殡仪馆外高高的围墙走着,看似漫无目的,但眼睛却时不时地四处打量着。
    终于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老于四处张望,见没有人注意他便挽起袖子看着那墙壁嘿嘿笑了两下。爷当年好赖也是学校登山队的,一千海拔以上的山没有少爬过。这一堵矮墙,还想拦住爷爷我?
    呸,呸。对着掌心吐了两款吐沫,老于把相机小心地收进包里,开始翻墙。
    嘿咻,嘿咻,抹一把汗。这年纪大了,还真是不如当年。
    好不容易翻上了墙,老于感叹了一下,双手抓着墙檐,用脚支着里面的墙壁。只要这次能进去,起码也能拍到一些独家内容吧?心里乐呵乐呵地想着,老于准备翻身下墙。
    “恩,小偷?”
    一个微带讶异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清脆,好听,却让老于双股战战,几乎摔下来。
    墙下的人看了眼老于,转身就要回去喊人。“刘工,我在这里逮到一个……”
    “喂,等等!”老于急的大叫,“我不是小偷,不是小偷!”
    那个准备离去的人又站在原地看他。“不是小偷,为什么要翻墙?”
    “我是记者,真的!我只是想翻进来拍张照片,不是什么坏人!”
    “哦,原来是记者。”那人似乎理解了,老于刚要松一口气,只听他又说:“可是我听人说,记者都是些专门偷窥人的家伙,比小偷还要可恶。”
    “我、我――”老于想要辩解。
    “我还是去喊警察吧。”来人转身就走。
    “哎,别!”一声惊呼,咕咚一声,接着一声惨叫,嘭――
    尘埃落定。
    再次转头去看的时候,老于模样凄惨地倒在地上。他刚刚一时情急,手没有抓稳,从墙上摔了下来。
    “小、小兄弟,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摔倒在地的老于还在挣扎着为自己道清白,“我只是脑子一糊涂,想要翻进来瞻仰一下钟老的易容,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
    “是吗?可是你刚才说,是想要进来拍照。”
    “我――”老于脑筋转的飞快,实在想不到什么借口,索性耍赖道:“一定是你听错了!我绝对是为了瞻仰钟老先生才来的,没有别的心思。”
    “是……吗?”
    “是的,是的!”老于拼命点头,努力让自己露出悲伤难过的表情。
    “那就跟我来吧。”
    “啊?”老于一愣,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就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去、去哪?”
    那年轻人见他还坐在地上,奇怪道:“你不是要来悼念钟余义?”
    “呃,啊,是是!”
    老于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赶紧跟在殡仪馆的年轻工作人员身后。
    一路上,庆幸自己的好运的同时,他还不忘套近乎。
    “小兄弟是这里的员工?”
    “恩。”
    “好工作啊,金饭碗这可是。你说哪天不死人啊,小兄弟你这职业完全不愁殡仪馆会倒闭啊。哪像我们做媒体的……”意识到自己话题拉远,老于立马回过神来,继续问。
    “小兄弟,你贵姓?”
    “姓王。”
    “巧啊!我老婆也姓王!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你就等于是我远房小舅子啊!”
    “……”
    老于接着问:“那敢问小兄弟的名字是――?”
    “王晨。”
    “晨字好啊!一日之计在于晨,是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光。”
    拍了一堆马屁,老于没注意到身边的年轻人的表情,反而自个儿还在得意洋洋。这个小员工多好骗啊,这么容易就被好话糊弄,带自己进来了。真傻,真可爱。
    “到了。”领路的小员工开口,对老于指着一间房。“钟余义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多谢小兄弟了!今日这份情我来日再报。那啥,我进去瞻仰钟老了,先走一步。”
    被老于暗道为真傻真可爱的小员工,看着他屁颠屁颠地进去,又看了下表。已经到吃饭的点,算算时间家里人也该送饭来了。于是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等待着。
    没出一秒,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他身旁。
    “殿下,午饭。”
    威廉提溜着刘涛,递了过来。“这个家伙今天懒了一上午,您可以先把他当甜点吃。”
    看着威廉手中被捂住嘴,正泪流满面的刘涛。小员工,王晨稍稍犹豫了一下。
    “不用,甜点我已经吃过了。”他指着老于刚刚离开的方向,“而且这个地方‘食物’很多,我还不饿。只是想吃点人类的食物。”
    威廉放下刘涛,这次递上一个饭盒。自从上次的张老太的事件过后,王晨又开始食用人类的食物,管家反对无效。
    “您今天在这里实习,感觉如何?殿下。”
    “还行。”王晨接过饭盒,“有人说这是金饭碗。”他想起那个从墙上掉下来的记者,露出些笑意。
    “发生什么事了,您看起来心情不错。”威廉疑惑道。
    “殡仪馆还不是那样?死人睡着,活人哭着,旁人看着,还有――”王晨眯了眯眼。“其他人笑着看热闹。”
    “只是今天躺在那的一个,稍微有趣了一点。”
    末引:
    你的天空,可有白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改了又改,写完,吃饭去啦~
    ps:感谢深蓝的地雷,感谢大家的鼓励,333333333333
    ☆、61第九审?白夜(二)
    引:
    泉里乡只有一个小学。
    这座小学只有一间夏天炙热,冬天钻风的破平房。
    全校所有年级,五十三个学生,七到十五岁的孩子全部都挤在这一间教室。学校仅有一位校长和一位女老师,是唯二两个教授学生们知识的教师。
    虽然破旧,虽然寒酸,但这却是附近十个山头里的唯一一座学校。
    每天天还没亮,四处村里的孩子们爬数个小时的山路过来上学。坐在歪歪倒倒的椅子上,摸着翻烂了的课本,一双双大眼睛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与渴望紧紧盯着小黑板。
    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要是不想继续待在山里一辈子,只有读书读出个名堂来!
    陈秋菊一直知道,想要不像爹妈一样一直在山里过苦日子,她就只能读书,只有读书!她比别的孩子还要用功,每天帮家里砍完猪草,都还要坐在灯下再做两个小时的书。早上起来,做好够全家吃的馍馍,便背着布包去学校,比其他人都还要早半个多小时。
    读完小学,陈秋菊一共不知道在山路上摔了多少个跟头,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泥。春风夏雨秋霜冬雪,都没有阻住她的脚步。
    多累,多苦,但从不流泪。她知道书上说男孩们是不能轻易流泪的,但是她要做的比男孩们还要更好,她也不能流!她死死地咬牙读书,心里点着一把火,要冲出这个小山村,到外头的城市去。
    然而小学毕业的那天,陈秋菊却哭了,哭的大声,哭的满脸鼻涕,哭的脸皱在一团,哭的――伤心欲绝。
    校长告诉她,附近已经在没有初中了,要想读书就只能到镇上去。可是家里哪有钱让她去镇上上学呢?爹妈会为她一个女娃儿费那么多钱吗?
    小小的女孩儿,仿佛一下子看到自己的翅膀被斩断,只能永远永远地待在这个小山沟沟。种田放牛养猪,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向青天的苦日子。
    那一刻,在陈秋菊幼嫩的心里,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吱呀――
    门有了些岁月,推开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屋子里的人全部都看过来。
    老于对着一屋子的视线,尴尬地笑笑。
    “我、我是来看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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